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独自一个观看最佳
随着键盘上最后一声敲击带着魂魄抽离的钝响。
凌晨三点十七分,加班到第七天。
林薇觉得自己像个被反复拧干又落满灰尘的抹布,意识模糊地瘫在办公椅上。
显示屏幽幽的光映着林薇苍白失水的脸,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胃袋空瘪地贴着后背,发出一阵沉闷的、只有自己能听见的痉挛呜咽,喉咙干得发烫,呼吸都带着一股加班熬夜特有的铁锈味。
中央空调早已停止送风,密闭空间里沉淀着几十个小时积攒下来的浑浊——咖啡渣的焦苦、廉价速食的油腻、电子设备散发的热量和人体代谢的颓败气息。
林薇扶着隔断板站起来,头晕目眩,整个世界都在轻微摇晃。
叫车软件排队到一百多位,林薇裹紧单薄的外套,站在深夜沁骨的凉风里,看着这座庞大城市褪去白日的喧嚣,露出冰冷坚硬的钢筋铁骨,霓虹灯依旧闪烁,却像垂死病人心电图最后的不规则跳动,艳丽而毫无温度。偶尔有改装车咆哮着撕裂寂静,尾灯拉出猩红的光轨,很快又消失在迷宫般的立交桥深处。
推开家门时,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外卖残余和灰尘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是她自己日渐腐烂的生活标本。灯都懒得开,摸黑跌撞进厨房,冰箱压缩机低沉的嗡鸣是屋子里唯一的活物声响。
林薇拉开冰箱门,惨白的光涌出来,照亮里面寥寥几样东西：半盒过期的牛奶,一瓶见底的蚝油,还有几个干瘪皱巴的柠檬,寒冷的气息没能让她清醒,反而更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最后一点支撑着她的东西。
手指碰到冰箱门把,一丝不寻常的阻力。
一张纸。
纯黑色的底,像是能把周围微弱的光线都吸进去的深渊。上面是几行歪歪扭扭、血淋淋的红色字体,像是什么东西用指甲抠出来的,笔画边缘带着令人不适的毛刺和晕染,仿佛刚刚写就,尚未干涸：
**尸速外卖**
**·
半小时内必达,超时免单！**
**·
用您的负面情绪支付,概不赊欠！**
**·
今日特供：前任的悔恨眼泪烤猪蹄、甲方的无理要求脑花拌面、同事的阴险口蜜腹剑丸、早高峰通勤怨气灌饼、房贷压顶窒息馅饼…**
下面是一排更加模糊、几乎要融入黑色背景的小字,像是一串用极细针尖刻出来的乱码,组成了一个绝非正常格式的电话号码。
林薇的胃狠狠抽搐了一下,发出更大的空鸣。
荒谬感先于恐惧攫住了林薇,是哪个变态的广告还是同组那几个贱人的新把戏知道她连续加班一周精神濒临崩溃,专门来给她最后一击恶俗,低劣,但……前任的悔恨眼泪烤猪蹄这名字像根淬了毒的冰刺,精准地扎进林薇记忆里某个不愿触碰的角落。
李锐。
分手时他那张变得冷漠又算计的脸,那些包裹着虚伪歉意的刀子话：薇薇,你很好,只是太要强了,让我压力很大……她更理解我,更需要我。
悔恨的眼泪那个踩着她的付出向上爬、无缝衔接了富家女的男人,会有那东西
一种混合着极度疲惫、长期压抑的愤怒和近乎自毁的冲动,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林薇几乎是狞笑着摸出手机,眼睛死死盯着那串诡异的小字,手指带着一种发泄般的力度,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摁了下去。
屏幕亮起,拨号的界面却不是熟悉的绿色,而是一种沉郁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红。
听筒里传来的不是接通音,是一段极其短暂、尖锐得几乎刺破耳膜的杂音,像是指甲刮过黑板,又混合着某种……湿漉漉的、拖拽重物的摩擦声,短暂到让林薇怀疑是否是幻觉。
然后,通话自动挂断,屏幕暗下去。
厨房窗外,夜风吹过楼宇缝隙,发出呜呜的哀鸣。
屋子里静得可怕,连冰箱也陷入了沉默,可那黑色的传单却像有生命一样,在死寂里微微翕动,那血红的字迹刺得林薇眼睛发痛。
她一定是疯了。或者困出幻觉了,她需要睡眠,立刻,马上。
就在林薇转身想逃离厨房时——
叮。
一声极轻微、却清晰无比、仿佛直接响在林薇耳膜深处的提示音。
扔在料理台上的手机屏幕自己亮了。还是那个血红色的界面,中间一行闪烁的惨白字迹,像墓碑上刻下的铭文：
**订单已受理。前任的悔恨眼泪烤猪蹄一份。预计送达时间：00:28。计时开始。**
现在是凌晨三点三十一分。
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它怎么知道我的地址它是什么
恐慌终于后知后觉地攥紧了心脏,林薇扑过去想抓起手机取消订单,屏幕却像烧红的铁板一样烫了一下她的指尖,那血红色的界面凝固不动,无法退出,无法关机,电量显示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疯狂下跌又瞬间回满。倒计时数字冷漠地、一秒一秒地递减。
00:27…00:26…
林薇猛地伸手去扯那张传单,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尖叫出声——冰！不是室温的凉,是那种停尸房金属台的、沁入骨髓、连灵魂都能冻结的阴冷！而且它像生长在了冰箱门上,任她如何用力撕扯,边缘连卷曲都没有,那薄薄的纸片重若千钧。
林薇踉跄着后退,撞到冰冷的瓷砖墙壁,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马拉松。
眼睛死死盯着大门,耳朵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声响。只有钟表秒针跳动的嗒、嗒声,异常沉重,敲打在林薇的神经上。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充满恶意。
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在凌迟。
林薇缩在厨房角落,抱住膝盖,感觉自己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胃里的饥饿感早已被巨大的恐惧碾碎,只剩下冰冷的虚空。李锐的脸、甲方挑剔的嘴脸、老板的咆哮、地铁里拥挤的窒息感……所有被她压抑的负面情绪此刻翻涌上来,扭曲交织,变成黑暗中张牙舞爪的怪物。
还有三分钟。
楼道里的声控灯似乎坏了,明明灭灭,光线不稳定地从门缝底下渗进来,忽明忽暗。
突然,一种声音极其突兀地刺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笃
笃笃
不是敲门。更像是……某种坚硬、干燥的物体,在一下下地、没什么规律地、磕在门板上。缓慢,固执,带着一种非人的耐心。
林薇的心脏像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四肢冰冷麻木。
林薇屏住呼吸,几乎窒息。
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
林薇强迫自己站起来,踮起脚尖,像个即将溺毙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一点点挪到门边。老旧的木门上方,那个小小的、蒙着灰尘的猫眼,此刻仿佛是窥视地狱的窗口。
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把一只眼睛凑了上去。
冰冷的玻璃镜片略微扭曲了影像,对面楼道里那盏接触不良的声控灯提供着昏黄闪烁的光线,像一只随时会熄灭的、疲惫的眼睛。
光线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但它绝不是人。
一具惨白的、挂着几缕褴褛黑色布料（像是某种工服的残片）的骷髅架子,正杵在她的门外。
异常高大,几乎顶到楼道低矮的天花板。它的骨骼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仿佛被反复擦洗打磨过的冷白,关节连接处透着森然的寒意。它的指骨间,勾着一个同样是骨白色的、方方正正的、打着死结的盒子。它的另一只手上,拎着一块硕大的、锈迹斑斑的老式怀表,表盖开着。
骷髅微微低下头,空洞的眼窝正专注地盯着那怀表的表盘。它那白骨嶙峋的手腕猛地一抖,极其僵硬地一甩。
咔哒。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机括轻响,在死寂的楼道里被无限放大,穿透门板,直直钉入林薇的耳膜。
它似乎对表盘显示不满意,又甩了一下。腕骨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咔哒。
声音钻进林薇的耳朵,刮擦着她的神经。
然后,它像是终于校准满意了,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颗光秃秃的、白骨森森的头颅。两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洞,精准地、毫无偏差地,对上了猫眼。
仿佛它早就知道,我在后面。一直都知道。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不是通过空气振动传播的声音,而更像是直接在林薇颅腔内部产生的摩擦和回响,干涩、刺耳,带着一种非人的机械感,每一个字都像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摩擦着林薇的神经：
抱歉……让您久等。
它顿了一下,下颌骨开合,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像是在调整某种发声器官。
刚才路上……顺便接了另一位客户的……
那空洞的眼窝,似乎穿过门板,牢牢锁定了她惊恐到几乎凝固的瞳孔。它的视线冰冷,粘稠,带着一种审视货物般的漠然。
‘老板的脊椎煲汤’单。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薇闻到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极其微弱地从门缝里渗进来。那不是食物的香气,而是一种……灼热的铁锈味、某种辛辣的香料、还有一丝……一丝极其怪异、让她喉咙发紧、胃液翻涌的……类似医院消毒水混合着……熬过头的骨胶的腥气。
骷髅微微动了一下,那只提着怀表的骨手松开,锈迹斑斑的表坠落在空中,表盖啪一声合上。空出的手骨抬起来,伸向那个骨白色的外卖盒,开始解那个死结。指骨灵活得可怕,与它僵硬的体态形成诡异对比,骨节摩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不！不！不要！！
林薇的大脑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挣脱出一丝尖叫。
林薇猛地向后退去,后背重重撞在鞋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连滚带爬地冲回客厅,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炸开胸腔。她摸索到手机,屏幕上的血红色依旧,倒计时显示00:00。
**订单完成。请支付。**
那行惨白的字下面,浮现出一个不断旋转的、黑洞般的旋涡图标。
门外的沙沙声停止了。
紧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冰冷的、金属摩擦的细微声响。
林薇绝对没有听错。可是……谁会有她家的钥匙除了她自己……
咔嗒。
门锁弹开的轻响。在死寂的公寓里,不啻于一道惊雷。
林薇僵在原地,血液彻底冻结,眼睁睁看着那扇薄薄的防盗门,被无声地、缓慢地向内推开。
首先挤进来的,是那只提着骨白色盒子的手骨。然后是那颗光滑的、反着惨淡光线的头骨,空洞的眼窝扫过昏暗的客厅,瞬间就定格在林薇身上。
它侧身挤了进来,异常高大,几乎顶到门框。那身褴褛的黑色布料更像是一件被强行挂上去的象征物,它迈步走进来,步态僵硬却平稳,骨脚踩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叩、叩声。
它无视了几乎瘫软在地的林薇,径直走向客厅中央的茶几,将那个骨白色的盒子稳稳地放在上面。然后,它转过身,面对着林薇。
下颌骨开合。
您的……外卖。颅腔内的摩擦音再次响起。
它空着的两只手骨抬了起来,在胸前做了一个极其古怪的手势,像是一种古老而邪异的仪式开场,然后,它朝着林薇,缓缓张开了双臂。它的胸腔内部,并非空无一物,而是盘旋着一团浓得化不开的、仿佛由无数扭曲灰影组成的漆黑漩涡,缓缓转动,散发出吸噬一切的冰冷寒意。
**请……支付。**
那漩涡开始加速旋转,一股强大的、针对精神的吸力凭空产生,林薇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变成了棉絮,正被一丝丝强行抽离身体。无数画面不受控制地涌现、翻腾——
李锐最后一次摔门而去时那不耐烦的侧脸；甲方将策划书摔在桌上飞散的纸页；老板拍着桌子喷出的唾沫星子；早高峰地铁里挤压变形的身体和浑浊空气；银行卡余额短信的冰冷数字；深夜里独自一人对着电脑屏幕无声流泪的自己……
愤怒,委屈,不甘,焦虑,绝望……所有她熬过的夜、吞下的苦、强压下的情绪,此刻都变成了实体般的黑色气流,从她的眼耳口鼻,甚至每一个毛孔中被强行拉扯出来,发出只有她能听见的、尖厉痛苦的嘶鸣,汇成一股污浊的溪流,投向骷髅胸腔那贪婪旋转的黑暗漩涡。
林薇发不出声音,动弹不得,像被钉在无形的十字架上,承受着灵魂被活剥抽离的极刑。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变轻,变空,变成一具徒有人形的苍白躯壳。
就在林薇意识即将彻底消散,沉入那片冰冷黑暗的前一秒。
抽吸骤然停止。
骷髅胸腔内的漩涡缓缓减速,最终停滞,那浓稠的黑暗似乎餍足地翻涌了一下,然后彻底隐没。它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下颌骨上下开合了一次。
支付……完成。
它的声音似乎……饱满了一丝不再那么干涩刺耳,反而带上了一点古怪的、滑腻的满意腔调。
它放下手臂,恢复了那副僵直的站姿。空洞的眼窝最后看了林薇一眼,那目光依旧冰冷,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然后,它转过身,僵硬地、一步一步地走向大门,叩、叩的脚步声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回荡。
它侧身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咔哒。
轻不可闻的落锁声。
一切重归死寂。
林薇像一滩烂泥瘫倒在地板上,瞳孔涣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早已浸透衣背,带来一阵阵冰冷的战栗,灵魂被抽空后的虚脱感和剧烈的恶心感同时席卷了她,蜷缩起来,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过了很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林薇才积攒起一点力气,颤抖着抬起头。
那个骨白色的外卖盒,静静地立在茶几上,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不祥的、诱人的光泽。
一股极其复杂的味道,从盒盖微不可察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烤猪蹄特有的、焦香油脂的罪恶香气浓郁得令人发指,几乎能瞬间唤醒最原始的食欲。但在这诱人的肉香深处,却纠缠着一丝无法忽视的、冰冷的咸腥气,像是海风干涸后留下的泪痕,又混合着某种极其怪异、让人脊背发凉的……类似于情绪凝固后的物质感。
林薇的胃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浓烈气味而剧烈收缩,发出痛苦的哀鸣。极致的恐惧还残留着,刀刃般抵在喉头,但那香气……那香气像有生命的触手,钻进她的鼻腔,撩拨着她被掏空的身体最本能的渴望。
理智在尖叫着让林薇把它扔掉,立刻,马上,连盒子一起扔进楼下的垃圾箱,头也不回地逃跑。
但林薇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用还在剧烈颤抖的手,支撑着虚软的双腿,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向茶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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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盒子,里面仿佛藏着世间最极致的恐怖,又或者是……唯一能填补她此刻无边空虚的东西。
指尖触碰到骨白色的盒盖,冰凉刺骨。
猛地掀开了盖子。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诡异的气味爆炸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烤得焦黄油亮、皮开肉绽、仿佛艺术品的猪蹄。油脂还在细微地滋滋作响,诱人的焦褐色泽完美得不可思议,撒在上面的孜然辣椒粉如同点缀的星辰。
但是
在那只猪蹄饱满的、颤巍巍的皮肉之间,镶嵌着数颗……东西。
它们像凝固的、半透明的琥珀,大小不一,圆润而冰冷,深深嵌入滚烫的肉质中。每一颗琥珀中心,都封存着一丝极细微的、仿佛还在蠕动挣扎的……暗影。
而在猪蹄最肥糯的褶皱处,汇聚着一小汪极其清亮、几乎看不见的液体,像露水,却又散发着那股冰冷的、绝望的咸腥。
林薇的瞳孔猛地收缩到极致,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慢慢伸向那只诡异至极的猪蹄。
胃里翻江倒海,灵魂都在抗拒,但某种更深层、更黑暗的好奇心,或者说,是被那场支付彻底扭曲后的空虚,驱使着林薇。
林薇的指尖,终于碰触到了离她最近的那一颗冰冷的、镶嵌在滚烫油脂中的泪滴琥珀。
嗡——
一声尖锐的耳鸣猛地炸响！视野瞬间扭曲、变色！
林薇猛地置身于一个无比熟悉又陌生的场景——一家他们常去的咖啡馆角落。
林薇看见李锐的脸,不是记忆中最后那张冷漠面具,而是扭曲的、涨红的、充满了某种剧烈冲突的情绪,他双手死死抓着桌沿,指节泛白,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翻滚着她从未见过的、剧烈到近乎痛苦的挣扎和……恐慌
李锐张着嘴,似乎想咆哮,又想哀求,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股浓烈的、几乎实质化的悔恨和恐惧的气场从他每一个毛孔里散发出来,让李锐几乎窒息,李锐猛地抬手,似乎想抓住什么,但最终只是徒劳地挥了一下,一滴浑浊的液体被他极力想憋回去,却还是从眼角挤了出来,刚滚落脸颊,就在空气中……凝固了,然后瞬间消失。
场景碎裂！
下一个碎片接踵而至——深夜的办公室,李锐独自一人对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是那个富家女和其他男人亲密合影的背景,李锐脸色惨白如纸,手指颤抖地敲打键盘,又猛地删除,反复无数次,李锐抓起手机,手指悬在富家女的号码上,剧烈颤抖,最终却像被烫到一样扔开手机,双手插进头发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嚎,那声音里充满了被欺骗、被利用后的巨大愤怒和……无法回头、无法弥补的绝望。又一颗琥珀生成、消失。
画面疯狂闪烁：李锐得知真相后的崩溃,试图联系富家女却发现已被拉黑的狂躁,李锐在酒精麻痹下的胡言乱语,每一次情绪崩溃的顶点,都有一滴被强行抽离、凝固封存的悔恨……
不是表演,不是虚伪。是真实的、剧烈的、几乎将李锐撕裂的负面情绪风暴。
比她分手后所有诅咒和想象中他的得意忘形,要痛苦千百倍。
这些碎片化的窥视带着极强的冲击力,冰冷而暴戾地撞进林薇的大脑。
林薇猛地抽回手,跌坐在地,浑身冷汗淋漓,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那不是美味的佐料。那是……被抽取凝固的极端痛苦本身！是灵魂被撕裂时溅出的碎片！
胃里翻涌的恶心感终于冲破喉咙,林薇趴在地上干呕起来,眼泪生理性地涌出。可与此同时,一种极其阴暗、连她自己都感到恐惧的……快意,却像毒藤一样悄然滋生,缠绕上她被掏空的心房。
林薇看到了他后悔,看到了他痛苦。真切的,剧烈的。
那只猪蹄散发着愈发诱人的焦香,那香气和冰冷绝望的腥气诡异混合,变成一种无法抗拒的召唤。灵魂被抽走后的空洞感在疯狂叫嚣,需要东西来填满,什么都行。
林薇的眼神变得空洞而狂热,呼吸急促起来。颤抖的手再次伸出,这一次,不是触碰,而是直接抓向了那只滚烫的、镶嵌着痛苦泪滴的猪蹄。
指尖传来油脂的滑腻和琥珀的冰冷两种极端触感。
林薇张开嘴,带着一种决绝的、自毁般的疯狂,狠狠地咬了下去！
焦脆的外皮在齿间碎裂,发出令人愉悦的咔嚓声,滚烫油润的脂肪和胶质瞬间溢满口腔,那罪恶的香气浓烈到爆炸。
但紧接着,一股极其冰冷的、尖锐的咸腥味猛地炸开！像一根冰针刺穿味蕾,直冲天灵盖！与此同时,那些被封存的、混乱痛苦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更加猛烈地冲撞进林薇的意识——
李锐扭曲的脸,绝望的嘶吼,冰冷的恐惧……无数负面情绪的碎片在她嘴里爆开,顺着食道滑下,冰冷与滚烫在胃里疯狂交战。
林薇咀嚼着,大口地,眼泪疯狂涌出,不是因为难过,而是生理性的剧烈反应。
林薇一边干呕,一边不受控制地吞咽,冰火两重天的极致体验和灵魂被强行喂食的痛苦与阴暗快感,将林薇彻底撕裂。
好吃
可怕
满足
虚无
林薇停不下来
直到最后一口混合着冰冷琥珀的滚烫肉脂被咽下,直到盒子里只剩下几根光溜溜的、泛着油光的骨头。
林薇瘫在茶几边,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脸上糊满了泪水、油脂和口红。
胃里沉甸甸的,充满了食物,却感觉比之前更加空洞寒冷。那些被强行塞进来的、属于别人的痛苦记忆碎片,像冰冷的石头堆积在体内。
嘴唇上还残留着那种诡异的、冰火交织的触感和味道。
林薇伸出舌头,慢慢地、神经质地舔了一圈嘴唇。
指尖无意识地摸索着,碰到了那个被扔在一旁的骨白色外卖盒,盒子冰冷依旧,林薇的手指在盒子光滑的表面上滑动,然后,在盒子底部,摸到了一行极其细微的、凸起的刻痕。
林薇拿起盒子,凑到眼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艰难地辨认。
那像是一串数字。另一个电话号码不,更像是一个……网址或者某种她无法理解的索引代码。
在这行刻痕的最末尾,还有一个极其微小、却让林薇血液再次冻结的图案——
一个简笔画般的、正在滴落的血滴轮廓。
与此同时,林薇放在地上的手机,屏幕忽然自动亮了起来。
没有操作,没有通知,只是亮起。屏幕上,那个血红色的尸速外卖界面再次自动弹出。
订单历史里,前任的悔恨眼泪烤猪蹄那条记录下方,缓缓浮现出一行新的、闪烁的惨白小字：
**基于您的支付信用与品味,您已获得优先体验资格。**
下面,是另一份菜单。更加光怪陆离,更加不可名状。名字更长,描述更模糊,却散发着更致命的诱惑力。
**绝路逢生的转机（限量）**、
**宿敌的溃败盛宴（需预订）**、
**遗忘之河的渡资（副作用不详）**……
屏幕最下方,那个不断旋转的、黑洞般的支付漩涡图标,无声地闪烁着。仿佛在等待林薇的下一次选择。
林薇的目光从手机屏幕,缓缓移回到指尖触碰到的、外卖盒底那滴血的刻痕上。
公寓里死寂无声。
只有粗重、湿漉、带着某种奇异渴望的呼吸声,在冰冷的空气里一起一伏。
窗外,城市的黎明将至未至,是一片沉郁的、毫无希望的铁灰色。
那骷髅离去的门口地板上,似乎残留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拖拽留下的湿痕,蜿蜒指向门外无尽的黑暗。
它说过,它顺便接了另一单。
老板的脊椎煲汤……
谁的老板
那汤……又是什么味道
林薇的指尖颤抖着,悬在屏幕上方,冰冷的理性在尖叫,让林薇关掉手机,把它扔进马桶冲走,或者干脆从窗口扔出去。
但另一种更深沉、更黑暗的冲动,像被那场支付激活的饥饿野兽,在林薇被掏空的胸腔里咆哮。
支付信用
品味
它们看中了她的什么
是她足够多的负面情绪还是她最后那一点……吞噬他人痛苦时产生的阴暗共鸣
林薇的手指落下,没有点击任何一项新菜单,而是滑向了订单历史。那条前任的悔恨眼泪烤猪蹄的记录下方,除了新出现的资格提示,空空如也。没有取消选项,没有客服联系,什么都没有。
林薇的视线挪开,落在那个被舔舐得几乎光洁的骨白色外卖盒上。指尖再次触摸到底部那行凸起的刻痕和那个滴血的符号。
网址代码
林薇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挣扎爬起来,踉跄地扑到电脑前,按下开机键,主机嗡鸣起来,风扇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嘈杂。屏幕亮起,蓝光映着林薇油光与泪痕交错的脸,麻木又诡异。
浏览器首页是空白页。
林薇的手指放在键盘上,犹豫了片刻,然后像是着了魔,凭着指尖残留的记忆和一种破罐破摔的冲动,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将盒子底部的刻痕输入到了地址栏。
那串字符毫无逻辑,混合着数字、字母和无法辨认的符号。
回车键敲下。
屏幕瞬间黑了下去。
不是断电的那种黑,而是更深邃的、吞噬一切光线的纯黑,紧接着,几行暗红色的、像素极低的文字,如同渗出的血珠,缓缓浮现在屏幕中央,像是某个古老BBS的简陋界面：
**饕客名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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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引：林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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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付评级：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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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好：情感痛苦（初级）**
下面是一个不断滚动的列表,刷新速度极快,只能捕捉到零星片段：
**用户[数据删除]：下单同事的猝死咖啡,支付：三年职业生涯运势。状态：已送达。**
**用户[数据删除]：下单竞争对手的破产清算报告,支付：亲生女儿的十年健康。状态：烹饪中。**
**用户[数据删除]：求购永恒的美貌,报价：一百个陌生人的意外横死。状态：待接单。**
一条条冰冷、残酷、超越人伦的交易记录飞速滚动,像一条污浊的、由无数绝望和欲望汇成的黑暗河流。
林薇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困难。这是一个……平台一个用无法想象的代价兑换更无法想象的商品的……集市
林薇的目光死死盯着偏好：情感痛苦（初级）那一行字,胃里的冰坨似乎又冷硬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条新的交易信息突然弹出,速度慢了下来,仿佛特意为林薇停留：
**匿名用户：紧急下单老板的脊椎煲汤,加急！支付报价：直属下属的全部创造力和未来五年睡眠。附加：其家庭突发重大变故的鲜料一份。状态：已送达。配送员：骸骨07。**
骸骨07。那个挂着工牌的骷髅。刚才路上顺便接的单。
老板的……脊椎……煲汤……
一股冰冷的恶寒瞬间窜遍全身,林薇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直属下属创造力和睡眠家庭变故的鲜料
林薇猛地想起昨晚,隔壁项目组的组长张哥,那个总是乐呵呵、头发却越掉越多的老好人。今天下午他好像就没来上班,有人在群里小声说,他老婆突然查出重病,他请假赶回老家医院了。当时林薇沉浸在自己的加班地狱里,只是麻木地扫过一眼,毫无感觉。
现在,那些信息碎片像冰冷的针,一根根扎进林薇的脑海。
张哥的创造力……他曾经是部门最有灵气的设计师。最近半年却日渐枯竭,眼神空洞,总是犯一些低级错误,老板对他越来越不耐烦……
五年睡眠……张哥眼下的乌青和她一样重,甚至更重,他总自嘲说老了睡不着。
家庭变故……老婆重病……
鲜料……
那锅汤……是用这个……熬的吗
咕……胃里那块冰坨猛地翻滚起来,顶到她的喉咙口。
林薇捂住嘴,剧烈的干呕让她浑身痉挛,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
她不是在为自己恶心,而是为那种超越想象的、冰冷彻骨的邪恶和残酷。
电脑屏幕上,那条交易信息缓缓淡去,汇入黑暗的河流。
整个界面开始闪烁,暗红色的文字变得不稳定,像接触不良的灯泡。
最后,屏幕彻底黑下去之前,两行新的、更加模糊、仿佛来自极遥远之处的信息,挣扎着闪烁了一下：
**预警：监测到高强度债务催收信号靠近您的区域…坐标锁定中…**
**建议：隐匿。或…再次下单寻求庇护。（尸速提供冲突解决服务,接受情绪预付）**
屏幕彻底黑了。
主机风扇也停止了转动。
房间里陷入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林薇剧烈的心跳声和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干呕声。
债务催收什么债务谁的债务坐标锁定这里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点阴暗的好奇和扭曲的快意,林薇猛地扭头看向大门。
几乎就在同时——
叩。
叩叩。
不是骷髅那种坚硬物体的磕碰声。而是另一种……更沉闷、更湿重的声音。像是吸饱了水的拖把,一下下,沉重地,拍打在门板上。
速度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执着。
林薇瞬间僵直,血液冻结,连干呕都停止了,瞳孔放大,死死盯着房门的方向。猫眼！对,猫眼！
林薇连滚带爬地扑到门后,颤抖着踮起脚尖,将眼睛贴上那个冰冷的窥视孔。
楼道里的声控灯没有亮。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
但在那绝对的黑暗里,有东西在动。
一个轮廓。比骷髅更加庞大,更加……不规则。像是一大堆湿漉漉的、不断蠕动着的破布口袋堆积在一起,又或者是……一个被泡得肿胀巨大人形,塞满了整个楼道。看不清细节,只有一片移动的、更深沉的阴影。
那东西似乎没有固定的形状,边缘在不断流淌、滴落着粘稠的、暗色的液体,无声地污染着地面。那沉闷的叩叩声,就是它某一部分一下下撞击门板发出的。
它停在了林薇的门外。
林薇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针对生命本身的冰冷恶意,穿透了门板,包裹了她,那不是骷髅那种程序化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贪婪的、毁灭性的饥渴。
它来了。来找……债务人
是她吗因为她用了尸速外卖,所以欠了债还是……来找那个点了老板的脊椎煲汤的匿名用户那个用户……就在这栋楼里甚至……可能就是她的某个邻居她的老板也住这个小区！
门外的东西似乎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一股更加浓烈的、难以形容的腐朽恶臭,丝丝缕缕地从门缝里渗了进来,那味道像是停尸房积水多年后又被翻搅开的陈腐气息。
它抬起了某种……更像是巨大、湿重触手的东西,再一次,更加沉重地——
砰！
撞在门上。
老旧的防盗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林薇尖叫一声,从猫眼边跌退,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林薇手脚并用地向后爬,惊恐万分地看着那扇不断震动的门,门锁发出扭曲的金属呻吟声,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强行破坏！
躲起来！躲起来！
林薇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环顾四周,最后连滚带爬地钻进了客厅最狭窄的角落,厚重的窗帘之后,蜷缩起来,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砰！！
又一声更猛烈的撞击！还伴随着一种湿漉漉的、什么东西被撕裂的细微声响。
然后,撞击停止了。
那令人窒息的恶臭依旧浓郁。
黑暗中,响起了一种新的声音。
一种极其细微的、粘稠的、像是无数细小的吸盘在湿润表面拖行的声音。淅淅索索……淅淅索索……
那声音不是在门外。
那声音……在客厅里。
它进来了。无声无息地,穿过了那扇看似完好无损的门
林薇的血液彻底冰结,瞳孔因为极致恐惧而放大到极限,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透过窗帘的缝隙,死死盯着外面浓稠的黑暗。
淅淅索索……淅淅索索……
那粘稠的拖行声缓慢地移动着,带着一种令人发疯的从容。它似乎在巡视,在嗅探。浓烈的腐臭气息充满了整个空间,几乎凝成实质。
它路过了茶几,路过了沙发……那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发现了那个被舔舐干净的骨白色外卖盒。
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深水之底的咕噜声响起,带着一丝……不满或者说,确认
然后,那粘稠的拖行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方向明确地……
朝着林薇藏身的窗帘而来。
淅淅索索……
越来越近
林薇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恶意几乎要触碰到窗帘。
林薇能想象出那湿漉漉、肿胀巨大的轮廓就在帘子之外,那不断滴落粘液的、无形的脸正对着她。
林薇屏住呼吸,心脏快要炸开,绝望地闭上眼睛。
就在那粘稠的声音几乎要贴上窗帘的那一刻——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骨骼摩擦的轻响,从厨房的方向传来。
是……猫眼里的那种咔哒声
粘稠的拖行声骤然停止。
那深水般的咕噜声变得急促起来,充满了某种警示和……敌意
厨房的方向,传来另一种声音。僵硬、平稳的脚步声。
叩。
叩。
骷髅
它没走还是……又回来了
客厅里那粘稠的东西似乎转动了身体,发出沉闷的、水流搅动般的声响。冰冷的恶意瞬间转移了目标,对准了厨房门口。
两种截然不同的、却同样非人的恐怖气息,在黑暗的客厅里无声地对峙。
林薇蜷缩在窗帘后,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死死咬着嘴唇,尝到了血腥味都不知道。
骷髅的脚步声在厨房门口停下。
颅腔摩擦般的干涩声音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锐利：
此区域……受‘尸速’协议临时管辖。
无关债务体……立即退散。
回应它的,是一声更加响亮、充满贪婪食欲的深水咕噜声,以及粘液大量滴落的啪嗒声。
警告无效。骷髅的声音毫无波澜,依据协议第……
它的话没说完。
呜——！
一种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仿佛巨型号角的声音猛地从窗外传来！那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空间本身,震得玻璃窗嗡嗡作响,墙壁微微颤抖！
这号角声苍凉、古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追猎的气息。
客厅里那粘稠的东西听到这声音,猛地发出一阵剧烈波动！那不再是贪婪,而是变成了强烈的……惊慌它庞大的、湿漉漉的身体猛地收缩了一下,发出类似水沸般的噗噗声。
就连厨房门口的骷髅,也瞬间僵直了一下,颌骨开合,发出极轻的咔一声,像是极度意外。
号角声只响了一次,余韵却仿佛在空气里凝固不散。
下一秒,客厅里的债务催收者没有任何犹豫,那粘稠的拖行声变得极其迅疾和混乱,像是受惊的软体动物,猛地扑向大门——它并非穿门而出,而是整个身体瞬间液化般,渗入门板的缝隙和角落,几乎是逃窜着消失不见！
那浓烈的恶臭也迅速变淡,只留下满地的湿粘痕迹和一种残留的恐慌感。
骷髅站在原地,空洞的眼窝转向大门的方向,又缓缓转向窗外号角声传来的方向,下颌骨无声地开合了几下。它胸腔内那团黑暗似乎缓慢地旋转了一周。
然后,它僵硬的脖颈转回,空洞的眼窝看向林薇藏身的窗帘。
颅腔音再次响起,语速似乎快了一丝：
临时管辖结束。
建议：尽快获得‘尸速’正式客户身份。或……自行规避‘巡狩者’。
基于服务体验,附赠信息：您刚才吞噬的‘悔恨’,纯度尚可,但来源体的剩余价值已被榨取殆尽,下次,建议选择更……新鲜的‘食材’。
说完,它不等任何回应,转身,迈着那僵硬平稳的步伐,径直走向大门。
它没有渗出门缝,而是直接伸手拉开了门——仿佛门锁对它从未起作用——侧身出去。
门在它身后轻轻合上。
咔哒。
落锁声。
房间里,只剩下林薇一个人。
蜷缩在窗帘后面,在极致的黑暗和死寂里,浑身冰冷,听着自己疯狂的心跳和粗重颤抖的呼吸。
窗外,城市的黎明依旧没有到来。
那苍凉的号角声,再也没有响起。
但某种更大的、更古老的恐怖阴影,仿佛已经笼罩了下来。
胃里的猪蹄早已消化殆尽,只留下无尽的寒冷和虚无。
还有屏幕上最后那行闪烁的建议。
**再次下单寻求庇护……**
林薇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再次摸向冰冷的地板上的手机,屏幕感应到她的触摸,自动亮起。
血红色的界面。
那个黑洞般的支付漩涡,无声地旋转着。
等待着。
窗帘的厚重纤维摩擦着林薇的脸颊,粗糙而冰冷,将她与外界隔绝出一个狭小、窒息的空间。
林薇蜷缩在后面,像一只被踩扁的虫豸,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剧烈的颤抖,肺叶灼痛,却吸不进足够的氧气,那粘稠拖行声和深水咕噜声似乎还在耳膜里回荡,与骷髅离去的咔哒落锁声交织,碾磨着濒临崩溃的神经。
巡狩者。骷髅是这么称呼那号角声的主人的。仅仅是那一声苍凉古老的嗡鸣,就足以吓退那恐怖湿重的债务催收者,那又该是什么样的存在
还有骷髅留下的建议。正式客户身份规避它像个冷血的推销员,在展示了一场地狱景象后,平静地递上自己的名片。
胃里的寒冷扩散到了四肢百骸,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发出细碎而清晰的得得声。
林薇死死咬住下唇,直到更浓郁的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来锚定自己即将飘散的神智。
不能待在这里。无论那债务催收者是否还会回来,无论巡狩者是什么,这间公寓已经不再安全。它被标记了。被那黑色的传单,被那骨白色的盒子,被那渗入缝隙的粘液和冰冷的骨脚。
逃。必须逃出去。
这个念头像电流一样击穿了麻木。她猛地从窗帘后挣出,因为蜷缩太久而双腿发麻,几乎摔倒在地。
林薇扶着墙壁,贪婪地吸入几口依旧残留着腐臭的空气,目光惊恐地扫视着黑暗的客厅。
手机还躺在地板上,屏幕已经暗下去。但林薇不敢去碰,那血红色的界面是另一个深渊的入口。
林薇踉跄着冲进卧室,手指颤抖地拉开衣柜最底层的抽屉,胡乱抓出几件衣服塞进一个双肩包。护照,身份证,抽屉角落里所有的现金——不多,薄薄一叠,银行卡……林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扫进了包里,天知道这些东西还有没有用。
动作慌乱,毫无章法。
林薇撞到了床角,膝盖传来尖锐的痛感,却让她更加清醒,必须立刻离开,背上包,蹑手蹑脚地挪到大门边,耳朵紧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屏息倾听。
外面一片死寂。
声控灯没有亮,楼道里是纯粹的、不透光的黑。
林薇颤抖着手,握住门把,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林薇一哆嗦,深吸一口气,极其缓慢地、一毫米一毫米地拧动门锁。
咔。
轻响在绝对寂静中如同惊雷,林薇的心脏骤停了一秒。
没有反应,门外没有那湿重的蠕动声。
林薇继续用力,将门拉开一条缝隙,腐臭的气息似乎淡了些,但另一种更陈旧的、灰尘和霉菌的味道渗了进来,林薇侧身挤了出去,反手轻轻带上门,不敢完全关上,也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楼道里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墨汁,伸手不见五指。
林薇靠着记忆和墙壁的触感,摸索着向电梯口挪动。手指下的墙皮有些潮湿,甚至……粘腻,猛地缩回手,在裤子上使劲擦着,胃里一阵翻腾。
安全通道的绿色指示牌在远处散发着幽光,像野兽的眼睛,林薇不敢走那边,太封闭,太容易藏匿东西。
电梯
只有电梯
指尖终于触碰到冰凉的电梯按钮,林薇用力按了下去。
按钮亮起微弱的红光。头顶传来老旧缆绳摩擦的嘎吱声,缓慢而沉重,仿佛某种巨兽正不情愿地从沉睡中被唤醒。每一秒等待都漫长得如同酷刑,林薇紧紧贴着冰冷的金属电梯门,神经质地左右张望,尽管什么也看不见。
叮
一声嘶哑的提示音。电梯门颤抖着,缓缓向两侧滑开。里面昏暗的灯光倾泻出来,勉强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空无一人。
林薇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去,手指疯狂地戳打着关门键和一楼的按钮。
门缓缓合拢。就在缝隙即将消失的瞬间,林薇似乎瞥见对面住户的门缝底下,渗出了一小滩……暗色的、反光的粘液。
电梯猛地一震,开始下降。失重感传来,感觉像在坠向更深的地狱。显示屏上红色的数字不断跳动：14…13…12…
每一层都可能停下。每一秒都可能有什么东西进来。
林薇缩在角落,抱紧背包,眼睛死死盯着那扇薄薄的、仿佛一戳就破的金属门。
7…6…5…
突然！
电梯顶部的照明灯猛地闪烁起来,频率极快,明灭不定,发出滋滋的电流噪音！在疯狂闪烁的光线下,林薇看见光滑的金属轿厢内壁上,似乎有模糊的、湿漉漉的痕迹正在迅速蔓延,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沾满粘液的手掌正在上面抹过！
电梯猛地顿了一下,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尖鸣！下降停止了！卡住了
灯光啪地一声彻底熄灭！电梯陷入绝对的黑暗和死寂！
林薇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变成无声的窒息,徒劳地拍打着冰冷的墙壁,绝望像冰水灌满胸腔。
就在这时,一缕极其微弱的、冰冷的白光从林薇背包侧袋里透出来。
是手机！
它自己亮了！屏幕的光穿透布料,在这片绝对黑暗中显得异常醒目。
林薇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猛地掏出手机。屏幕上是那个血红色的尸速外卖界面,但此刻,界面边缘在不断扭曲闪烁,中间那个黑洞般的支付漩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着。
一行新的、更加急促闪烁的惨白字迹覆盖了之前的内容：
**检测到高优先级冲突区域！临时安全通道协议启动！**
**接受引导【是】/【否】（提示：拒绝引导将暴露于未知风险）**
下面那两个选项按钮,红得刺眼,像是用血画上去的。
电梯顶棚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在了上面。紧接着,是某种尖锐的东西刮擦金属的令人牙酸的声音！吱嘎——吱嘎——
有什么东西在上面！
林薇的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那刮擦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急促,仿佛下一秒就要撕开顶棚！
林薇闭上眼睛,泪水混合着冷汗滑落。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拇指狠狠戳向【是】的按钮！
屏幕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冰冷的白光,吞噬了一切！
感到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拉扯力,不是作用于身体,而是直接作用于她的意识！
仿佛灵魂被从躯壳里猛地拽了出来,投入一个高速旋转的漩涡！周围是疯狂掠过的、无法理解的色块和碎片化的噪音,尖锐得几乎撕裂林薇的思维！
这感觉持续了或许一秒,或许一个世纪。
猛地,一切停止。
强光消退。
失重感消失。
脚踏实地。
冰冷的、带着水汽的空气涌入肺部,呛得林薇咳嗽起来。
林薇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狭窄、潮湿的后巷里。
两边是高耸的、看不到顶的摩天楼外墙,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垃圾腐烂的酸臭和某种消毒水的味道,远处传来城市模糊不清的喧嚣,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她出来了,不在电梯里,也不在公寓楼下。
手机屏幕已经恢复正常待机界面,电量显示耗尽,自动关机,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巷子口传来的路灯光线,以及身上冰冷的汗意,提醒林薇这一切真实发生。
林薇扶着湿漉漉、满是涂鸦的墙壁,剧烈地喘息,试图平复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逃出来了暂时……安全了
林薇踉跄着走向巷口,渴望看到熟悉的街道、行人、车辆,任何能证明正常世界还存在的东西。
就在林薇即将走出巷口的那一刻,旁边一个巨大的、满是油污的绿色垃圾箱后面,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压抑的呜咽声。
林薇猛地顿住脚步,全身汗毛倒竖,惊恐地望过去。
垃圾箱的阴影里,蜷缩着一个人影。
是张哥。
隔壁项目组的那个老好人张哥。他看起来……完全变了个人。曾经微胖的身形像是缩水了一圈,衣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头发灰白了大半,乱糟糟地堆在头顶。他双手死死抱着自己的头,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发出那种受伤野兽般的、绝望的低低呜咽。
他的脚边,扔着一个眼熟的、高级定制的保温汤盅。盖子摔在一旁,里面空空如也,只在盅壁上残留着几滴油膩的、胶质的淡黄色痕迹,散发出一股……极其微弱的、和林薇之前闻到的煲汤类似的怪异香气,混合着垃圾的恶臭。
林薇瞬间明白了。
那个匿名用户。那个用下属的创造力和睡眠,以及家庭变故的鲜料下单老板的脊椎煲汤的人。
不是别人。正是这个看起来快要崩溃的男人自己。
他听到了林薇的脚步声,猛地抬起头。
他的脸！林薇倒抽一口冷气,连连后退。
那张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抓挠出的血痕,深可见骨,但他的眼睛更可怕——里面没有了丝毫神采,没有了焦虑,没有了痛苦,只剩下一种彻底的、死寂的、被完全掏空后的虚无。像两个冰冷的玻璃珠子,嵌在破损的脸上。
他看到林薇,空洞的眼睛里没有泛起任何波澜,只是嘴唇哆嗦着,发出极其嘶哑、破碎的声音,反复念叨着：
不够……还是不够……汤……汤没了……她还在恶化……怎么办……还有什么可以……可以换……
他像是突然看到了希望,猛地朝林薇的方向伸出手,手指扭曲如同鸡爪：你……你有没有……有没有多余的……‘情绪’分我一点……一点就好……我拿……拿我的……他开始疯狂地摸索自己的口袋,掏出一把零钱,一个破旧的皮夹,甚至试图去抠自己的眼睛,我的眼睛！我的肝！你要什么！汤……我还要汤……
林薇尖叫一声,转身没命地朝着巷口有光的地方狂奔！
林薇能听到身后张哥那绝望癫狂的、越来越远的哀嚎和摸索声。
林薇冲出了后巷,踉跄着扑倒在冰冷的人行道上。
凌晨的街道空旷无人,只有偶尔疾驰而过的车灯,拉出长长的光带。
林薇蹲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呕吐起来,却只吐出一些酸水。眼泪疯狂涌出。
这就是代价。这就是支付,不只是失去,是被彻底剥夺,被异化,变成另一种饥饿的、永不满足的怪物。
那个骷髅冷眼旁观,甚至……鼓励消费。
基于服务体验,附赠信息：您刚才吞噬的‘悔恨’,纯度尚可,但来源体的剩余价值已被榨取殆尽。下次,建议选择更……新鲜的‘食材’。
冰冷的机械音仿佛再次在耳边响起。
林薇挣扎着爬起来,漫无目的地向前跑。城市巨大的霓虹灯牌在她模糊的泪眼中扭曲变形,变成一张张嘲笑的血盆大口。橱窗里展示的光鲜亮丽的模特,看起来都像披着人皮的骷髅。
林薇跑过一条又一条街道,直到肺疼得像要炸开,才无力地瘫坐在一个公交站台冰冷的长椅上。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寒意。她抱紧自己,瑟瑟发抖。
怎么办能去哪里家不能回,朋友她还有朋友吗连续加班第七天,她的世界早已缩小到只剩下公司和那张行军床。
报警说什么有骷髅送外卖有债务催收者像烂泥一样渗进门缝他们会把她送进精神病院。
孤独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上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冰冷,都要沉重。
就在林薇被这无边的寒意冻僵的时候,背包侧袋里,传来极其轻微的、咔哒一声。
像是金属扣弹开的声音。
林薇僵硬地、一点点转过头。
背包侧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样东西。
不是手机。
是一个小小的、骨白色的、做工粗糙的铃铛。铃铛表面刻着那个熟悉的、滴血的符号。铃铛里面,没有铃舌,只有一小团凝固的、仿佛活物般缓缓蠕动的阴影。
铃铛下面,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黑色纸条。
林薇的手指颤抖得厉害,几乎无法控制地伸过去,拿起那张纸。
纯黑色的底,血红色的字。和冰箱上那张一模一样。
**亲爱的优先体验客户：**
**临时安全通道服务已完结。感谢您选择尸速。**
**当您摇响此铃,新世界的大门将随时为您敞开。更多惊喜,等待您的品鉴。**
**——您忠实的骸骨07**
字迹的末尾,还有一个新的、手写般的附加留言,墨迹深红,仿佛刚刚写就：
**P.S.
您呕吐物里残留的悔恨能量已回收处理,不足抵扣此次引导费用。欠款将计入您的信用账户,期待您下次光临,一并结算。**
林薇拿着那张纸条和那个冰冷的骨铃,坐在凌晨空无一人的公交站台前。
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却再也照不进她的眼睛。
林薇低头,看着掌心那个小小的、没有铃舌却内蕴黑暗的铃铛。
摇响它最终会像张哥那样吗
林薇慢慢收拢手指,骨铃冰冷的触感硌着掌心的皮肤。
远处,城市的地平线上,第一缕苍白的天光,正试图挣扎着穿透厚重的云层。
但黑夜,似乎永远不会真正离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