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灯亮起的那一刻,我骑着小电驴冲出斑马线。
>然后就被一辆闯黄灯的警车撞飞了。
>爬起来时,我攥紧拳头想骂人,却对上一双惊慌失措的桃花眼。
>同志您没事吧我、我送您去医院!
>第二天做笔录,他红着脸递来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这是修车费和医药费,下面那行...是我的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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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灯亮了。
我拧紧电门,小电驴发出它那微不足道的嗡鸣,载着我冲进斑马线。傍晚的风掠过头盔的缝隙,吹得额前几根碎发胡乱拍打,空气里是下班时分特有的、那种倦怠又雀跃的味道。就差最后一个路口就到家了,脑子里还在盘算冰箱里那块蛋糕能撑到几点。
然后,砰——!
世界猛地倾斜、翻滚,变成一片模糊的色块和尖锐的摩擦声。重量瞬间离开身下的坐垫,我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猛地推开,天旋地转,屁股和手肘重重砸在滚烫的柏油路上,震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小电驴哐当一声惨叫着滑出去老远。
我躺在那儿,有那么几秒,脑子完全是白的。耳鸣声尖锐地盖过了街上的嘈杂,只闻到一股浓烈的橡胶摩擦地面的焦糊味。疼倒不是立刻涌上来的,先是麻木,然后是潮水褪去后那种火辣辣的擦痛,从手肘、膝盖蔓延开。
晃了晃脑袋,幸好,头盔结实,没让脑子直接跟地面切磋。我撑着地,有点狼狈地爬起来,一眼就看见我那可怜的小电驴歪倒在不远处,前轮毂估计够呛。
火气噌地一下就顶到了天灵盖。绿灯!我正常行驶!哪个天杀的!
攥紧拳头,我猛地扭头看向罪魁祸首——一辆停得歪斜、还闪着红蓝警灯的白色轿车。驾驶位的车门猛地打开。
下来一个人,高的,穿着交警的反光背心和制式衬衫,肩章挺括,帽子有点歪。他几乎是小跑着冲过来的,动作间带着种训练有素的利落,但那脚步又明显有点慌。
我憋足了气,准备不管来的是谁,先喷他一顿社会主义交通安全教育再说。
可下一秒,我就对上了一双眼睛。
该怎么形容那双眼睛大约是慌了神,眼尾微微下垂,内勾外翘,是极漂亮的桃花眼型。瞳孔颜色很深,此刻映着路口闪烁的灯光和一个小小的、头发蓬乱还戴着个蠢头盔的我。那里面有毫不掩饰的惊慌,懊恼,还有满满当当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愧疚,干净得不像话。
一肚子骂人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噎得我差点背过气。
他几步就到了我面前,隔着一臂的距离,想碰又不敢碰我,手指无措地蜷了一下。同、同志!您没事吧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送您去医院!
声音是清朗的,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磁性质地,但此刻因为紧张,有点发颤,还有点结巴。
我没说话,只是瞪着他。主要是手肘和膝盖疼得有点抽气,而且,嗯……这张脸,配上这副闯了祸小学生似的神情,有点过于好看了。皮肤是常执勤的那种偏麦色,鼻梁很挺,嘴唇抿得死紧,下颌线也绷着。
他见我不答,更慌了,视线飞快地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最后落在我擦破皮的胳膊肘上,那眼神活像他自己挨了一下似的。能、能动吗骨头有没有不舒服头晕不晕他追问,眉头拧得死死的。
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点摔后的沙哑,没什么好气:绿灯。
他一愣,随即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连耳朵尖都没能幸免。我的错!我全责!我…我看黄灯在闪,想加速过来,没注意到您…我真的…他语无伦次,抬手似乎想摘帽子又觉得不合适,最后变成摸了一下后脑勺,结果不小心碰掉了本就有点歪的帽子,赶紧手忙脚乱地接住。
那点残存的火气,被他这通慌乱彻底浇灭了。甚至有点想笑。
警车不能一直堵在路口,后面已经有车在探头探脑了。他深呼吸了一下,努力想把职业素养拽回来,但通红的耳朵出卖了他。同志,我先帮您把车挪到边上,然后立刻送您去医院检查,可以吗所有责任我承担,所有费用我负责。
他态度好得让人挑不出一点刺。我点点头,试着动了动脚踝,还行,没断。
他如蒙大赦,赶紧跑去扶我那辆饱经风霜的小电驴。他个子高,弯腰扶车的背影肩背宽阔,扶车的动作却很轻,小心地把车推到路边锁好,又跑回来替我捡起摔出去半米远的帆布包,仔细拍掉上面的灰才递给我。
坐进警车副驾的时候,感觉有点诡异。车里很干净,有股淡淡的皮革和空调清洁剂的味道。他帮我系安全带的时候,手指尖有点抖,而且极其小心地避开了所有可能碰到我的地方,呼吸都屏着。
去医院的路上他没怎么说话,专注开车,侧脸线条依然绷着。只在等红灯的间隙,飞快地偏头看我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干巴巴挤出一句:疼得厉害吗再忍一下,马上到了。
挂号,拍片,候诊。他全程跑前跑后,步子迈得又大又急,背脊挺得笔直,像个紧绷的哨兵。缴费的时候他跟收费窗口争了两句,坚持要用自己的卡而不是走单位的流程,是我个人的责任,我自己来。语气异常执拗。
幸好,只是些软组织挫伤和擦伤,骨头没事。医生给我清洗伤口上药时,他就在旁边站着,眉头拧成个疙瘩,每次我用棉签沾碘伏,他嘴角就跟着抽搐一下,仿佛那碘伏是擦在他心上。
折腾完,天都黑透了。他执意开车送我回家,还把我的小电驴钥匙要走了,说第二天找同事帮我拖去修。
车停在我家楼下老旧的居民楼前。
真的不用我送您上楼吗他第N次问,眼神里全是担忧。
真不用,谢谢警察同志。我解开安全带,修车钱……
我会负责的!他立刻接口,声音有点大,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又窘了一下,声音低下去,明天…明天您方便吗需要您来队里做个事故记录。然后…然后我再把钱给您。
行。我推开车门。
那个…他又叫住我,从储物格里拿出纸笔,借着车内灯飞快地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我的手机号,我叫周屿。您晚上要是有任何不舒服,随时打我电话!随时!
我接过那张小小的纸条,指尖无意间蹭过他的,他的手指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去。
知道了。我捏着纸条,转身走进了单元门洞。
直到走进电梯,按亮楼层,我才靠着轿厢壁长长吁了口气。抬起手,看着手里那张被攥得有点热的纸条。上面一行是他的名字周屿和电话号码,下面一行……还有一串数字,看墨迹是后来加上去的,写得很用力,几乎要划破纸背。
那是另一串号码。
我的心跳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第二天下午,请了半天假,按照他给的地址找到了交警中队。
刚进院子,就看见他正站在一辆摩托车旁跟另一个同事说着什么,手里拿着个记录板。他换了一身更正式的执勤服,戴着帽子,身姿笔挺,侧脸认真严肃,手指点着记录板上的条目,语速平稳,和昨天那个慌得耳朵通红结结巴巴的人判若两人。
阳光落在他帽檐和肩章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有点……帅。
他无意间转头瞥见院门口的我,话音顿了一下,对同事快速交代了两句,然后立刻朝我小跑过来。
您来了。他站定在我面前,表情是工作状态的严谨,但眼神里那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又溜了出来,这边走,去做笔录的房间。
笔录过程很顺利,他问得专业仔细,我如实回答。只是他全程不太敢直视我的眼睛,记录时腰杆挺得笔直,握笔的手指用力得指节都有些发白。
做完最后一个字,他合上记录本,像是完成了某个重大任务,又像是更大的紧张即将来临。他站起身,动作有点僵硬地从裤兜里摸出一张折了好几道的纸条。
同志,他声音有点干,双手拿着那张纸条,郑重地递到我面前,这是初步估算的修车费用,和您昨天的医药费。您看一下数目对不对。
我接过来。纸条上面一行写着修车费三百七,下面一行是医药费两百八十六块五,数字工整,甚至有点稚拙,像学生认真写的作业。
然后,我的目光落在最下面。
还有一行字,墨迹和昨天他写号码时一样重,微微晕开:
如果……如果您觉得可以……下面那行……是我的电话号码。
他几乎是屏着呼吸说完这句话的,脸颊连同脖子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红晕,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飞快地抬起来看了我一下,又迅速垂下,盯着自己的鞋尖,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
空气安静了一秒。
我捏着那张皱巴巴、还带着他体温的纸条,看着上面一行修车费,一行医药费,以及最下面那行孤零零、却仿佛用尽了所有勇气才写下的数字。
再抬头看看眼前这个连耳朵尖都红透、紧张得快要同手同脚的人民警察。
我没忍住。
弯起了眼睛,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
哦。我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一点点的笑意和故意拉长的调子,所以,周警官,这个电话号码……是让我用来追讨后续赔偿的呢
我顿了顿,迎上他骤然抬起的、写满慌乱和期待的眼睛。
还是……用作别的用途
好的,这是接下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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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被我这句直白的调侃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人僵在原地,从耳根到脖颈那片红晕轰地一下炸开,蔓延到了脸颊,甚至隐约有向衬衫领口里继续扩张的趋势。那双桃花眼猛地睁大,里面清晰无误地闪过完蛋了、被看穿了、怎么办的慌乱信号。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单音节,像是生锈的齿轮艰难转动。
我……那个……赔偿……不是……他语无伦次,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记录板的边缘,指节泛白,我的意思是……后续如果车还有问题,或者您身体不舒服,随时……随时可以找我。当然……也……也可以……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眼神飘忽,就是不敢落在我脸上,窘迫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蒸发。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那点故意使坏的心思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又觉得他这样实在有点可怜兮兮的,像只不小心做错了事、耷拉着耳朵的大型犬。
再逗下去,这位人民警察恐怕要因为过热宕机了。
于是我收敛了笑意,但眼角眉梢恐怕还是泄露了几分愉悦。我轻轻晃了晃手里的纸条,语气放缓和了些:好了,不逗你了。修车费和医药费,我收下了。至于这个电话号码……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看到他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判决。
……我也收下了。我微微一笑,具体是用来追讨赔偿,还是用作别的,看我心情。
他像是骤然被赦免的囚徒,猛地松了口气,肩膀微微垮下来一点,但脸上的红潮并未完全褪去,眼神里多了点劫后余生的懵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好……好的。他用力点头,表情认真得像是在接受重要指令,随时……等您……联系。
那,没别的事,我先走了我指了指门口。
我送您出去!他立刻说,动作快得几乎像是本能反应。
走出笔录室,穿过中队的小院子,一路上偶尔有他的同事经过,投来好奇或打量的目光。周屿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甚至还跟一个同事点头打了招呼,但我走在他身侧,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以及那若有若无、总想侧过来看我却又不敢的目光。
送到大院门口,他停住脚步。
路上小心。他低声说,目光终于敢落在我脸上,虽然还是有点闪烁。
嗯。我点点头,走出两步,又回头看他一眼。他还站在原地,身姿挺拔如松,目光追随着我,晚霞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边。
我朝他挥了挥手里的纸条。
他愣了一下,随即,一个非常非常浅、却无比清晰的笑容,终于冲破了所有紧张和窘迫,在他嘴角绽开。像是阴云密布的天空突然漏下一缕阳光,明亮又干净。
我的心跳,猝不及防地乱了一拍。
转过身,我踩着逐渐亮起的路灯灯光,慢慢地往家走。手心里紧紧攥着那张纸条,边缘有些硌人,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填满了,有点涨,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
晚上洗完澡,我对着镜子涂抹药膏,手肘和膝盖上的淤青显得更加狰狞可怖。疼痛后知后觉地泛上来,但脑子里反复播放的,却是那双惊慌的桃花眼,通红的脸颊,还有最后那个干净的笑容。
鬼使神差地,我拿起手机,对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拍了张照片。然后,在通讯录里,新建联系人。
姓名:周屿(交警先生)
电话号码:输入那串晕开的数字。
指尖在绿色的呼叫按钮上空悬停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只是把手机丢到一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说什么呢难道说周警官,我的胳膊好像更疼了,是不是你的责任
太刻意了。而且,好像也没疼到需要深夜电话关怀的地步。
算了。
之后几天,生活照旧。上班,下班,挤地铁,吃外卖。小电驴还扣在中队等着定损维修,出行有点不便。
周屿没有主动联系我。
我也没有联系他。
那张纸条安静地躺在我的钱包夹层里,那串号码安静地存在我的手机里。
偶尔,我会点开他的通讯录名片,看着交警先生那四个字走神。他是在忙还是后悔了或者,那天真的只是纯粹出于责任和愧疚,被我误解了
手肘的淤青慢慢变成淡黄色,膝盖的擦伤也开始结痂脱落。
就在我以为这场意外带来的涟漪即将彻底平息,连那点微妙的悸动也要随之淡去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我下意识接起:喂,您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一个有点熟悉、刻意放得沉稳却掩不住一丝紧张的声音:您好,是林兮同志吗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我是。您是哪位
我是周屿。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深呼吸,交警中队的。抱歉打扰您。就是想问一下,您的伤……好些了吗
真的是他。
窗外阳光正好,我听到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轻轻啪地一声,像是花苞绽放的微响。
好多了,谢谢周警官关心。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淤青快消了。
那就好。他像是松了口气,然后又陷入短暂的沉默,听筒里只有他清浅的呼吸声。
我耐心地等着,没有催促。
还有……他似乎鼓足了勇气,语速加快了一些,您的电动车已经修好了,随时可以来取。或者……如果您不方便的话,我下班之后可以给您送过去。
这样啊,我弯起嘴角,那我自己去取吧,怎么好意思再麻烦周警官。
不麻烦!他立刻接口,快得几乎像是抢答,说完可能又觉得太急切,声音低了下去,我的意思是……我顺路。
我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在电话那头脸红的模样。
周警官知道我家在哪儿我故意问。
啊不是……上次……上次送您回去……他果然又结巴起来,大概方位知道……具体……不太……
听他慌里慌张地解释,我忍不住笑出声。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过了好几秒,他才重新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和认命般的沮丧:林兮同志……
叫我林兮就好。我说。
……林兮。他从善如流地改口,声音低低的,念出我名字的时候,莫名有种很郑重的味道,搔得人耳根发痒。
我下班大概六点过去,方便吗我收敛了笑意,不再逗他。
方便!我等你。他回答得飞快。
傍晚六点,我准时出现在交警中队门口。周屿已经等在那里了,旁边停着我的小电驴,被擦得锃亮,仿佛不是去维修而是去做了个高级保养。
他今天没穿执勤服,换了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深色运动长裤,少了几分制服的严肃,多了些清爽的少年气。看到我,他眼睛亮了一下,快步迎上来。
修好了,你检查一下看看还有没有问题。他把钥匙递给我,眼神期待又有点紧张。
我接过钥匙,象征性地绕着小电驴看了一圈,点了点头:嗯,看起来挺好的。谢谢。
该我道歉和负责的。他认真地说。
空气又安静下来,傍晚的风带着夏日独有的温热吹过,拂动他额前的碎发。
那……钱我也收到了,车也修好了,没事的话……我作势要走。
等等!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停下来,看着他。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不再闪躲,直直地看向我,耳根却诚实地又开始泛红:你……吃饭了吗
还没。
我知道附近有家还不错的店,面很好吃。他说得有点快,像是提前练习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是说,为了表达我的歉意……当然如果你没时间或者……
好啊。我打断了他的磕磕绊绊。
他愣住,像是没料到我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不是要表达歉意吗我歪头看他,周警官该不会是随便说说的吧
不是!当然不是!他连忙否认,眼睛里的光瞬间亮得惊人,那……走吧就在前面不远。
嗯。
他推着我的小电驴,我走在他身边。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汇在一起。
那家面馆确实不远,装修简单,但很干净。老板娘似乎认识周屿,笑着跟他打招呼,目光在我身上多停留了两秒,带着善意的探究。
周屿有点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迅速点了两碗招牌牛肉面,还额外加了一份卤蛋和豆干,然后把一次性筷子掰开,摩擦掉木刺,才递给我。
很细心。
面很快上来,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我们安静地吃着面。他吃相很好,速度不慢但一点也不粗鲁。
你……我们几乎同时开口。
你先说。他又立刻说。
没什么,就是想问,你们平时工作是不是很忙我找了个安全的话题。
嗯,有时候是挺忙的,特别是早晚高峰和节假日。他点点头,处理事故,疏导交通……各种事情都有。
那天……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我指的是撞车的事。
没有!他立刻摇头,表情严肃,是我违反了操作规范,是我的全责。还害你受伤……真的很对不起。队里也给了我相应的处罚。
他说得很诚恳,没有一丝一毫推卸责任的意思。
处罚严重吗我有点好奇。
还好,写了检查,扣了点儿分。他轻描淡写地带过,显然不想多谈这个,你呢工作是做什么的
我做设计的,就是整天对着电脑画图的那种。我吸溜了一口面条。
很厉害。他由衷地说,眼神里带着点佩服,我小时候最佩服会画画的人。
这夸奖有点笨拙,但很真诚。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气氛渐渐放松下来。我发现他其实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硬严肃,甚至有点内敛和慢热,但言谈举止间透着踏实和可靠。
吃完面,他抢着结了账。
走出面馆,天已经擦黑,路灯渐次亮起。
我送你回去。这次他的语气自然了许多,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不用了,我骑小车很快的。
晚上不安全,你刚受伤没多久。他理由充分,已经自然地扶住了我的车把。
我看着他被路灯柔和光晕勾勒出的侧脸,没再拒绝。
夜风凉爽,吹散了白天的燥热。我们并肩走着,速度不快不慢。偶尔手臂会不经意地碰到一起,又很快分开,某种微妙的电流在安静的夜色里窜动。
谁都没有说话,却也不觉得尴尬。
快到我家楼下时,他忽然放缓了脚步。
林兮。他叫我的名字。
嗯
他停下来,转过身面对着我。路灯在他眼里洒下细碎的光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紧张。
电话号码……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用尽全身力气,不只是用来赔偿的。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安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我是说……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而清晰,如果你愿意……我希望它可以有别的用途。
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窃窃私语。
我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双写满了期待与忐忑的眼睛,忽然觉得,被撞飞的那一下,好像……也不全是坏事。
我向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到能清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的干净味道。
然后,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清晰的弧度。
周警官。
嗯他屏住呼吸。
你的修车费和医药费,我慢悠悠地说,从钱包里拿出那张保存完好的纸条,在他眼前晃了晃,我用它换个别的,行不行
他眼底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化为更深的不解和紧张。
我没等他回答,拿出手机,当着他的面,拨通了存好的那个号码。
几秒后,清脆的手机铃声从他裤袋里响了起来,在安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他猛地一愣,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跳动的那一串数字,又猛地抬头看我,眼睛因为震惊和某种喷薄而出的惊喜,睁得大大的。
我挂断电话,笑着看他。
现在,它有别的用途了。
铃声戛然而止。
他握着还在震动的手机,像是握住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愣怔了几秒后,那个阳光般干净灿烂的笑容,再一次、毫无保留地、在他脸上绽放开来,比路灯更亮,比星光更耀眼。
他用力地点头,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和激动:好!
晚风温柔,心跳如鼓。
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