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杀死我,成为我 > 第一章

>我是凯,也是所有平行宇宙中的凯。
>每个宇宙都有我的存在,我们彼此追杀,只为成为唯一的幸存者。
>清道夫追捕我时,我杀死了他,却继承了他的记忆。
>记忆碎片里浮现出源点实验室,以及一个代号亚当的原始人格。
>亚当的日志写道:我们都在逃离同一个真相。
>当所有宇宙开始坍缩,我找到了亚当。
>他站在废墟中,微笑着说:你也是我逃避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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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像无数细小的针尖,狠狠扎在凯裸露的皮肤上。城市腐烂的气味——锈蚀的金属、潮湿的垃圾、某种化学废料的甜腻腥臭——混杂着雨水,浓得几乎化不开,沉重地压进他的肺里。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灼痛。他蜷缩在一条狭窄后巷的尽头,背靠着冰冷刺骨、布满涂鸦的砖墙,污水在脚下汇聚成浑浊的小溪,浸透了他破烂的鞋底。
右肩的伤口像个活物,在每一次心跳的间隙凶猛地搏动、燃烧。那不是一个清晰的弹孔或刀伤,更像是某种能量武器粗暴撕裂的痕迹,边缘呈现出诡异的焦黑色,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血混着雨水,在肮脏的夹克上洇开一片不断扩大的、粘稠的暗红。疼痛是唯一的锚点,将他死死钉在这个濒临崩溃的现实里。
他急促地喘息着,白色的雾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左手颤抖着,几乎握不住那把沉重、线条粗犷的能量手枪。枪管上还残留着上一场搏杀留下的温热,以及一种令他作呕的熟悉感——那是另一个凯的生命在瞬间湮灭时,顺着枪柄传递过来的、灵魂层面的轻微震颤。每一次扣动扳机,都像是在亲手剜掉自己的一部分。
巷口的光影猛地扭曲了一下。
没有脚步声,没有预兆,只有空气被骤然撕裂的细微尖啸。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滑入巷口,堵死了唯一的出路。那身影在昏暗的、被霓虹灯污染的雨幕中显得模糊不清,但凯的骨髓深处却爆发出尖锐的警报。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无法形容的共鸣与排斥感瞬间攫住了他。又一个自己。
那人影缓缓抬手。同样的能量手枪,同样的握持姿势,枪口在雨水中反射着冰冷的光点,稳稳地指向凯藏身的角落。
找到你了。声音穿透雨帘传来,冰冷,毫无波澜,却又带着一种凯无比熟悉的、属于他自己的音色基底。那感觉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像是自己的声音在录音机里被扭曲后播放出来。
凯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猛地吸进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冷空气,肺部火辣辣地疼。不能死在这里!求生的本能像高压电流般贯穿全身,压倒了剧痛和疲惫。他猛地向前翻滚,身体在湿滑的地面狼狈地蹭过,溅起浑浊的水花。几乎在他动作的同时,一道刺目的蓝白色能量束撕裂了他刚才倚靠的空气,狠狠轰在背后的砖墙上。
轰!
砖石碎块和灼热的粉尘混合着雨水猛烈炸开。凯甚至能感觉到高温气流擦过头皮的灼痛。他翻滚的身体还未完全停下,手中的枪已经凭着无数次生死搏杀磨砺出的肌肉记忆抬起、瞄准。巷口那个身影正在快速移动,试图寻找下一个射击角度。凯的视野被雨水和剧痛模糊,但他不需要看清。那是一种刻在基因里的直觉,一种对自己每一个可能动作的预判。他扣动了扳机。
扳机扣下的刹那,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顺着手臂蔓延上来,沉重得如同在粘稠的泥沼中挥拳。枪口爆发的能量束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迟滞,不再如以往那般凌厉致命。蓝白色的光芒撕裂雨幕,却堪堪擦着那个移动身影的边缘掠过,只在他肩部的护甲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灼痕。
巷口的凯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这轻微的阻碍只是预期中的插曲。他借着凯射击的间隙,如同猎豹般迅猛地一个前冲,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拉出一道残影。冰冷的雨水打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那双眼睛,凯无比熟悉的眼睛,此刻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温度,只有纯粹的、高效的捕猎意志。
凯心头一沉,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当头浇下。他试图向侧面闪避,但右肩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的动作慢了半拍。就是这致命的半拍,那个自己已近在咫尺。
清道夫!
那冰冷的、属于他自己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宣判。
能量手枪的枪口,在极近的距离内,对准了凯的眉心。那双眼睛里的寒光,清晰地映出凯因惊骇和绝望而扭曲的面孔。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凯甚至能看到对方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正在缓缓压下。
死亡的阴影浓稠如墨,瞬间将他吞噬。不能死!这个念头如同困兽濒死的咆哮,在他灵魂深处炸开。他猛地爆发出全部残存的力量,不是向后躲闪,而是拼尽全力向前撞去!身体狠狠撞进对方怀里,这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两人纠缠着重重摔倒在冰冷湿滑的污水中,泥浆四溅。能量手枪脱手飞出,滑向巷子深处。凯的左臂死死箍住对方的脖子,用尽全身力气收紧。对方的膝盖则狠狠顶在凯受伤的右肩上。
呃啊——!凯眼前一黑,剧痛几乎让他瞬间昏厥。伤口仿佛被烧红的烙铁再次捅入、搅动。但他咬碎了牙,硬生生将涌到喉头的惨叫咽了回去,箍住对方脖颈的手臂如同烧红的铁箍,爆发出最后一丝狂野的力量。他听到了骨头在巨大压力下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身下的清道夫身体剧烈地挣扎、扭动,试图摆脱这致命的钳制。他的一只手胡乱地在凯的脸上、脖子上抓挠,另一只手则疯狂地捶打凯受伤的右肩。每一次捶打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凯的意识在剧痛和缺氧的边缘疯狂摇曳,视野里只剩下斑驳晃动的光点和对方那张因窒息而扭曲、却又无比熟悉的脸。那张脸,此刻写满了痛苦和挣扎,却依然顽固地保持着一种非人的、执行任务的冰冷内核。
窒息的痛苦让清道夫的挣扎越来越微弱,捶打凯肩头的手也渐渐失去了力量。那双与凯一模一样的眼睛,瞳孔开始放大,里面映照出的世界一点点失去光彩,最终只剩下空洞的黑暗。
就在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彻底熄灭的瞬间,凯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大的冰锤狠狠凿中!尖锐的、无法形容的剧痛从颅骨深处炸开,瞬间席卷了每一根神经。这不是物理的痛,更像是灵魂被硬生生撕裂、被强行塞入异物的撕裂感。
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感觉……如同决堤的洪流,混杂着冰冷刺骨的绝望和一种非人的、程序化的执着,疯狂地涌入他的意识。不再是旁观,而是切身体会。
*冰冷的金属台面紧贴着后背的皮肤,刺眼的白光灼烧着视网膜。一个模糊、威严的声音在头顶回荡,如同来自云端的神谕:目标代号:‘清道夫’。清除所有不稳定迭代体,直至唯一。这是你的存在意义。*
*高速穿梭在陌生的、扭曲的都市丛林中,追踪着另一个自己留下的微弱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猎杀的节奏,胸腔里没有恐惧,只有冰冷的计算和完成任务的无情驱动力。*
*枪口抬起,瞄准镜里清晰地映出目标的脸——那张与自己分毫不差的脸。手指扣动扳机,能量束洞穿目标头颅的瞬间,一种冰冷的正确感在意识中蔓延开来。没有怜悯,没有犹豫,只有清除冗余程序的纯粹逻辑。*
*一个破碎的坐标在混乱的记忆碎片中沉浮,闪烁着微弱却异常顽固的信号:源点。坐标周围,缠绕着浓得化不开的、深植于潜意识最深处的恐惧和一种奇异的……渴望*
*一张潦草涂写的纸页在记忆洪流中一闪而过,上面的字迹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扭曲变形,却无比清晰地烙印在凯的脑海里:我们都在逃离同一个真相。
署名处,是一个被反复描画、几乎力透纸背的名字——亚当。*
呃啊——!
凯猛地抽回手臂,身体向后弹开,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离水的鱼,冰冷的雨水灌进口鼻也浑然不觉。他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躺在污水中的尸体——那个刚刚被他亲手扼杀的清道夫。那张脸,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嘴角残留着白沫,眼睛空洞地望向雨幕笼罩的灰暗天空。
刚才涌入他脑海的,是清道夫的记忆碎片那个冰冷的指令,那些高效无情的猎杀,还有……源点亚当那句话……
我们都在逃离同一个真相……
凯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不属于自己的冰冷意志和强烈的窒息感残留。他挣扎着爬起来,不顾右肩伤口撕裂般的剧痛,踉跄着扑向巷子深处,在污水中摸索着,终于抓回了自己掉落的那把能量手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微弱的依托。
他靠在湿漉漉的墙上,胸口剧烈起伏。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泥污和血渍,却洗不掉意识深处那份沉重和诡异。另一个自己的死亡记忆,此刻如同沉重的枷锁,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灵魂里。那个名为清道夫的存在,仿佛一个冰冷的幽灵,在他的思维深处投下了一道长长的、不祥的阴影。
源点……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牙齿因为寒冷和未知的恐惧而微微打颤。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混乱的意识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亚当……是谁
那具躺在污水中的尸体,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此刻成了最刺眼的警示。这场猎杀,远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更加疯狂。他不仅仅是被追猎者,他似乎也正在成为……那个清道夫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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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巷口外那片被霓虹和雨水扭曲的光怪陆离的世界。追猎不会停止。下一个凯,随时可能出现在任何角落。他必须动起来,不能停留。
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拖着沉重如同灌铅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向巷口。每一步都牵扯着肩头那如同活物般搏动燃烧的伤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痛楚。冰冷的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却无法浇熄意识深处那团由清道夫记忆点燃的、冰冷的火焰——指向源点的火焰。
源点……他再次默念,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不管那是什么……我必须找到它。
找到那个亚当。找到那个所有凯都在拼命逃离的真相。
哪怕那真相,会将他自己也一同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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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的源点实验室,深埋在城市最污秽的地底。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得令人窒息的霉味,混合着化学药剂残留的刺鼻气息和金属锈蚀的腥气,如同某种巨大生物腐烂的内脏散发出的恶臭。凯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沿着一条巨大的、布满锈迹的通风管道艰难地向前爬行。管道内壁冰冷粗糙,尖锐的锈片不时刮擦着他裸露的皮肤,留下细密的血痕。每一次动作,右肩的伤口都传来钻心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清道夫记忆碎片中那个坐标,如同黑暗中的唯一灯塔,顽固地指引着他方向。但这份指引带来的并非希望,而是一种不断加深的、沉甸甸的窒息感。随着他越来越深入这座钢铁坟墓,一种难以言喻的同步感开始在他身上显现。
他的视野边缘,偶尔会毫无征兆地闪烁起陌生的画面碎片:某个凯在雨夜的天台上与另一个自己搏斗,刀光映着惊雷;某个凯在荒芜的沙漠里被能量束击中,身体在沙尘中翻滚;某个凯在冰冷的金属房间里,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疯狂嘶吼……这些破碎的瞬间并非幻觉,它们带着真实的痛楚和死亡的冰冷气息,强行挤入他的意识。更诡异的是,当这些画面闪过时,他右肩那处撕裂的伤口,会传来一阵强烈的、位置完全一致的幻痛,仿佛那些发生在遥远平行宇宙的伤害,正真实地叠加在他自己的躯体上。
呃……凯闷哼一声,额头抵住冰冷的管壁,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刚才闪过的画面中,一个凯被利刃贯穿了左臂。此刻,他的左臂同一位置正传来一阵清晰的、撕裂般的剧痛,尽管他的左臂完好无损。
他艰难地喘息着,强迫自己忽略这些诡异的同步现象。管道前方,一丝微弱的光线透了进来。他咬着牙,加快了爬行的速度。
管道尽头,是一道锈死的金属格栅。凯用尽全身力气,用枪托狠狠砸了几下,锈蚀的铰链终于不堪重负地断裂。他推开格栅,身体滚落下去。
他落在一个巨大的空间里。微弱的光源来自墙壁高处几盏苟延残喘的应急灯,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幽绿、惨淡的光晕中。这里像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战场,又像是一个巨型的、疯狂的解剖场。
无数巨大的、透明的圆柱形容器如同冰冷的墓碑般林立着,大部分已经破裂,里面残留着浑浊、散发着恶臭的液体。一些容器内,依稀可见扭曲、不成形的有机体残骸,像是某种实验失败的可怕造物。墙壁上布满了巨大的裂痕,粗壮的电缆如同垂死的巨蟒般从天花板垂落下来,裸露的线头闪烁着危险的电火花。
最触目惊心的是地面。散落着大量破碎的仪器残骸,金属碎片和玻璃碴在幽绿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而在这些冰冷的残骸之间,掩埋着更多的……尸体。许多穿着破烂实验服的白骨,姿态扭曲,仿佛在灾难降临瞬间试图逃离。还有一些尸体,穿着和凯极其相似的、带有某种统一标识的作战服,同样早已化为枯骨。他们的姿态各异,有些相互纠缠,指骨深深嵌入对方的骨骼;有些背靠着冰冷的容器,头骨低垂;更多的是倒毙在巨大的金属门扉前,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仍在徒劳地冲击着那不可能打开的障碍。
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死寂笼罩着这里,只有应急灯电流发出的微弱嗡嗡声,以及偶尔从高处滴落的水珠敲打金属的滴答声,在这空旷的坟场中回荡,更添阴森。
凯站在尸骸之中,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了。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挤压着他的胸腔。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让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这就是源点那个所有凯的诞生之地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比任何追杀者的枪口都更令人绝望。
他强迫自己迈开脚步,靴子踩在碎玻璃和朽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目光警惕地扫过这片巨大的坟场。在空间的最深处,一堵相对完整的巨大金属墙壁吸引了他的注意。墙壁上布满了巨大的划痕和能量武器烧灼留下的焦黑痕迹。墙壁中央,一扇极其厚重、由不明合金铸造的圆形闸门紧紧闭合着,门体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闸门的中心,蚀刻着一个奇特的符号——一个由无数细密线条构成的、无限向内旋转的螺旋。
这个符号!凯的心脏猛地一缩。清道夫的记忆碎片里,这个螺旋符号曾无数次在关于源点核心区域的模糊印象边缘闪现!它代表着某种终极的秘密。
他快步走向那扇巨大的闸门,靴子踏在尸骸和金属碎片上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越是靠近,那种源自无数尸骸的冰冷死气就越是浓郁。他停在闸门前,仰望着那个巨大的螺旋符号。它的线条看似简单,却透着一股令人眩晕的深邃感,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凯的目光落在闸门一侧的控制台上。控制台屏幕早已碎裂,布满蛛网般的裂纹,但核心的操作面板似乎还有部分结构保存完好。他伸出手,试探性地拂去面板上厚厚的灰尘。面板上布满了复杂的接口和早已失去色彩的按钮。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摸到了一个微微凹陷的、带有生物识别感应的区域。上面同样覆盖着厚厚的污垢。
他犹豫了一下。直觉告诉他,这扇门背后,可能就是一切的答案,也可能是他生命的终点。但此刻,他别无选择。他抬起沾满污垢和血渍的右手,用袖子狠狠擦了擦那个生物识别区,然后,将自己的手掌用力按了上去。
冰冷的触感传来。
一秒,两秒……控制台毫无反应。
就在凯的心沉下去,以为这最后的希望也已断绝时,异变陡生!
嗡——!
控制台内部猛地爆发出一阵低沉的、如同濒死巨兽呻吟般的嗡鸣!几颗细小的指示灯如同回光返照般,在厚厚的灰尘下极其微弱地闪烁了几下,随即又彻底熄灭。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那扇厚重到仿佛亘古不变的巨大圆形闸门,门体上覆盖的灰尘簌簌落下。伴随着沉重到令人心悸的嘎吱……嘎吱……声,那扇巨大的、中心蚀刻着螺旋符号的圆形合金闸门,竟然……极其缓慢地、向内开启了一条缝隙!
一股比外面更加阴冷、更加陈腐、仿佛尘封了亿万年的气息,混合着浓烈的消毒水和某种难以形容的有机质腐败的恶臭,从那道缝隙中汹涌而出,扑面而来!凯被这股气息呛得连连后退几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缝隙在不断扩大,幽深的黑暗在门后凝聚,如同通往深渊的入口。应急灯幽绿的光线只能勉强照亮门口几米的范围,再往里,便是吞噬一切的浓重黑暗。
凯站在门缝前,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门开了。通往亚当,通往那个所有凯都在逃离的真相的门,开了。门后的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动着,散发出冰冷而充满诱惑的气息。他握紧了手中的能量手枪,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肩头的伤口在剧烈的心跳牵动下,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没有退路了。
他深吸了一口那令人作呕的空气,如同饮鸩止渴,然后猛地弓身,如同离弦之箭般冲进了那扇缓缓开启的、通往未知与终极黑暗的巨大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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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彻底隔绝了外面应急灯那点可怜的幽绿光芒。门内的世界,是纯粹到令人心悸的黑暗。绝对的、无垠的、仿佛连时间和空间都被冻结的黑暗。凯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宇宙最寒冷的虚空,身体在瞬间失去了所有参照,只有脚下冰冷的金属地面触感提醒着他尚未消失的实体。
他急促地喘息着,声音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显得异常响亮,甚至带着回音。他摸索着打开了能量手枪侧面的战术灯。一道不算明亮的光束刺破黑暗,向前延伸,却如同投入墨池的石子,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吞噬殆尽,只能照亮前方几米的范围。
光束所及之处,是光滑得如同镜面般的黑色金属地面和墙壁,材质与外面截然不同,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空气异常干燥,带着浓重的、仪器冷却液挥发后残留的化学气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极其细微的、如同无数个微弱心跳叠加在一起的嗡声,若有若无地弥漫在四周,仿佛某种巨大机械在沉眠中发出的呓语。
凯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光束,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这里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球形空间内部,光束无法触及穹顶。在他正前方不远处,光束的边缘,勾勒出一些巨大而沉默的轮廓——那是一些庞大到超出想象的精密仪器阵列。无数粗壮、缠绕的线缆如同巨树的根系,连接着这些冰冷的金属造物。大部分仪器都处于死寂状态,外壳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有些则覆盖着破损的透明防护罩,里面是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晶体阵列和闪烁着微弱、濒死光芒的指示灯。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高度科技化的废墟感,一种被时间遗忘的、冰冷而精密的坟墓气息。
战术灯的光束继续向前移动。
光束的尽头,停住了。
在距离凯大约二十米远的地方,空间的中心区域,矗立着一个孤零零的、造型奇特的装置。它像是一个巨大的、由黑色晶体构成的王座,又像是一个复杂神经网络的中心节点。无数闪烁着幽蓝色微光的细丝从装置内部延伸出来,如同活物的神经脉络,连接着周围那些庞大仪器阵列的核心接口。这些幽蓝的微光,是这片死寂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如同星屑般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生命力。
而在那黑色晶体王座的中心,静静地坐着一个人影。
战术灯的光束,最终定格在那个人影的身上。
凯的心脏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他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一种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无法形容的巨大冲击力,如同无形的海啸,将他整个人彻底淹没。
光束下,那个人影缓缓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脸。一张凯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脸。那张脸,和他每天在破碎的玻璃倒影中看到的,几乎分毫不差——同样的轮廓,同样的眉眼,同样的鼻梁和唇线。岁月在那张脸上留下了更深刻的刻痕,眼神中沉淀着一种凯无法企及的、深不见底的沧桑和一种近乎虚无的疲惫。他看起来四十岁左右,比凯更年长,也更……疲惫。一种灵魂被彻底掏空、只剩下空壳的疲惫。
他穿着一件样式极其古老、早已磨损得看不出原色的连体实验服,安静地坐在那由无数幽蓝神经脉络缠绕的黑色晶体王座中。当凯的灯光落在他脸上时,那双与凯一模一样的、深邃如古井的眼睛,平静地迎了上来。
没有惊讶,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重的了然。
时间在绝对的死寂中凝固了。凯如同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只有握着枪的手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战术灯的光束在黑暗中微微晃动着,照亮着两张几乎相同的脸,一张写满了极致的震惊和茫然,一张则只剩下永恒的疲惫与沉寂。
亚当……凯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他找到了。这个所有凯的源头,这个所有碎片人格都在逃离的真相。他就这样安静地坐在这里,坐在这个宇宙坟场的核心,仿佛一个早已等待了亿万年的守墓人。
亚当看着他,那目光穿透了战术灯刺眼的光束,也穿透了凯混乱的灵魂。然后,一个极其微弱的、带着无尽疲惫和某种奇异解脱感的微笑,如同水面的涟漪,在他那布满岁月痕迹的嘴角,缓缓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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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笑容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凯灵魂深处某个被层层封锁的阀门。不是回忆的涌流,而是感官的洪灾!
冰冷的金属触感猛地贴紧了他的后背!不是他此刻倚靠的门,而是另一种坚硬、光滑、带着强制束缚感的冰冷。视野瞬间被刺眼得足以灼伤视网膜的无影灯白光彻底吞噬!那光如同实质的针,狠狠刺入他的大脑。恐惧!一种纯粹的、原始的、对未知和绝对控制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注满了他的血管,让他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痉挛。他听到了自己喉咙深处发出的、被强行压抑的呜咽,那是幼兽面对无法抗拒的暴力时绝望的悲鸣。
分离程序启动。编号K-7,人格碎片剥离开始。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如同宣告死刑的钟声,在他意识的最核心处轰然炸响!
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那不是肉体的撕裂,而是灵魂被硬生生从母体上剜走的极致痛苦!仿佛有无数无形的、烧红的钩子深深刺入他意识的最深处,然后猛地向外撕扯!他感觉自己的存在正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暴力强行抽离、粉碎!他想要尖叫,想要挣扎,但身体被无形的力场死死禁锢在那冰冷的金属台上,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有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剧痛和灭顶的恐惧中疯狂沉沦、碎裂……
啊——!
凯猛地弓起身,战术灯的光束剧烈地摇晃着,在黑暗的穹顶上划出凌乱的光斑。他剧烈地喘息着,如同刚从溺毙的边缘挣扎回来,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冰冷的恐惧感依旧像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心脏。刚才那一切,不是记忆的回放,而是切肤之痛的再次体验!仿佛他此刻正躺在那个冰冷的实验台上,再次经历那灵魂被撕裂的酷刑!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王座上的亚当。亚当依旧平静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深沉的、如同古井般的了然。他微微抬起了枯瘦的、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指向凯,又缓缓指向自己的额头。
感觉到了吗亚当的声音响起,嘶哑、干涩,像是久未开启的锈蚀门轴,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疲惫,那不是我的记忆,凯。那是‘我们’共同的烙印。烙印在每一个被撕裂出来的‘凯’的灵魂最深处。那恐惧,那剧痛……那是我们共同诞生的胎记。
凯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因残余的恐惧和痛苦而微微颤抖。他下意识地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额头,仿佛那里还残留着被无形钩子撕裂的剧痛。亚当的话像冰冷的锤子,一下下敲打着他摇摇欲坠的世界观。
为什么……凯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磨出来的血,为什么要分裂为什么要制造这场……这场猎杀的地狱他环顾四周这片巨大的、冰冷的、布满死亡气息的废墟,‘源点’……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亚当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死寂的、被庞大精密仪器包围的空间,那些闪烁的幽蓝神经脉络映在他眼中,如同垂死的星辰。他枯槁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身下冰冷的黑色晶体王座,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凭吊的温柔。
‘源点’……它曾经承载着一个疯狂而伟大的梦想。亚当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追忆和更深的疲惫,一个试图超越生命极限的梦想。通过人格的分裂、投射、在无穷的平行宇宙中迭代、进化……最终,将所有碎片重新聚合,融合成一个超越维度、近乎神明的……‘终极意识体’。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牵起一丝苦涩到极点的弧度,那笑容比哭更令人心碎。一个狂妄的梦。我们成功了第一步,也是最致命的一步——人格分裂与平行投射。无数个‘我’,被强行撕裂,抛洒向无尽的宇宙之海。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磨灭的痛苦,但很快,失控就开始了。分裂的人格碎片在各自独立的宇宙中演化,产生了差异,滋生了……自我。
亚当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凯脸上,那目光沉重得如同万钧巨石。差异带来了恐惧,恐惧催生了排异。每一个‘凯’,每一个碎片化的‘我’,都本能地意识到:只有吞噬掉其他所有的‘自己’,成为那唯一的、最终回归‘源点’聚合的‘终极’,才能结束这永恒的恐惧,才能获得真正的……完整。于是,猎杀开始了。一场波及所有平行宇宙的、由同一个灵魂发动的、针对自身的……无限战争。
凯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亚当平静的叙述,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在他认知的基石上。
清道夫……凯喃喃道,声音干涩,是程序
亚当缓缓摇头,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晶体王座光滑的表面。不完全是。是失控后,‘源点’核心逻辑在极端排异压力下扭曲诞生的……清道夫协议。它赋予了一些碎片更强的追踪和清除能力,目标是消灭那些‘不稳定’的、可能导致聚合失败的碎片。它选中了你杀死的那个‘凯’,就像它可能选中任何一个。他看向凯,眼神复杂,而你,凯,你继承了它的记忆碎片,某种程度上,你也承载了部分‘清道夫’的烙印。你既是猎物,也是潜在的猎人。
就在这时,整个巨大的球形空间猛地一震!
嗡——!
一种低沉到令人心悸的、仿佛整个宇宙根基都在呻吟的震动波,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碾压而来!凯感觉脚下的金属地面如同活物般剧烈起伏了一下,他踉跄一步,差点摔倒。头顶高处,那些庞大仪器阵列的阴影在剧烈摇晃,灰尘如同瀑布般簌簌落下。几盏本就苟延残喘的指示灯猛地爆出刺眼的火花,随即彻底熄灭。连接着亚当王座的无数幽蓝神经脉络,光芒骤然变得急促、紊乱,如同濒死的心脏在疯狂抽搐!
凯惊恐地抬头四望,战术灯光束在剧烈晃动的巨大仪器阴影间疯狂扫动。他看到远处的金属墙壁上,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扭曲的黑色缝隙!那缝隙不像物理的裂痕,更像空间本身被硬生生撕开的一道狰狞伤口!透过缝隙,他看到的不是墙后的结构,而是疯狂旋转、扭曲、混合着各种无法形容色彩的混沌乱流!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源自空间结构崩塌的毁灭气息,从那道裂缝中汹涌而出!
坍缩开始了。亚当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他枯槁的手指向那道扭曲的空间裂缝,指向四周那些剧烈摇晃、发出濒死呻吟的巨大仪器。看到了吗这就是代价。当同一个灵魂的无数碎片在无穷的平行宇宙中彼此厮杀、消耗……当聚合的希望彻底破灭,当维系所有平行宇宙的那根‘弦’被这无穷的内耗彻底绷断……整个系统就会开始崩溃。宇宙与宇宙之间的壁垒在瓦解,时空结构在相互倾轧、湮灭……就像一座根基被蛀空的大厦,开始无可挽回地崩塌。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凯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看透宿命的、沉重的悲悯。所有因我而生的宇宙,所有因我而存在的‘凯’……都将在这场大崩溃中被彻底抹去,回归虚无。这就是我们……逃向无穷宇宙也无法摆脱的……共同真相。
凯的瞳孔因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而收缩到了极点!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为什么所有凯都在疯狂地猎杀彼此,为什么那恐惧如此根深蒂固!他们不是在争夺成为神的资格,他们是在争夺生存下去的最后一张船票!在一个因为自身无限分裂和相互杀戮而注定崩溃的、正在疯狂坍缩的多元宇宙系统里,成为唯一的幸存者,或许……是唯一可能的生路哪怕那生路最终通向的,可能也只是短暂的苟延残喘
巨大的空间再次剧烈震荡!比上一次更加猛烈!凯被震得单膝跪倒在地。头顶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一块巨大的、覆盖着破损透明护罩的仪器组件,在剧烈的摇晃中脱离了基座,带着刺耳的呼啸声,朝着凯所在的位置当头砸下!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凯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巨大的阴影在视野中急速放大!冰冷的绝望攫住了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无形的力量骤然降临!那力量并非作用于物理世界,而是直接作用于凯的意识层面!它并非阻挡那坠落的组件,而是强行将凯的身体向侧面猛地推开!这种移动完全违背了物理法则,凯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平移了数米!
轰隆!!!
巨大的仪器组件狠狠砸在凯刚才站立的位置,将坚硬的黑色金属地面砸出一个巨大的凹坑,碎片四溅!冲击波夹杂着灼热的气流和刺鼻的烟尘扑面而来!
凯狼狈地摔倒在地,战术灯脱手飞出,在远处滚动着,光线在烟尘中胡乱切割。他惊魂未定地抬起头,看向王座上的亚当。
亚当依旧坐在那里,枯瘦的双手紧紧抓着晶体王座的扶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他微微喘息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刚才强行干预现实所消耗的巨大精神力,让那永恒的疲惫更添了几分虚弱。但他看向凯的目光,却没有任何动摇。
你……凯挣扎着爬起,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你救了我为什么
一个制造了这场无限地狱的源头,一个端坐于崩溃核心的亚当,为什么要救他这样一个被分裂出来的、注定要被清除的碎片
亚当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抓着扶手的手,那动作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微微抬起头,目光穿透了球形空间上方无尽的黑暗,仿佛在凝望着那些正在纷纷崩塌、湮灭的平行宇宙,凝望着无数个正在疯狂厮杀、走向毁灭的自己。
为什么……亚当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虚无的解脱感,每一个字都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如同墓碑落下。因为……
他的目光缓缓垂下,最终,无比清晰地落在了凯的身上。那目光不再是俯视,不再是悲悯,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带着某种终极认同的凝视。然后,那个疲惫到极点的微笑,再次在他嘴角极其缓慢地漾开。
你也是我逃避的牢笼啊,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