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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柴房受辱,师兄的冷与暖
铅灰色的云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青云山巅,将外门杂役院裹进一片死寂的湿冷里。柴房的茅草顶漏着风,冰碴子顺着墙缝往里钻,在地面积成薄薄一层霜。林澈缩在最角落的草堆上,怀里那半块麦饼冻得像块铁,硌得肋骨生疼。他右手死死攥着枚断裂的铁剑令牌,棱角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珠,却被刺骨的寒气冻成了暗红的冰粒。
三天了。
自从被指认偷了内门的聚气丹,他那点刚摸到炼气三层门槛的修为被生生废去大半,丹田像是被塞进团冰碴,一动气就疼得钻心。更狠的是扔他来这后山柴房——连杂役都嫌晦气的地方,每日只给半块馊饼,说是赎罪。
吱呀——
朽坏的木门被一脚踹烂,碎木片飞溅着砸在草堆上。寒风卷着雪沫子呼啸而入,林澈睫毛上的冰霜簌簌抖落,抬头就看见赵虎那张横肉堆起的脸。这人手里拎着根水火棍,棍梢还沾着未干的泥点,身后跟着两个外门弟子,一个瘦得像根柴禾,一个矮胖如球,都是往日里连给他提鞋都不配的角色。
哟,这不是咱们青云山最有出息的‘内门预备役’么赵虎咧开嘴,黄牙上沾着菜渣,水火棍咚地戳在林澈脚边的冻土上,听说你小子藏了好东西那日从内门后山溜出来时,怀里揣的什么宝贝,交出来给虎哥开开眼
林澈喉结滚了滚,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没有。
还嘴硬瘦高个猛地踹翻他身边的柴堆,干柴噼里啪啦散了一地,虎哥亲眼瞧见的!内门弟子丢了上品灵石,不是你偷的是谁别以为沈师兄还护着你——他现在可是长老跟前的红人,前日升了内门执事,早把你这颗弃子忘到九霄云外了!
沈清寒三个字像根冰锥,狠狠扎进林澈心口。
他想起三个月前,自己还是外门最出挑的弟子,沈清寒手把手教他练《青云剑诀》,指尖划过他手腕时带着温煦的灵力;想起那人笑着说等你入了内门,我便求师父收你做师弟;更想起丹药失窃案那天,沈清寒站在执法堂前,白衣胜雪,声音却冷得像冰:弟子亲眼所见,林澈形迹可疑,确有偷丹嫌疑。
就是这句话,钉死了他的罪名。
搜!赵虎一挥手,矮胖子立刻扑过来,爪子似的手在林澈怀里乱掏,又掀翻他枕着的草堆。林澈想挣扎,可丹田那股钝痛让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油布包被拽了出来。
找到了!瘦高个抢过布包,扯开的瞬间,一抹莹白的光在昏暗的柴房里亮起来。鸽蛋大的玉石躺在油布里,温润的光泽映得三人眼睛发直。
上品灵石!矮胖子吸溜着口水,这下发财了!
赵虎一把抢过去,掂量着塞进怀里,肥肉抖得欢:好你个林澈,藏得够深!这东西,就当是你赔给沈师兄的药钱了——听说他为了保你,还被长老罚了三个月俸禄呢!
那不是灵石!林澈猛地抬头,眼底血丝炸开,像头被逼到绝境的狼,那是我爹娘留的遗物!
那是块温玉,当年爹娘被黑风谷的妖兽撕碎时,他被裹在襁褓里,死死攥着这块玉。是路过的青云弟子救了他,这块玉,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
不是灵石赵虎狞笑一声,水火棍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林澈面门,到了爷手里,说它是,它就是!今日不仅要你的石头,还要废了你这双爪子,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瞪我!
棍风扫得林澈睁不开眼,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挡,手腕上那枚断裂的铁剑令牌突然嗡地一声,烫得像块烧红的烙铁!
就在这时,柴房外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像碎冰撞在玉磬上,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住手。
赵虎的棍硬生生停在半空,离林澈鼻尖只有寸许。三人猛地转头,只见柴房门口立着道白影,月白道袍纤尘不染,腰间玉佩在风雪里轻轻晃动,叮咚作响。
是沈清寒。
他身后跟着两个内门弟子,腰间挂着执事令牌,显然是刚从主峰下来。风雪落在他肩头,竟没沾湿半分,仿佛连天地都要为这白衣人让道。
沈、沈师兄!赵虎脸瞬间白了,慌忙把玉石往袖管里塞,脸上堆起谄媚的笑,我们就是来……来看看林澈有没有好好思过,没别的意思……
沈清寒没看他,目光落在林澈身上。少年趴在地上,单薄的灰布衣衫被撕开道口子,露出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半边脸肿得老高,嘴角还淌着血。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两簇在寒夜里拼命燃烧的野火,死死盯着他,带着恨,带着疑,还有一丝连林澈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赵虎,沈清寒的声音平淡得听不出喜怒,把东西还给他。
赵虎一愣:可这是……
还有你身后这两位,沈清寒的目光扫过瘦高个和矮胖子,昨日私闯内门丹房偷取凝气散,当真是以为无人知晓
那两人脸色骤变,噗通跪倒在地:沈师兄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这变故让林澈也愣了神,他没想到沈清寒竟连这等事都查得清楚。
看来青云山的门规,是该好好整肃了。沈清寒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一个倨傲的声音:清寒师兄好大的威风,不过处置几个外门杂役,竟要劳动内门执事亲自出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银边黑袍的青年斜倚在门框上,袍角绣着三枚青云纹,正是内门弟子中颇受器重的张狂,据说已摸到筑基境的门槛,是玄尘长老的徒孙。他显然是跟着沈清寒来的,此刻却抱着胳膊,眼神不善地盯着林澈。
张师弟有何指教沈清寒语气微冷。
张狂嗤笑一声,踱步到林澈面前,用靴尖踢了踢他的脸:这等偷窃丹药、私藏异宝的败类,留着也是污了青云山的地。依我看,直接废了丹田扔去喂妖兽,省得浪费粮食。
林澈猛地瞪向他,眼中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沈清寒皱眉:此事已查清,与林澈无关。
无关张狂挑眉,师兄莫不是被这小子灌了迷魂汤赵虎说他藏了上品灵石,那便是藏了!依我看,师兄还是别插手这等腌臜事,免得污了自己的名声——毕竟,谁不知道你当年是怎么把他从外门提拔上来的
这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像是在说沈清寒与林澈勾结,私藏宝物。
沈清寒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张狂,注意你的言辞。林澈是我引荐入山的弟子,他的为人我清楚。赵虎三人滥用私刑,抢夺遗物,张狂你故意寻衅,意图构陷,一并交由执法堂处置!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腰间的执事令牌微微发光。张狂脸色变了变,终究不敢真的与沈清寒撕破脸,悻悻地哼了一声:既然师兄要护着他,那就随你吧。只是这小子若再犯事,可别怪我不念同门情谊。
说罢,他甩袖离去。
赵虎三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被沈清寒的随从拖了下去。那枚温玉从赵虎袖管里滑出来,咚地掉在林澈脚边。
沈清寒弯腰拾起玉石,用干净的袖角仔细擦去上面的泥污。他的动作很轻,指腹触到玉石时,林澈清晰地感觉到那指尖在微微发颤。
对不起。沈清寒把玉石递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那日执法堂,若我不说你,长老们要废的不是你半成修为,是你的丹田。
林澈接过玉石,掌心的温凉混着沈清寒残留的体温,烫得他心口发疼。他看着沈清寒转身离去的背影,看着那人月白道袍下摆沾着的雪粒——那雪粒没有融化,反而像是被什么寒气冻住了,紧紧贴在衣料上。林澈忽然想起,沈清寒的修为早已到了筑基境,寻常风雪根本近不了身。
那雪粒,是故意沾上的
还有赵虎说的罚了三个月俸禄,是真的
这三日的寒冻、屈辱、赵虎的欺凌,甚至刚才张狂的挑衅……难道都是沈清寒的安排用一场苛待,护住他的丹田用旁人的恶意,逼出自己最后的血性
林澈攥紧玉石,掌心的铁剑令牌还在发烫,那股灼热顺着手臂往上爬,竟隐隐要冲开丹田那团冰碴。他望着青云主峰的方向,那里云雾缭绕,藏着长老们的权谋,藏着同门的暗算,也藏着他失去的一切。
沈清寒……林澈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带着血,带着雪,你欠我的公道,我会亲手讨回来。你护我的情分,我也会……加倍奉还。
话音刚落,掌心的铁剑令牌突然咔嚓一声,裂开的缝隙里透出一抹暗金色的光。风雪撞在山壁上,碎成千万片,却仿佛被那金光引着,盘旋着,卷向更高的苍穹。
柴房的破洞外,沈清寒停下脚步,望着那团突然躁动的风雪,轻轻按了按腰间的玉佩。玉佩下,藏着道浅浅的剑伤,是昨日为了逼刘三认罪,被对方拼死反扑留下的。
他低声呢喃,声音被风雪吞没:小澈,这青云山的路,我只能陪你到这儿了。剩下的,得你自己走……
第二章
锁龙崖得奇遇,被赶出门派
内门的药堂飘着苦涩的药香,林澈躺在硬板床上,望着梁上结着的蛛网发呆。沈清寒派来的弟子给他敷了上好的疗伤药膏,脸上的肿消了些,但丹田那股空落落的钝痛,像块冰碴子堵在心口。张狂那番含沙射影的话,总在他耳边回响——沈清寒当年究竟是为何引荐他真的只是因为看中他的资质
林师弟,玄尘长老唤你去执法堂。门外传来通报声,是个生面孔的内门弟子,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显然是听说了柴房的事。
林澈翻身下床,骨节因用力而泛白。玄尘长老,沈清寒的授业恩师,也是当初在执法堂力主废他修为的那位。他攥紧袖中的温玉,指尖触到那枚依旧微烫的铁剑令牌,推门走了出去。
执法堂的梁柱漆黑如墨,十二根盘龙柱上的铜铃无风自响,透着森然寒气。玄尘长老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花白的长眉垂着,手里捻着串菩提子,身旁站着的正是张狂,此刻正用挑衅的目光看着他,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林澈,你可知罪玄尘长老苍老的声音在堂内回荡,不怒自威。
林澈挺直脊背:弟子不知。弟子被诬陷偷丹,已查清是刘三所为,何罪之有
放肆!玄尘长老猛地拍响桌案,案上的惊堂木震得跳起来,纵然丹药失窃与你无关,你顶撞师长、私藏异宝,难道也无罪
异宝林澈皱眉,长老指的是我爹娘留下的温玉
哼,死到临头还敢狡辩!张狂上前一步,冷笑道,赵虎三人虽有错,却也供出你藏有能自行发光的异物,绝非凡品!你一个外门弟子,哪来这等宝物定是偷来的赃物!我昨日亲眼所见那玉石灵光流转,绝非凡物,林师弟还是老实交代,免得受皮肉之苦!
他刻意加重亲眼所见四字,显然是要坐实林澈私藏异宝的罪名。
林澈心头一沉。这是要翻旧账,用私藏异宝的罪名再给他扣顶帽子。他看向玄尘长老,对方眼中的冷漠让他想起沈清寒那日的眼神——同样的冰冷,却又似乎藏着别的东西。
那是家传之物,绝非赃物。林澈一字一顿道,若长老不信,可去查我入山门时的登记册,上面清楚记着我携带之物。
登记册玄尘长老冷笑,多年前的册子早已遗失,谁能为你作证
林澈猛地抬头,目光扫过堂内的执事们。这些人里,有当年负责登记的师兄,有看着他长大的长辈,可此刻个个低头,无人敢与他对视。张狂站在一旁,脸上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没人作证,便是没有!玄尘长老站起身,袍袖一甩,念你初犯,罚你去锁龙崖清扫禁地三年,每日抄写《清心咒》百遍,若有半分懈怠,即刻废去丹田,逐出山门!
锁龙崖是青云山最险峻的地方,崖上多是废弃的历代长老洞府,终年刮着能撕裂皮肉的罡风,据说还有未被驯服的低阶妖兽出没。这哪里是罚,分明是想让他死在那里。张狂在一旁假惺惺地劝道:长老,锁龙崖太过凶险,林师弟修为受损,怕是……话里却满是幸灾乐祸。
长老!林澈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弟子不服!
不服玄尘长老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看来沈清寒把你惯得没了规矩!再加一条,罚你每日攀崖千阶,何时磨去你这身戾气,何时再议!
林澈死死盯着玄尘长老,忽然笑了,笑得带着血沫子的腥气:是沈师兄让您这么罚我的,对吗还是说,是张师兄在背后说了什么
他猛地转向张狂,目光如刀:张师兄昨日对我那般‘关照’,今日又在此处煽风点火,莫非是怕我查出当年我爹娘遇害的真相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张狂脸色骤变: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爹娘死于妖兽之手,与我何干
是吗林澈步步紧逼,我记得那日救我的青云弟子说过,黑风谷的妖兽突然暴动,像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而张师兄的父亲,正是当年负责黑风谷防务的执事吧
你!张狂气得发抖,却被玄尘长老一个眼神制止。
玄尘长老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厉声道:满口胡言!来人,把他拖去锁龙崖!
两个执法弟子上前架住林澈的胳膊,他却猛地挣脱,从袖中掏出那枚断裂的铁剑令牌,狠狠拍在案上:这令牌是青云山所赐,今日我林澈若死在锁龙崖,便是死在青云山的规矩下!但若我侥幸活下来,定会查清所有真相——包括丹药案,包括我爹娘的死!
令牌触到案面的瞬间,突然迸发出刺眼的金光,断裂处竟缓缓渗出暗红色的纹路,像有血在里面流动。玄尘长老瞳孔骤缩,猛地后退半步,失声道:这……这是什么
张狂也被这异象惊得说不出话,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金光只持续了一瞬便消失了,令牌又恢复了普通的模样。林澈也愣住了,他分明感觉到刚才有股灼热的力量顺着手臂涌入丹田,那处冰碴似的钝痛竟减轻了几分。
妖物!这是妖物!张狂反应过来,尖叫道,林澈私藏妖物,意图不轨,应当立刻废去丹田!
玄尘长老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咬牙道:先押去锁龙崖,此事……容后再议!
被拖出执法堂时,林澈瞥见沈清寒站在廊下的阴影里,月白道袍被风掀起一角。四目相对的瞬间,沈清寒慌忙避开,转身快步离去,指尖却死死掐着掌心,林澈分明看见他袖口沾着一丝血迹——像是刚与人动过手。
锁龙崖果然名不虚传。
罡风像刀子似的割在脸上,林澈背着沉重的扫帚,每攀一步石阶,都感觉骨头要散架。崖壁上布满青苔,湿滑难行,好几次他都差点摔下去。到了崖顶的禁地,所谓的清扫不过是借口——这里除了几座坍塌的石屋,只有齐腰深的杂草,风里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
第一夜,林澈蜷缩在石屋的角落,听着崖下传来的妖兽嘶吼,冻得瑟瑟发抖。他摸出那枚铁剑令牌,借着月光仔细打量,断裂处的暗红色纹路若隐若现,像是某种他从未见过的符文。
到底是什么……他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纹路。
突然,令牌再次发烫,这次的热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林澈只觉一股洪流顺着手臂直冲脑海,无数金色的文字在眼前炸开,仿佛有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识海里咆哮:
焚天诀……传吾衣钵者,焚尽天下不公!
剧痛让林澈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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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醒来时,天已微亮。罡风依旧凛冽,丹田却暖融融的,那股被废去修为的空落感竟淡了许多。更让他震惊的是,脑海里清晰地印着一部功法——《焚天诀》。
这部功法霸道得惊人,竟能吸收天地间的戾气、罡风甚至妖兽的妖气来修炼,与青云山正统的《青云剑诀》截然不同。而开篇第一句便是:凡修此诀者,需心无桎梏,破而后立……
林澈握紧令牌,心脏狂跳。这难道是……某位上古修士的传承
接下来的日子,林澈表面上每日清扫杂草、抄写《清心咒》,暗地里却偷偷修炼《焚天诀》。锁龙崖的罡风成了最好的修炼助力,短短半个月,他不仅恢复了被废的修为,甚至隐隐有突破炼气四层的迹象。那枚铁剑令牌也渐渐恢复了光泽,断裂处的纹路越来越清晰,偶尔还会散发出淡淡的金光,帮他抵御崖上的寒气。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到三年期满,却没想到,厄运来得更快。
这日清晨,林澈刚攀完千阶石阶,就见执法堂的弟子杀气腾腾地冲上来,为首的正是张狂,身后跟着那个曾在玄尘长老身边煽风点火的中年修士。
林澈!你好大的胆子!张狂厉声喝道,竟敢偷窃镇山之宝‘青冥鼎’,还不快束手就擒!
林澈一愣:青冥鼎那是供奉在主峰祠堂的至宝,我从未靠近过,何来偷窃之说
还敢狡辩!中年修士扔出一块破碎的锦布,这是从你石屋里搜出来的,正是包裹青冥鼎的锦缎!沈清寒执事亲眼所见,你还有何话可说
林澈看着那块锦布,浑身冰凉。他的石屋除了自己,只有沈清寒偷偷来看过他一次,留下了些伤药和干粮。
是他还是张狂栽赃
带走!张狂不容分说,挥手示意弟子上前。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显然是想借此机会彻底除掉林澈。
林澈没有反抗。他看着这些人狰狞的面孔,忽然明白了。他们要的从来不是真相,只是一个除掉他的理由。之前的丹药案、私藏异宝,到如今的偷窃镇山之宝,一步步都是冲着置他于死地来的,而这一切的背后,似乎都有张狂的影子,甚至可能牵扯到更深层的阴谋——比如他爹娘的死。
被押回主峰时,整个青云山都炸开了锅。弟子们围在路旁,对着他指指点点,骂声不绝。
原来是他偷了青冥鼎!
怪不得能进内门预备役,心思这么歹毒!
这种败类就该逐出师门!
林澈挺直脊背,目光穿过人群,落在祠堂门口的沈清寒身上。那人依旧穿着月白道袍,只是脸色苍白如纸,左袖上的血迹已经凝固,看见他时,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执法堂内,玄尘长老拿着那块锦布,重重拍在案上:林澈,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我没偷。林澈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我知道是谁偷的。
他看向张狂:张师兄如此积极地指控我,莫非是想转移视线青冥鼎乃上古灵物,能增幅灵力,张师兄近日冲击筑基境屡屡失败,怕是急需此物相助吧
张狂脸色大变: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搜一搜便知。林澈冷笑,青冥鼎灵气浓郁,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完全隐匿气息,张师兄若刚接触过,身上定会残留鼎气。
玄尘长老眼神一凝,看向张狂。张狂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就在这时,沈清寒突然开口:师父,弟子虽见林澈形迹可疑,但并未亲眼见他偷窃青冥鼎。此事或许另有隐情,还请师父明察。
他这话看似在为林澈辩解,实则坐实了林澈形迹可疑,更让玄尘长老有了台阶下。张狂也反应过来,立刻道:长老明鉴!这小子狡猾得很,定是早就处理掉了鼎气!
玄尘长老沉吟片刻,显然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尤其是牵扯到自己的徒孙。他最终拍板:林澈,人证物证俱在,你却冥顽不灵!青冥鼎乃我派镇山之宝,你竟敢偷窃,按门规当废去丹田,打入九幽狱!念在你曾是沈清寒师弟的份上,废去修为,逐出山门,永世不得踏入青云山半步!
这个判决,比预想中轻了太多,显然是沈清寒暗中周旋的结果。
林澈猛地看向沈清寒,对方低着头,袖口下的手在微微颤抖。
是他做的。用逐出山门,换他一条命。
好。林澈笑了,笑得苍凉,我林澈今日起,与青云山恩断义绝。他日若有重逢,莫怪我不念旧情。
他被执法弟子按在地上,一股蛮横的灵力涌入丹田,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咬着牙没哼一声,只是死死盯着那枚被玄尘长老随手扔在地上的铁剑令牌。
令牌在接触到他鲜血的瞬间,再次迸发金光,这一次,金色的光芒竟在他丹田处形成一道屏障,挡住了那股要彻底废去他根基的灵力。
没人发现这个秘密。
当林澈像条死狗似的被扔出青云山山门时,天空又飘起了雪。他趴在冰冷的雪地里,丹田剧痛,却能清晰地感觉到《焚天诀》在体内缓缓运转,那枚铁剑令牌贴在胸口,暖得像团火。
远处传来马蹄声,林澈挣扎着抬头,看见一辆青篷马车停在面前,车帘掀开,露出沈清寒那张苍白的脸。
小澈……沈清寒声音哽咽,递出一个包裹,这里有钱和伤药,还有……这个。
那是半块桂花糕,用油纸包着,还带着余温。像极了刘三当初塞给他的那块。
林澈看着那半块桂花糕,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没有接包裹,转身踉跄着走进漫天风雪里。
沈清寒,张狂……他的声音被风雪卷走,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待我重踏青云山之日,便是清算之时!
马车里,沈清寒握紧那半块桂花糕,指节泛白。他袖中,藏着一枚与林澈那枚一模一样的铁剑令牌,只是这枚,从未断裂过。
玄尘长老不知何时出现在车外,冷冷道:你做得很好。只有让他离开青云山,才能避开‘那个人’的眼线。张狂那边,我会敲打他。
沈清寒闭上眼,一行清泪滑落:师父,他会恨我的。而且,青冥鼎……
青冥鼎暂时落在张狂手里,未必是坏事。玄尘长老望着林澈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复杂的光,那孩子……身上藏着的,或许是整个青云山的希望,也可能是……毁灭。
风雪越来越大,掩盖了车辙,也掩盖了林澈留下的血迹。远处的荒原上,少年的身影越来越小,却像一株在绝境中顽强生长的野草,带着焚尽一切的决心,走向未知的前路。他不知道,自己胸口的铁剑令牌,正与沈清寒袖中的那枚遥相呼应,在风雪中发出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共鸣。
第三章
离开门派遇追杀,师兄的谜之操作
雪粒子打在脸上,像细小的冰针钻进皮肉。林澈踉跄着扶过界碑上斑驳的青云二字,指腹抚过那些被岁月磨平的刻痕时,喉间突然涌上腥甜。十年前,沈清寒就是在这里牵起他冻得通红的手,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他低笑一声,咳出的血沫落在雪地上,洇开一小朵暗红的花。丹田处的剧痛还在蔓延,像有把钝刀在里面反复搅动,但《焚天诀》的暖流却像条倔强的小蛇,正一点点啃噬着那股蛮横的灵力。胸口的铁剑令牌烫得惊人,隐约有龙吟般的嗡鸣在骨血里震荡,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嗤——
三道黑影突然从雪堆后窜出,玄色劲装外罩着蓑衣,手里的弯刀在雪光下泛着冷芒。为首那人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林澈认得他——张狂的心腹护卫,前几日还在杂役院耀武扬威。
林小子,命倒是硬。刀疤脸舔了舔唇角的雪粒,张师兄说了,留你在世上,迟早是个祸害。
林澈握紧拳头,指节泛白。他早该想到,张狂那等睚眦必报的人,绝不会让他活着离开青云山界。
就凭你们他刻意压低声音,让自己听起来虚弱不堪,眼底却藏着淬了冰的厉色。
废人一个,还敢嘴硬!左侧的护卫狞笑着扑上来,弯刀带起的寒风直劈林澈后心。
就在刀锋即将及体的瞬间,林澈猛地侧身,胸口的铁剑令牌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那金光在他身后凝成半透明的护罩,弯刀砍在上面,竟当啷一声断成两截,震得那护卫虎口开裂。
什么鬼东西!三个护卫齐齐后退,眼中满是惊悸。
林澈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将丹田处那股《焚天诀》的暖流猛地灌入手掌。他记得功法开篇有式焚心掌,能以自身精血为引,爆发出远超当前修为的力量——代价是事后会虚弱三日,但此刻已顾不上许多。
他迎着刀疤脸的惊怒目光,欺身而上,一掌拍在对方心口。掌风裹挟着淡淡的金芒,看似轻飘飘,落在人身上却像点燃了一桶火油。刀疤脸惨叫一声,胸口瞬间燃起幽蓝色的火焰,不过三息便化为一具焦黑的尸骸,连骨灰都被寒风卷走。
另外两个护卫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林澈哪肯放过,踉跄着追上去,又是两掌。幽蓝火焰接连亮起,映得他苍白的脸忽明忽暗,也映出他嘴角那抹近乎疯狂的冷笑。
做完这一切,他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界碑上大口喘气。丹田像是被生生撕开个口子,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混着血水顺着额角滑落,在下巴凝成冰珠。
好一个《焚天诀》,果然霸道。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树后传来。林澈猛地抬头,只见个身着洗得发白的道袍、背着柄桃木剑的老者缓步走出,须发皆白,眼神却亮得惊人,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像是在看一件有趣的物件。
你是谁林澈心头一紧,这人的气息深不可测,既不是青云山的功法路数,也不像妖修的阴邪,倒像是……某种隐世的散修。但越是这样,他越不敢放松警惕——在青云山见多了伪善,他早已不信无故出现的善意。
老夫凌风,一个闲散修士。老者捋着胡须,目光却在他胸口的令牌上打转,小子,你这令牌,是从何处得来的
林澈下意识地按住胸口,将令牌藏得更紧:与前辈无关。
凌风也不恼,转而道:方才那几个是青云山张狂的人吧那厮为了夺青冥鼎,连自己同门都敢杀,如今更是勾连黑风谷的妖修,怕是要把整个青云山拖入泥潭。
林澈瞳孔骤缩,却故意嗤笑一声:前辈倒是消息灵通。可张狂是内门红人,墨渊太上长老的徒孙,怎会勾结妖修前辈莫不是看错了他故意提起墨渊,想看看这老者的反应。
凌风果然皱了皱眉,随即冷笑:墨渊你以为那老东西是闭关修炼他是在等着吞噬更多灵力,好突破那层桎梏!张狂不过是他养的一条狗,引妖修入山,不过是想给主子搜罗些‘补品’罢了。
林澈心头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前辈说得有板有眼,倒像是亲眼所见。可晚辈实在不解,前辈既非青云山人,又为何对我派秘辛如此清楚
这话带着明显的质疑,凌风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老夫与你父亲林啸,曾有一面之缘。
我父亲林澈的声音陡然拔高,握着界碑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认识我父亲
凌风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块泛黄的玉佩,上面刻着个林字,玉佩边缘还有处细微的缺口——那是林澈小时候顽皮,摔在石头上磕的。当年你父亲护送一批典籍去黑风谷,途中救过老夫一命。他怀里就揣着这块玉佩,说要留给未来的孩子。
林澈死死盯着那块玉佩,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说不出话。这玉佩的细节,除了他和爹娘,绝无第四人知晓。可即便如此,他仍不敢全信——沈清寒也曾握着他的手说我会护着你,转头就在执法堂指证了他。
你说我父亲不是死于妖兽之手林澈的声音发颤,却带着最后一丝警惕,那你告诉我,是谁杀了他动机是什么你又为何现在才出现
一连串的质问像冰锥,刺得凌风脸上的从容淡了几分。他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杀你父亲的,正是墨渊。当年你父亲发现了他修炼禁术‘噬灵大法’的秘密,想回山揭发,却被墨渊灭口。黑风谷的妖兽暴动,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他顿了顿,看着林澈眼中的怀疑,继续道:老夫当年重伤在身,没能阻止这场阴谋,这些年一直在查墨渊的罪证,却苦于他深居简出。直到前日听闻青云山出了个叫林澈的弟子,因‘偷丹’被废,又揣着枚铁剑令牌,老夫才猜到是你。
林澈的心沉了下去。这些话听起来天衣无缝,可越是完美的解释,越像精心编织的陷阱。他摸了摸胸口的令牌,突然冷笑:照前辈这么说,玄尘长老和沈清寒都是好人他们都是在暗中保护我
玄尘知晓部分真相,却碍于墨渊权势不敢声张,只能暗中布局。凌风点头,沈清寒是他的棋子,护你是真,‘背叛’你也是真——那日执法堂,若他不指证你,墨渊的人会当场废了你的丹田。
好一个‘苦心孤诣’。林澈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那方才青云山方向的黑气,也是张狂引妖修入山前辈又怎么确定,不是玄尘和沈清寒自导自演,好彻底除掉我这个‘隐患’
凌风被问得一噎,随即怒道:你这小子,怎么油盐不进老夫好心告诉你真相……
真相林澈猛地站直身体,尽管浑身是伤,气势却陡然凌厉起来,在我看来,所谓的‘真相’,不过是你想让我相信的东西!你知道我父亲的事,知道令牌的秘密,甚至知道墨渊的禁术——你到底是谁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凌风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伤却眼神如刀的少年,突然叹了口气,眼底多了几分复杂:罢了,信与不信,由你。但你且看那里——
他指向青云山深处。林澈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原本云雾缭绕的主峰方向,此刻竟腾起一股冲天的黑气,隐约有凄厉的惨叫顺着风飘来,其中还夹杂着妖兽的嘶吼。
黑风谷的妖修已经攻山了。凌风的声音沉得像冰,张狂为了逼玄尘交权,打开了山门禁制。现在的青云山,怕是已经成了人间炼狱。
林澈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恨青云山的不公,恨那些虚伪的嘴脸,可那里毕竟有他待了十年的亭台,有曾分给他半块饼的杂役师兄,有教他挽第一个剑花的外门师父……
你想回去凌风看穿了他的心思,回去送死吗张狂巴不得你回去,好把通敌的罪名扣在你头上,让墨渊彻底放心。
可……
没有可是。凌风打断他,你现在回去,不仅救不了人,反而会让玄尘和沈清寒的布局彻底落空。况且,你爹娘的仇,你不想亲手报了
这句话像针,刺破了林澈最后的挣扎。他深吸一口气,雪沫子呛得他剧烈咳嗽,却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望着青云山方向那越来越浓的黑气,又摸了摸胸口的令牌,突然道:我可以暂时信你三分。
凌风挑眉。
但不是因为你的话,是因为这令牌。林澈按住胸口,那里的灼热越来越清晰,它在发烫,像是在……预警。
他顿了顿,看向凌风,眼中的迷茫和恨意已被决绝取代:你说墨渊需要吞噬灵力修炼
没错,妖修的内丹是他最好的补品。凌风点头。
那他一定很需要这个。林澈从怀里掏出那枚温玉,玉身在雪光下流转着淡淡的绿光,这是‘养魂玉’,能温养神魂,对修炼禁术的人来说,是无上至宝。
凌风眼睛一亮:你想……
引蛇出洞。林澈的笑容冷冽如冰,张狂想杀我,墨渊想要养魂玉,我就给他们一个机会。但我不会按你的路子走——我要亲眼看到证据,亲眼看到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他看向凌风,拱手道:前辈若真如自己所说嫉恶如仇,就随我来。但记住,何时动手,由我决定。
凌风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伤却眼神亮得惊人的少年,突然放声大笑:好!老夫多少年没遇见过你这般犟种了!就依你!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林澈和凌风对视一眼,迅速隐入雪堆后。
只见一队青云山弟子护送着辆马车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沈清寒。他的月白道袍已被鲜血染红,左臂不自然地垂着,显然受了重伤,可握着缰绳的手却稳得惊人。马车里传来微弱的呻吟声,像是个孩子。
快!往黑风谷方向走,太上长老要的人不能出事!沈清寒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澈的心猛地一沉。黑风谷墨渊要的人
马车经过界碑时,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张苍白的小脸——约莫七八岁的女童,眉眼间竟与沈清寒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倔强的眼睛,像极了沈清寒少年时的模样。
那是……林澈的瞳孔骤然收缩。
凌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那是沈清寒的亲妹妹,沈清月。天生灵脉,是百年难遇的修炼奇才。墨渊抓她,怕是想……吞噬她的灵脉,助自己突破瓶颈。
最后几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林澈心口。沈清寒竟在护送自己的妹妹去给墨渊当祭品!
林澈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雪地上。他几乎要冲出去,却被凌风死死按住。
你疯了!凌风压低声音,沈清寒身上有玄尘的传讯符,他这么做一定有原因!
原因林澈的声音冷得像淬了毒,把亲妹妹送进虎口,这就是你说的‘保护’这就是你说的‘布局’
他甩开凌风的手,眼神里的怀疑像野草般疯长:我看,你们都一样!都在利用别人的命来下棋!
你……凌风被他吼得一噎,随即沉声道,你若不信,可看沈清寒的左手!他袖口下藏着的,是玄尘给的‘破禁符’——那符只能用一次,是用来……
话音未落,沈清寒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勒住缰绳,目光扫向界碑方向。尽管隔着风雪,林澈仍能看到他眼底的挣扎和决绝。沈清寒的左手悄悄抬起,袖口滑落的瞬间,林澈果然看到他手腕上贴着张泛黄的符纸,符纸边缘隐隐有金光流转。
那是……破禁符玄尘长老的独门符篆,能瞬间破除三阶以下的禁制。
林澈的动作顿住了。
沈清寒没有多留,催马扬鞭,车队很快消失在风雪深处。只有那道染血的背影,像根刺,扎在林澈的眼里。
现在信了凌风的声音缓和了些。
林澈没说话,只是望着车队消失的方向,胸口的令牌烫得越来越厉害,仿佛在呼应他胸中翻涌的怒火和疑虑。许久,他才缓缓道:去黑风谷。
你想……
我要亲眼看看,沈清寒会在黑风谷做什么。林澈的声音异常平静,也要看看,墨渊是不是真的敢动沈清月。
他顿了顿,补充道:更要看看,你这位‘热心前辈’,到底想在这场浑水里捞什么。
凌风看着他的背影,捋着胡须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化为笑意:好,就去黑风谷。
雪地里,两道身影一老一少,向着与青云山相反的方向走去。少年的脚印深而乱,带着未散的血气;老者的脚印浅而稳,藏着看不清的心思。
远处的青云山,厮杀声还在持续,黑气越来越浓,像一头吞噬生灵的巨兽。而黑风谷的方向,寒雾缭绕,正等着猎物一步步踏入。
林澈握紧胸口的令牌,感受着那股灼热的力量。他不知道前路有多少陷阱,不知道谁的话才是真的,但他知道——从踏出青云山界碑的那一刻起,他的路,只能自己走。所有的债,所有的真相,都要亲手讨回来。
第四章
断魂崖上,师兄的死与真相
黑风谷的雾是腥的,像浸了血的棉絮,黏在皮肤上又凉又腻。林澈跟着凌风穿行在怪石嶙峋的谷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妖兽内丹腐烂的恶臭。淡紫色的蚀灵瘴在石缝间翻滚,他裸露的手腕已泛起成片红疹,痒得钻心——那是灵力紊乱的征兆,寻常修士吸入三口便会经脉尽断。
屏住呼吸,踏我脚印。凌风从怀里掏出两颗墨绿色药丸,指尖沾着的药粉在雾中微微发亮,含着,半个时辰内护住心脉。
林澈接过药丸塞进嘴里,清苦的药味刚压下腥气,就听见凌风又道:前面断魂崖,沈清寒的车队该在崖下溶洞。他说这话时,眼神瞟向林澈胸口,那里的铁剑令牌正烫得惊人,像有团火要烧透皮肉。
林澈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断裂的山涧底果然有篝火跳动,火旁影影绰绰的黑衣人腰间,别着黑风谷特有的骷髅徽记——正是护送沈清寒的青云弟子。
叛徒。林澈的声音淬着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可话音刚落,涧底就传来凄厉的尖叫,紧接着是兵器碰撞的脆响,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不好!林澈不顾凌风阻拦,运转《焚天诀》强行冲过蚀灵瘴。狂暴的灵力撕裂了瘴气,却也震得他经脉剧痛,喉头涌上的腥甜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等他跌跌撞撞跑到崖边,溶洞里的景象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僵——
沈清寒被七八名黑衣修士围在中间,左臂的伤口裂得像道血口,月白道袍已被染红大半。他的长剑拄在地上,右手死死护着身后的沈清月,女童缩在他怀里,小脸煞白,却咬着唇没哭,只是那双眼睛,像极了沈清寒,倔强里藏着惊惶。而那些护送弟子,正举着刀,眼神比谷里的雾更冷。
沈执事,何必呢为首的黑衣人舔了舔刀上的血,太上长老要的只是个灵脉容器,把小丫头交出来,你还是内门红人。
沈清寒的声音嘶哑得像磨过石头:要动她,先踏过我的尸体。
找死!黑衣人的刀劈过来时,林澈看见沈清寒突然转身,将沈清月推到溶洞深处,自己迎着刀锋冲上去。长剑舞动间,林澈瞳孔骤缩——那不是青云山的《青云剑诀》,剑风里裹着股同归于尽的狠戾,竟有《焚天诀》的影子!
他在布锁灵阵!凌风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声音发沉,以精血为引,耗灵力困敌,他重伤在身,这么做是……
自寻死路四个字没说出口,却像冰锥扎进林澈心里。他猛地想起执法堂沈清寒的指证,想起杂役院那句冰冷的我亲眼所见,愤怒突然压过了震惊。
他又在演什么戏!林澈低吼着,不顾凌风拉扯,纵身跃下断魂崖。
小澈沈清寒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惶,随即化为决绝,谁让你来的!快走!
走林澈落在他身边,胸口的令牌烫得他发疼,沈清寒,你又在玩什么把戏把亲妹妹送进虎口,再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给谁看!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针,沈清寒的动作猛地一顿,肩头瞬间被刀划开道血口。你不懂……
我是不懂!林澈避开刺来的刀锋,掌风带起幽蓝火焰,不懂你为何前一刻指证我偷丹,后一刻又护着我妹妹!不懂你到底是墨渊的狗,还是……
够了!沈清寒突然怒吼,长剑挡开林澈身前的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猛地将长剑掷向林澈,剑身上裹着他最后一丝灵力,左侧石壁,你父亲的密室!证据在里面!拿着它,活下去!
林澈接住长剑,温润的灵力顺着手臂涌入丹田,却没能压下《焚天诀》的躁动,反而让内腑像被火燎过般疼。他看着沈清寒转身扑向黑衣修士,后背的伤口裂开,血滴在地上,竟在石缝里开出细碎的血花。
抓住他!溶洞深处传来苍老的冷哼,震得崖壁碎石簌簌掉落。黑影飘出,黑袍上的血色符文在雾中蠕动,黑气里裹着无数张痛苦的人脸——墨渊!
师父……沈清寒的声音发颤,握剑的手却更紧了。
孽徒。墨渊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骨头,为师待你不薄,为何要反
您杀我父亲,练噬灵大法,早已不配做青云山的太上长老!沈清寒的剑指向墨渊,今日我要为父报仇!
报仇墨渊笑了,黑气猛地暴涨,瞬间吞噬了两名黑衣修士,他们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就凭你,还有崖上那只老狐狸,以及……这只蠢到送上门的小老鼠
凌风的桃木剑突然从雾中刺出,淡金色的火焰劈开黑气:老魔头,你的对手是我!
拦住他!沈清寒扑向墨渊,用身体挡住席卷而来的黑气,小澈!去密室!快!
黑气落在沈清寒背上,他闷哼一声,皮肤瞬间焦黑如炭。但他死死抱着墨渊的腿,指节抠进对方的黑袍,竟硬生生拖住了半步。
哥!沈清月的哭喊撕心裂肺。
林澈的心脏像被攥紧,他冲向左侧石壁,果然看到块松动的石头。挥剑劈下的瞬间,石壁裂开,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可他回头时,正看见墨渊的黑气穿透沈清寒的胸膛——那道月白的身影晃了晃,却没倒下,反而笑得决绝。
小澈……记住……令牌……沈清寒的声音越来越低,身体缓缓滑落在地,最后看林澈的眼神,像极了多年前在界碑旁牵起他手的时候。
沈清寒!林澈的声音嘶哑,眼眶突然发烫。
他冲进密室,身后传来沈清月绝望的尖叫。借着夜明珠的光,他看见石壁上刻满墨渊修炼噬灵大法的记录,数十个陶罐里泡着的头颅,赫然有他父亲的铭牌!
墨渊!林澈一拳砸在石壁上,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符文地面,引发剧烈震动。密室第三层的石壁打开,暗格里放着竹简和半块铁剑令牌——与他胸口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拼合的瞬间,令牌爆发出刺眼金光,父亲的手记涌入脑海:墨渊的阴谋,玄尘的背叛,甚至……沈清寒多年来的隐忍和保护。
原来如此……林澈浑身冰凉,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一口血。蚀灵瘴的毒性,刚才的激战,再加上令牌力量的冲击,他的经脉已濒临断裂。
林家小鬼,把令牌交出来。墨渊的脸出现在洞口,黑气如蛇般缠绕。
林澈握紧令牌,转身就跑。可刚冲出两步,黑气就缠住了他的脚踝,刺骨的寒冷顺着经脉蔓延,瞬间冻住了他的灵力。
沈清寒那蠢货死了,你以为还有谁能护你墨渊的笑声响在耳边。
就在这时,凌风拄着桃木剑冲过来,剑上的金光亮得惊人,竟硬生生斩断了黑气。走!水道!他的胸口插着半截断刀,血顺着道袍往下淌。
前辈……
别废话!凌风猛地将他推向密道尽头的暗河,令牌里有克制噬灵大法的法子!活下去!为你爹,为沈清寒……
他转身冲向墨渊,桃木剑自爆的强光映亮了整个密室。
林澈被推入暗河时,意识已开始模糊。冰冷的河水灌满了他的口鼻,胸口的令牌却烫得惊人,护住了他最后一丝心脉。他像片落叶在水里漂流,沈清寒焦黑的后背,凌风自爆的强光,父亲的铭牌,沈清月的哭喊……无数画面在眼前闪过。
不知漂了多久,他被冲到浅滩。爬上岸时,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每动一下都疼得钻心。他瘫在地上,望着黑沉沉的天,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就在这时,怀里的温玉突然亮起绿光,与令牌的金光交映。玉身上浮现出沈长风的字迹——沈清寒父亲,十年前病逝的前掌门。
清寒儿亲启:墨渊破禁,带澈儿往极北冰原寻镇魂石。玄尘不可信,凌风需慎用……
林澈猛地抬头,极北的方向,风雪似乎正穿透云层而来。他攥紧令牌和温玉,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伤口的血染红了玉石,却让那绿光更亮了。
沈清寒死了,用命给他铺了最后一段路。
他挣扎着站起身,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却异常坚定。极北冰原的风,定比黑风谷的雾更冷。但那又如何
他的路,才刚刚开始。身后,是断魂崖的血色,身前,是未卜的前程。而胸口的令牌,正随着他的心跳,发出越来越烈的光。
第五章
冰原聚义,决战大魔头
极北冰原的风,是带刃的。
林澈蜷缩在冰封剑冢的裂缝里,听着风卷着冰碴撞在岩壁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胸口的铁剑令牌烫得正好,抵着那股要钻进骨髓的寒意——这令牌自黑风谷后便愈发奇异,既能引动《焚天诀》的灵力,又能预警危险,此刻正微微震颤,像是在呼应着什么。
林大哥,地火草烤热了。沈清月抱着个陶碗进来,碗沿结着层薄冰,里面的兽肉炖得软烂,飘着淡淡的药香。这三个月,小丫头褪去了溶洞里的惊惶,眉眼间多了几分沉静,只是给火堆添柴时,左手小指总会不自觉地蜷起——那是沈清寒教她握剑时纠正过的姿势。
林澈接过陶碗,暖意顺着掌心漫开,却驱不散眼底的沉郁。离开黑风谷后,他们在冰原边缘遇到了这群散修:有被墨渊废去修为的青云弟子,有亲人死于噬灵大法的凡修,领头的王大叔原是外门执事,当年因不肯在沈长风病逝的卷宗上签字,被玄尘贬去看守药园,直到墨渊屠山才侥幸逃脱。
王大叔他们还在吵林澈舀了勺肉汤递给沈清月,声音压得很低。
小丫头抿着唇点头,手指绞着衣角:张独眼说……说你拿了镇魂石也打不过墨渊,不如献给老魔头换条活路。
林澈握着陶碗的手紧了紧。张独眼的儿子原是内门弟子,三年前被墨渊当作噬灵大法的鼎炉活活吸干了灵力,自那以后,他见了所有与青云山沾边的人都红着眼——包括带着沈清寒妹妹、揣着青云令牌的林澈。
我去看看。林澈起身时,令牌突然灼热如烫铁。裂缝外的争吵声陡然拔高,像有什么东西被砸碎了。
……我看他就是玄尘那老狗派来的!拿着块破令牌装神弄鬼,真有本事,怎么连镇魂石的影子都摸不到张独眼的怒吼混着风雪撞进来,别忘了,他爹林啸当年就是墨渊的狗!
你放屁!王大叔的拐杖重重砸在冰地上,林小子爹是被墨渊害死的!清寒贤侄为了护他连命都没了!
死无对证!张独眼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儿死的时候,你们也说会报仇!结果呢!
林澈掀开门帘时,正撞见张独眼挥拳打向沈清月——小丫头不知何时跑了出去,张开双臂护着他们整理的地图,地图上用朱砂标着冰封殿的位置,是林澈凭着父亲手记和令牌的指引,在冰原上摸索了两个月才确定的。
住手!林澈侧身挡在沈清月身前,拳风擦着他的耳际砸在冰墙上,震落一片碎冰。他抓住张独眼的手腕,《焚天诀》的灵力不经意间溢出,幽蓝的微光缠上对方的手臂,吓得张独眼猛地后退,像是见了鬼。
你看!他用的是妖法!张独眼指着林澈的手,声音发颤,和墨渊那老魔头一样的妖法!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几个曾被噬灵大法残害过的修士立刻抽出兵器,眼神里的恐惧压过了愤怒。王大叔急得直跺脚,却拦不住被绝望逼疯的众人:林小子不是那样的人!他的焚天诀是……
是能救你们的东西。林澈打断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张独眼身上,镇魂石在冰封殿,今晚暴风雪最大,正好能掩去气息。信我者,跟我取石杀墨渊;不信者,现在就走,我不拦。
他解开衣襟,露出胸口的铁剑令牌,令牌在风雪里泛着暗金:这是我爹的令牌,里面有墨渊练禁术的证据,也有克制他的法子。沈清寒用命换我带它出来,我林澈若有半句虚言,让这令牌碎在我心口。
张独眼梗着脖子,却没再骂。人群沉默了片刻,王大叔第一个站出来:我信你!接着,几个曾受林澈救治的修士也纷纷点头。张独眼盯着沈清月手里的地图,地图角落画着个小小的剑冢,像极了他儿子小时候画过的模样,最终,他闷哼一声,竟也扛着兵器站到了队伍里。
冰封殿藏在万年冰川下,玄铁铸就的殿门刻满上古符文,与林澈父亲手记里的描述分毫不差。他将铁剑令牌按在门环上,令牌瞬间爆发出金光,符文如活过来般流转,沉重的殿门吱呀开启,露出里面冰封的祭坛。
祭坛中央,镇魂石悬浮在冰棺上,通体雪白,却散发着灼热的气息,与周围的寒气形成诡异的平衡。
真的有……有人低呼。
林澈刚要迈步,胸口的令牌突然剧烈震颤,烫得他几乎握不住——祭坛周围的冰面正在裂开,黑色的藤蔓从裂缝中钻出,顶端的花苞染着暗红,像无数双盯着猎物的眼睛。
是墨渊的噬灵藤!王大叔脸色剧变,他早就知道这里!
林澈心头剧震,猛地想起父亲手记里的话:镇魂石能镇魔气,亦能养魔气,需以至阳之血启之……原来墨渊迟迟不动手,就是等着他用父亲的令牌开门,用他的血激活镇魂石,再坐收渔利!
抓住他!藤蔓深处传来墨渊的笑声,带着戏谑,小老鼠,辛苦你替老夫取石了。
噬灵藤如潮水般涌来,瞬间缠住了离得最近的两个修士。惨叫声中,他们的灵力被藤蔓吸干,身体干瘪如柴,花苞却越发艳红。
炸!王大叔怒吼着掷出怀里的炸药——那是他们在冰原上找到的旧物,本想用来破冰,此刻却成了救命符。爆炸声中,藤蔓被炸开一道缺口,王大叔却被飞溅的冰棱刺穿胸膛,他指着祭坛对林澈嘶吼:带镇魂石走!别让兄弟们白死!
林澈眼眶一热,拽着沈清月冲向祭坛。《焚天诀》在体内狂暴运转,幽蓝火焰劈开藤蔓,却也震得他经脉剧痛——自黑风谷后,他的修为虽已突破筑基境,却始终有隐患,此刻强行催动,喉头瞬间涌上腥甜。
清月,拿着!他将沈清月推到冰棺后,自己则抓住镇魂石。就在指尖触到晶石的刹那,一股狂暴的力量涌入体内,与《焚天诀》的灵力激烈碰撞,令牌突然裂开,父亲的声音在识海响起:以血为引,以魂为锁……
林澈猛地咬破舌尖,精血喷在镇魂石上。雪白的晶石瞬间染上绯红,爆发出刺眼的光芒,竟将噬灵藤逼退三尺!
不——墨渊的嘶吼从藤蔓深处传来,我的藤!
就在这时,张独眼突然抱着一捆地火草冲向藤蔓最密集处,草上浇了他珍藏的烈酒:老子儿子死在你手里,今天跟你同归于尽!火焰燃起时,他回头看了眼沈清月,眼神复杂,最终却笑了,小丫头,别学我们……好好活着。
张大叔!沈清月的哭喊被爆炸声吞没。
林澈借着火焰的掩护,将镇魂石按在胸口的令牌上。裂开的令牌突然合拢,与镇魂石融为一体,一股温和却霸道的力量瞬间席卷全身,《焚天诀》的火焰陡然转白,竟顺着噬灵藤逆向燃烧,直逼藤蔓深处的墨渊本体!
啊——墨渊的惨叫越来越远,藤蔓渐渐枯萎,最终化为飞灰。
冰封殿开始崩塌,林澈拽着沈清月冲出殿门时,正撞见暴风雪席卷而来,将身后的冰川彻底掩埋。他回头望去,雪地里散落着王大叔的拐杖、张独眼的断刀,还有那些再也回不了家的散修的痕迹。
三个月后,青云山。
林澈站在重建的执法堂前,看着沈清月将整理好的罪证公之于众。玄尘长老的忏悔血书、墨渊的修炼手记、散修们的遗物……一件件摆在案上,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尘埃在光柱里飞舞,像无数未散的魂灵。
林大哥,他们说想让你做掌门。沈清月递来件新缝的月白道袍,针脚有些歪,却洗得干净——是她学着沈清寒当年的样子做的。
林澈却摇了摇头。他摸了摸胸口,令牌与镇魂石已融为一体,冰凉温润,再无灼痛。我要去黑风谷,把王大叔他们的骨灰埋在那里。
我跟你去。沈清月的眼神很亮,像极了沈清寒。
林澈笑了,转身时,看见山门外的石碑上,有人新刻了行字:青云非青云,碎后始清明。字很丑,却透着股执拗,像张独眼握刀的姿势。
山风吹过,带来了远处的钟声,清澈而悠远。林澈牵着沈清月的手,一步步走下山。他知道,沈清寒的仇报了,父亲的冤雪了,但那些在风雪里逝去的人,永远活在他心里。
极北冰原的地火草该发芽了,黑风谷的雾或许也散了。属于他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