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冰箱藏尸案! > 第一章

1
失踪的妹妹
冰箱里有人,冰箱里有个死人!
……
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刻,我正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设计图,试图从中理出点客户想要的高级感。
北堰市的雨好像永远下不完,隔着双层玻璃,也能听到它淅淅沥沥、永无止境的低语,敲打着我位于十七楼公寓的窗。
来电显示是妈妈。
我心头莫名一跳,右眼皮毫无征兆地抽搐起来,一种熟悉的、细微的不安像藤蔓一样悄然缠绕上来。
通常这个时间,她不会打电话来。
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的不是往常那种带着小心翼翼关怀的问候,而是一种被极力压抑、却最终崩溃的呜咽,像钝器砸在胸口。
皓皓……小雪,小雪不见了……母亲的声音支离破碎,裹挟着巨大的恐慌,三天了……电话打不通,一直关机……她不会这样的,不会的……
我猛地坐直身体,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冰凉的手机外壳硌得掌骨生疼。
妈,你别急,慢慢说。是不是手机没电了或者她带苗苗出去玩了,信号不好我的声音干涩,试图用理性的猜测压下自己心底陡然升腾的寒意。
苗苗是我外甥女,刚三岁。
不是的……不是的……母亲语无伦次,她每天都会给我发消息,哪怕就一句……三天,一点声音都没有……我给赵伟打电话,他支支吾吾的……皓皓,我害怕……
林雪,我的妹妹。26岁。
即使因为小时候那次意外,左腿微微不便,她也总是像棵向着阳光的小白杨,坚韧又明亮。
她曾在老家县城开过一家小小的花店,后来为了家庭和孩子,成了家庭主妇。
她是连接我和这个日渐疏离的家的温暖纽带,是母亲晚年全部的精神寄托。
我脑中闪过林雪的样子,她最后一次来看我,给我带了她自己烤的饼干,抱怨北堰市的冬天太冷,抱怨赵伟工地上忙总是不着家,但说起苗苗时,脸上那种疲惫又满足的光晕……
这一切,与此刻母亲话语里的失踪形成了尖锐到残忍的对比。
妈,你别慌,我马上打给赵伟。
我强迫自己冷静,但手指却有些不听使唤,在通讯录里滑动了好几次才找到那个名字。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哥赵伟的声音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工地现场,机器的轰鸣声隐约可辨。
他的语气听起来……正常,甚至有点过于正常了,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
赵伟,小雪呢妈联系不上她,很着急。我尽量让声音平稳。
哦,小雪啊,他顿了一下,仿佛在思考,没事,哥,你别听妈瞎操心。她就是跟我闹了点别扭,带着苗苗回娘家住几天,散散心。
回娘家我的心猛地一沉。
母亲就在娘家!这个谎言拙劣得可笑,甚至带着一种侮辱智商般的敷衍。
回娘家妈就在家里!她说三天没联系上小雪了!我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八度。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嘈杂的背景音。可能……可能去她同学家了吧或者去附近哪儿玩了女人家闹脾气,不就这样嘛,过两天气消了就回来了。他的声音开始有点飘忽,底气不足,我这儿忙着呢,工头叫了,先挂了啊哥。
不等我再问,电话被匆忙挂断,只剩下一串忙音。
冰冷的疑惧瞬间攫住了我。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我立刻回拨过去,这次,响了无数声,无人接听。
几乎是同时,另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姐姐林雨。
林皓!姐姐的声音像绷紧的弦,急促而愤怒,妈给你打电话了吧你联系赵伟了没那王八蛋怎么说
他说小雪闹脾气,回娘家了……
放他娘的屁!姐姐直接爆了粗口,我刚从妈这儿出来,正要去找那个混蛋!妈都快急疯了!赵伟肯定有问题!我早就觉得他不是个东西!小雪最近半年过得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他肯定瞒着什么事!
姐姐林雨,31岁,性格比我果决得多。
她比我们更早离开家,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看人看事有种近乎冷酷的犀利。
她的话,像一把锤子,重重砸在我心上。
挂了电话,我坐在电脑前,办公室的空调似乎开得太足了,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蔓延向四肢百骸。
我拉紧外套,却觉得那冷是从身体内部透出来的。
三天。
失联。
关机。
赵伟漏洞百出的谎言。姐姐愤怒的断言。
各种最坏的猜测像黑色的潮水,不受控制地涌进大脑。
我猛地甩甩头,试图驱散它们,但那股冰冷的不安盘踞在心口。
2
冰冷的不安
我必须回去。
请假,订最近一班回北堰市的高铁票,收拾简单的行李。
整个过程我像个梦游者,手脚冰凉,大脑却异常清醒地处理着每一个步骤。
高铁驶离我工作的城市,窗外的景观逐渐变化。
繁华的都市圈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灰黄色的田野、低矮的丘陵,以及远处那些轮廓狰狞、喷吐着白烟的工厂烟囱。
到家门口,那股寒意更重了。推开家门,一股凝滞、焦虑的空气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母亲坐在沙发上,眼睛红肿,手里紧紧攥着一条林雪以前用的旧丝巾,整个人像缩水了一圈,脆弱得可怕。
看到我,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姐姐林雨正在屋里焦躁地踱步,看到我,立刻走过来,语气快速而低沉:警方来过了,记录了,但是失踪时间太短,立不了案。只能先帮忙查查。
她告诉我,警方初步查了林雪的最后通话记录,是三天前下午打给一个母婴店询问奶粉价格的。
之后,她的手机信号就消失了,再无任何消费记录、出行记录,没有使用身份证的痕迹。就像一滴水,彻底蒸发了。
姐,赵伟那边……我艰难地开口。
狗改不了吃屎!林雨咬牙切齿,我后来又打电话骂他,他干脆不接了!小雪嫁给他之后,过的什么日子他妈那个老妖婆天天刁难她,嫌她腿不好,嫌她生了个女儿!赵伟呢屁都不敢放一个!工地上挣那点钱,自己都不够花,还得小雪以前攒的那点开店的老本贴补家用!小雪产后抑郁,他管过吗就知道嫌她唠叨,嫌她情绪不好!
姐姐的话语零碎而愤怒,像一块块冰冷的碎玻璃,在我面前拼凑出妹妹婚后生活的悲惨图景。
那个阳光坚韧的林雪,在这些叙述里逐渐褪色,变成一个忍气吞声、为了孩子苦苦支撑的疲惫女人。
而我这个哥哥,远在另一个城市,对此所知甚少,甚至因为她报喜不报忧的习惯而忽略了那些细微的求救信号。
愧疚和愤怒像两只手,死死扼住我的喉咙。
家里的气氛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夜晚,我躺在自己久未睡过的旧床上,辗转反侧。
迷迷糊糊间,我坠入一个噩梦。
冰冷,彻骨的冰冷。黑暗,逼仄。
我好像被关在一个极其狭窄的金属箱子里,四肢无法伸展,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割裂着肺叶。
我听到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是林雪的声音!她在叫:哥……冷……好冷……救我……
我猛地惊醒,浑身冷汗,心脏狂跳,仿佛要挣脱胸腔。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闹钟指针走动的滴答声。冷汗浸湿的睡衣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寒颤。
就在惊魂未定之时,我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亮了一下,显示有一条新消息的预览,但瞬间又熄灭了。我抓过手机,解锁,屏幕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新信息。
是幻觉吗还是……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顺着我的脊柱爬升。
3
冰箱里的秘密
第二天上午,姐姐联系的一位社区民警终于抽出时间,答应陪我们去一趟林雪和赵伟的租住处。
天气依旧阴沉。
我们一行三人——我、姐姐、还有那位看起来经验并不太丰富的年轻民警——沉默地走在老城区错综复杂的小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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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靠近那个地址,我的心跳就越快,一种混合着恐惧、愤怒和接近真相预感的直觉,让我手心不断冒汗。
那栋旧楼灰扑扑的,墙皮剥落,楼道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灰尘和饭菜馊掉混合的怪味。
停在四楼一扇深绿色的防盗门前,民警上前敲门。
咚、咚、咚。
声音在空寂的楼道里回荡,无人应答。
又敲了几次,依旧一片死寂。
可能没人民警皱了皱眉,看向我们。
姐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几乎要忍不住踹门。我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难道赵伟也跑了
就在我们几乎要放弃,准备离开时,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还有小孩咿咿呀呀的声音。
赵伟牵着女儿苗苗,走了上来。
看到我们,尤其是看到民警,他明显愣了一下,脚步顿在原地,脸上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但很快又被一种刻意堆砌的平静覆盖。
他穿着脏兮兮的工装外套,头发油腻,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我们,尤其是我的眼睛。
哥,姐……你们怎么来了他声音干涩,下意识地把苗苗往身后拉了拉。
小雪呢姐姐厉声问道,一步上前,目光像刀子一样刮着他。
赵伟的眼神飘忽了一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不是说了嘛,回娘家了……闹别扭……
放屁!妈就在家里!你到底把她弄哪儿去了!姐姐的情绪瞬间爆发。
民警拦了一下姐姐,对赵伟出示了一下证件:我们是来了解一下林雪女士的情况。她母亲报警说她失联了。方便我们进去看一下吗
赵伟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摸向口袋,似乎想掏烟,又没掏出来。
他犹豫着,眼神在我们和门之间游移,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那短暂的沉默和犹豫,充满了不祥的意味。
最终,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喉结滚动了一下,哑声说:……行吧。
他拿出钥匙,手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才把钥匙插进锁孔。推开门的一瞬间,一股异常阴冷的空气混着一股浓烈的、廉价的空气清新剂味道扑面而来,呛得人鼻子发痒。
屋里窗帘拉着,光线昏暗。
地方不大,陈设简单,但有一种诡异的过于整洁——像是被人匆忙而潦草地收拾过,东西摆放的位置透着不自然。
然而,在这表面整洁之下,总觉哪里乱糟糟的,一种心绪不宁的乱。
那股寒意极不寻常,仿佛不是来自室外,而是从房子内部渗透出来的,比楼道里冷了不止一度。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股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也浓得反常,拼命想要掩盖什么,却反而勾勒出一种更深层、更难以言喻的底味——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某种东西正在悄悄腐败的沉闷气息。
苗苗怯生生地躲在赵伟腿后,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民警开始在客厅和主卧简单查看。
我和姐姐焦急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到任何属于林雪的痕迹,或者任何异常。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次卧吸引。
那房间门半开着,里面堆了不少杂物。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一个老旧庞大的银白色双门冰柜。它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表面有不少划痕和锈迹。
但它摆放的位置和状态极其古怪——冰柜上面,层层叠叠地压着好几个塞满杂物的旧纸箱、一捆用旧床单包裹起来的被褥,还有一些说不清是什么的零碎物件,堆得几乎碰到天花板。
仿佛有人迫不及待地想把它隐藏起来,堵死它,让它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为什么一个冰柜而已,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地掩盖
我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冰柜严丝合缝的门,无法移开。
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
客厅里,民警还在例行公事地询问赵伟一些琐碎问题,赵伟的回答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
姐姐则激动地指着赵伟,声音尖锐地驳斥着他的每一句谎言。
我的全部注意力却被那个次卧,那个被堵塞的冰柜牢牢吸住了。
那位年轻的民警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不寻常的景象。他结束了和赵伟的对话,眉头微蹙,朝着次卧走去。
这里面装的什么他随口问道,手指向了那个冰柜。
赵伟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唰地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点血色。
他的瞳孔急剧收缩,身体微不可察地开始颤抖,脚步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向大门方向挪动。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像一头被困的野兽。
没……没什么……都是些……冻肉……旧东西……他的声音干涩发颤,几乎不成调。
民警没有理会他,伸手试图搬开冰柜最上面的一个纸箱。箱子很沉,他用了点力。
就在这一刻——
哐当!
最顶上的一个箱子被他拖拽得掉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里面的工具零件散落一地。
这声响如同一个信号。
民警的手已经搭在了冰柜上层的门把手上。也许是因为箱子掉落震动的原因,也许是别的什么……那原本严丝合缝的门,竟然弹开了一条窄缝。
一股极寒的白雾,贴着地面蔓延开来,室内的温度骤降!
透过那弥漫的寒雾,我看到了——
一只脚。
一只僵硬的、青紫色的、扭曲成一个绝对不可能是活人角度的脚,从门缝里卡了出来!
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惨白的寒霜,那诡异的颜色和角度,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时间仿佛彻底凝固了。
下一秒,民警如同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发出一声变调的、惊恐至极的尖叫:冰箱里有人!!
几乎在同一时刻,赵伟爆发出一种非人的力量,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撞开挡在身后的姐姐,疯了一样冲出大门,脚步声在楼梯间里爆发出疯狂而急促的回响,迅速远去。
4
绝望的逃亡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世界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和声音,只剩下那只在寒雾中若隐若现的、青紫色的脚。
然后,我看到了更细节的、让我彻底崩溃的东西——在那只脚的脚踝上,系着一条细细的、已经冻得发硬的红绳链子,链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银质平安扣。
那是我送给林雪的二十岁生日礼物。她笑着说哥你的审美真土,却一直戴着,从未取下。
小雪——!!!
姐姐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终于刺破了我耳中的嗡鸣,与民警对着对讲机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外面突然响起的警笛声混合在一起,扭曲成一片混沌噪音的漩涡。
我双腿一软,瘫倒在地,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接下来的时间是一片混乱不堪的噩梦。
更多的警察赶到了,拉起了警戒线。
狭小的楼道里挤满了人,脚步声、对话声、对讲机的电流声嘈杂无比。法医来了,穿着制服,面色凝重地进出那间卧室。
我被姐姐搀扶着,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姐姐也在抖,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我的胳膊,但我们谁都感觉不到疼痛。
警方确认了,冰柜里就是林雪。
死亡时间大约在三天前。初步判断是机械性窒息死亡。
那个巨大的旧冰柜,电源被拔掉了,但里面堆积的冻肉和冰格以及本身良好的保温性能,让她的身体被冻结在了死亡的那一刻。
警方已经开始全力追捕赵伟。监控显示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冲出了楼道,钻进小巷,对这片他从小长大的老城区熟悉得可怕,在几个监控盲区一闪即逝,最终失去了踪迹。
愤怒开始取代一部分悲痛,在我的血管里燃烧。
这个懦夫!这个畜生!他杀了我的妹妹,把她像储存货物一样塞进冰柜,还用杂物掩盖!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我要找到他。我必须要亲眼看到这个恶魔伏法!
大规模的搜捕持续了一天一夜。警方判断,赵伟很可能没有逃远,他身无分文,仓皇失措,最大的可能是躲藏在某个熟悉的、易于隐藏的地方。
线索最终指向了那片位于新城区边缘、规模庞大的在建商业综合体工地。
监控最后一次捕捉到他的模糊身影,是翻越了工地外围一处破损的围栏。
大批警力包围了工地,开始分组进行地毯式搜索。
我也跟着来了,穿着借来的厚外套,站在警戒线外,焦灼地看着那片巨大的、冰冷的钢筋水泥迷宫。
搜索进行了几个小时,一无所获。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工地上临时架起的探照灯亮起,光线在巨大的钢架结构和黑暗的窟窿间扫射,拉出长长的、扭曲变形的阴影,更添几分阴森诡异。
我因为一直踮脚张望,不知不觉移动了位置,绕到了一片相对偏僻的脚手架区域边缘。
等我回过神,发现自己和最近的一组警察似乎隔开了一段距离,他们的手电光和人声变得有些遥远模糊。
一阵寒风卷着沙尘吹过,我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想往回走。就在这时,我好像听到风中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又异常熟悉的声音。
哥……
是林雪的声音!像是在呼唤,又像是在哭泣!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是幻觉吗还是……
我猛地扭头,那声音似乎就是从里面传来的。
鬼使神差地,我朝着那个方向迈出了脚步,拨开挡路的塑料布,走进了脚手架的阴影里。
一进去,光线瞬间暗了下来。四周全是冰冷的、纵横交错的钢管,像是一个巨大的金属牢笼。
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低声呼唤:小雪是你吗
没有人回应。只有风声。
我越走越深,逐渐迷失了方向。
我停下来,试图辨认来路,却发现四周的景象几乎一模一样。
突然,头顶上方不远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咯吱声。
像是有人踩在了一层薄薄的积雪或沙砾上。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
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我抬起头。
在我头顶上方大约十几米的地方,在密密麻麻的脚手架阴影深处,一个模糊的人影正蜷缩在一个平台上,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清晰地看到,那双眼睛反射着远处探照灯极其微弱的光,闪烁着一种非人的的幽光。
是赵伟!
极致的恐惧像冰水一样从头浇下,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我想大声呼救,喉咙却像是被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他看到我发现了他。
他没有跑。
相反,他开始动了。
动作异常熟练且悄无声息地沿着钢管结构向下爬行!他对这里的环境熟悉得可怕,每一个落脚点都精准无比,速度极快!
他不是在逃跑!他是在向我靠近!
是她的错……一个低沉、嘶哑、扭曲的声音在风中飘来,断断续续,都是她逼我的……没完没了地唠叨……看不起我……你们都不懂……都不懂……
他一边快速地、可怕地向下攀爬,一边用那种癫狂的语调低声念叨着。
那声音里充满了压抑已久的怨毒和一种彻底失控的疯狂。
我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但脚下是网格钢板,一步踏空就可能万劫不复。
我跌跌撞撞地在钢管迷宫中奔逃,冰冷的金属刮蹭着我的手臂和脸颊。
我能听到他越来越近的喘息声,还有手脚并用快速移动时发出的摩擦声。
他越来越近!几乎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汗臭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的气息。
我慌不择路,爬上一段垂直的梯子,冲到一个相对开阔的平台,以为能摆脱他。
一回头,却看到他竟然以更快的速度从侧面绕了过来,那张扭曲狰狞的脸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他猛地朝我扑来!
啊——!我终于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下意识地向后躲闪,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
下方,是几十米的虚空!
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要摔得粉身碎骨的那一刻,我的脚踝被什么东西猛地绊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平台的钢板上,但幸运地没有直接坠落。
几乎是同时,至少三四道强光手电的光柱猛地从下方和侧面扫上来,精准地锁定了我所在的位置,以及正要扑向我赵伟!
警察!不许动!再动开枪了!雷霆般的喝斥声从下方传来,打破了工地的死寂。
赵伟扑过来的动作猛地僵在半空。
他离我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我能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疯狂而扭曲的表情,以及眼底深处那抹被惊扰的、极致的恐惧。
警方终于赶到了!
求生的本能让我连滚带爬地向后退,远离平台边缘。
赵伟见状,知道自己失去了机会,他猛地转身,试图利用脚手架的高度和复杂结构再次逃脱。
锁定目标!在B区第三号主楼东侧外脚手架,高度约四十米!请求支援!下方的警察通过对讲机急促地汇报。
更多的灯光汇聚过来。
警方迅速调整部署,包围圈向上收缩。
赵伟被逼得不断向上爬,最终爬到了那栋最高建筑的顶端外侧脚手架。
那里没有任何遮挡,寒风呼啸,脚下就是百米高空。
谈判专家到了,通过扩音器向他喊话,让他冷静,不要做傻事。
赵伟情绪激动异常,半个身子探出脚手架外,挥舞着手臂,声音凄厉地大喊大叫:别过来!都是你们逼我的!是她先对不起我的!过不下去了!一起死!都别活!
他威胁要跳下去。
我被警察护着退到安全地带,死死盯着那个高空中的黑影。
愤怒、恐惧、还有一丝扭曲的快意交织在我心中。
跳啊!你这个畜生!跳下去赎罪!
我猛地打了个寒颤。
与此同时,我清晰地听到,就在我的耳边,响起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充满无尽恨意和冰冷的叹息。
唉——
是林雪的声音!绝对没错!
高处的赵伟,仿佛也听到了什么,或者感受到了什么。
他挥舞的手臂突然僵住,脸上的疯狂表情瞬间被一种极致的、见鬼般的惊恐取代。
他猛地扭头看向身旁的空处,眼睛瞪得几乎裂开!
别……别过来!不是我!别找我!啊——!
他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像是被什么东西无形地推了一把。
或者是自己吓破了胆想要疯狂后退,身体猛地失去了平衡,手脚胡乱地挥舞着,却不是向下跳,而是向后一仰!
他没有直接坠落,而是重重地摔在了下方几米处、为了施工安全铺设的一层厚厚的安全网上!弹性网面剧烈地颠簸了几下,将他牢牢兜住。
早已准备就绪的特警队员迅速从四周合围而上,将吓得魂飞魄散、几乎精神失常、还在胡言乱语别找我的赵伟彻底制服,铐上了手铐。
他瘫在安全网里,屎尿齐流,嘴里只剩下无意识的喃喃:不是我……是她的错……冷的……好冷……
5
最后的叹息
赵伟被捕后,在确凿的证据和强大的心理压力下,很快交代了罪行。
过程和他之前威胁跳楼时的疯话类似,但更加具体,也更加苍白。
他说,三天前的晚上,因为孩子苗苗打翻了水杯,林雪骂了孩子,情绪失控还动手打了苗苗屁股。
他上去阻拦,林雪转而用放在旁边的皮带抽打他,骂他没用,赚不到钱,害她和孩子受苦。他长期压抑的怨气瞬间爆发,两人激烈争吵撕打中,他失手掐晕了林雪。
等他冷静下来,发现林雪已经没了呼吸。
他害怕极了,想到的不是自首,而是如何掩盖。
他想起工地临时宿舍处理过期猪肉的法子,于是找来电线和工具,最终用吹风机的电线勒死了尚有微弱生息(法医报告证实了这一点)的林雪,并将尸体塞进了那个闲置的旧冰柜里。
他拔掉电源,又堆上重重杂物,想要掩盖一切,假装她只是离家出走。
他的叙述充满了为自己开脱的细节:林雪先动手、他只是一时失控、他也很后悔很害怕。他试图塑造一个被生活压垮、被妻子逼迫的可怜男人形象。
但通过他的供述和警方的深入调查,一个更接近黑暗真相的版本逐渐清晰:一个懦弱、无能、自尊心极强又极度自卑的男人,在工地辛苦一天后,回家面对妻子的抱怨和生活的压力,长期积累的愤懑找到了一个爆发点。
他的失手或许有偶然成分,但后续用电线勒颈、藏尸冰柜,则是冷静下来后极其残忍和自私的选择。他想的只有自己如何逃脱惩罚。
法庭审判。证据确凿,赵伟故意杀人罪名成立,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法律给了我们一个书面的交代。
但我和母亲、姐姐,并没有感受到任何解脱。
母亲一下子老了十岁,精神恍惚。姐姐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眼神里多了份刻骨的冷厉。
我独自一人回到那间已经贴上封条的公寓,处理林雪最后的遗物。
警方取证工作已经结束,冰柜作为重要证据被搬走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死寂一片。即使窗户大开,北堰市冰冷的空气流通着,那股若有若无的、混合了腐败和清洁剂的怪异气味似乎永远无法散去。
我走到次卧。那个原本放置冰柜的位置,空了出来,地板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四四方方的灰尘印记。
但奇怪的是,在那印记的中心,地板的颜色似乎格外深一些,仿佛渗入了一种无法擦除的寒意,甚至在我肉眼观察下,那一小块地方似乎隐隐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我眨了眨眼,又看不清了。
是心理作用吗我不知道。我只感到那里的温度明显比周围更低,像一个冰冷的烙印,刻在这栋房子里。
我匆匆收拾好几件林雪常穿的、留有她气息的衣服,准备带给母亲留作念想,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走向大门。
当我最后一只脚迈出房门,反手准备带上门的瞬间——
唉——
一声长长的、清晰的、仿佛从极寒深渊最底部传来的、带着无尽疲惫又如释重负的叹息声,清晰地从我身后的空房间里传了出来!
我浑身猛地一僵,血液瞬间冻结!猛地回头!
屋里空无一人,寂静无声。仿佛刚才那声叹息只是我过度悲伤产生的幻听。
就在我惊魂未定,试图说服自己是幻觉时——
我的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
我像触电一样把它掏出来。
屏幕上,来电显示清晰地闪烁着两个字:
小雪。
那号码,正是林雪生前使用的那个!
震动持续着,屏幕亮着,那两个字的备注名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我的眼睛。
足足三秒钟。
就在我手指颤抖着,几乎要下意识滑向接听键的瞬间,屏幕猛地熄灭了。
一切恢复了死寂。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僵在原地,如同被冰封的雕塑,拿着手机的手抖得无法自控。
是幻觉吗
是极度悲伤和压力下的精神失常
手机故障
串线
还是说……她从未真正离开她还在以某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滞留在这片地方
我不知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