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穿过明德中学图书馆的彩绘玻璃窗，在水磨石地面投下斑斓的光斑，像打翻了的调色盘。林晚抱着三本厚厚的天文书籍，踮脚往最里面的书架走，帆布包上的星星挂坠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在空气中划出细碎的银弧。
图书馆里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合着旧书特有的油墨香，像浸在温水里的棉花，温柔得让人想叹息。林晚停在标着"天文与宇宙学"的书架前，指尖划过书脊上凹凸的文字，目光在一排排厚重的书籍间逡巡——她在找那本《星图手册》，天文社面试的笔试环节指定要考星图辨识，可连续三天来，这本书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找不到吗？"
一道清润的男声忽然在身后响起，惊得林晚手里的书差点滑落在地。她慌忙转过身，怀里的《时间简史》蹭过书架，带落了最上层的一本小册子，"啪嗒"一声掉在江屿的白球鞋前。
是江屿。
他穿着干净的蓝白校服，领口的纽扣系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副细框眼镜——林晚还是第一次见他戴眼镜，黑色的镜架衬得他眉眼更清隽，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对、对不起。"林晚的声音细得像蚊蚋，慌忙弯腰去捡那本《月球观测指南》，指尖却在离书还有半寸的地方顿住了——江屿已经先她一步拾起，指腹轻轻拂过封面的灰尘，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星尘。
"在找《星图手册》？"他把小册子递还给她时，目光扫过她怀里露出的书脊，嘴角弯起浅淡的弧度，"我昨天看见它在第三排最里面。"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接过小册子抱在怀里，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手背，温热的触感像电流般窜上来，沿着手臂蔓延到心脏。"谢、谢谢。"她低着头，能看见他白球鞋上沾着的草屑，应该是刚从操场过来。
江屿往旁边侧了侧身，露出身后的书架。阳光透过他耳后的玻璃窗，在他发梢投下细碎的金芒，"我帮你拿？"第三排最高层的位置对他来说轻而易举，指尖伸直就能碰到书脊。
"不、不用了。"林晚慌忙摇头，抱着书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撞到冰冷的书架，发出轻微的响声。她踮起脚尖，帆布鞋的鞋跟在地面磕出轻响，指尖终于够到那本深蓝色封皮的《星图手册》，抽出来的瞬间，旁边的《高等物理习题集》哗啦啦掉了下来，正好砸在江屿摊开的笔记本上。
"抱歉！"林晚的脸瞬间烧得通红，像被泼了层胭脂。她看着散落在笔记本上的物理公式，还有那道被她撞歪的辅助线，指尖紧张得发颤，"我、我帮你捡..."
"没关系。"江屿按住她伸过来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布料渗过来，烫得林晚猛地缩回手。他弯腰捡起散落的习题集，动作从容得像在捡拾飘落的树叶，"你要参加天文社面试？"
林晚点点头，手指绞着《星图手册》的书脊，深蓝色的封面上印着北斗七星的图案，被她捏出了浅浅的褶皱。"笔试要考星图辨识，我、我不太熟。"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怕被人听见自己的窘迫。
江屿翻开笔记本的动作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忽然从笔袋里抽出一支荧光笔，在某页空白处画了个简易的星图。"这个是猎户座的腰带，"他的笔尖在纸上轻轻滑动，留下荧绿色的痕迹，"记住这三颗连成一线的恒星，就能找到周围的星座。"
林晚凑过去看，鼻尖差点碰到他的校服袖口，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阳光的味道钻进鼻腔，让她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他画的星图简单又清晰，比手册上那些复杂的标注容易记多了，特别是那颗被圈出来的猎户座β星，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像不像？"江屿抬眼看向她，镜片反射着头顶的灯光，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却能听见声音里的笑意。
林晚的脸颊更烫了。她想起开学典礼那天掉在地上的杂志，还有他手背上的那颗小痣，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戴眼镜的少年，和赛场上那个耀眼的身影，还有平时那个从容的学霸，都重叠在了一起，像多面体的不同面，每一面都藏着让人惊喜的光。
"谢、谢谢。"她接过笔记本，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片荧绿色的痕迹，像在触碰某种易碎的秘密。
"不客气。"江屿合上习题集，往旁边的阅览区走，"我在那边复习物理竞赛，有不会的可以过来问我。"
林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书架拐角，白衬衫的衣角在阳光下轻轻晃动，像只展翅的蝶。她低头看着笔记本上的星图，忽然发现荧光笔的痕迹旁边，还有一行很小的字："β星会变色，像害羞的小姑娘。"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指尖抚过那行字，纸张的纹路硌着指腹，却带着种莫名的暖意。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林晚摊开《星图手册》，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书页上，把那些密密麻麻的星点照得透亮。可她的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书架拐角的方向，想象着江屿认真做题的样子——或许是微微蹙着眉，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眼镜偶尔会滑到鼻尖，需要抬手推一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自己按了下去。林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星图上，指尖在猎户座的位置画着圈，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刚才他画星图的样子，还有那句"像害羞的小姑娘"。
不知过了多久，图书馆的挂钟敲响了三下，沉闷的钟声在安静的空间里荡开涟漪。林晚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才发现自己只看了两页，草稿纸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猎户座，每一颗β星旁边，都不自觉地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她的脸颊泛起热意，慌忙把草稿纸揉成一团塞进书包，却不小心碰掉了桌角的水杯，水顺着桌沿往下流，正好滴在路过的白球鞋上。
"抱歉！"林晚像被针扎到般跳起来，抽纸巾去擦时，却看见江屿正站在桌旁，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她手忙脚乱的动作上，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没关系。"他往后退了半步，避开她递过来的纸巾，"正好渴了，去打水。"
林晚看着他走向饮水机的背影，手心里的纸巾被捏成了团。刚才的水渍在他白球鞋上洇出小小的痕迹，像朵绽开的灰花，让她心里莫名地过意不去。
江屿打水回来时，手里多了杯温热的柠檬水，放在林晚的桌角。"图书馆阿姨给的，"他解释道，目光落在她摊开的星图上，"卡住了？"
林晚点点头，指着仙后座的位置，声音带着点沮丧："总记错它的形状，像个歪掉的M。"
江屿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把水杯往她面前推了推。"你看，"他拿起笔，在她的草稿纸上画了个W，"倒过来看就是M，记住它永远绕着北极星转，就像...像被绳子牵着的风筝。"
他的比喻很奇怪，却莫名地好记。林晚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W，忽然觉得那些遥远的星辰好像变得亲切起来，不再是冷冰冰的光点，而是有了自己的轨迹和故事。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她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点崇拜。
江屿的笔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闪了闪，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我物理竞赛的大题也经常卡壳，刚才就有一道题算了半个小时。"他把自己的习题册推过来，上面画满了作废的辅助线，还有几个被圈出来的叉号，"你看，学神也不是万能的。"
林晚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演算痕迹，忽然觉得心里某个紧绷的角落松弛下来。原来那个在赛场上挥洒汗水、在课堂上从容不迫的江屿，也会有这样认真到固执的一面，会为了一道题皱起眉头，会在算错时画个大大的叉号。
这种认知让她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没那么远了。
"天文社面试什么时候？"江屿忽然问，目光落在她的《星图手册》上。
"下周六。"林晚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听说还要考望远镜操作，我从来没试过。"
"我可以教你。"江屿说得很自然，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学校天文台的望远镜我用过几次，操作不算难。"
林晚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星星："真的吗？"
"嗯。"江屿点点头，拿起笔在她的笔记本上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我的手机号，你有空的话可以联系我。"
黑色的字迹清秀挺拔，像他的人一样。林晚看着那串数字，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像要蹦出来，指尖捏着笔，却迟迟不敢写下自己的号码。
"怎么了？"江屿察觉到她的犹豫，目光里带着点疑惑。
"没、没什么。"林晚慌忙低下头，在他的号码下面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笔尖在纸上顿了好几次，数字写得歪歪扭扭，像在跳舞。
江屿把笔记本推回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两人像被烫到般同时缩回手，空气里忽然弥漫开一种微妙的沉默，只有窗外的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挂钟不紧不慢的滴答声。
林晚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她假装整理书本，把《星图手册》抱在怀里，却能感觉到江屿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顶，带着点温和的暖意，像午后的阳光。
"我该回去了。"不知过了多久，江屿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的习题册，"物理竞赛还有一周，得抓紧复习。"
"嗯。"林晚点点头，看着他把书放进书包，动作从容又利落。走到书架拐角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冲她笑了笑，镜片后的目光亮晶晶的，"星图加油，我相信你能通过的。"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用力地点点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嗯！"
江屿的身影消失在图书馆门口时，林晚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握着笔记本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她低头看着那串手机号，还有旁边那个简易的星图，忽然觉得这个秋日的午后，像被撒了层糖，连空气都变得甜丝丝的。
收拾书包准备离开时，林晚在桌角发现了一支荧光笔，是江屿刚才落下的。荧绿色的笔帽上还带着点他的温度，像颗小小的太阳。她小心翼翼地把荧光笔放进笔袋，像藏起了一个珍贵的秘密。
走出图书馆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温柔的橘粉色，操场上还有几个打球的男生，欢呼声顺着风飘过来，带着青春特有的鲜活。林晚沿着香樟大道往校门口走，帆布包上的星星挂坠在夕阳下闪闪发亮，像在呼应着什么。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我是江屿，你的号码我存好了。"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停下脚步，指尖在屏幕上顿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回了个"嗯"。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她的脸颊又开始发烫，像被夕阳吻过的云朵。
走到校门口时，她忽然看见许哲背着相机站在香樟树下，镜头正对着图书馆的方向。看见林晚，他放下相机，冲她笑了笑，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在夕阳下闪闪发亮："刚在拍夕阳，没想到遇见你了。"
"嗯。"林晚点点头，把手机悄悄放进书包，指尖还残留着屏幕的温度。
许哲把相机递过来，屏幕上是张图书馆的照片，夕阳的金辉透过彩绘玻璃窗，在地面投下斑斓的光斑，书架间的阴影里，隐约能看见两个低头看书的身影，靠得很近，像幅安静的画。
"拍得好看吗？"许哲的声音里带着点期待。
林晚看着那张照片，忽然觉得心跳变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她点点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嗯，很好看。"
夕阳渐渐沉下去，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铺满落叶的小路上。林晚的指尖在书包里攥着那支荧光笔，荧绿色的笔帽硌着掌心，却带着种莫名的暖意。她知道，这个被星图和公式填满的午后，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圈圈涟漪，带着青春特有的懵懂和羞涩，在时光里，刻下了一道温柔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