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死而复生的外卖员,我的手机里有一个无法卸载的外卖软件,上面的每一份订单,都来自地狱。
而收餐人,是我所有的仇人。
他们曾联手将我推入深渊,现在,轮到我亲手为他们呈上最后的晚餐。
【1】
雨点像是无数冰冷的针,扎进我骑行服的缝隙里。我叫林晚,一名外卖员,也是一个死人。
一个月前,我和男友江辰,还有我最好的闺蜜李丽,以及她的男友张伟,四个人自驾游。在盘山公路上,车辆失控,坠入悬崖。
他们三个都活了下来,只有我死了。
可三天后,我在医院的停尸间里,在一片刺目的白光中猛地睁开了眼。我的身体完好无损,仿佛那场惨烈的车祸只是一场噩梦。
没有人能解释我为什么会复活,医生们称之为医学奇迹。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不是奇迹,是诅咒。
因为从我醒来的那一刻起,我的手机里就多了一个黑色的、无法卸载的
APP。图标是一个青面獠牙的鬼头,名字叫黄泉专送。
平日里,它和普通的外卖软件没什么两样,但每到子时,它就会强制弹出一个特殊的订单。
订单的备注信息,总是那么诡异。
就像现在。
叮咚——您有新的黄泉专送订单,请及时处理。
冰冷的机械音在蓝牙耳机里响起,我麻木地划开屏幕。
【订单详情】
餐品：老陈记酸菜鱼（特辣,加双倍香菜）
送达地址：南山公墓
B
区
3
排
14
号。
收餐人：李丽。
联系电话：无。
备注：送给我最好的朋友,告诉她,我很想她。
我的指尖瞬间冰凉,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李丽。
我最好的闺蜜,在半个月前,因为车祸重伤不治,也死了。她就葬在南山公墓。
而这份酸菜鱼,是她生前的最爱。但她有一个秘密,一个只有我才知道的秘密——她对香菜严重过敏,是那种会引发喉头水肿、呼吸骤停的致命性过敏。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备注,那句最好的朋友,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在我心口反复搅动。
是谁下的单
我颤抖着手,接下了这诡异的订单。
雨夜的城市空旷而阴森,我骑着电瓶车,像一个孤独的幽灵,穿行在霓虹与黑暗的交界处。取餐的过程很顺利,老板是个睡眼惺忪的大叔,把打包好的酸菜鱼递给我时,还特意强调了一句：这客人的要求真怪,加了快半斤香菜,闻着都呛人。
我拎着那份沉甸甸的、散发着浓烈香菜气味的外卖,一路向着南山公墓骑去。
公墓里死寂一片,只有风刮过松柏的呜咽声,和冰冷的雨水敲打墓碑的滴答声。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找到了
B
区
3
排
14
号。
李丽的黑白照片在墓碑上,被雨水冲刷得格外清晰。她笑得依然甜美,可我看着,只觉得浑身发冷。
我将那份滚烫的酸菜鱼,端端正正地摆在了墓碑前。
李丽,你的外卖到了。我轻声说,声音在空旷的墓地里显得格外飘忽。
就在我放下外卖的瞬间,手机屏幕嗡地一声亮了。
黄泉专送的订单页面自动跳转。
【订单已完成】
紧接着,一条金色的评价弹了出来,是系统自动生成的好评模板。
【五星好评！骑手服务态度好,送餐速度快,餐品完好无损,辛苦了！】
而在这行金色大字的下面,一行血红色的、像是用指甲划出来的小字,缓缓浮现。
【谢谢你,小晚。下一个,是张伟。】
【2】
张伟。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响。
他是李丽的男朋友,也是那场车祸的幸存者之一。
我死死地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李丽……是李丽下的单吗她为什么要点一份自己会过敏的酸菜鱼又为什么,下一个目标会是她的男朋友张伟
无数个疑问在我脑中盘旋,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我租住的那个狭小阴暗的出租屋,江辰的电话恰好打了进来。
小晚,你在哪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充满了关切。
江辰,我的男朋友,那场车祸的驾驶员。
车祸后,他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却对我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愧疚和体贴。他坚持要搬过来照顾我,说害怕我一个人会胡思乱想。
我曾经以为,这是因为爱。
可现在,这份温柔的背后,似乎隐藏着某种我说不出的诡异。
我……我刚送完最后一单,在回来的路上了。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下这么大雨还跑单,你不要命了快回来,我给你熬了姜汤。
挂了电话,我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眼神晦暗不明。
回到家,江辰立刻迎了上来,接过我湿透的外套,又递上温热的毛巾。他长得很帅,是那种干净清爽的类型,笑起来眼角有温柔的细纹。任何一个女孩都无法抗拒他这样的关心。
快把姜汤喝了,别感冒了。他把碗递到我嘴边,动作无比自然。
我看着碗里棕色的液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从前,我最喜欢他为我做的一切。可现在,我只觉得窒息。
江辰,我轻声问,眼睛却盯着他,车祸那天……你真的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他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他叹了口气,伸手揽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背。
小晚,别再想了,好吗那是一场意外,谁也不想的。警察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了,是刹车失灵。我们能活下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的话听起来天衣无缝。
可我记得。
在那辆车坠下悬崖的前一秒,我明明听到了李丽的一声尖叫,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和绝望。我甚至感觉到,坐在我身边的她,和副驾驶的张伟发生了剧烈的争执和拉扯。
但当我向警察提起这些时,他们只是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我,说我是因为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创伤,产生了幻觉。
江辰和张伟的证词也完全一致：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他们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冷光,顺从地靠在他怀里。嗯,我知道了。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出门跑单。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果然,子时刚过,那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叮咚——您有新的黄泉专送订单,请及时处理。
我点开
APP,订单信息赫然在目。
订单详情
餐品：深海食堂至尊海鲜烩饭（含大量花生碎）
送达地址：凯悦酒店
808
号房。
收餐人：张伟。
联系电话：139********
备注：来自你最爱的丽丽,给你一个惊喜。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张伟对花生严重过敏！
这件事,比李丽对香菜过敏还要严重,是他亲口告诉我们所有人的。他说他只要吃一点点,就会立刻休克。
而下单人,依然是丽丽。
我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订单。
这一次,我没有直接去送餐,而是提前拨通了张伟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张伟不耐烦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娇笑。
谁啊大半夜的,有病吧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麻烦您下来取一下。我压低了声音。
外卖我没点外卖啊……等等,是不是丽丽给我点的她就喜欢搞这种惊喜。张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
我心中冷笑,你的丽丽,正在地底下看着你呢。
是的先生,您的女朋友为您点的。
行了行了,送上来吧,我在
808。
挂了电话,我拎着那份致命的海鲜饭,走进了凯悦酒店。
我没有直接去
808,而是躲在了楼梯间的防火门后,从门缝里死死地盯着
808
的房门。
几分钟后,另一个外卖员打扮的人出现了,他敲响了
808
的门。
门开了,张伟赤着上身,搂着一个身材火辣的女人,大大咧咧地接过外卖。
谢了啊兄弟。
关门前,我甚至能听到那个女人在撒娇：哎呀,亲爱的,你前女友对你可真好,死了都不忘给你点外
M…唔…
后面的话被一个吻堵了回去。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我站在黑暗中,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
李丽才死了多久半个月！张伟就已经有了新欢,还在酒店里开房。
我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808
的房门突然被猛地拽开,那个女人尖叫着冲了出来,脸上写满了惊恐。
来人啊！救命啊！死人啦！
我慢慢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张伟,你的惊喜,收到了吗
【3】
警察很快就封锁了现场。
我混在围观的人群里,冷眼看着张伟的尸体被盖着白布抬了出来。法医的初步鉴定结果很快就传开了：死者因误食过敏源,引发急性过敏性休克,抢救无效死亡。
和他开房的那个女人,在录口供时哭哭啼啼地说,张伟吃得太快,她根本没注意到饭里有花生碎。等她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张伟已经说不出话了。她吓坏了,打了
120,但一切都太晚了。
点外卖的人是已经去世的李丽,这成了一个无法追查的疑点。最终,这件事被定性为一场不幸的意外。
又是一场意外。
我站在人群的阴影里,看着远处匆匆赶来的江辰。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震惊和悲痛,正在和警察交涉着什么。
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向我这边望了过来。
我立刻低下头,转身融入夜色,像一滴水汇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到出租屋,我把自己泡在冰冷的水里,试图浇灭心中那股灼热的火焰。
李丽、张伟……他们都死了。
那场车祸的真相,似乎被一层又一层的迷雾包裹着,而黄泉专送APP,就是唯一能为我拨开迷雾的光。
我打开手机,点开那个黑色的鬼头图标。
订单历史里,张伟那单的下面,同样出现了一行血红色的评价。
他罪有应得。下一个,陈美玲。
陈美玲
这个名字很陌生,我完全没有印象。她是谁为什么会是下一个她和那场车祸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次,APP
没有给我任何提示。
我必须自己去查。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一个真正的侦探一样,开始疯狂地调查。我请了几天假,不去跑外卖,而是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寻找陈美玲这个人和她与江辰、张伟可能存在的联系上。
我翻遍了江辰和张伟所有的社交媒体,询问了我们所有的共同朋友,甚至潜入了江辰的公司,假装应聘,只为能接触到他的同事和资料。
江辰对我这几天的反常举动起了疑心。
小晚,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工作也请假,每天早出晚归的。他坐在沙发上,眼神锐利地看着我,不再是那种温存的伪装,而是一种审视。
没什么,只是……李丽和张伟接连出事,我心里有点乱,想出去散散心。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是吗他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强大的压迫感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我怎么听说,有人看到你在我公司附近鬼鬼祟祟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我只是路过。
路过江辰冷笑一声,他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他的眼神冰冷得像蛇,林晚,我警告你,不要耍花样。有些事,不是你该知道的。
他的力气很大,捏得我下巴生疼。
这一刻,我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我面前的这个男人,根本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温柔体贴的江辰。他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我被他眼中的狠厉吓得浑身发抖,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没有……我真的只是害怕……我哭着说,一半是伪装,一半是真实的恐惧。
看到我的眼泪,江辰眼中的戾气才稍稍褪去。他松开手,又恢复了那副温柔的面孔,伸手替我擦掉眼泪。
好了,别哭了。我知道你难过,是我太敏感了。别怕,有我呢。
他将我拥入怀中,可这个怀抱,却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冰冷。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线索出现了。
我查到,江辰有一个远房亲戚,一个很有钱的阿姨,一直资助他创业。这个阿姨行事低调,很少露面。
她的名字,就叫陈美玲。
我顺着这条线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查到了陈美玲的住处——一栋位于市郊的豪华别墅。
而当我看到陈美玲照片的那一刻,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照片上的女人,风韵犹存,保养得极好。
而她脖子上戴着的那条钻石项链,我认得。
车祸那天,江辰送给我一条一模一样的,说是给我的惊喜。他说那是他特意找人设计的,独一无二。
原来,从来就没有什么独一无二。
我不过是另一个女人的替代品。
或者说,一个即将被献祭的,完美的猎物。
子时,手机准时响起。
叮咚——您有新的黄泉专送订单,请及时处理。
订单详情
餐品：御膳房秘制佛跳墙（附赠一品鹤顶红）
送达地址：云山别墅
A
栋。
收餐人：陈美玲。
联系电话：188********
备注：告诉她,借来的东西,终究是要还的。
【4】
一品鹤顶红。
看到这五个字,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不再是利用过敏源的意外,而是赤裸裸的投毒。
黄泉专送的力量,似乎正在变得越来越直接,越来越暴戾。
我深吸一口气,接下了订单。
御膳房是一家顶级的私房菜馆,他们的佛跳墙千金难求,需要提前一个月预定。而我手机上的订单,却能让我在深夜随时取餐。
我取到那盅用紫砂罐装着的佛跳墙时,还能感受到罐壁传来的温热。打开一丝缝隙,浓郁的香气瞬间溢出,令人食指大动。
谁能想到,这极致的美味之中,藏着最致命的毒药。
云山别墅区安保严密,外卖员根本不让进。我只能在门口给陈美玲打电话。
电话接通了,是一个慵懒而高傲的女声。
喂
您好,陈女士,您的外卖到了,麻烦到门口取一下。
什么外卖我没点。送错了,拿走。她显得很不耐烦。
是一位叫『江辰』的先生为您点的,他说……是给您的赔罪礼物。我急中生智,搬出了江辰的名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一声轻笑。算他还有点良心。等着,我让保姆去拿。
挂了电话,我躲在别墅区门口的绿化带后面,心脏狂跳。
几分钟后,一个保姆模样的人从别墅里走出来,从我同事的手里取走了那份佛跳墙。
我死死地盯着那栋灯火通明的别墅,等待着审判的降临。
然而,这一次,意外发生了。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将顺利进行的时候,一辆熟悉的黑色奔驰疾驰而来,停在了别墅门口。
江辰从车上下来了。
他行色匆匆,脸上带着一丝焦虑,甚至没有注意到隐藏在暗处的我,就直接按响了门铃,走进了别墅。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我不敢再等下去,一种强烈的不安驱使着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绕到别墅的侧面,那里有一堵不算太高的围墙。我咬了咬牙,借着旁边的一棵大树,手脚并用地翻了进去。
别墅里很安静,我像一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贴着墙根,摸到了一楼的落地窗前。
客厅里,江辰和陈美玲正坐在沙发上。
那盅佛跳墙就摆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盖子已经打开,香气四溢。
你来干什么陈美玲端着一杯红酒,语气不善,不是让你最近别来找我吗那个林晚,处理干净了
江辰的脸色很难看,他没有回答,而是指着那份佛跳墙,问道：这是谁送来的
你不是知道吗你送来的赔罪礼物。陈美玲白了他一眼。
我送的江辰的音调猛地拔高,我什么时候给你送过这东西！
陈美玲的脸色也变了。不是你那外卖员说是你……
我今晚一直在公司处理张伟的后事,根本没离开过！江辰的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恐惧,美玲,不对劲,最近发生的事太不对劲了！李丽和张伟死得太蹊跷……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美玲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行了,别自己吓自己。不就是死了两个无关紧要的人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放下酒杯,拿起汤勺,舀了一勺佛跳墙,我倒要尝尝,这莫名其妙的外卖是什么味道。
别吃！江辰厉声喝道。
但已经晚了。
陈美玲已经将那勺汤送进了嘴里。
我躲在窗外,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然而,预想中毒发身亡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陈美玲细细地品味了一下,甚至还露出了享受的表情。味道不错嘛。你太大惊小怪了。
她说着,又舀了一勺,这一次,她竟直接递到了江辰的嘴边。
你也尝尝,别整天疑神疑鬼的。
江辰的脸上写满了抗拒和怀疑,但他看着陈美玲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还是犹豫着张开了嘴。
不！
不能让他吃！
他才是主谋,他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死了！李丽的仇,我的仇,都还没有报！
那一瞬间,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捡起脚边的一块石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向了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哗啦——！
玻璃应声而碎,发出巨大的声响。
客厅里的两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猛地站了起来,江辰嘴边的汤勺也掉在了地上。
谁！江辰厉声喝道,眼中迸射出凶狠的光。
我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江辰暴怒的吼声和追出来的脚步声。
我拼了命地往外跑,翻出围墙,跳上我的电瓶车,拧到最大油门,疯狂地冲进了夜色之中。
身后,江辰那辆黑色奔驰的灯光,像两只凶恶的眼睛,死死地追着我。
我的计划,彻底暴露了。
而那份本该致命的佛跳墙,为什么没有起作用
【5】
我在城市的街巷里疯狂穿梭,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最终还是甩掉了江辰。
我不敢回家,只能找了一家通宵营业的网吧,躲在最角落的包厢里,瑟瑟发抖。
为什么
为什么佛跳墙没有毒
一品鹤顶红……难道只是一个恶作剧
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一遍遍地刷新着黄泉专送的
APP。
终于,在凌晨三点,订单状态更新了。
订单已完成
下面,依然是那行血红色的评价。
借来的,终究是要还的。下一个,江辰。
完成了
可是陈美玲明明没有死！
我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直到第二天,一则本地新闻,让我瞬间明白了所有。
著名企业家陈美玲女士昨夜突发恶性心肌梗死,于家中去世,享年
49
岁。据悉,陈女士患有严重的心脏病,且对某种稀有菌类过敏,医生曾再三叮嘱其注意饮食……
新闻配图里,是陈美玲那栋别墅被拉上警戒线的样子。
稀有菌类过敏！
佛跳墙！
我瞬间醍醐灌顶！
黄泉专送的杀人方式,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投毒！一品鹤顶红只是一个代号,真正的杀招,和李丽、张伟一样,是利用死者自身的弱点——过敏源！
而我昨晚的举动,不仅暴露了自己,还差点让江辰替陈美玲挡了灾！
一阵后怕涌上心头,我感到手脚冰凉。
江辰现在一定已经把我当成了头号怀疑对象。我不能再坐以待毙。
最后的订单已经下达,目标,江辰。
我必须在他对我下手之前,先一步完成这次派送。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复盘所有的事情。
李丽、张伟、陈美玲,他们三个人,加上江辰,是一个利益共同体。他们策划了那场车祸,目的是什么
我忽然想起,车祸发生前不久,江辰曾经温柔地对我说,他为我买了一份巨额的人身意外保险,受益人是他自己。
他说：小晚,我不能想象没有你的日子。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发生了什么意外,至少这笔钱能让我的后半生,带着对你的思念活下去。
当时我感动得一塌糊涂,觉得他真是爱我到了骨子里。
现在想来,这哪里是爱,这分明是催命符！
他们要杀我,骗取巨额保金！
而李丽,我最好的闺蜜,她很可能是在最后关头良心发现,想要阻止他们,所以才会在车里和张伟发生争执,最终导致他们不得不提前动手,将我们俩一起灭口。
至于张伟和陈美玲的死,恐怕是因为分赃不均,或是江辰为了独吞保险金,而进行的灭口。
这一切,都通过黄泉专送这个诡异的
APP,假李丽之手完成了。
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了。
真相的轮廓,已经清晰得令人发指。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
送江辰上路。
我打开
APP,查看最后的订单。
订单详情
餐品：一杯清水。
送达地址：盘山公路坠崖处。
收餐人：江辰。
联系电话：138********
备注：故地重游,了结一切。
一杯清水
我皱起了眉头。这算什么
这次的杀招又是什么江辰对什么东西过敏我仔细回想,却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少得可怜。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禁忌。
不,一定有什么我忽略了。
黄泉专送从不出错。
我决定主动出击。我拨通了江辰的电话。
电话那头,他的声音沙哑而冰冷。
你还敢打电话给我
江辰,我的声音异常平静,我们谈谈吧。就在我们出事的那个地方,盘山公路的那个拐角。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我也有。我们把一切都说清楚,做个了断。
他沉默了很久,似乎在权衡利弊。
好。他最终答应了,我一个人来。你也别耍花样。
一言为定。
挂了电话,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一杯清水的订单,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而疯狂的猜测。
或许,这次的外卖,需要的不是我从别处取来,而是……现场制作。
我没有去任何地方,只是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了一瓶最普通的矿泉水,然后骑着我的电瓶车,向着那座埋葬了我的过去,也即将埋葬我的仇恨的盘山公路,疾驰而去。
【6】
盘山公路在夜色中像一条沉默的巨蟒,蜿蜒而上。
我提前到了约定的地点,就是那个被撞断的护栏处。时隔一个多月,这里依然保留着车祸的痕迹,断裂的金属护栏像扭曲的爪牙,无声地诉说着那天的惨烈。
悬崖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风从崖底倒灌上来,带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
我站在崖边,将那瓶矿泉水放在地上,然后静静地等待着江辰的到来。
我没有报警。
因为我知道,以江辰的狡猾,没有确凿的证据,警察根本奈何不了他。而我死而复生的经历,说出去只会被当成疯子。
我唯一的武器,就是黄泉专送。
我必须亲眼看着他,为他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
没过多久,一束刺眼的车灯由远及近,黑色的奔驰停在了不远处。
江辰从车上下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脸色在车灯的映照下,显得阴沉而狰狞。
他没有立刻走过来,而是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埋伏之后,才一步步向我走来。
林晚,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他站在离我五步远的地方,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我真没想到,我那个单纯善良、蠢得像猪一样的女朋友,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我看着他,心中毫无波澜。江辰,我也没想到,我爱了三年的男人,会为了钱,亲手把我推下悬崖。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但随即又笑了,笑得肆无忌惮。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没必要再装了。他摊开手,一脸的无所谓,没错,都是我做的。那份三千万的保险,我谋划了整整一年。本来一切都很顺利,都怪李丽那个贱人,居然在最后关头反悔,差点坏了我的好事！
所以你就连她一起杀了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是她自己找死！江辰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还有张伟那个蠢货,贪得无厌,居然想多分一杯羹。陈美玲那个老女人,总想控制我……他们都该死！只有你,小晚,你本来可以安安静静地去死,为什么还要回来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解。
为什么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还有,张伟和陈美玲的死,是不是你搞的鬼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术
我看着他癫狂的样子,只是冷冷地笑了一下。
想知道你下来问问他们,不就清楚了。
你找死！江辰被我的话彻底激怒了,他猛地向我冲了过来,眼中迸射出疯狂的杀意。
我没有躲。
就在他即将抓住我的那一刻,我做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动作。
我猛地向后一仰,整个人直挺挺地向着悬崖下倒去。
不！江辰下意识地扑了过来,想要抓住我。
他不是想救我。
他是想抓住我,问出他想要的答案,然后再亲手把我扔下去。
他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悬崖的风,瞬间灌满了我的耳朵。我的身体悬在半空中,下方是无尽的黑暗。
江辰用尽全力,将我一点点往上拉。他的脸因为用力而涨得通红,表情狰狞。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嘶吼着。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笑了。
笑得凄美而诡异。
江辰,你看看你的脚下。
他下意识地低头。
我们拉扯的地方,正是当初护栏断裂的地方。崖边的泥土本就松软,经过一个多月的风吹雨淋,再加上刚才他猛冲过来的力道,此刻已经出现了大面积的塌陷和裂缝。
而他为了拉住我,整个人的重心都压在了这片最不稳定的区域。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算计我！
我只是给你送一份外卖而已。我轻声说。
然后,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反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同时,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他胸前口袋里露出的一个东西。
那是一支哮喘喷雾。
我终于想起来了。
江辰有极其严重的、由压力和紧张情绪诱发的哮喘病。这件事他隐藏得很好,我也是在无意中发现过一次,但他当时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是小毛病,让我不要告诉别人。
我用力将那支喷雾从他口袋里拽了出来,然后毫不犹豫地扔向了身后的万丈深渊。
不！
江辰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失去救命的药,加上脚下就是悬崖的巨大恐惧和紧张,瞬间诱发了他的哮喘。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脸色由白转青,抓着我的手也开始松动。
呵……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声音,眼睛瞪得像铜铃。
江辰,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份外卖,叫自食其果。
说完,我松开了手。
不,不是我松开了手。
是我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冰冷的、不属于我的力量从我的手臂上传来,硬生生地掰开了江辰的手指。
那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了耳边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是李丽的声音。
【7】
失重感瞬间包裹了我。
风在耳边呼啸,崖壁的岩石从我眼前飞速掠过。我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再次降临。
这一次,我无怨无悔。
然而,预想中身体撞上岩石的剧痛并没有传来。
我感觉自己像是落入了一个柔软而冰冷的怀抱,下坠的速度在一点点变缓。
我猛地睁开眼。
我看到了一生中最不可思议的画面。
无数个半透明的、发出微弱荧光的影子,从崖底的黑暗中升腾而起。他们形态各异,有老有少,但脸上都带着一种安详而悲悯的神情。
他们伸出手,一个接一个地托住我,将我下坠的身体,稳稳地,轻轻地,向上托举。
我看到了李丽。
她就在我的面前,穿着我们一起去买的那条白色连衣裙。她对我微笑着,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歉意和温柔。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脸。她的指尖冰冷,却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我还看到了张伟,看到了陈美玲。
他们没有了生前的贪婪和恶毒,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复杂,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解脱。
他们的身影在我身边盘旋,簇拥着我,将我缓缓地送回了悬崖之上。
而江辰,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没有任何东西托住他。
他在惊恐和绝望的惨叫声中,像一块石头一样,径直坠入了崖底的黑暗,瞬间被吞噬。
我重新站在了坚实的土地上,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那些光影在我身边停留了片刻,然后,像来时一样,缓缓地消散,重新归于黑暗。
李丽的身影是最后一个消失的。
在彻底化为光点之前,她对着我,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眼泪,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照亮了整个山野。
我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黑色的
APP。
最后一张订单,状态已经更新。
订单已完成
下面,是最后一条血红色的评价。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在这行字的下方,出现了一个新的按钮,上面写着注销账号。
我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屏幕上弹出一个确认框。
尊敬的骑手林晚,您已完成所有复仇订单,功德圆满。注销账号后,您将回归正常人类生活,忘却一切,重新开始。是否确认注销
忘却一切
我愣住了。
忘了这一切,忘了我是如何死而复生,忘了那些来自地狱的订单,忘了江辰他们丑恶的嘴脸,也忘了……李丽最后那句对不起。
这似乎是最好的结局。
我只要按下确认,就能像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醒来后,依然是那个为了生活奔波,但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普通女孩林晚。
我的手指悬在确认按钮上,迟迟没有落下。
不。
我不能忘记。
这些伤痛,这些背叛,这些绝望和复仇的火焰,已经刻进了我的骨子里,成为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忘记它们,就等于否定了我的死亡,否定了李丽的牺牲,否定了这一切的意义。
我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
我不想再浑浑噩噩地活。
我缓缓地按下了旁边的取消按钮。
手机屏幕闪烁了一下,那个黑色的鬼头
APP,图标开始变得暗淡,最终,化作一缕青烟,从屏幕上彻底消失了。
它并没有强制我忘记,而是尊重了我的选择。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迎着初升的太阳,骑上我那辆伤痕累累的电瓶车,缓缓地,向着山下的人间驶去。
【8】
江辰的死最终被警方定性为失足坠崖。
在他车里,警方发现了他伪造的关于我的死亡证明和保险索赔申请,以及一些他和其他几个死者进行利益分割的聊天记录。
那场车祸的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
江辰、陈美玲、张伟构成了一个完美的保险诈骗和谋杀闭环。而我,是那个差点被献祭的羔羊。
李丽,则是那个在最后关头,用自己的生命为我敲响警钟的人。
警方在整理她的遗物时,发现了一支录音笔。里面录下了她和张伟最后的对话。
……我们不能这么做！那是小晚啊！是江辰的女朋友,是我最好的朋友！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已经上船了！你以为你现在退出,江辰会放过你吗他连林晚都敢杀,你算什么东西！
我不管！我一定要告诉小晚！
你敢！
后面,是剧烈的争吵和打斗声,然后,就是刺耳的刹车声和碰撞声。
一切,都和我记忆中的碎片,完美地重合了。
我作为唯一的幸存者和受害者,配合警方完成了所有的调查。
当警察问我,江辰坠崖时,我在哪里。
我平静地告诉他们,我就在不远处,我亲眼看到他因为情绪激动,哮喘发作,脚下不稳,自己掉下了悬崖。
我的说辞合情合理,没有任何破绽。
没有人怀疑我。
因为在所有人眼里,我只是一个身心都遭受了巨大创伤的、可怜的幸存者。
案子了结后,我用那笔本该属于江辰的、现在却合法地回到了我手里的巨额保险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李丽的墓迁到了一个阳光最好的地方。
我没有再买新的墓碑,而是请了最好的工匠,用一整块温暖的汉白玉,为她雕刻了一座新的。
墓碑上没有照片,只刻了一行字。
致我最好的朋友,林晚立。
我没有再回那个阴暗的出租屋,也没有再见任何一个过去的朋友。
我卖掉了那辆载着我穿梭于阴阳两界的电瓶车,换了一张去往南方的单程机票。
我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在一个陌生而温暖的海滨城市,我租下了一间可以看见大海的房子。
我不再跑外卖,也不再没日没夜地工作。
我开始学着为自己而活。
我每天都会去海边散步,看日出日落,潮涨潮落。
我开始学习画画,把我看到的风景,和那些无法言说的过往,都画在画纸上。
我画的第一幅画,是一个女孩,骑着电瓶车,穿行在光怪陆离的城市里。她的身后,是无尽的黑暗,但她的前方,却有一束微光。
我给那幅画取名叫《重生》。
我以为我的生活就会这样平静下去。
直到有一天,我在海边画画时,一个男人停在了我的画架前。
你画得真好。他说。
他的声音温和而有磁性,像四月里的春风。
我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衬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是那天晚上,在凯悦酒店,替我把那份致命海鲜饭送到张伟手里的那个外卖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