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受不了我爸出轨,开煤气灶自杀了。
她没有死,可我却为了救她,被大火烧得毁了容。
事后的第七年,我妈新找了个男朋友,对方有颜有钱。
结婚前一周,她便给我收拾起行李。
我给你说啊,你也别怪我心狠。
你说你长得像个怪物似的,万一吓到我男朋友家的女儿怎么办。
我养了你这么多年,该偿还的都偿还了,现在该你爸承担责任的时候了。
之后,她便将我和我的行李丢到了我爸的小区门口。
1
等待的时间我很害怕,因为我刚才将口罩和帽子掉到了我妈的车上。
而等我想起要去追她时,她却因为急着摆脱我。
加快了踩油门的速度。
我过于急切想要追她时,在地上摔了一跤,本就难看的我又难看了几分。
狗爬似的爬起来后,我妈的车便没了踪影。
以至于现在的我只敢蹲坐在地上,将脑袋死死的埋在双腿的缝隙间。
但好在没过多久,一个中年男人便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试探的、小心翼翼的喊了声。
叶柒。
我赶紧抬起头来,纳入眼眸的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看到我的脸,中年男人怔了一瞬。
但不过片刻他便朝我道：你好,我是你周叔,你爸的好朋友。
你爸今天在外地出差,没有时间就让我来接你。
男人原本嗓门很大,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盯着他。
他的嗓音变得越来越小。
这种场景碰见过不少。
自从我为救我妈,被大火烧得毁容后,我总能碰见这种情况。
第一次出院时,我顶着满脸扭曲的疤痕回学校上学时。
当时我的班主任正站在讲台上给全班的同学做心理建设。
让他们不要对我露出异样的眼光和行为。
她说得慷慨激昂,可当我走进教室后。
当时班主任就像这个男人似的,声音微微一顿,然后抽搐了几声,最后才强掐着声音,向班里的同学说。
来,同..同学们…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庆…庆贺叶柒出院。
教室里倒是响起了稀稀疏疏的掌声。
可那些掌声,却如何都挡不住那一道道惊颤的,惊恐的眸子。
之后,班上便有了两种人。
一种是心疼我遭遇的。
一种是惊恐的,说我看上去像个恐怖的怪物,被我盯着都害怕。
可无论哪种人,到最后,却都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我接触。
就连我曾经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同桌,也都和我疏远了距离。
我曾在卫生间里偷听到过她们聊天。
哎,不是我不想再和叶柒做朋友,可是我真的怕呀,每次被她看着的时候,我晚上回去就要做噩梦。
所以早就习惯这种视线的我,只平静的弯腰提起行李说了句。走吧。
男人怔了一瞬后,才回过神来,赶紧跟了上来。
那个叶柒,行李箱重不重,叔叔帮你提好不好。
我只微微的摇了摇头,便再次垂下脑袋用衣领子挡住脸。
而男人看到我的动作,也赶紧冲上了上来,走到了我的前面。
看着他的动作,我有些讥讽。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蠢,他以为他长得胖就能不让我见人了。
可他不知道,走过的这一路,全是小孩和大人递过来的如同看怪物似的视线。
2
男人带我回的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家不大,却收拾得格外干净。
屋子里摆满了,我爸和一个陌生女人以及一个小男孩的全家福。
哪怕是匆匆一瞥,我也能看出来这是个温馨的家庭。
和我妈与她那个男朋友带着那个男人的女儿吃麦当劳,温馨的场景一模一样。
男人一进屋就招呼我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急切的便要给我倒水。
可翻来翻去都没找到烧水壶。
看他找到不东西的急切模样,我只平静出声。
我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你可以走了。
男人微微一怔,就连脸上的笑意都僵在了脸上。
但不过片刻他便讨好我道：好好,既然是这样,那叔叔我就先走了。
之后砸门声响起。
直到听到男人的脚步声走远,我直直立起的身子才软了下来。
怔了一瞬后,我拿出手机就想给我妈发条微信,想要告诉她一声我到我爸家了。
可刚拿出电话,便看到了我妈发的朋友圈。
等待着女儿放学的日子。
配图是一个小女孩的背着书包从学校里走出来的照片。
拿着手机的手指猛的一紧。
心口也跟着泛起了窒息的酸涩。
忍了又忍,才强迫自己切了微信界面,找到了外卖软件。
刚准备给自己下单买几个口罩和帽子。
我才想起,我妈没有给我钱。
她在三天前便给我说,她已经给我爸说好了,未来我的学费杂费以及生活费全部由我爸出。
所以这个月的生活费她便不给我了。
眼眶有些涩,以至于我在沙发上躺了下来,才将眼泪给倒灌了回去。
之后没有事情可以干。
我便开始发呆。
什么都没有想,却好似什么都想了。
直到太阳都落山了,屋外才突然响了一个小男孩的嗓音。
妈妈,姐姐真的要来我们家吗那太好了,我一定要给姐姐看我新买的奥特曼。
听到屋外的声响,我一个翻身就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立直了背脊。
想到自己还没有戴口罩,又只能仓惶的,杂乱的扯起衣领子挡住脸。
可我终究还是晚了,随着一道急促的开门声响起。
接踵便是一阵惊声的尖叫声。
啊,鬼呀。
之后便是一阵男孩哭嚎的声音。
我心口猛的一窒,仓惶的便站起身来。
进门的女人有些胖,穿着并不太潮流的衣服,
她慌乱的看了我一眼,才将鬼哭狼嚎的小孩抱了起来。
她想必也是吓到了,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栗。
报…报歉啊…叶柒,我…我不知道你已经回家了。
你爸给我打电话说..说你晚上才来的。
说完,她转头便开始轻哄起他怀里的小男孩。
叶昊,别哭,妈妈之前给你说什么了,你还记得吗
这是你的姐姐叶柒呀,你不是最期待姐姐来的吗
男孩在女人的安抚下小了哭腔,可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后,又死死的缠住了她妈妈的脖子,再次哭出了声。
他妈妈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了我。
报…抱歉啊,叶柒,你弟弟,你弟弟他小有些不懂事。
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解释。
在我妈找了男朋友后,有一次她带着那个男人的女儿来了家里。
而那天,我因为生病感冒便没有去学校。
那个小女孩一进门看见家里有个鬼,当即便吓得鬼哭狼嚎不已。
我妈当即便慌了,冲过来扇了我一巴掌,愤怒的抱起小女孩就冲出了家门。
等晚上回家后,她便给我制定了个规则。
凡是我在家里,除了上厕所、吃饭,其余时间我都必须呆在房间里。
不想再惹人厌烦,我迎着小男孩的哭声,便出声道：我的房间在哪儿。
女人眼神微微的颤了颤,便指了指靠近卫生间里的卧室。
我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转身便拖着行李箱去了女人给我指定的房间。
3
之后的三天,我除了吃饭,上厕所,几乎都不出房门。
每天呆在房间里不是刷题,就是看书。
偶尔屋外传来的小男孩的欢呼声,会让我偶然停下手中的笔。
让我想到那时我爸还没出轨的时候。
那时候,我爸每天下班回家都会将我扛在肩膀上,然后我怀里抱着个洋娃娃,欢呼着说爸爸的肩膀就是我的南瓜马车。
这时候厨房里,就会响起妈妈的唠叨声。
说我爸,为什么还不抱我去洗手。
说我一天到晚就知道调皮捣蛋。
那时的我,每次在爸爸的肩膀上都会咯咯的笑着。
或许是那时候的生活太美好,以至于美好到现在的我眼尾都沁出了泪来。
看着被泪水晕染开的字体,我赶紧拉扯着衣袖擦了擦。
可我越擦,砸到作业本上水渍就越多,作业本上晕染开的字体也越多。
果然,我这种人就不配有回忆。
又过了两天后,某天中午,我的门被人敲响。
听到敲门声的刹那,我身子下意识的一颤,挺直的立起了身子,站起身,便去打开了房门。
女人此时正牵着小男孩,眼神讨好的看着我。
那个叶柒呀,阿姨给你买了点东西。
说着,她便递给我了一个塑料口袋。
我垂眸看了眼是卫生巾。
她看到了我的神情,赶紧道：叶柒,阿姨在卫生间看到你用卫生纸,不好意思啊,阿姨就自作主张给你买了。
还有啊,你身上是不是没有钱,阿姨可以加一个你的微信给你转钱吗
我看着她的塑料袋有些犹豫。
但想到用卫生纸确实不舒服,最后我还是接过了她手里的塑料袋子。
也顺从她掏出了手机加了她的微信。
等做完一切后,我便关上了房门。
可没过几分钟时间,女人又来敲门了。那个,叶柒呀,阿姨给你泡了杯红糖水,你打开门喝点好不好,可以延缓痛经。
你们青春的女孩,应该都有点痛经的毛病。
听着女人隔着门传来的声音,我死死的捏紧了手心。
这也让我想到了我前两年,我刚来例假的时候,那时候月经不准,我每次都痛得在床上直打滚。
当时我便哭着祈求我妈,能不能带我去医院看看。
我说我真的好疼,好疼。
我妈没好气的就朝我道：
就你娇气,不就是痛个经,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哪儿有时间带你去医院,就算我有时间,我也不想带你去。
自从你毁容后,每次带你出去,我像罪人似的,我天天被路人盯着,简直丢死人了。
还有啊,我今天要和我男朋友出去旅游,根本就没有时间。
你要是实在是痛,冰箱里有红糖,你自己用滚水冲着喝点。
说完,我妈便提着包出了门。
而那晚,因为痛经加持续性高烧,我差点烧死在了家里。
直到我爬出去,敲响了邻居的门,她将我送到医院我才捡回来一条命。
我妈被人打电话叫到医院后。
她第一反应不是安抚我。
而是愤怒。
叶柒,你怎么事这么多呀,我就出去一下你就出事。
我简直是倒八辈子霉了,碰到你这样的灾星。
想到当初躺在病床上的绝望。
心口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了火气。
我大声的,愤怒的,就朝着屋外的女人吼道。
我不喝,你滚。
屋外隔了好久,才传来女人离开的脚步声。
而我的眼泪在脚步声没了的瞬间,爬满了我斑驳的脸。
当晚我没有出去吃晚饭,女人来了我门口好几趟。
每次我都以为她要敲门时。
可每次她都仅仅只是在我的门口站了一瞬,便离开了。
直到半夜时,我突然看到了女人发的朋友圈。
姐妹们,你们知道如何跟青春期的女儿沟通交流吗
拿着手机的手指猛的一紧。
女儿两个字像是千万斤的铁般猛的戳进了我的心口。
从我毁容后,我妈从来没有当众说过我是她的女儿。
就连带我出去,她也不让我叫她妈妈。
别人问起来,她也只是介绍说,我是亲戚家的孩子。
没人的时候,她给我解释过。
她说,如果别人知道她是我的妈妈,一定会斥责她的,说她一个当妈的,怎么让这么小的孩子烧得这么惨。
她还说我会毁容,都是我爸的错。
如果我爸不出轨,不和她离婚,她就不会自杀,而我也就变成怪物。
所以我不能道德绑架她这个母亲。
我要恨也应该恨我爸。
和恨现在发朋友圈说我是她女儿的女人。
4
原本我以为昨天我骂了那个女人后。
她不会再理我。
毕竟她和我原本就是敌人,现在我还像个累赘似的插足了她幸福的家。
可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她又来敲我房门了。
先是给我说,早饭放在门口。
我没应。
半晌午的时候,她又来敲我门了,说给我准备了水果,放在门口。
我还是没应。
直到快要中午的时候,门又被敲响了。
我很不耐烦,从床上爬起来就去开门,刚想大声的斥责,就看到了站在门口可怜巴巴,眼眶含泪举着个奥特曼的小男孩。
姐姐,我奥特曼的腿坏了,我妈不给我修,她说你会修。
说着,小男孩猛冲过来,就死死的抱住了我的腿。
姐姐,求求你了,帮我修修奥特曼吧,我的奥特曼坏了,我都要心疼死了。
裤腿上被小男孩的鼻涕眼泪糊了满腿。
就当我局促不安时,那个女人举着个锅铲就站在走廊尽头朝着我大喊。
叶柒啊,你赶紧帮我哄哄你弟弟,他烦死了。
我现在正做饭,没时间。
说着,女人便再次钻进了厨房里。
我手心微微有些紧,隔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把奥特曼给我吧。
男孩戏精的瞬间歇了哭声。
而我害怕他看到我的脸又要被我吓哭,退后两步就要关门。
男孩腾得一下绕开我就钻进了屋里,甩掉鞋子就在我的床上翻滚了两下。
姐姐,赶紧过来,在床上给我修奥特曼。
我拿着奥特曼的手指再次紧了几分。
可见男孩没有吓哭,我才在床上斜坐了下来,双脚放在地上,上半身僵硬的。
我刚拿起奥特曼,男孩猛的一下就冲进了我的怀里。
姐姐,我要你抱着我修。
胸前骤然钻入了温热,让我的身子骤然的绷紧。
就连拿着奥特曼的手指都颤栗起来。
自从我毁容后,我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这样近距离的身体接触过。
毕竟我毁容后,我妈连看都不愿意看我,更别说抱我了。
而其他人,只觉得我恶心,只觉得我是个怪物。
就连和我走在同一条路上,都要距离我几米远。
可还不待我反应,男孩便在我斑驳的脸上亲吻了一口。
姐姐,我喜欢你。
5
眼泪须臾间冒了出来。
喜欢我吗
可是没有人喜欢我呀。
我的老师不喜欢我。
我曾听到我的班主任偷偷给她的同事说,要是能让我转班就好了。
我的同学不喜欢我。
我偷偷听到她们说,和我坐在一起都害怕。
就连我的妈妈都不喜欢我。
她曾偷偷和她闺蜜说,我要是在那场大火里烧死了就好了,这样她也就不用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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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男孩毛绒绒的头发,扫过的下颚,散发着瘙痒。
而就在我含着眼泪,久久回不了神时。
男孩死死的拽了拽我的手。
姐姐,奥特曼,奥特曼。
我赶紧强忍着眼泪,哆嗦着指尖,像是个行尸走肉般的修理起奥特曼那条残破的腿。
房间格外的安静。
我怀里的男孩也格外的安静。
脑子嗡嗡的。
我嘴里的声音都好似全部消失了。
直到奥特曼的腿被我安了了上去。
男孩拿着奥特曼,兴奋的转身便再次扑进了我的怀里,在我的脸上再次落下奶香味的一吻。
我又惊慌失措了几分,下意识的便推开了他。
因为用的力气很大,男孩被我推得在床上滚了几圈。
我心口猛得一紧。
下意识就要去扶他。
可男孩像个树懒似的,咯咯咯笑着,猛得一下便又再次扑进我的怀里。
甚至到最后,死死的吊在我的后背上,不撒手。
就当男孩笑得直打颤的时候。。
女人再次拿着锅铲走了过来。
你们两姐弟,别疯玩了啊,赶紧出来吃饭了。
简短的说完,女人便再次转身离开。
我并不想出去。
可男孩一直挂在我的背上祈求。
姐姐,姐姐,我要你背我出去吃饭。
心口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情绪。
在我还未想清楚时,身体早就已经早于了思维。
扛着男孩出了房门。
刚在餐桌上坐下,男孩便撒娇道：妈妈,我不要你喂我,我要姐姐喂我。
女人直接在我的面前甩过来一个木秀钢的碗。
喏,你弟要你喂。
说完,女人没有再说一句话。
转头自己拿起筷子吃起饭来。
我看着面前的碗,有些犹豫,也有些踌躇。
可当我的眼神对上男孩可怜巴巴的神情上时,心口瞬间软了下来。
拿起桌上的勺子便给小男孩喂起饭来。
一顿饭吃完,我的后背不仅都冒起了热汗,就连身子都僵硬了不少。
我刚想回房间,可我的手心便被男孩死死的拽住。
姐姐,我要你陪我玩。
男孩的话音刚落,女人拿起她的包便朝我道：叶柒呀,你帮我看着你弟一下,我现在有事情要出去一趟。
说着,女人也不管我答不答应。
直接便砸上了房门。
一下午女人都没有回来,直到快晚上时,她才大包小包的提着东西回来。
刚进门男孩便朝着他妈妈扑了过去。
她妈厌烦的推开他。
而我默默的转身就想回房间。
可下一瞬,女人便再次叫住了我。
叶柒,你别走,赶紧过来看看我给你和你弟买的衣服。
说着,女人一股脑的将她袋里的东西倒在地上。
拿起一条粉红色的裙子,就朝我道：叶柒,你身材好穿这条裙子肯定好看。
我有些愤怒。
自从我毁容后,我只穿黑色,且从未穿过裙子。
可女人在拿出裙子后,又拿起了一顶粉色的帽子,以及一个粉红色的口罩。
我给你说啊,这一套可是我精心搭配的,保管你走出去后就是全小区最漂亮的女孩。
愤怒有些消散。
接踵是心口泛起的密密麻麻的疼。
这些年,我戴的都是医用口罩,和黑色的帽子。
我妈说,这样穿戴更低调,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像我这种怪物,最好就是别让人看到。
心口疼得发塞。
我连话都来不及说,便慌乱的便冲进了房间。
可没想到几分钟后,我弟便再次来敲响了我的房门。
姐,妈妈让我把衣服给你送过来。
我没忍心拒绝叶昊,打开了门。
想必是他妈妈交代了他,叶昊将东西递给我后就走了。
而我看着那一堆五颜六色的裙子,终究还是没忍住,流着眼泪给自己套了上去。
7
当晚,我做了个梦,梦到自己穿着粉色的公主裙。
像个耀眼的小公主似的,走在布满的阳光的街头。
爸爸牵着我的左手,叶昊牵着我的右手。
我们三人正走着走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喊叫。
叶柒,吃早饭了。
我侧身回头,便看到江欣眉有些胖的身体急匆匆的朝我们三人走来。
你们三父子可真是,连等都不愿意等我一下。
睁开眼,枕头已经尽湿。
揉了揉发酸的眼,才发现是江欣眉站在门外叫我吃早饭的声音。
我爬了起来,起床去吃早饭。
刚吃到半截的时候,江欣眉便平静的给我道：你爸今天回来。
拿着筷子的手心微微的一紧。
我没有说话,等吃完饭后,便再次回了房间。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出来。
刚出门,便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这是我出事后,第一次见他。
他苍老了不少,就连眼尾都沾满了皱纹。
可就是这一眼。
胸腔里便弥漫上了深深的恨意。
看见我用凌冽的眼神盯着他。
男人只平静的指了指桌上的好几盒巧克力。
这是我在国外给你带回来的。
简短的一句话,骤然便将我的回忆拉至了小时候。
小时候,他便如此,因为做的是外贸工作,经常要去国外出差。
每次回来他都会给我带巧克力。
那时候,我也最期盼他回家,每次他一进门,我就会匍匐在他的怀里,咯咯咯的笑着说。爸爸,巧克力,我想要巧克力。
那时的我多幸福呀。
可就是这个男人,像是个刽子手一样,出轨,离婚,害得我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害得我成为了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
我像是个发疯的疯子似的,捡起桌上的东西就朝着男人砸了过去。
我不要你的巧克力,你这个烂人,你这个贱人,就是你害得我毁了容,害得我成为了一个怪物。
你还害得我没有了家,还害得我没有了妈。
男人被我丢出去的烟灰缸,瞬间砸出了血。
他哆嗦着身子盯着我。
你疯了吗
我歇斯底里的就迎向了他的视线。
对,我疯了,我早就疯了不是吗我明明才16岁,可是你看看我现在,却成了一个怪物,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男人听到我的话后,突然间便像是抽掉了灵魂似的,瘫软在了沙发上。
颤栗的,悲鸣的,用左手捂着眼睛都痛哭出了声。
对,都是我害得。
看着他痛苦悲鸣的模样,我只讥讽的勾起了唇角。
哭吧,痛苦吧,他也才仅仅经受我万分之一的折磨罢了。
我擦掉眼角的泪水,转身就要回房。
可刚转身,便看到了站在走廊上,江欣眉死死捂住叶昊眼睛仓皇的眼神。
我身子微微的一颤,可我还是绕开她,直接进了房间,猛砸上了房门。
8
当晚我无声的哭了一整晚。
我原以为我这一闹,得被送走。
毕竟像我这样的怪物,累赘,不管呆在谁家都会被嫌弃,都会被抛弃。
更何况我还将唯一愿意收留我的男人砸得头破血流。
可我没想到,第二天半上午的时候,我的房间门又被敲响。
我手心猛的一紧。
我再次立直了后背脊,去开门。
刚打开门,便看到了江欣眉的笑脸。
害怕打扰你睡觉,所以现在才来给你敲门。
说完,她噜了噜嘴。
你爸上班前,给你做的打卤面,他说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玩意儿了.
手心微微有些紧。
我抿了抿唇接了过来。
刚准备关上房门,江欣眉便朝我道：叶柒,我们俩能聊聊吗
嘴角露出了一丝讥讽。
果然,该来的总得来。
我平静的侧身让女人进屋。
刚在床上坐下,江欣眉便小心翼翼的朝我道：叶柒,虽然这番话由我来讲,会有些让你接受不了,可是我还是要说。
你爸和我是在你妈离婚后,才在一起的,我并不是插足你爸和你妈感情的小三。
当初你爸和你妈是因为你妈出轨才离的婚,你爸做外贸,时不时就要出国呆半个月,一个月,你妈就和她的大学男同学搞在了一起。
被你爸在家里捉住了,你爸才愤怒的想要离婚,你妈不愿意,就在家里闹自杀,才害了你。
当时你出事后,你爸卖了房子,卖了所有东西,才将你救了回来。
当时你爸便想要走你的抚养权,你妈不愿意,她说,要让你爸后悔一辈子和她离婚。
所以这些年,你妈从不让你爸去见你,但是你爸每个月都有付抚养费。
说着,女人直接掏出了手机。
这是转账的证明,你可以看一下。
说完,她又顿了顿。
还有,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现在还住在这个小房子里吗不是因为你爸收入低,而是他要给你存钱,做整容手术。
说着,女人又拿出了他和我爸的聊天记录。
翻出了无数个链接。
这是你爸,这些年去国外考察的整形医院的资料,你可以看一下。
听着女人的话,我有些回不过神,甚至就连指甲都戳进了掌心的皮肉里。
而女人的话还在继续。
叶柒呀,我说这些话,不是让你原谅你爸,你毁容,就是你爸离婚造成的,错的是他们,不是你。
同样的,我也不想让你觉得,你爸一点都不爱你,他很爱你,很爱你。
现在既然你已经回家了,我不求你原谅你爸,但我真的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够好好的。
你的痛,你的苦,我也是女人,我能明白,如果这件事放到我的身上,我估计我还没有你坚强,可是怎么办呢,叶柒,我们得活着对不对,除了活着,我们还要幸福的活着呀
老天爷既然让我们走了一条比普通人艰难万倍的路,但是我们没有选择,只能熬下去,且幸福的熬下去。
说最后一句话时,江欣眉的嗓音有些颤栗。
她可能是不想在我面前掉眼泪,说完后,急切的站起身便走了出去。
且主动帮我关上了房门。
而我死死的盯着那道紧闭的房门,久久回不了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绝望的,痛苦的,悲鸣的。
9
之后,谁都没有再提我那天砸我爸的那件事。
我爸在家待了十几天又出了国。
临走时,他开车带我去了一趟我的新学校。
这个高中是我们这里的重点,我原本是想让你在我们家附近的学校读的,但是你江阿姨说,你成绩好,要读就读最好的高中,以后她开车来接送你。
听到我爸的话,我垂头想了想。
这里可以住校吗我可以住校。
我爸赶紧摇了摇头。
那不行,哪有高中女孩子住校的,就算我同意你江阿姨也不会同意。
看着他头顶上还没有拆的纱布,心口微微冒出了些暖意。
当晚,我爸还带着我们一家四口去了餐厅吃饭。
我不想见人,原本不想去的。
可江欣眉直接去我的房间,拿出了她给我买的粉色裙子和帽子。
穿这身去,放心,我们去的时候是开车,吃饭的时候要的是包厢,不会有人关注到你的。
心微微的放了下去。
当天吃饭真的和江欣眉说的一样,并没有人关注到我。
甚至就连倒茶的服务员,神情里也没有任何异样。
等回来时,因为心情极好,我还突然提议道：江阿姨,我们能去逛逛超市吗
正在开车的爸爸,手心有些抖。
江欣眉则直接将脸转向了车窗外,声音有些颤的说了个好字。
而我身旁的叶昊,更像是个魔童降世似的,猛冲过来就在我斑驳的脸上亲吻了一口。
哇哦,我终于可以买玩具咯。
10
之后,我爸再次出了国。
我也到了新的学校。
第一天的上学的时候,我很害怕。
甚至背着书包下车时,身子都有些抖。
江欣眉打开车窗,就朝着我喊道：叶柒,这个世界虽然看脸,既然我们没脸,就用实力说话。
去教室,踏踏实实把你口罩摘了,接受自己脸不好看的事实。
心口微微的有些暖。
而我也长吁了口气,再次挺直了后背脊。
等去到教室后,刚进门,老师便叫我站到了讲台上。
这是,叶柒,刚转学到我们的班上,以前出过火灾,脸被烧烂了,可能会有些异样,你们这些人,别天天到晚问人家的脸怎么回事,现在高中了啊,可不是初中,别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八卦。
说完,班主任又转头看向了我。
行了,去坐下吧。
之后,班主任没有给我任何自我介绍的机会。
也没有给我任何摘口罩的机会。
而班上的同学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将眼神落到我的身上。
全部都只埋头刷题。
这让我长吁了口气。
直到半晌午的时候,我的同桌在上数学课时,突然偷偷给我塞了包薯片。
我叫周岐,你饿不饿。
我感受到了她的好意,可我有些害怕。
不是怕被老师抓到。
而是怕女孩看到我的脸。
而周岐根本就没有给我拒绝的时间,摘掉我的口罩,摁我的头就到了课桌底下。
见她没有异样,我才拿起她手里的薯片咔咔吃了起来。
等一包薯片没了。
我们俩才像是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似的又抬起头听课。
直到中午快要放学时,我才骤然惊觉,我竟然一个上午都忘记了戴口罩。
不仅我的同桌没有异样,就连我班上的同学都没有异样。
而我就当我还没有回神时,周岐拽着我就道：
赶紧走,食堂快要打不到好菜了。
拽着我走了好几步后,她才又惊觉。
哦,口罩,口罩。
说着,她捡起我的卡通口罩,便给我捂在了脸上。
等走到半路上时,我突然问她。
你不害怕我吗
她夸张的就朝我道：妈呀,我怕呀,你今天测验100分,我才80分,我简直都不敢想象老班发卷子的时候,脸得有多黑了。
我垂头笑了笑。
便跟着她朝着食堂跑去。
因为我依然害怕别人看到我的脸。
所以等打完饭了后,我便打算躲到教室去吃。
刚准备离开,周岐便拽着我去了我们同班同学的一桌。
我拿着筷子有些犹豫,该不该拿掉口罩。
周岐转过头来就给我解开了口罩。吃啊,赶紧吃,不然等一下就没有时间午睡了。
而同桌的其他人像是没有察觉到我摘掉口罩似的。
只专注的聊着短剧.明星的八卦。
刚开始我还不敢插嘴。
可渐渐的,我也能应和两句。
下晚自习时,我格外的兴奋,看着我的眼神,江欣眉挑着眉透过后视镜看我。
看你的样子,很开心。
我抿了抿唇：嗯,很开心,从未有过的开心。
之后我的高中生活,平凡而劳累的过着。
第一学期结束后,我的成绩下来了。
班级第一,全年级第十。
拿到成绩单的当天,我爸,江欣眉还有我弟,简直都要开心疯了。
我爸挥手便说,要带我们一家四口去吃288元一人的自助餐。
此时我早已不再害怕当着别人吃东西,只兴奋的点了点头。
直到吃饭的中途,江欣眉和我爸带着我弟去那才。
江欣眉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是一个备注叫柒柒同学周岐的人发来的消息。
阿姨,最近叶柒心情还好吧。
心口猛的一紧,抬起头看着还在拿菜的三人。
我拿起了江欣眉的手机。
当我划过江欣眉的微信列表时,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
江欣眉竟然有我每个同学的微信。
加他们的时间,是在我高中进入学校的前一周。
她挨着给他们发微信,恳求的,祈求的,希望他们在我去上学时。
不要对我产生任何异样的眼光,祈求他们能带着我一起融入校园生活。
还有班主任那里,她几乎每天都会询问我在学校的境况。
心口如同塞着团棉花,疼得我窒息而发颤。
害怕自己当众哭出来,我仓皇的便逃到了卫生间里。
门刚关上,眼泪便弥漫着落了下来。
11
之后,我们一家四口的生活过得平凡而幸福。
而我也越来越不害怕别人的目光,哪怕是走在校园里,我也能够不戴口罩,不戴帽子。
而我也靠着我的努力考上了清华大学。
甚至因为我长相丑陋,学习成绩又好,格外吸引话题,拿到入学通知书后,总是有记者打电话来说,想要采访我。
我爸想都未想便拒绝了。
倒是江欣眉询问过我的意见。
我想了想最后决定,答应记者的采访。
因为我开了个直播间,我想引流赚钱。
就像江欣眉说的,既然成为怪物已经成为了事实。
我为什么不能用这个怪物学霸标签,给自己创造收入。
果然记者采访我的视频爆火。
我的直播间瞬间也跟着爆火。
暑假两个月,我就赚了两万块钱。
就当我们全家人都喜笑颜开时。
我妈却找了过来。
她冲进我家,歇斯底里就开始骂我。
叶柒,你这个白眼狼,我养了你16年,可你呢,被你这个后妈养个三年,你心里便就没我这个妈了。
你在记者面前说的是什么鬼话,你不感谢我前面16年的辛苦,我却感谢你这个后妈。
听着她歇斯底里的怒骂声。
以前若是她这样说我,我还会伤心,还会痛苦。
可现在我只平静的迎上了她的视线。
我为什么不能感谢我的后妈,妈,你的确养了我16年,可是你知道我的中考成绩吗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来月经吗
你不知道,因为你只顾着自己谈恋爱,你只会觉得我丢人现眼。
你甚至因为我长相丑陋,你连家长会都不愿意去帮我开,每次家长会全班都是家长,只有我一个考试班上第一名的人,孤零零的坐在家长中间,你懂那种感觉,你不懂,你只会觉得我是个怪物,拖累了你,你只会觉得养我很烦,会吓到你男朋友的女儿,带我走出去很丢人,会让别人用异样的眼观看着你。
可是江欣眉不会,她知道我的中考成绩,小学成绩,甚至就连我的小测验的成绩她都知道,当别人说我是个怪物的时候,她会死死的挡在我的身前,骂那个人有大病,江欣眉会给我的每一个同学发微信,祈求他们不要用异样的眼神看我。
还有你一直说,我是个蠢货废物,说我竟然还能自己将我自己给烧得毁了容,可我是为了救你才毁容的,那么大的火,我拼了命的想把你拖出来,才会被爆炸的电水壶砸到脸,妈,你未跟人说过,我是为救你才毁容的吧。
我爸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说呢,因为你害怕,你怕所有人都会怪到你的身上,所以这些年,我也装作不知道,可是妈,我也会痛苦,我也会难受,我也经常在想,我要是当初不救你,我是不是就不会成为你口中的怪物了。
所以你走吧,以后别再联系我了,别让我恨你。
我说这番话时,声音既痛苦又悲鸣。
也是直到此时我才知道,原来我是后悔的,后悔为了救我妈将自己害到如此的境地。
而就当我哭得浑身颤栗不止时。
站在我身旁的爸爸,骤然发出了一声怒吼。
唐玲,你这个贱人,竟然是你害的我女儿。
他腥红着眉眼,冲过去就要打她。
我妈惊恐的便尖叫出了声。
江欣眉则死死的拽着我爸,用同样歇斯底里的声音就朝着我妈怒吼道：唐玲,你给我滚,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出我家。
以后你要是再敢来打扰叶柒,我跟你拼命。
我妈被我爸和江欣眉给吓到了,仓皇的,局促的就跑了。
可临到出门时,她还是没忍住给我放狠话。好呀,叶柒,既然你只认你爸,以后我也没有你这个女儿。
说完,急切的便跑出了门。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没有说话。
只蹲下身子便痛苦的哭出了声。
当晚我们一家人,谁都没有吃饭,各自关在自己的房间。
叶昊像个混世魔王似的,烦躁不堪不断的在客厅里咆哮。
啊啊啊,你们这些人能不能出来给我搞口吃的呀,本大爷都要饿死了。
可不管他如何咆哮,都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估计是真的饿得受不了了,叶昊自己去泡了方面。
一共泡了四碗。
之后他愤怒的来到我们几人的房间门口,拼命的踢门。
我被吵得不行。
估计江欣眉和我爸也被吵得不行。
纷纷打开房门。
最后,我们一家四口,无声的坐在餐桌上吃了叶昊人生里做的第一顿饭。
12
我是在我20岁这年,去做的整形手术。
一共做了十次。
每一次都是我爸给我植的皮。
叶昊闹着要给我皮,被她妈一巴掌给扇了。
我理解叶欣眉,她对我的好已经到了极致,她不可能再牺牲她的儿子和她自己的身体。
整形后,我虽然面部还是有异样。
可是对比之前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当我第一次看到自己那张崭新的脸时,我死死的抱着叶昊,爸爸,还有叶欣眉哭得浑身颤栗不止。
而也就在那天,我给叶欣眉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
也第一次喊了她第一声。妈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