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我妈亲手打包,当成有害垃圾清理出家门时,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还不如我那娇气继妹脚上的一双新皮鞋值钱。
他们用我换了二百块彩礼,给我那不学无术的弟弟娶媳妇。
可他们不知道,这破旧的躯壳里,换了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
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那个他们以为我嫁过去就会守活寡的残疾军官,竟会把我捧在手心,带我一步步走向他们永远无法企及的巅峰。
01
陈雁,你个死丫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滚过来,钱家来接亲了!我妈周翠芬一把将我从木板床上薅起来,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
我被清理了。没错,就像后世流行的断舍离,我,陈雁,就是这个家最先被断舍离的有害垃圾。
只因为继妹陈玲玲看上了我的未婚夫,她就在家里又哭又闹,说她非张营长不嫁。我妈心疼得不行,转头就给我找了个新婆家——隔壁村瘸了腿还家暴的老光棍,钱瘸子。彩礼二百块,正好够我那个赌棍弟弟还债。
妈,钱瘸子会打死我的。我抬起头,声音嘶哑。这具身体因为高烧和绝食,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打死你也是你的命!周翠芬啐了一口,你个赔钱货,养你这么大,总算有点用了。赶紧的,别让钱家人等急了。
她身后的陈玲玲穿着一身崭新的碎花连衣裙,正假惺惺地抹着眼泪:姐姐,你别怪妈,也别怪我。我也是为了咱们家……张营长说了,只要我嫁过去,就会提拔弟弟去镇上当工人。
瞧瞧,这话说得多漂亮。踩着我的尸骨,铺就她的青云路,还要我感恩戴德。
我冷冷地看着这一家子吸血鬼。我的亲爹陈建国,坐在炕边,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从头到尾没看我一眼,仿佛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就在我以为自己真的要被拖进地狱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汽车引擎声,这在七十年代的偏僻山村,可是稀罕事。
一个穿着军绿色制服的年轻人快步走了进来,神情严肃,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请问,哪位是陈雁同志
周翠芬愣了一下,立马换上谄媚的笑脸:解放军同志,你找我们家大雁有事
是关于霍霆团长的婚事。年轻人言简意赅,组织上经过严格筛选,认为陈雁同志思想纯洁,根正苗红,是最适合成为军嫂的人选。这是介绍信。
霍霆
我脑子里迅速闪过这个名字。那个在战场上功勋赫赫,却因伤退役,据说下半身瘫痪,脾气暴戾的男人
我那贪婪的妈眼睛瞬间就亮了。团长!那可是比营长还大的官!就算是个残废,那也是个金饭碗!
她一把抢过介绍信,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菊花:是是是,我们家大雁最合适了!她从小就懂事,勤快能干!
刚才还骂我是赔钱货,现在就成了懂事的好姑娘。这变脸速度,真是让我叹为观止。
陈玲玲的脸色却唰地一下白了。她怎么也想不到,我这个被她弃如敝履的垃圾,竟然还有机会攀上比张营长更厉害的人物。
妈!她不甘心地拽住周翠芬的衣角,姐姐不是已经许给钱家了吗
什么钱家我们不认识!周翠芬立刻翻脸不认人,她快步走到我身边,强行挤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威胁道,死丫头,你要是敢搞砸了,我打断你的腿!记住,是你自己愿意嫁的!
我看着她那张扭曲的脸,心里一片冰冷。
我当然愿意。
嫁给一个瘫痪的英雄,也比嫁给一个人渣强一百倍。
更何况,我不是原来的陈雁了。我来自未来,是一名外科医生。瘫痪在我眼里,只要神经没死绝,就有站起来的可能。
我迎着年轻军官探寻的目光,缓缓站直了身体,用尽全身力气,清晰地说道:我愿意。
02
吉普车一路颠簸,最终停在了一栋带院子的青砖房前。这里是军区大院,环境比我们村里那黄泥房好了不止千百倍。
陈雁同志,到了。团长就在里面。送我来的小战士叫李卫,一路上他欲言又止,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我冲他点了点头,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光线有些暗,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面而来。客厅正中,一个男人坐在轮椅上,背对着我。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身形挺拔,即便坐着,也能看出肩背的宽阔。
听到动静,他转动轮椅,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出现在我眼前。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只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像一潭寒冰,毫无温度。一道狰狞的疤痕从他的左边眉骨划过眼角,直到脸颊,平添了几分煞气。
你就是陈雁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耐。
是。我平静地与他对视。
你应该知道我的情况。霍霆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一个废人,给不了你想要的。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可以让李卫送你回去。
我看得出来,他的骄傲不允许他接受这种带有施舍意味的婚姻。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径直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目光落在了他那双盖着薄毯的腿上。
你干什么他声音一沉,轮椅向后滑了半寸,全身都散发着抗拒的气息。
别动。我伸出手,在他错愕的目光中,准确地按在了他膝盖上方的一个穴位上。入手的感觉让我心里有了底。他的腿部肌肉虽然有些萎缩,但并没有完全坏死。
你……霍霆的身体瞬间僵住,一股奇异的酸麻感从我按压的地方传来,让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你不是废人。我抬起头,看着他震惊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的腿,有知觉。而且,我能治好。
空气仿佛凝固了。
霍霆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他请了无数名医,从中医到西医,所有人都断定他的腿神经坏死,再无站起来的可能。
这个刚过门的,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媳-妇,竟然开口就说能治好他
你懂医他声音里充满了怀疑。
我外婆是赤脚医生,我从小跟着她学的。我随口胡诌了一个身份。总不能说我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吧。
呵。霍霆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小丫头片子,口气倒不小。你以为你是神仙
我知道他不信。换做是我,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
我也不再多说,只是伸出另一只手,手指在他的腿上快速地点了几下。这是我前世跟一位国医大师学来的特殊推拿手法,专门用来刺激坏死的神经。
霍霆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那是一种尖锐的,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的痛感,但痛感过后,却是一阵久违的暖流。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除了怀疑,还多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探究。
你每个雨天,左腿膝盖是不是都会像刀割一样疼而且,午夜子时,双腿会不由自主地抽搐我站起身,平静地看着他。
霍霆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两件事,是他最大的秘密,连他的主治医生都只知道大概,我却说得如此精准。
你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还能让你今晚就睡个安稳觉。我走到桌边,拿起纸笔,快速地写下了一串药材,按这个方子去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睡前热敷加内服。
写完,我把方子推到他面前。他手背上有一道很深的旧伤疤,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让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看起来多了几分故事感。
门外,李卫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又缩了回去。他大概是怕我们俩打起来。
霍霆盯着药方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按下了桌上的一个电铃。
很快,李卫就跑了进来。
团长,有何吩咐
去,按这个方子抓药。霍霆把药方递给了他。
李卫接过药方,看我的眼神更加复杂了。
等李卫走后,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霍霆没有再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我,仿佛要将我整个人看穿。
我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打量起这个我未来要生活的家。房子很宽敞,收拾得也很干净,只是太过冷清,没什么烟火气。
你就这么想当军嫂许久,他再次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
不想。我回答得很干脆。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说,眉毛微微挑起。
我只是不想嫁给一个会打死我的酒鬼。我转过头,看着他,嫁给你,至少还能活命。至于军嫂这个身份,是你给的,不是我要的。我们各取所需,很公平。
霍霆的眸色又深了几分。
他见过各种各样的女人,有贪图他地位的,有觊觎他家世的,也有因为同情怜悯的。
但像我这样,把交易说得如此直白坦荡的,还是第一个。
他突然觉得,这个被组织硬塞给他的小媳-妇,似乎和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03
傍晚,李卫把煎好的药端了进来。
屋子里弥漫着更加浓郁的药味,霍霆的眉头也皱得更紧了。
团长,药来了。李卫把碗放在桌上,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我,眼神里全是你可悠着点的暗示。
霍霆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没有动。显然,他对我的医术还抱着极大的怀疑。
良药苦口。我淡淡地开口,你要是信不过,倒了也无妨,反正疼的不是我。
激将法有时候很好用,尤其是对霍霆这种骨子里极其骄傲的男人。
他果然冷哼一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那股苦涩的味道让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但他硬是一声没吭。
毛巾。我伸出手。
李卫赶紧递过来一条用热水浸过的毛巾。
我拧干后,自然地掀开霍霆腿上的薄毯,将滚烫的毛巾敷在了他的膝盖上。
你!霍霆的身体瞬间紧绷,下意识地想要推开我。对于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军人来说,暴露自己的弱点,尤其是在一个女人面前,是极大的挑战。
放松。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肌肉绷得太紧,药效进不去。
我的手指隔着毛巾,在他的腿上不轻不重地按压着。他的腿部线条很漂亮,充满了力量感,很难想象它们已经很久没有站立过了。
霍霆的呼吸有些急促,他能感觉到,随着我的按压,一股股热流从皮肤渗透进去,驱散了常年盘踞在骨缝里的阴寒。那种久违的舒坦感,让他紧绷的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他没有再抗拒,只是沉默地看着我。灯光下,我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专注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这一刻,他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热敷了大概半个小时,我才直起身。
好了,早点休息吧。我收拾好东西,转身准备去次卧。
等等。霍霆叫住了我。
我回头看他。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从我进门到现在,他才想起,他还不知道我的全名。
陈雁。大雁的雁。
陈雁。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点了点头,今晚,你就睡主卧吧。
我有些意外。
轮椅进出次卧不方便。他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语气听起来有些生硬。
我明白了,他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一种最基本的接纳。
这个年代的夫妻,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一张结婚介绍信,就算把两个人绑在了一起。同房,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没有拒绝,点了点头:好。
夜里,我躺在床上,能清晰地听到身边人平稳悠长的呼吸声。我知道,他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
这对我来说,是个不错的开始。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霍霆正坐在轮椅上,在窗边看书。晨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让他那身军绿色的常服显得格外挺拔。
听到我起身的动静,他回头看过来,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早。他主动开口。
早。我应了一声,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不错。他有些不自然地回答。何止是不错,那是他受伤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腿没有抽搐,也没有被疼醒。
他看着我,这个只比他轮椅高出一个头的小女人,心里第一次产生了名为希望的东西。
也许,她真的能治好我的腿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按了下去。他告诫自己不要抱太大希望,免得失望更大。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开门!陈雁你个小贱人给我滚出来!拿了我们老钱家的彩礼,就想跑路门都没有!
是钱瘸子的妈,那个在村里出了名的泼妇。
我眉头一皱,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04
霍霆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怎么回事他冷声问我。
就是你昨天听到的那样。我平静地回答,我妈把我卖给了他们家,换了二百块彩礼。
霍霆握着书的手指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女孩,竟然是在那种环境下生活的。
解放军了不起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今天要是不把人交出来,我就一头撞死在你们军区大院门口!钱瘸子的妈在门外撒泼打滚,声音尖利得能划破人的耳膜。
很快,院子外面就围了不少看热闹的邻居,对着我们家指指点点。
岂有此理!霍霆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都跳了一下。
他正要让李卫去处理,我却先一步开了口。
这是我的事,我自己解决。
说完,我径直走到门口,拉开了院门。
门口,一个又黑又瘦的老女人正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她身边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高高瘦瘦,一只脚是跛的,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淫邪和不甘,想必就是钱瘸-子。
看到我出来,钱瘸子的妈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蹦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就骂: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我们老钱家给了二百块彩礼,你转头就爬上了解放军的床!今天你要么跟我儿子走,要么就把二百块钱还回来!
彩礼我冷笑一声,我什么时候收过你的彩礼
你妈收了就是你收了!少给我耍花样!
谁收的,你找谁要去。我环视了一圈周围看热闹的邻居,提高了音量,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嫂嫂,大家来评评理。我妈周翠芬,为了给我弟凑钱还赌债,把我卖给钱家。我被逼得三天没吃饭,差点死在家里。幸好部队的同志来得及时,是组织救了我。现在他们找上门来,不去找收钱的人,反而跑到军区大院来撒野,这是什么道理
我的话条理清晰,瞬间就把舆论的导向拉了过来。
大家看钱家母子的眼神立刻就变了。
强买强卖,还是为了给儿子还赌债,这事儿可不光彩。
你……你胡说!钱瘸子的妈气急败坏,你妈说了是你自己愿意的!
我愿意我撩起袖子,露出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掐痕,这就是我‘愿意’的证据。钱大娘,咱们要不要去派出所好好说道说道,看看这到底是买卖婚姻,还是你情我愿
一听到派出所三个字,钱瘸子的妈顿时就怂了。这个年代,买卖婚姻可是犯法的。
钱瘸子看他妈不行了,自己站了出来,色厉内荏地吼道:少废话!要么还钱,要么跟我走!
说着,他竟然伸手就想来抓我。
我眼神一冷,正准备躲开,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突然从我身后伸出,一把扣住了钱瘸子的手腕。
是霍霆。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摇着轮椅到了我身后。
我的兵,你也敢动霍霆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杀气。
钱瘸子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像是被铁钳夹住了一样,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都冒出来了。
你……你放手!解放军打人了!钱瘸子杀猪一样地嚎叫起来。
打你霍霆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这是在教你怎么做人。
他手上微微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钱瘸子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了下去。
啊——!惨叫声响彻整个大院。
周围的邻居都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只知道霍团长在战场上杀伐果断,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护起短来竟然这么吓人。
我看着霍霆宽阔的背影,心里流过一丝暖意。
这个男人,虽然嘴上说着我们是各取所需,但行动上,却已经把我划进了他的保护圈。
滚。霍霆松开手,像扔垃圾一样把钱瘸子甩了出去。
钱家母子连滚带爬地跑了,连一句狠话都不敢放。
一场闹剧就这么收了场。
我关上院门,转身看向霍霆。
谢谢。
不用。他摇着轮椅往屋里走,声音听不出情绪,我只是不想让人在我家门口闹事。
这家伙,还是这么嘴硬。
我看着他摇动轮椅的双手,那双手上布满了厚厚的茧子,虎口处还有刚才用力时崩裂的血痕。
我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蹲下身,轻轻地帮他擦拭着伤口。
他的手很大,掌心很热。
霍霆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躲。
以后这种事,让我来。他看着我,眼神深邃,你只要站我身后就行。
05
钱家母子的事情只是个小插曲,但霍霆护着我的样子,却很快在军区大院传开了。
大家看我的眼神,从最初的同情和好奇,渐渐多了一丝敬畏和羡慕。
我的日子也渐渐步入了正轨。每天给霍霆针灸、推拿、药浴,一日三餐,调理他的身体。
我的医术,或者说我表现出来的家传医术,让霍霆对我再无怀疑。他的腿在我的治疗下,恢复得很快。从最初的毫无知觉,到后来偶尔能感觉到蚂蚁爬过似的酥麻,再到肌肉开始有力量。
每一个微小的进步,都让他冰封的内心,一点点融化。
他话不多,但会用行动表达。他会提前帮我把要用的药材分拣好,会在我累的时候递上一杯热水,甚至会在我研究医书的时候,安静地坐在旁边,给我当个书架子。
这天,我正在给他做针灸,李卫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团长!嫂子!不好了,张营长家的孩子,吃东西卡住了,现在脸都憋紫了!
张营长就是那个要娶陈玲玲的张建军
我来不及多想,拔掉霍霆腿上的银针,抓起我的医药包就往外冲。
我跟你一起去。霍霆摇着轮椅,紧跟在我身后。
我们赶到张家的时候,屋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张建军的媳妇刘翠抱着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孩子大概两三岁,小脸憋得青紫,已经快没呼吸了。
快送卫生院啊!
来不及了!你看这孩子都翻白眼了!
周围的邻居七嘴八舌,却没一个敢上前的。
都让开!我挤进人群,大喊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身上。
你是……霍团长的……刘翠认出了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小陈,你快救救我的孩子!
把孩子给我!我没有废话,从她手里接过孩子。
我让孩子趴在我的膝盖上,头朝下,然后用手掌在他的背部快速而用力地拍击了几下。
这是最基础的海姆立克急救法。
几下之后,孩子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块被口水浸得发软的糖果。
空气重新进入肺里,孩子的小脸蛋很快就恢复了血色,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刘翠更是激动得语无伦次,抱着孩子对我千恩万谢。
嫂子,你太厉害了!你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
我摆了摆手:举手之劳。
我正准备离开,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呦,这不是陈雁吗什么时候成神医了别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吧
我回头一看,说话的正是陈玲玲。她穿着一身时髦的布拉吉,挽着张建军的胳膊,脸上画着精致的妆,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嫉妒和不屑。
她大概是来看热闹的,没想到却看到了我大出风头的一幕。
玲玲,别胡说。张建军皱了皱眉,显然也对陈玲玲的刻薄有些不满。
我哪里胡说了陈玲玲不依不饶,她从小到大连书都没读过几天,哪里会什么医术别是把人治好了是运气,治坏了就得我们张家担责任!
她这话,分明是在煽动刘翠,暗示我是个骗子。
刘翠果然有些迟疑,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
我看着陈玲玲那张颠倒黑白的脸,气笑了。
我是不是神医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没事了。我转向张建军,语气不咸不淡,倒是张营长,你可得看好你的人。军区大院,不是菜市场,由不得她在这撒泼。
张建军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霍霆摇着轮椅上前,将我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他们:我的人,还轮不到你们来置喙。
他的气场太强,张建军和陈玲玲下意识地就后退了一步。
霍团长,玲玲她没有恶意,就是心直口快。张建军连忙解释。
心直口快霍霆冷笑,我看是心思歹毒。再有下次,就不是说几句话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不再看他们,对我说道:我们回家。
我点了点头,推着他的轮椅,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离开了张家。
我知道,今天这件事之后,陈玲玲只会更恨我。
不过,我不在乎。
06
回到家,霍霆一直沉默着。
我能感觉到他心情不好。
生气了我一边收拾医药箱,一边问他。
没有。他回答得很快,也很生硬。
那就是生气了。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仰头看着他,因为我被人欺负了
他躲开我的目光,看向窗外:你是我霍霆的媳妇,没人能欺负你。
那刚才,是谁替我出头的我故意逗他。
他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红了。
这个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男人,在感情方面,竟然纯情得像个毛头小子。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他有些恼羞成怒。
笑你可爱。
可爱霍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眉头皱得死紧。这个词,跟他八竿子都打不着。
我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别气了。为了那种人生气,不值得。
他看着我明亮的眼睛,心里的那点郁结,不知不觉就散了。
以后,离他们远点。他叮嘱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淡淡地说,但如果他们非要凑上来找打,我也不会客气。
我的字典里,可没有以德报怨这四个字。
接下来的几天,大院里关于我会医术的传闻越传越神。甚至有人开始上门,找我看一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
我来者不拒,三两下就帮他们解决了问题,而且分文不取,只让他们下次有废旧的报纸或者玻璃瓶子,留给我就行。
大家对我更加信服,也更加亲近了。
这天,军区医院的王院长,竟然亲自找上了门。
王院长是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头,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他一进门,就直奔主题。
小陈同志,我听说了你的事。你救了张营长家孩子的手法,是海姆立克急救法吧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心里一惊。没想到这个年代,竟然有人知道海姆立-克。
王院长好眼力。我没有否认。
你这可不是什么家传的赤脚医生医术啊。王院长笑呵呵地说,这种西式急救法,我也是在国外的医学期刊上才看到的。小陈同志,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心里飞速地盘算着。看来,赤脚医生的身份,是瞒不住了。
王院长,实不相瞒。我决定半真半假地赌一把,我曾经……遇到过一位高人,他教了我一些东西。
高人王院长显然不信。
我能不能问一下,霍霆的腿,还有没有治愈的可能我岔开了话题。
提到霍霆,王院长的脸色沉重了下来。
难。他的腿部神经损伤太严重了。我们用尽了所有办法,也只能维持现状。
如果,我有办法让他重新站起来呢我看着王院长,抛出了一个巨大的诱饵。
王院长的呼吸猛地一窒,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有办法治好他。但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平台。我直视着他的眼睛,王院长,我想进军区医院工作。
这,才是我真正的目的。
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来施展我的医术,而不是永远顶着一个赤脚医生的名头,偷偷摸摸。
王院长震惊地看着我,这个年轻的女孩,眼神里充满了自信和野心。
这简直是一场豪赌。如果我输了,会成为整个军区的笑话。但如果我赢了……
那将是医学界的奇迹!
你需要我怎么做良久,王院长开口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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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王院长最终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
他给了我一个特聘顾问的身份,允许我自由出入军区医院,并参与霍霆的康复治疗。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对外,我只是医院请来帮忙的家属。
这个消息,让霍霆沉默了很久。
你不用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如果失败了,你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吗
我知道。我点点头,但我更知道,你不想一辈子都坐在轮椅上。
他是一个翱翔于天际的雄鹰,轮椅,是折断他翅膀的牢笼。
霍霆,你信我吗我问他。
他看着我澄澈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退缩。许久,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信你。
从那天起,我开始了我医院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
我为霍霆制定了周密的康复计划。除了传统的中医针灸和推拿,我还结合了后世的物理治疗和康复训练。
我用医院的设备,给他做肌电图,检测他神经恢复的情况。我还画了图纸,让李卫帮忙,用木头和绳子,做了一套简易的康-复器械。
每天,我都会逼着他进行长达数小时的训练。
过程是痛苦的。
汗水湿透了他的衣服,肌肉的酸痛让他整夜都睡不好。有好几次,他都几乎要坚持不下去。
陈雁,够了。他抓着器械的双手因为脱力而不住地颤抖,声音嘶哑。
不够。我站在他面前,神情比他更冷酷,霍霆,你忘了你是谁了吗你是打不垮的英雄!这点痛苦都承受不了,你还怎么站起来
站起来他自嘲地笑了,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像个废人一样,连动一下都要靠你!
我知道,长期的病痛和心理压力,已经快要压垮这个骄傲的男人了。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握住他冰冷的手。
你不是废人。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现在,你的仗还没打完。你的敌人,就是你这条不听话的腿。你要做的,就是战胜它。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他的心上。
他看着我,眼眶慢慢变红了。
从受伤到现在,所有人都在同情他,可怜他。只有我,在逼着他,骂着他,却也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他,他依然是个英雄。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握紧了器-械。
再来!
日子就在这样艰苦的训练中一天天过去。
霍霆的腿,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他已经可以借助器械,勉强站立几秒钟了。
而我,也因为在医院展露了几手绝活,解决了不少疑难杂症,让王院长和一众医生对我刮目相看。
当然,这一切都招来了陈玲玲更深的嫉妒。
她和张建军结婚后,也住进了军区大院。仗着张建军的关系,她经常来医院晃悠,明里暗里地打探我的消息。
这天,我刚从病房出来,就被她堵在了走廊上。
陈雁,你可真是好手段啊。她抱着胳膊,阴阳怪气地说,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竟然能混进军区医院,真是让人小瞧了。
总比某些人,靠着出卖姐妹,才能嫁进大院要强。我淡淡地回敬。
你!陈玲玲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你得意什么别以为巴结上了王院长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我已经怀孕了!建军说了,等我生了儿子,就让他爸给我安排到医院当护士!到时候,我们俩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
她得意洋洋地挺了挺肚子,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让人作呕。
我看着她,突然笑了。
是吗那可要恭喜你了。我走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不过,我劝你最近还是小心点。你这胎相,可不太稳啊。
说完,我不再理会她错愕的表情,转身离开。
我不是在吓唬她。
刚才她靠近我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麝香味。而且,我看她面色发白,嘴唇无血色,是典型的气血两亏之兆。
如果我没猜错,她这胎,怕是要保不住了。
08
我的话,陈玲玲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只当我是嫉妒她,在咒她。
然而,没过几天,医院就出事了。
陈玲玲在家里拖地时,不小心滑了一跤,大出血,被紧急送到了医院。
孩子没保住。
张建军和他妈,在医院里闹得天翻地覆,非说是我咒的,是我害了他们家唯一的孙子。
一定是她!就是那个陈雁!陈玲玲躺在病床上,面色惨白,指着我,声嘶力竭,那天她就说我胎不稳!是她害我的!
我被王院长叫到办公室时,张建军一家人都在。
陈雁!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跟你拼了!张建军的妈像个疯子一样朝我扑过来,被两个护士死死拉住。
小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院长皱着眉问我。
王院长,我只跟她说过她胎相不稳,让她小心。这难道也有错我平静地反问。
你就是嫉妒!你见不得我好!陈玲玲尖叫道。
我看着她,摇了摇头:我没那么无聊。
我转向王院长,说道:院长,能不能让我看看她的病历,还有她出血时穿的衣服
王院长虽然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很快,东西就送了过来。
我仔细地翻看了病历,又拿起那件沾着血迹的衣服,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果然,那股麝香味还在。
王院长,张营长。我抬起头,看向他们,陈玲玲同志这次流产,不是意外,而是必然。
你什么意思张建军红着眼睛瞪着我。
因为,她长期在使用含有麝香的雪花膏。我举起那件衣服,这上面的味道,就是证据。麝香有活血化瘀的功效,是孕妇的大忌。她每天都在用这种东西,孩子怎么可能保得住
所有人都愣住了。
雪花膏陈玲玲喃喃自语,不可能……那是我妈托人从上海给我买的,说是最好的牌子……
你妈我心里一动,周翠芬
我突然想起来,前世的陈雁,就是在周翠芬给的一碗安胎药下,流掉了她和未婚夫的第一个孩子。那个时候,陈玲玲也是刚刚不小心流产。
现在想来,一切都太巧了。
把她用的雪花膏拿来化验一下,就什么都清楚了。我说道。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陈玲玲用的那罐雪花膏里,麝香的含量高得惊人。
真相大白。
根本不是我咒她,而是她的亲妈,为了让她能赖上张家,嫁祸给我,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外孙!
这个认知,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虎毒尚不食子,周翠芬的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陈玲玲彻底崩溃了。她怎么也想不到,最疼爱她的妈妈,竟然会用这么歹毒的手段来算计她。
张建军一家,也再没脸来找我的麻烦。他们灰溜溜地办了出院手续,听说后来张建军还因为这件事,跟陈玲玲离了婚。
而周翠芬,因为涉嫌故意伤害,被派出所带走了。
善恶到头终有报。
我看着窗外,心里没有半分同情。
回到家,霍霆正在等我。
都解决了他问。
嗯。我点了点头,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
他听完,只是沉默地握住了我的手。
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他的掌心很暖,像一个小太阳,驱散了我心里最后一点阴霾。
我知道,这个男人,已经彻底把我的事,当成了他自己的事。
09
清除了这些垃圾,我的生活彻底清净了。
在我的精心治疗和霍霆的刻苦训练下,他的腿终于迎来了决定性的突破。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扶着他在房间里练习走路。
陈雁,你……你松手试试。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地松开了手。
他扶着墙,身体晃了晃,但最终还是站稳了。
然后,他抬起了左脚,向前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
紧接着,是右脚。
一步,两步,三步……
他从墙边,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我面前。
虽然步履蹒跚,姿势也有些僵硬,但他确确实实,是靠着自己的力量,走过来了。
我的眼眶,瞬间就湿了。
我……我做到了。霍霆的声音在颤抖,他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我,陈雁,我做到了!
我能感觉到他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我的脖颈上。
这个流血不流泪的硬汉,在这一刻,哭得像个孩子。
我也忍不住,回抱住他,泪水无声地滑落。
我们成功了。
霍霆能重新站起来的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整个军区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王院长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他当着全院医护人员的面,宣布正式聘请我为军区医院的特聘外科医生。
我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可以光明正大地拿起手术刀,去做我最热爱的事业。
而霍霆,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后,也向上级递交了归队申请。
凭借他过往的功绩和顽强的意志,上级很快就批准了。
他重新穿上了那身笔挺的军装,回到了他熟悉的训练场。
只是这一次,他的身边,多了一个我。
我们会一起去食堂吃饭,会一起在训练场边散步,他会给我讲他过去在战场上的故事,我会跟他讨论医院里遇到的各种病例。
大院里的人都说,霍团长变了。
以前的他,是座万年冰山,生人勿近。现在的他,虽然话还是不多,但眉眼间的冷厉,却被一种叫做温柔的东西取代了。
尤其是在看我的时候,那眼神,能把冰都融化了。
这天,他训练结束回来,神秘兮-兮地从身后拿出一个东西。
是一枚用子弹壳做的戒指。
虽然打磨得有些粗糙,但在灯光下,却闪着独特的光。
陈雁。他单膝跪地,仰头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郑重和虔诚。
以前,是组织安排我们在一起。现在,我想自己问你一次。
你,愿意嫁给我吗不是因为任何外在的因素,只是因为,我是霍霆,你是陈雁。
我的心,跳得飞快。
我看着他手里的戒指,看着他眼里的星光,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
他笑了,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把那枚子弹壳戒指,套在了我的无名指上。
很合适。
就像我们两个人一样。
10
几年后。
我凭借着精湛的医术,成为了军区医院外科的一把刀,主刀了无数高难度的手术,救活了无数的病人。
霍霆也因为在多次任务中表现出色,被再次提拔,成为了军区最年轻的师长。
我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小名叫安安,希望她一生平安喜乐。
安安长得像我,性格却像霍霆,从小就不苟言笑,像个小大人。但每次看到霍霆穿着军装回-家,她都会迈着小短腿跑过去,要爸爸抱。
那是霍霆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
他会把女儿高高举起,家里充满了父女俩的笑声。
至于陈家。
周翠芬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判了刑。陈建国大概是觉得丢不起那个人,没多久就带着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搬离了村子,不知所踪。
而陈玲玲,在和张建军离婚后,日子过得很不如意。听说后来又嫁了几次,但都因为她那好高骛远的性子,闹得不欢而散。
有一次,她在街上看到了我们一家三口。
我和霍霆牵着安安的手,正准备去国营饭店。我穿着当时最时髦的连衣裙,霍霆一身便装,依然英武不凡。
她站在马路对面,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面容憔-悴,眼神里充满了嫉妒和不甘。
我们的人生,从我被当成垃圾清理出家门的那一刻起,就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她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最后都化为泡影。
而我,被他们抛弃的垃圾,却在绝境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新生和幸福。
晚上,我靠在霍霆怀里,跟他说了白天遇到陈玲玲的事。
他收紧了手臂,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
别去想那些不相干的人。他低声说,你有我就够了。
嗯。我蹭了蹭他坚实的胸膛,有你就够了。
窗外,月光如水,洒满整个小院。
我的人生,就像这月光,曾经被乌云遮蔽,但最终,还是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清辉和圆满。
那些曾经试图将我踩进泥里的人,如今,只能在尘埃里仰望我的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