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线不换,产品难优
。他骂我除了给钱还会什么,我反手又给了他一张卡:老子的钱够你躺十辈子!
儿子直接把卡扔回我脸上:可我只想要个会陪我吃晚饭的爸。
那晚我破天荒推掉应酬,他却冷笑:现在演给谁看
直到看见他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刀痕,旁边刻着废物去死。
我连夜听完了所有家庭教育课,颤抖着敲开他房门:生产线有问题,该返修的是原件……
他红着眼掏出皱巴巴的童年合影:爸,我这复印件……还能重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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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功宴上的香槟塔刚堆到第七层,冰桶氤氲的寒气还没扑到人脸,合作方那个秃顶老狐狸搂着我的肩膀,唾沫星子几乎要溅进我耳朵:张总!以后还得靠您带着发财!千万!这可是实打实的千万订单!
我笑着,嘴角是习惯性扬起的弧度,肌肉有些发僵。手机在口袋里震,一下,又一下,固执得很。助理小王凑过来,低声说:张总,电话,好像是…学校那边的。
等着。我拍拍老狐狸的背,走到廊下。
噪音被厚重的门吸走大半,电话那头的声音尖利又急促,是个陌生女声,自称是德育处老师。背景音嘈杂,混着几句少年人压抑不住的、带着脏字的咆哮。
…张默家长,请您立刻来一趟派出所!张默他跟社会青年在校外斗殴,性质恶劣……
伤了人没有严重吗我打断她,手指捏了捏眉心。庆功宴厅里的喧嚣像一层厚厚的绒布,试图把这个不和谐的声音包裹吞没。
对方头破了,流了血,张默也…总之您快来吧!
地址发我。稳住情况,赔偿问题不用担心。我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那点被酒精熏出来的飘飘然,瞬间沉底,变成一种熟悉的、沉甸甸的腻烦。又是他。张默。我那个十七岁、除了给我惹麻烦似乎找不到存在意义的儿子。
推开包厢门,里面的热浪和噪音扑面而来。我拿起外套,对满场探寻的目光举了举杯,笑容无懈可击:各位,实在抱歉,家里有点急事,必须得先走一步。王副总陪好大家!尽兴!所有开销算我的!
一片理解的、夹杂着奉承的喧哗声中,我脱身出来。电梯镜面映出一张45岁男人的脸,精心打理的发型,价值不菲的西装,眉宇间是常年累月积下的、属于成功商人的笃定和疲惫。只是此刻,那笃顶裂了条缝,渗出底下黑沉沉的烦躁。
派出所走廊的灯光白得刺眼,消毒水味道混着某种劣质清洁剂的香精味,闷得人头晕。几个穿着另类、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半大小子蹲在墙根,旁边陪着几个神色惶惶或愤怒的家长。
老师迎上来,语速很快地说明情况,无非是争强好胜、口角升级、动了棍棒。我没什么耐心听,目光扫过去,在长椅尽头找到了他。
张默靠墙坐着,卫衣帽子扣在头上,露出一截下巴,绷得死紧。嘴角破了,颧骨上一块青紫,校服外套脏兮兮地揉在一边。他听见动静,眼皮抬了一下,那双眼睛,像两口深井,又冷又空,只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秒,就漠然地移开了,里面没有惊慌,没有委屈,甚至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厌倦的冰冷。
那眼神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地扎了我一下。累积的怒火腾地冒起来。
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非挑这种时候!知道我今晚什么场面吗千万的订单!够你……后面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酒意和长期以来的失望,够你躺十辈子了!你就非得耽误我正事!
他猛地抬起头,嘴角扯开一个极冷的、满是嘲弄的弧度,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子:在你眼里,我的事,永远不如你的生意重要,是吧
一句话,堵得我心肺欲炸。
民警过来打圆场,流程走得很快,签字,赔钱,对方家长在我给出的数字面前迅速软化了态度。一切都可以用钱摆平,一向如此。
一路无话。车里的空气凝固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我猛地打开收音机,想驱散这令人窒息沉默。某个财经频道结束,切入一段音频,一个温和却有力的男声——后来我知道他叫王琨——正在说:…很多企业家把公司当成终身事业,呕心沥血,这没错。但请别忘了,孩子,才是你人生中最重要、最不可重来的一项事业……
关掉!我厉声说,手指狠狠戳向屏幕。声音戛然而止。
silence
重新笼罩下来,比之前更沉,更粘稠。余光里,张默把头扭向窗外,只留给我一个后脑勺,和车窗上模糊映出的、没有任何表情的侧脸轮廓。
把他扔回家,我甚至没熄火,调头就想回酒店应酬场,试图挽回一点今晚不负责任早退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电话打给王副总,响了很久没人接。烦躁地扔开手机,却瞥见副驾地上掉着个东西。是张默的学生证,刚才拉扯时掉出来的。
捡起来,塑料封膜有些旧了,照片上的男孩十四五岁,眉眼依稀能看出现在的轮廓,但眼神是亮的,甚至带着点怯生生的、试图讨好的笑。
心里某个地方莫名被刺了一下。引擎熄了火。
客厅没开灯,只有餐厅一点惨白的光晕。张默不在楼下。保姆周姨搓着手从厨房出来,小声说:小默回房间了,说不吃晚饭。嘴角肿着,我拿了冰袋上去,他也没应门……
我挥挥手让她去休息。独自坐在偌大的餐桌前,对着几盘精致但显然已失了温度的菜。食不知味。
手机屏幕亮起,王副总回了消息,语气谄媚:张总您放心!场面撑住了!李总他们都很尽兴,夸您爽快!就是后来喝多了,提了句下次可得罚您三杯!订单没问题,板上钉钉!
一块石头落地。看,这才是我的世界,运行有序,规则清晰,付出就有回报,筹码足够就能掌控局面。
可另一个世界呢那个在我头顶正上方、紧闭房门后的世界,我投入了什么似乎只有源源不断的、能让他躺十辈子的钱。然后呢然后它就失控了,变得陌生,充满敌意,还反过来狠狠捅了我一刀。
荒谬。我张启明白手起家,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会搞不定一个毛头小子
我起身,上楼。敲他房门,没反应。拧动门把,锁了。
张默。我压着火气,开门。我们谈谈。
里面死寂。
银行卡我给你放桌上了!明天自己去取点现金,买点想要的!脸上伤处理一下!我试图让语气缓和些,拿出谈判桌上的技巧,打架这种事,下次别再……
门猛地从里面被拉开。他站在门口,头发凌乱,眼神红得像要滴血,那身戾气几乎凝成实质。
他看也没看,抓起门边书桌上那张我刚放下的、额度不小的附属卡,狠狠朝我脸上摔过来!
坚硬的塑料边角刮过颧骨,一阵刺痛。
钱!钱!钱!你除了会给钱还会什么!他吼声嘶哑,每个字都像淬了毒,我同学的爸爸会陪他打球!会给他讲题!我发烧四十度在医院吊水的时候你在哪在陪你的李总王总喝酒!我机器人比赛拿一等奖给你打电话,你说你在开会,直接挂了!你除了赚回来这些臭钱,你还为我做过什么!我他妈只想要个能陪我吃顿晚饭的爸!不是一张破卡!
他猛地摔上门,撞锁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像最终判决。
我僵在走廊上,脸上被卡片划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那几张轻飘飘的塑料片散落在脚边,前所未有的廉价和可笑。房间里传来压抑不住的、野兽受伤般的呜咽,还有东西被狠狠掼在墙上的碎裂声。
我举着手,维持着敲门的姿势,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那几句话,比任何商业对手的攻击都狠,精准地砸碎了我几十年来赖以生存、引以为傲的东西。
是啊,我还会什么
除了赚钱,在儿子眼里,我原来一无是处。
那晚我躺在宽敞冰冷的主卧,失眠得彻底。天花板的纹路在黑暗里扭曲变形。
他吼出的每一个字都在耳边反复播放,带着滚烫的绝望和恨意。发烧四十度…什么时候好像有那么点模糊印象,周姨是打过电话,语气很急,但我正和银行的人吃饭,觥筹交错间,只回了句找最好的医生,钱不是问题…
机器人比赛一等奖…他好像确实提过,电话里声音兴奋,语无伦次,但我那边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在等着我做决策,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爸爸在开很重要的会,晚点说。后来…后来就忘了。再也没有后来。
在你眼里,我的事永远不如你的生意重要。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鬼使神差地,我摸出手机,点开那个白天车里自动播放过的APP——能量时光。屏幕光在黑暗里刺得眼睛发疼。手指划拉着,王琨的课程专栏跳出来。简介写得朴实:家庭教育,父母一生最重要的事业。
嗤之以鼻。成功学鸡汤,收割焦虑的玩意儿。
正要退出,手指误触,一段音频开始播放。
还是那个温和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像锤子一样砸进我心里:…很多父母抱怨孩子出了问题,是复印件有瑕疵。但请记住,复印件的所有信息,都来自于原件。如果复印件出了问题,请问,我们是该修改复印件,还是该调整原件
原件…复印件…
我猛地坐起身。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窒息感扑面而来。
我就是那个原件。
张默是复印件。他所有的冷漠、叛逆、愤怒,那些我看不懂的、属于他那个世界的黑暗规则,源头难道在我这里在我常年缺席的饭桌在我永远占线的电话在我用无数张银行卡构建起来的、所谓父爱的空壳里
冷汗无声无息地浸透了睡衣后背。
第二天,我推掉了所有非紧急的会议和应酬。电话被助理确认了三遍,他大概以为我病了。我是病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父亲的绝症。
我试图接近他。让周姨做了他以前爱吃的糖醋排骨,我坐在餐桌对面等他。他下楼,瞥了一眼,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径直去厨房冰箱拿了瓶冰水,又转身上楼。连嘲讽都欠奉。
我站在他紧闭的房门外,干巴巴地找话:小默,中午…要不要出去吃或者…去看场电影声音里的不熟练和尴尬,连自己都听得恶心。
里面传来游戏音效激烈的厮杀声,音量被调到最大,盖过了一切。
挫败感像藤蔓一样勒紧心脏。谈千万合同我都没这么小心翼翼、这么患得患失过。这小子,比最难缠的客户还要硬一万倍。
几天后,一次彻底的低谷。我又一次被他无视后,烦躁地开车出去,漫无目的。等红灯时,手机推送了王琨线下课的广告,地址就在不远处的会展中心。鬼使神差,我打了方向盘。
会场黑压压坐满了人,大多是企业主模样的男女,衣冠楚楚,神情却或多或少带着和我相似的焦灼与茫然。
王琨在台上,没有太多花哨技巧,讲的都是朴实的道理,却刀刀见血。
…教育孩子这件事,不是生产线,坏了可以返工,废了可以重来。它只有一次机会,过期不候。
台下寂静无声。有人低头抹眼泪,有人紧紧攥着拳头。
我身边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阿玛尼西装,手腕上是百达翡丽,此刻却肩膀抖动,压抑地啜泣。
他旁边的同伴低声安慰:行了,老李,现在明白也不晚…
…晚了!那个叫老李的男人猛地抬头,眼睛通红,声音破碎,我儿子…我儿子去年出国了,昨天他妈给他收拾房间,才在床底发现…发现一箱子刀!手臂上全是疤!旧的新的…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啊我他妈什么都不知道!我只会给他打钱!我他妈不是人!…
他捶着自己的胸口,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坐在那里,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刀…疤…
李嘉诚那句话怎么说的事业上的成功,永远弥补不了教育子女的失败。
我以前觉得那是矫情,是失败者的自我安慰。可此刻,看着身边这个痛哭流涕、身价可能不菲的男人,我像被照了妖镜,原形毕露。我经营企业,知道生产线出问题,必须停线检修,从源头找原因。
可我对张默这条生产线,投入过什么除了原材料(钱),技术(陪伴)、流程(沟通)、品控(关爱),我统统缺失了十年!
我一直怪复印件模糊扭曲,却从未想过,是原件本身早已破损不堪!
巨大的恐慌和后怕攫住了我。我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会场,开车冲回家。
周姨说小默在房间。我冲上楼,第一次不再顾忌什么尊重隐私,找到备用钥匙,颤抖着手插进锁孔!
咔哒。
门开了。
房间里很暗,窗帘拉着,只有电脑屏幕的光诡异地闪烁着,映出张默瘦削的背影。他戴着耳机,似乎没听见动静。
我的目光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定在他撸起袖子的左臂上!
小臂外侧,触目惊心!密密麻麻的全是歪歪扭扭的划痕,旧的泛白凸起,新的还结着暗红的痂,纵横交错,像一张狰狞的网,网住他年轻的皮肤!而在那一片狼藉旁边,用更锐利的东西深深刻出来的、边缘还红肿着的三个字,像三把烧红的刀,狠狠捅进我的眼睛——
废物去死。
嗡的一声,大脑彻底空白。世界失去了所有声音和颜色,只剩下那片手臂,和那三个字,在我视野里无限放大,扭曲,旋转。
我干了什么
我到底把我儿子逼成了什么样子!
那天晚上,我把自己关在书房。
能量时光APP里,王琨所有的课程音频,我一条接一条地听,音量开得很小,贴在耳边,像赎罪,又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那些话语以前觉得是鸡汤,此刻句句砸在骨头上,痛彻心扉。
父母调整一分,孩子改变十分。
教育的本质是关系,关系断了,一切技巧都是零。
道歉不丢人,错过才丢人。丢掉了做父亲的资格。
窗外的天从漆黑变成灰白。我像一块被彻底榨干、又被重新灌注的海绵,肿胀,疲惫,却终于有了一点模糊的方向。
清晨的光线透过百叶窗,割裂在地板上。我站起来,腿脚麻木,走到那扇门前。
抬起手,犹豫,最终落下。敲门的动作轻得几乎听不见。
里面没有游戏声,没有音乐,死寂一片。
我等了很久,久到以为他不会回应。终于,用干涩发裂的喉咙,挤出声音。那声音陌生得不像我自己,卑微,沙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破碎。
小默…是爸爸。
生产线…爸爸的生产线…一直有问题,大问题。喉咙像被砂纸磨过,所以…产品才…才成了这样。
原件坏了…该返修…该报废重做的…是爸爸。
我语无伦次,把昨天听到的、想到的、悔恨的,胡乱地堆砌出来,毫无企业家半点沉稳的风度。
里面传来窸窣的声响。脚步声。
门锁轻轻转动。
我的心跳停了一拍。
门开了条缝。张默站在门后,脸色苍白,眼皮肿着,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一片通红的血丝。他沉默地看着我,那种目光,不再是纯粹的恨和冷,多了些复杂的、我看不懂的东西,空洞,疲惫,还有一丝…茫然的审视。
他没说话,只是慢慢抬起手,递过来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照片,边缘被摩挲得起了毛,颜色也泛了黄。
照片上,我大概三十出头,穿着廉价的衬衫,头发乱糟糟的,但笑得毫无负担,眼睛里有光。我把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高高扛在肩膀上,小男孩穿着小小的背带裤,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缝,露出刚长齐的乳牙,两只小胖手紧紧搂着我的额头。
背景是某个公园,阳光猛烈,树叶碧绿,一切都崭新得晃眼。
照片右下角,还用幼稚的笔迹写了一行字,蓝色的圆珠笔,已经被手指蹭得有些模糊:爸爸和我,最最好的朋友。
我认得那笔迹,是张默刚学写字时的样子。
我盯着那张照片,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了天灵盖,浑身血液都凝固了。扛在肩膀上的重量,那小子咯咯的笑声仿佛穿透了十年的时光,直接炸响在耳边。那么沉,那么真实,笑得那么毫无保留。
什么时候拍的谁拍的完全没了印象。
我生命里曾有那样的时候把他看得比什么都重,愿意用全世界去换他一笑的时候
原来有过。
原来被我弄丢了。
我颤抖得几乎拿不住那张轻飘飘的相纸。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否认,否认照片里那个年轻快乐的父亲是我,否认我曾拥有过、又亲手砸碎了的东西。
我抬起头,视线模糊得厉害,努力想看清门后儿子的脸。
他依然沉默着,通红的眼睛里,那层厚厚的冰壳似乎在龟裂,底下翻涌着的是更汹涌的痛苦,还有一丝…一丝几乎不敢浮现的、微弱得可怜的东西。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幻觉,带着破音般的颤栗,砸在我耳膜上:
爸…
那我这个复印件…现在…还能重印吗
门缝里透出的光线,切割在张默苍白的脸上。他通红的眼睛里,那片冰封的湖面正在剧烈地龟裂,底下是翻涌了太久、几乎快要窒息的痛苦和一丝不敢确认的微光。
我颤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那张单薄的合影。那上面阳光的温度,隔着十年的冰层,几乎要烫伤我的手。
…能。
这个字脱口而出,带着我自己都未曾预料斩钉截铁,沙哑,却沉重得像一个誓言。
能重印。我重复道,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更稳一些,尽管拿着照片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原件…爸这块原件,锈了,蒙了尘,程序错乱了十几年…但没彻底报废。
我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堵着硬块般的酸涩,目光紧紧锁着他,不敢移开分毫。
给爸一点时间…一点点就行,我把自己拆开,清锈,重写程序…我们…我们重头再来印一次,行吗
我没有祈求原谅,那太奢侈。我只乞求一个机会,一个重新被允许踏入他世界的、微不足道的资格。
张默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我,长长的沉默在走廊里弥漫,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然后,一滴泪毫无征兆地从他通红的眼角滚落,迅速滑过苍白的脸颊,砸在地板上,悄无声息。
他猛地低下头,肩膀难以抑制地轻轻抽动起来,像一头终于卸下所有防备、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那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嚎啕都更让我心痛。
我没有试图进去,也没有笨拙地安慰。我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在门口的地板上坐了下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
就像很多年前,他刚学走路摔倒哭闹时,我不会立刻去抱他,而是会坐在他旁边,陪着他,等他哭够了,再伸出手。
那时我说:哭完了哭完了爸爸在,我们重新走。
此刻,我坐在他紧闭的房门外,隔着一道缝,听着里面压抑至极的、破碎的吸气声。
我只是坐着,用我能做出的最笨拙、最固执的姿态告诉他——
爸这次不走了。
生产线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