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生日,我做了满满一桌菜等妻儿回家。
可妻子带着一身野男人香水味和吻痕回来,儿子校服上也有别人的口红印。
他们一个嫌我菜做得难吃,一个让我别去家长会丢人。
直到我发现垃圾桶里的,和妻子发给情夫的露骨短信,我才明白,这个家早就烂透了,他们不是要逼我走,而是嫌我死得太慢了！
1
匡志强盯着电视屏幕。里面那对夫妻正在烛光晚餐,男人给女人戴上项链,女人感动得流泪。他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黑掉的屏幕映出他发红的眼睛。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门开了,匡小峰把书包甩在地上,球鞋随便一踢,鞋底沾着的口香糖粘在了地板上。
饭呢蓝萍把包扔在沙发上,新做的美甲在灯光下闪着亮片。她衬衫领口歪着,第三颗扣子扣错了位置。
匡志强走进厨房。电饭煲亮着保温灯,他盛了三碗饭。青椒炒肉有点糊了,蒸鱼时间太长,肉有点柴。
匡小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掏出手机开始打游戏。外放的音效很吵,队友的骂声从扬声器里传出来。
今天考试怎么样匡志强把筷子递给儿子。
匡小峰头也不抬：关你屁事。他校服领子上蹭着口红印,身上有股香水味,闻着不像蓝萍平时用的那款。
蓝萍用筷子拨弄着青椒炒肉：肉太老了。她夹了一筷子又扔回盘子里,跟你说了多少次,炒肉要用淀粉腌一下。
匡志强看见她手腕上多了一条细细的金手链,不是他们结婚时买的那条。
匡小峰把手机立在汤碗前面,一边吃饭一边打游戏。油滴在匡志强上周刚给他买的新校服上,他看都不看一眼。
蓝萍的电话响了。她看了眼屏幕,嘴角翘起来,快步走到阳台去接。匡志强听见她说宝贝老地方马上到。
挂掉电话,蓝萍补了口红,颜色比进门时艳了很多。公司有急事,我得去一趟。她拎起包往外走,高跟鞋在地板上踩出一串急促的声响。
匡志强站在厨房窗口。楼下停着一辆黑色奥迪,车牌尾号37。蓝萍拉开车门坐进去,驾驶座上的男人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匡小峰突然抬头：下周家长会你别去。他校服袖口有个被烟烫出来的洞,廖子航他爸是你公司领导吧你去给我丢人吗
匡志强收拾碗筷时,发现垃圾桶最底下有个包装袋。超市小票显示是昨天买的,蓝萍昨天说她在公司加班。
阳台上,他的内裤和袜子还挂在最边上,已经晾了三天。中间挂着蓝萍的真丝睡衣,标签上写着不可机洗,是他手洗的。
匡志强打开电视购物频道。主持人喊着幸福家庭必备,背景音是罐头笑声。他关掉声音,看字幕里限时抢购的红字一直闪。
手机亮了。蓝萍发来微信：别等我。上个月发这条消息时,她在酒店浴室自拍发给闺蜜,不小心拍到了洗手台上的男士皮带。
匡志强翻开手机相册。第一张是匡小峰六年级写的作文《我的爸爸》,老师用红笔圈出窝嚷这个错别字。第二张是蓝萍去年生日照,她切蛋糕用的刀是廖明送的。
冰箱上贴着物业缴费单。匡志强用手机转账时,发现蓝萍早上转走了五千块,备注写的是美容。
主卧床头柜里少了个安全套。匡志强数了三遍,上个月买的十二只装还剩五个。
他推开匡小峰的房门。儿子戴着耳机在骂队友傻逼别送人头,书桌上摆着廖明送的Switch游戏机。屏幕的蓝光照着墙上的全家福,匡志强那半边被匡小峰用马克笔画了个猪头。
匡志强回到客厅。电视里又在放家庭伦理剧,女主角说我老公最好了。他拔掉电源线时,插头冒出几颗火星。
手机又响了。是母亲打来的：你爸最近血压又高了,你们什么时候要二胎小峰都这么大了...匡志强没说话,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蓝萍是不是又不在家
挂掉电话,匡志强打开冰箱拿啤酒。发现蓝萍把昨天他买的生日蛋糕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已经发霉了。今天是他生日。
匡小峰从房间出来,径直走向冰箱。给我钱,明天同学聚会。他拉开匡志强的钱包,抽出两张一百的。
作业写完了吗匡志强问。
匡小峰冷笑一声：你管得着吗他把钱塞进口袋,廖叔叔说下周带我去迪士尼,你从来没带我去过。
匡志强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银行发来短信,房贷自动扣款失败,余额不足。他上周刚发的工资,现在卡里只剩二十三块六。
浴室里,蓝萍的化妆台上多了瓶昂贵的面霜。匡志强查了下价格,相当于他半个月工资。瓶底贴着小票,购买时间是今天下午三点,蓝萍说她今天全天都在开会。
匡志强坐在沙发上,电视屏幕黑着,映出他憔悴的脸。茶几上摆着他们结婚时的照片,玻璃相框落了一层灰。
他拿起手机,翻到和蓝萍的聊天记录。上一条消息是三天前,他问晚上想吃什么,蓝萍回了一个随便。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声。匡志强走到阳台,看见那辆黑色奥迪停在楼下。蓝萍从车上下来,弯腰对驾驶座的人说了什么,然后笑着挥手告别。
匡志强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二十。他走回卧室,发现床单换成了新的,不是他熟悉的颜色。床头柜上放着一盒拆过的,不是他买的牌子。
他躺在床的一侧,另一边空着。枕头上留着蓝萍的香水味,混合着陌生的古龙水气息。
凌晨三点,门锁转动。蓝萍轻手轻脚地进来,直接去了浴室。水声响了很久,匡志强数着秒数：二十三分十八秒。
浴室门开了,蓝萍带着湿气钻进被窝,背对着匡志强。她的头发还是湿的,散发着酒店洗发水的味道。
睡了吗匡志强问。
蓝萍没回答,呼吸声变得均匀。匡志强知道她在装睡。
天快亮时,匡志强终于睡着了。他梦见自己站在空荡荡的家里,电视里还在播放那对模范夫妻的甜蜜生活,笑声从喇叭里传出来,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
2
匡志强五点就醒了。蓝萍背对着他睡得很熟,脖子后面有个红印子。他轻手轻脚起床,从衣柜最底下拿出个盒子。里面是条银项链,花了他两个月私房钱。盒子上印着结婚十五周年快乐。
厨房里他煎了荷包蛋,热了牛奶。匡小峰房门关着,昨晚游戏声到凌晨两点才停。匡志强把早餐放桌上,留了张纸条记得吃。
地铁上人挤人。匡志强抓着扶手,看见对面玻璃映出自己的脸。眼角皱纹比去年深了,头发白了不少。廖明上周在会上说他显老,全部门都笑了。
公司前台放着快递。匡志强拆开看,是蓝萍网购的裙子,价格标签没撕,一千二。他工资卡昨天只剩二十三块六。
午休时匡志强去银行查流水。最近三个月,蓝萍转走六万八。最大一笔是上个月二十五号,三万,备注理财。他给蓝萍发微信晚上回家吃饭吗,消息显示已读,没回。
下班路过花店,匡志强买了支玫瑰。店员问要包装吗,他摇摇头。花十五块,够他吃三天午饭。
家里黑着灯。餐桌上他早上留的纸条还在,牛奶没动过,荷包蛋长了层膜。匡小峰房门底下透着光,游戏声隐约传出来。
匡志强做了红烧排骨,蓝萍最爱吃的。他摆好碗筷,把项链盒子放在蓝萍座位前。电视里在播天气预报,说今晚有暴雨。
九点半,门响了。蓝萍进来时带着酒气,口红晕到嘴角。她看见餐桌愣了下,项链盒子连碰都没碰。
今天什么日子蓝萍把包扔沙发上,新做的美甲缺了一块。
结婚纪念日。匡志强把排骨又热了一遍。
蓝萍笑了声：你记错了吧,下个月才是。她拉开冰箱拿矿泉水,脖子上的金项链晃来晃去,不是匡志强买的。
匡小峰突然开门出来：妈,廖叔叔说周末带我去欢乐谷。他看了眼餐桌上的排骨,又吃这个腻死了。
匡志强把热好的排骨放桌上：你上次说想吃。
上次是上个月。匡小峰抓起手机拍了下排骨,发朋友圈配文又是这个,吐了。点赞瞬间跳出来七八个,头像是廖明儿子的在最上面。
蓝萍手机响了。她看了眼屏幕就往阳台走,匡志强听见她说不行,今天他在家。回来时她拎起包：公司还有事,你们先吃。
菜都热了三遍了。匡志强站着没动。
蓝萍皱眉：你烦不烦她踢到桌腿,项链盒子掉地上。银链子滑出来,被高跟鞋踩了一脚。
门砰地关上。匡志强蹲下去捡项链,发现链子断了。匡小峰在房间里哈哈大笑,游戏里有人开麦喊峰哥牛逼。
暴雨开始下了。匡志强站在阳台,看见蓝萍钻进那辆黑色奥迪。雨太大,看不清车里的人。他摸到口袋里的玫瑰,花瓣已经蔫了。
收拾餐桌时发现蓝萍包里掉出来的电影票。两张,昨晚的场次,座位是情侣座。票根上沾着口红印,不是蓝萍今天用的颜色。
匡志强给母亲打电话。那头父亲在咳嗽,母亲说你爸咳血了,医药费...话没说完就被匡小峰的游戏声打断。他查了下银行卡,余额不够交住院押金。
凌晨两点,蓝萍还没回来。匡志强翻开她梳妆台,最底下抽屉里有盒,还剩三个。他数了数,上个月买的十二只装现在应该剩五个。
暴雨把窗户打得啪啪响。匡志强看见蓝萍晒在阳台的真丝睡衣被风吹到地上,泡在水坑里。标签上不可机洗几个字被泥水糊住了。
手机震动。母亲发来微信：你爸要做CT,先打五千。紧接着是银行短信,工资卡被取现五千,备注美容院。
匡志强走到匡小峰门前,听见他在语音聊天：我爸就是个废物...廖叔叔答应送我出国...我妈早该离了...门缝底下漏出的光突然灭了,游戏声变成鼾声。
厨房里冰箱嗡嗡响。匡志强发现蓝萍买的蛋糕还在里面,发霉的部分被挖掉了,剩下的一半被人吃了几口。奶油上的牙印很小,不像蓝萍的。
他打开电视,购物频道还在循环播放幸福家庭必备。主持人举着炒锅说让爱妻轻松下厨,背景音是罐头笑声。匡志强关掉声音,看字幕里限时抢购的红字一直闪。
天快亮时蓝萍才回来。她轻手轻脚去浴室,水声响了半小时。匡志强数着秒,第一千八百秒时水声停了。蓝萍带着湿气钻进被窝,背对着他。
项链我修好了。匡志强说。
蓝萍没动。匡志强伸手碰她肩膀,摸到陌生的沐浴露味道。床头柜上手机亮了下,锁屏通知显示廖总：昨晚很棒。
暴雨变成了小雨。匡志强听见蓝萍呼吸变得均匀,知道她在装睡。他轻轻起来,去客厅打开项链盒子。断掉的银链子在台灯下泛着光,盒子里还有张纸条,是他昨晚写的十五年了,我还爱你。
纸条背面不知什么时候被写了字,蓝萍的笔迹：下月离婚,你搬出去。字迹很新,可能是在他做饭时写的。
匡志强把纸条放回去,听见匡小峰在梦里笑出声。电视屏幕黑着,映出他扭曲的脸。窗外雨停了,那辆黑色奥迪又停在楼下,车灯亮了两下又灭了。
3
匡志强衬衫领子磨破了边。他对着公司洗手间的镜子整理领带,听见隔间里同事在笑：廖总昨晚团建带的那女的,是他部门小匡的老婆吧
水龙头哗哗响。匡志强搓着手,香皂泡沫混着血丝——昨晚修项链时被银链子划破的伤口又裂开了。手机震动,人事部群发邮件：今日团建,家属可参加。
电梯里碰到廖明。他西装是意大利定制款,袖扣闪着光。小匡啊,廖明拍拍他肩膀,今天带你老婆来,我请客。他身上有股古龙水味,和蓝萍昨晚带回来的沐浴露一个牌子。
公司包了酒店二楼。匡志强坐在角落,面前摆着家属座牌子。蓝萍迟到了半小时,进门时全桌男人都在看她。她穿了新买的红裙子,胸口开得很低。
介绍一下,廖明举着酒杯站起来,这位是匡工的爱人,蓝萍女士。他故意把匡工两个字咬得很重,同事们发出心照不宣的笑声。
蓝萍挨着廖明坐下。她面前摆着龙虾刺身,匡志强这边只有凉拌黄瓜。你老婆真漂亮,财务部小王给匡志强倒酒,怎么追到的酒溢出来,洒在匡志强磨破的衬衫袖口上。
廖明站起来敬酒：感谢匡工家属赏光。他手搭在蓝萍椅背上,手指碰着她裸露的肩膀。蓝萍笑着抿了口红酒,口红印留在杯沿。
听说匡工儿子要出国人事总监突然问。匡志强筷子停在半空。廖总帮忙联系的学校吧全桌人都看过来,蓝萍正给廖明夹菜,筷子上的鱼肉抖落在廖明裤子上,她伸手去擦。
匡志强面前的黄瓜蔫了。他掏出手机,银行APP弹出通知：房贷逾期三天。蓝萍的笑声从桌子那头传来：他一个月那点工资,连儿子学费都付不起。
服务员端上蛋糕。廖明切了第一刀,奶油写着公司再创辉煌。蓝萍凑过去拍照,胸口蹭到廖明手臂。闪光灯亮起时,匡志强看见廖明另一只手在桌下摸蓝萍大腿。
玩游戏吧！有人提议。廖明拿出个红包：猜我手里多少钱,最接近的获奖。同事们起哄,蓝萍抢着说：五千八！廖明大笑：还是蓝萍了解我。他把红包塞进蓝萍领口,手指在里面停了会儿。
匡志强站起来去厕所。镜子里自己脸色发青。隔间里有人呕吐,听声音是销售部老李——他老婆去年跟人跑了。匡志强洗了把脸,水珠顺着下巴滴在领带上,像昨晚的雨。
回座位时游戏换成了真心话。廖明指着匡志强：说说,怎么追到蓝萍这么漂亮的老婆全桌安静下来,蓝萍低头玩手机,屏幕上是她和廖明的微信聊天界面。
大学同学。匡志强说。有人嘘了声,廖明大笑：现在同学会不就是搞破鞋大会蓝萍也跟着笑,她手机屏幕亮着,最新消息是廖明发的今晚老地方。
散场时下小雨。廖明说顺路送蓝萍,她自然地上车。黑色奥迪开走时,匡志强看见后窗贴着Baby
in
car的贴纸——他们家没有婴儿。
公交车上人挤人。匡志强手机响了,匡小峰班主任发来消息：您儿子殴打同学,请明天来校处理。紧接着是蓝萍微信：廖总说能帮你调岗,工资涨五百。
到家九点半。匡小峰房门关着,游戏声震天响。匡志强敲门,里面骂了句脏话。他推开门,看见儿子电脑屏幕上开着黄色网站,旁边摆着盒拆过的。
老师说你打人了。匡志强说。匡小峰头也不回：那傻逼说我是没爹教的野种。游戏里有人喊峰哥,声音像廖明儿子。
匡志强看见儿子床头贴着张照片：蓝萍和廖明在迪士尼,匡小峰站在中间。照片角落的日期是上周末,蓝萍说带儿子去姥姥家。
冰箱空了。匡志强泡了碗方便面,发现最后一包也被匡小峰吃了,调料包洒在地上。手机震动,母亲发来父亲住院的照片,老人手上插着针管,背景是欠费停药的通知单。
阳台上蓝萍的真丝睡衣还在水坑里。匡志强捡起来,摸到口袋里有张酒店房卡——今晚的日期,房号818。他查了下地图,是廖明常去的商务酒店。
浴室里多了瓶男士沐浴露。匡志强闻了闻,和廖明身上的古龙水一个味道。垃圾桶里有团纸巾,展开是蓝萍写的字条：明天买验孕棒。
主卧床单又换了新的。匡志强拉开蓝萍的衣柜,发现她常穿的内衣少了几套。最里面挂着条情趣内衣,吊牌还在,价格相当于他半个月工资。
凌晨一点,门锁响了。蓝萍哼着歌进来,脖子上多了条钻石项链。她看见匡志强坐在沙发上,愣了下：还没睡身上酒气混着味。
团建开心吗匡志强问。电视里购物频道还在播,主持人喊着幸福家庭必备。
蓝萍把包扔在沙发上：廖总答应给你调岗了。她脱下高跟鞋,脚踝上有手指印,下个月起你工资卡给我管,别整天乱花钱。
匡志强看见她锁骨上有牙印。蓝萍注意到他目光,扯了扯衣领：蚊子咬的。她手机亮了下,锁屏通知是廖明发来的语音消息,前面几个字显示宝贝我射在里面...
匡小峰突然踹开门：妈！我游戏机坏了！他看见匡志强,撇撇嘴,廖叔叔说给我买新的。蓝萍摸摸儿子头发：乖,周末让廖叔叔带你去买。
暴雨又来了。匡志强站在阳台,看见那辆黑色奥迪还停在楼下。雨刷器动了下,车里人影晃过,像是在整理衣服。
他回到客厅,蓝萍已经睡了。床头柜上摆着新拆的盒子,只剩三个。垃圾桶里有团卫生纸,展开是用过的验孕棒,两道杠。
4
匡志强被电话铃声惊醒时是凌晨三点十七分。母亲的声音像砂纸在刮：你爸吐血了,救护车说没家属签字不给拉走。背景音里父亲在咳嗽,声音像破风箱。
医院走廊的塑料椅硌得屁股疼。匡志强盯着缴费单上的数字：两万三。他掏出所有银行卡,自动缴费机吐出三张余额不足的凭条。
先交五千押金。护士敲着键盘,不然CT做不了。她指甲上画着小花,和蓝萍上周做的同款。
匡志强给蓝萍打了七个电话。第八个接通时背景音是酒店电梯的提示音。我在开会,蓝萍压着嗓子,你爸死不了。电话那头有男人在笑,声音像廖明。
自动取款机吐出最后一张红色钞票。匡志强数了三遍：四千六百。手机震动,银行短信显示工资卡被取现两万,备注理财投资。
缴费窗口换了人。新来的护士嚼着口香糖：还差四百。匡志强翻遍口袋,找出皱巴巴的零钱。钢镚滚到地上,有个小孩捡起来跑了。
ICU的玻璃映出匡志强的脸。父亲躺在里面,嘴上扣着氧气罩。母亲在旁边削苹果,水果刀是蓝萍去年扔掉的旧货,刀刃上还沾着干涸的奶油。
小峰呢母亲问。匡志强摇头。手机里匡小峰最后一条消息是昨晚发的：老头死了叫我。配图是游戏截图,ID叫没爹的野种。
护士站有人在吵架。穿貂皮的女人甩出一叠现金：给我爸用最好的药！她金耳环晃来晃去,和蓝萍新买的那对一模一样。
匡志强去厕所洗脸。隔间里两个护工在抽烟：308那老头惨啊,儿子媳妇都不管。打火机咔嗒响,听说媳妇跟医院领导有一腿。
走廊电视在播家庭伦理剧。男主角跪在病床前哭：爸您一定要好起来！匡志强关掉声音,看字幕里孝子贤孙四个字一直闪。
母亲睡着了,手里还攥着缴费单。匡志强轻轻抽出来,背面是蓝萍的笔迹：老房子转我名下,不然离婚一分钱别想拿。字迹很新,可能是在他接救护车时写的。
医生拿着CT报告过来：脑溢血,要马上手术。他口罩上沾着咖啡渍,押金再交三万。匡志强的手机在这时响了,匡小峰班主任：您儿子把同学打进医院了,对方家长要五万赔偿金。
医院WiFi自动连上了。匡志强看到蓝萍半小时前发的朋友圈：酒店泳池照片,定位在凯宾斯基。评论里廖明回了个爱心表情。
药房窗口在催款。匡志强翻出医保卡,刷完显示余额不足三十六块。身后排队的大爷嘟囔：现在年轻人真不孝顺。
护士拿来病危通知书。匡志强签字时手抖得厉害,把匡字写成了匚。玻璃那头,父亲的心电监护仪突然尖叫起来,绿色的线变成直线。
抢救室的灯亮了。母亲瘫在椅子上哭,手里苹果滚到地上,沾满了灰。匡志强摸到口袋里有个硬物——是蓝萍忘在洗衣机里的钻石耳钉,一只就值他三个月工资。
医生出来时白大褂上沾着血：我们尽力了。他摘掉口罩,露出和廖明有三分像的脸,临终前老人一直喊孙子名字。
太平间的冷气太足。匡志强看着父亲被推进去,寿衣是医院免费的款式,袖口还带着消毒水味道。工作人员递来账单：停尸费一天两百。
手机震动。蓝萍发来语音：你爸死了正好,老房子能卖三百万。背景音里廖明在说宝贝真聪明。紧接着是匡小峰的消息：我游戏机坏了,打钱。
匡志强翻遍通讯录,最后打给了大学室友。对方听他说完,沉默很久：兄弟,我借你五千,但以后别联系了。转账附言写着就当随份子了。
母亲在走廊长椅上睡着了,手里攥着父亲的老怀表。表链断了,玻璃裂成蜘蛛网。匡志强轻轻合上盖子,背面刻着赠爱子志强周岁——是他满月时父亲花半年工资买的。
医院的广播突然响了：请家属速到急诊科。匡志强跑过去,看见母亲倒在地上,手里还抓着缴费单。护士在量血压：受刺激了,休息就好。她胸牌上印着实习两个字。
缴费窗口排着长队。匡志强站到最后,前面是对小情侣。女孩说：我爸要是死了,房子就归我了。男孩亲她：到时候买婚房写你名。
匡志强的手机亮了。银行APP弹出通知：房贷逾期十五天,已启动法拍程序。锁屏照片还是全家福,匡小峰用涂鸦笔给他画了猪鼻子。
太平间打来电话：要火化的话今天排队。工作人员打了个哈欠,下午三点前决定,过期加收保管费。背景音里有人在讨价还价：骨灰盒能不能打八折
匡志强站在医院门口抽烟。雨下大了,黑色奥迪缓缓开过,车牌尾号37。后车窗开着,蓝萍的红色裙角一闪而过。副驾驶上匡小峰在玩手机,屏幕光照出他新换的苹果14。
烟烧到手指。匡志强看着殡仪馆的面包车开走,车尾贴着承接丧葬一条龙。挡风玻璃的雨刷器摆动着,像在对他挥手告别。
5
匡志强站在学校走廊时,裤脚还在滴水。暴雨把他唯一像样的西装裤淋透了,皮鞋里能挤出水来。办公室门牌上写着德育处,里面传来拍桌子的声音。
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班主任把手机摔在桌上。视频里匡小峰骑在瘦弱男生身上打,拳头砸在对方脸上发出闷响。背景音里有孩子在喊没爹的野种活该。
被打孩子的母亲涂着紫色指甲油,和蓝萍上周扔掉的指甲油一个色号。五万医药费,她敲着桌子,少一分我就报警。她手腕上的卡地亚手表反光刺眼。
匡志强翻开钱包。里面只有三张一百和几张零钱,湿漉漉地粘在一起。被打孩子的父亲突然笑了：廖总说得没错,你果然是个穷鬼。
班主任递来处分通知书。匡志强签字时,钢笔没墨了,划出几道难看的痕迹。家庭教育缺失,班主任推推眼镜,建议父母多陪伴。她身后的墙上贴着优秀家长照片,廖明在正中间。
走廊上匡小峰在玩手机。看见匡志强出来,他撇撇嘴：钱给了没他校服上沾着血,不是他自己的。那傻逼活该,他踢着墙,谁让他说廖叔叔才是我爸。
雨又下大了。匡志强摸出皱巴巴的公交卡,匡小峰扭头就走：廖叔叔派车接我。校门口停了辆宝马,廖明儿子从车窗探出头喊：野种快来！
公交车上全是放学的中学生。他们挤在后排,有人外放视频：峰哥打人视频上热搜了！评论区有人@廖明儿子：你爸的私生子挺猛啊。
到家时门锁换了。匡志强摸出钥匙插不进去,听见蓝萍在屋里说：滚去你爸妈家。门缝底下塞出张纸,是离婚协议书。财产分割那栏写着男方自愿放弃房产。
匡志强踹了一脚门。蓝萍尖叫起来：再闹我报警了！屋里传来匡小峰的笑声：废物快滚吧。接着是重物砸门的声音——是他珍藏多年的军模,匡小峰小时候碰都不让碰。
楼下便利店亮着灯。匡志强买了包最便宜的烟,收银员找零时多看了他两眼。电视里在播本地新闻,廖明作为优秀企业家在给学校捐款,背景里匡小峰站在他旁边笑。
雨停了,月亮出来了。匡志强坐在小区长椅上,发现手机连上了自家WiFi。蓝萍的聊天记录自动同步过来,最新一条是发给廖明的：老东西死了,房子马上过户。
突然收到母亲短信：骨灰盒要三千八。紧接着是银行通知,父亲医保卡被刷走五千,收款方是丽人美容医院。消费时间是今天下午三点,蓝萍朋友圈那时定位在美容院。
匡志强走到阳台下面。蓝萍和匡小峰在餐厅吃饭,桌上摆着外卖盒,是他从来舍不得点的日料。匡小峰举起手机拍照,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匡志强看见廖明坐在餐桌主位。
手机震动。陌生号码发来彩信：蓝萍和廖明的床照,拍摄时间是今天中午。紧接着第二条：你儿子DNA检测报告,匹配率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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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吹得树叶沙沙响。匡志强想起匡小峰出生那天,父亲抱着孙子在产房外哭。老人当时说：我们匡家有后了。怀表从口袋里滑出来,玻璃碎片扎进手心。
楼上传来匡小峰的尖叫：我游戏账号被封了！蓝萍在哄他：让廖叔叔给你买新的。廖明的声音很低,但匡志强还是听清了：乖,叫爸爸就给你买。
便利店电视换了节目。法制频道在讲家庭暴力案例,主持人说施暴者往往有性格缺陷。匡志强看着玻璃映出的自己,左脸还留着蓝萍上周抓的血道子。
天快亮时下起雾。匡志强走到小区门口,保安亭贴着业主车辆登记表。黑色奥迪登记在廖明公司名下,备注栏写着长期停放,家属用车。
第一班公交车来了。匡志强上车时踩到水坑,湿透的裤脚又湿了一层。司机看了他一眼：投币啊。匡志强摸遍口袋,最后找出两个粘在一起的硬币。
学校门口已经有学生了。他们围着公告栏,上面贴着匡小峰的处分决定。有人用红笔在上面画了个猪头,旁边写着野种之父。匡志强伸手去擦,墨水晕开一片,像血。
6
匡志强在七天连锁酒店住了三天。床单上有烟头烫过的洞,浴室镜子上还留着上个客人写的欠债还钱。他手机相册里存了十七张照片,全是蓝萍和廖明进出酒店的证据。
第四天早上,酒店WiFi断了。前台说欠费,要续住得交现金。匡志强翻开钱包,里面只剩一张公交卡和离婚协议书。协议书背面蓝萍写了行小字：敢闹就让你儿子退学。
他蹲在写字楼对面的便利店。收银员换了人,新来的小姑娘一直偷瞄他胡子拉碴的脸。廖明的奥迪A6准时九点到达,车牌尾号37。蓝萍从副驾驶下来,口红比昨天艳,裙子比昨天短。
匡志强跟了三条街。蓝萍进酒店前左右张望,他躲进报刊亭。老板正看着法制频道,主持人说跟踪偷拍可能面临治安处罚。廖明五分钟后到的,手里拿着杯星巴克,和蓝萍昨天朋友圈晒的是同一款。
中午太阳毒。匡志强在酒店对面快餐店坐了四小时,吃了三包番茄酱当午饭。保洁大妈出来倒垃圾,黑色塑料袋破了,露出用过的包装。品牌和家里床头柜剩下那盒一样。
下午四点十八分,蓝萍出来了。走路姿势有点别扭,左腿微微打颤。她站在路边补妆时,匡志强看见她后颈有块淤青,形状像牙齿。廖明十分钟后出来,边走边系皮带。
匡志强的手机在这时响了。是匡小峰班主任：您儿子连续旷课三天,按规定要开除。背景音里有小孩在喊野种被开除了,接着是匡小峰的怒吼：我爸是廖明！
天阴下来。匡志强跟着蓝萍上了地铁。她在人民广场站换乘,去了趟药店。收银台前她左右看了看,迅速把东西塞进包里——验孕棒,他在家垃圾桶里见过同样的包装盒。
蓝萍没回家,去了律师事务所。匡志强隔着玻璃看见她在文件上签字,律师笑着递来钥匙。那是他家老房子的钥匙,父亲咽气前紧紧攥在手里的那把。
雨开始下了。匡志强浑身湿透地站在房产局门口,看着蓝萍和廖明走进去。工作人员熟络地打招呼：廖总又来买房啊蓝萍的笑声飘出来：这次是过户,我老公死了爹。
手机震动。匡小峰发来定位,是市中心的网咖。附带消息：打钱,不然我永远不回家。匡志强点开朋友圈,看见儿子五分钟前发的照片：廖明送的新款游戏本,配文还是亲爸好。
便利店屋檐在漏水。匡志强买了包最便宜的红梅,打火机连按七下才着。烟盒里掉出张小票,是蓝萍上周的消费记录：情趣内衣598,酒店钟点房198,验孕棒39。
他走回自家楼下。阳台灯亮着,蓝萍在收拾东西。她把他收藏的连环画扔进纸箱,那是父亲一本本帮他淘来的绝版货。匡小峰在旁边踩烂了几个手办,都是匡志强省吃俭用买的。
凌晨一点,匡志强还在楼下站着。雨停了,月亮出来了。蓝萍突然拉开窗户倒下一盆水,正好浇在他头上。水里飘着几张照片,是他和父母的全家福,已经被剪刀剪成了碎片。
手机只剩3%电量。最后一条消息是母亲发的：骨灰盒领回来了,钱还没交。配图是殡仪馆的通知单,最下面用红章盖着逾期不予保留。
匡志强走到24小时自助银行。插卡查询余额,屏幕显示23.6。他取出最后二十块,买了把水果刀。刀身映出他扭曲的脸,和便利店电视里正在通缉的杀人犯有几分相像。
天快亮时他回到酒店。前台说房间退了,行李被扔在储物间。背包湿了一大半,里面装着父亲留下的怀表,玻璃全碎了,时针永远停在凌晨三点十七分——父亲咽气的时刻。
手机自动开机又关机。最后亮起的是一条陌生号码短信：亲子鉴定报告出来了,要看看吗紧接着是蓝萍的微信：明天下午三点民政局,记得带身份证。
太阳出来了。匡志强站在马路中间,红灯亮着。黑色奥迪从他身边开过,后排坐着匡小峰,正趴在车窗上对他比中指。车尾贴着崭新的标语：Baby
in
car。
7
匡志强推开公司玻璃门时,前台小姑娘正在涂指甲油。见他进来,慌慌张张把瓶子塞进抽屉——和蓝萍用的是同款色号。
人事部找你。小姑娘低头不敢看他。办公区突然安静下来,同事们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饮水机旁的小王想说什么,被旁边人拽走了。
人事部的门开着。廖明坐在本该属于HR总监的位置上,手里把玩着个打火机。匡志强认出那是蓝萍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金属外壳上刻着Love
Forever。
坐。廖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桌上摆着个文件盒,标签写着匡志强-离职交接。匡志强上周做的项目方案被扔在最上面,负责人名字改成了廖明的小舅子。
人事专员推来一张纸：自愿离职协议。补偿金那栏空着,最底下签着蓝萍的名字。您爱人已经代签了,专员指甲敲着表格,她说您父亲刚去世,需要钱。
走廊上有人在笑。市场部的玻璃墙映出匡志强变形的脸,像哈哈镜里的丑角。保洁阿姨拖着垃圾桶经过,里面扔着写他名字的工牌,照片被马克笔画了猪鼻子。
财务部通知他领最后一个月工资。出纳递来的信封薄得能透光。扣了项目损失费,她点着计算器,还有您儿子打人的赔偿金。计算器显示屏上是五万整,和被打孩子家长要的数一分不差。
匡志强收拾办公桌时,发现抽屉已经空了。同事说昨天行政部来整理过,重要文件都移交了。垃圾桶里有张被撕碎的照片,是他和蓝萍的结婚照,只剩他半边身子。
电梯里遇到实习生小李。她突然塞给匡志强个U盘：匡工,这是您做的技术专利文件。U盘贴着便利贴,上面写着小心廖总,字迹被汗水晕开了。
走出大厦时太阳很毒。匡志强在公交站台拆开工资袋,里面是一千四百三十八块六毛。工资条背面印着行小字：代领人：蓝萍（配偶关系证明已审核）。
手机震动。母亲发来父亲骨灰盒的照片,标价签还没撕：三千八。紧接着是银行短信,最后一千四被转走了,备注栏写着丧葬费。转账时间是三分钟前,ATM机编号显示是小区门口那台。
便利店电视在播本地新闻。廖明作为优秀企业家接受采访,背景是匡志强带队研发的产品。字幕打着科技创新带头人,镜头扫过观众席,蓝萍在鼓掌。
匡志强走回小区时,保安拦住了他。您家昨天搬走了,保安递来个纸箱,业主让转交给您。箱子里是他的一些旧衣服,最底下压着撕碎的结婚证。
他坐在马路牙子上翻箱子。一件旧外套口袋里摸出张电影票根,是七年前带匡小峰看《熊出没》的纪念。票根背面蓝萍写着儿子说你是世界上最棒的爸爸。
天黑了。匡志强走进麦当劳,厕所镜子里的人像鬼。他洗了把脸,水混着血丝流进下水道——牙龈出血的老毛病又犯了。隔间里有人呕吐,声音像财务部被开除的老张。
点餐台前站了十分钟。最便宜的套餐要二十三,他数了数零钱：二十二块八。服务员翻了个白眼：要饭去别处。身后小孩突然喊：妈妈你看,那个叔叔在哭！
匡志强走到父母的老房子。钥匙插不进去,锁眼被胶水堵死了。邻居探头说：你老婆中午来换了锁。楼道里贴着房屋急售的广告,联系电话是蓝萍的。
他在24小时ATM隔间里过夜。半夜被保安赶出来,理由是影响市容。手机只剩5%电量,蓝萍发了条朋友圈：新房装修图,定位在碧桂园·御府。廖明评论：明天带儿子挑家具。
凌晨四点,匡志强走到江边。水里漂着个塑料袋,隐约能看见XX中学的字样——是匡小峰初中的校徽。他弯腰去捞,口袋里的U盘掉进水里,冒了几个泡就不见了。
太阳出来时,他去了趟殡仪馆。父亲的骨灰盒摆在逾期未领区,标签上盖着红章。工作人员说：再放三天就集体处理了。价格牌上的数字从三千八改成了四千二,铅笔印还没擦干净。
匡志强走出殡仪馆,看见蓝萍的红色宝马停在对面售楼处。她挽着廖明在看沙盘,匡小峰举着冰淇淋跟在后面。售楼小姐正指着模型说：这是我们的学区房,对口国际学校。
手机彻底没电前,收到最后一条短信。陌生号码发来张照片：蓝萍和廖明的结婚证,登记日期是昨天。备注写着：谢谢你这块跳板。
8
暴雨把快递盒淋透了。匡志强蹲在出租屋门口拆箱子,手指被胶带划出口子。寄件人写着蓝萍,地址是碧桂园御府7栋2801。快递单备注栏印着垃圾回收。
纸箱里是他所有的东西：三条起球的旧内裤,磨破底的皮鞋,掉漆的剃须刀。最底下压着本《三国演义》连环画,扉页有父亲写的给我儿十岁生日礼物。书角被咖啡渍泡发了霉。
手机震动。房东发来微信：下月涨租五百。紧接着是蓝萍的消息：明天下午三点领离婚证,迟到一秒钟我让你儿子改姓廖。配图是匡小峰的新身份证照片,姓名那栏已经改成廖小峰。
出租屋的灯泡坏了。匡志强借着窗外闪电的光,看见连环画里夹着张纸条。父亲的字迹：志强,这套书是我用半年烟钱换的,你要传给下一代。纸条背面是匡小峰的涂鸦：廖叔叔才是我爷爷。
暴雨把窗户打得啪啪响。匡志强翻开朋友圈,蓝萍刚发了九宫格：匡小峰穿着国际学校制服,背后是欢迎廖小峰同学入学的横幅。廖明评论：儿子真帅,后面跟着三个爱心。
凌晨三点,匡志强突然坐起来。他打开手机电筒,把纸箱又翻了一遍。在纸箱夹层里摸到个硬物——是父亲的老怀表,玻璃全碎了,时针分针都不见了。表盖内侧刻着匡家传孙,被人用刀划花了。
雨小了些。匡志强走到24小时便利店,泡面涨价到六块五。收银员打着哈欠：最后一盒了,调料包被人偷了。电视里在播法制节目,讲的是男子因离婚纠纷持刀行凶。
手机自动关机了。充电宝租借柜显示系统故障,扫码怎么也扫不上。窗外有救护车呼啸而过,红蓝光闪在泡面桶上,汤里漂着只死苍蝇。
天亮时快递员来敲门。又是一箱东西,寄件人还是蓝萍。这次箱子里全是照片：全家福被剪成两半,匡志强那半边烧了个洞。最底下是父亲葬礼上的花圈照片,挽联写着痛失吾父,落款被红笔改成廖明携子敬挽。
匡志强走到公共电话亭,投币打了母亲电话。响了十二声才接,背景音很吵。妈,爸的骨灰......你还有脸提！母亲声音嘶哑,你老婆把老房子卖了,钱一分没给我们！电话那头有人喊32床交费,接着就断了。
暴雨又来了。匡志强站在房产局门口,看见蓝萍和廖明从奔驰上下来。工作人员热情地迎上去：廖总,过户手续都办好了！蓝萍的新钻戒在雨中闪闪发亮,有匡志强拇指指甲那么大。
他转身走进网吧。最便宜的机子三块钱一小时,键盘缝里塞满烟灰。登录QQ发现被踢出了家长群,最后聊天记录是班主任发的：廖小峰家长,您儿子今天又打架了。
搜索碧桂园御府,房价显示八万五一平。匡志强算了算,相当于他不吃不喝干二十年。屏幕突然跳出蓝萍的微博更新：九宫格新房照片,水晶吊灯下匡小峰在玩PS5,配文感谢老公给的幸福生活。
网吧厕所的镜子上有人用口红写字：穷逼不配活着。匡志强洗了把脸,发现胡子已经白了一半。口袋里摸出最后两个硬币,正好够坐公交到民政局。
暴雨中的公交车像移动的鱼缸。匡志强透过水流般的车窗,看见自己的公司大楼。LED屏滚动播放着祝贺廖明总经理荣获市杰出青年,背景是匡志强研发的产品3D模型。
民政局门口积了水。匡志强蹚过去时,皮鞋开胶了。蓝萍和廖明从奔驰车里出来,保安立刻撑伞去接。匡小峰——现在该叫廖小峰了——朝他吐舌头：穷鬼爸爸再见！
离婚证是红色的。匡志强那本被雨淋湿了,钢印模糊成一团。蓝萍那本崭新,她正举着自拍：恢复单身啦！廖明在评论里回：明天就给你新身份。
走出民政局,匡志强在垃圾桶里看到个熟悉的东西。是父亲的老怀表,不知什么时候从口袋里掉出去了。表盖被踩扁了,露出里面被雨水泡烂的机芯。
手机终于充上电。第一条跳出来的是母亲短信：你爸骨灰今早集体海葬了,不用来了。第二条是银行通知,最后一笔存款被法院划走,执行依据是子女抚养费强制执行。
暴雨变成了小雨。匡志强走到江边,看着浑浊的江水。上游漂来个塑料袋,隐约能看见XX中学的字样。他想起匡小峰——不,廖小峰——初一运动会时,曾举着这个书包对他喊：爸爸我跑了第一名！
天黑透了。便利店的白炽灯管嗡嗡响。匡志强买了包最便宜的红梅,发现涨价到五块五。收银员找给他五个一毛硬币,说：爱要不要。
路灯下,离婚证的红皮反着光。匡志强突然发现内页有行小字,可能是雨水泡出来的：因男方无力承担抚养费,自愿放弃一切探视权。签字处有他不知什么时候按的手印。
9
煤气灶打第三下才着。匡志强看着蓝色火苗窜起来,把离婚判决书慢慢凑上去。纸边卷曲发黑,抚养费那栏的数字先烧没了。
出租屋的窗户缝贴着胶带,是上个房客留下的。匡志强把父亲的老怀表摆在床头,秒针早就不动了,表盘上裂痕像蛛网。手机相册滑到最后一张,是匡小峰六岁生日时拍的,蛋糕上的奶油字写着爸爸我爱你。
煤气味道开始弥漫。匡志强给母亲发了最后一条微信：妈,我对不起你们。发完就把手机扔进泡面桶,汤面上浮着昨天没挑干净的苍蝇。
他忽然想起该留遗书。从垃圾桶里找出张快递单,背面写上：骨灰撒江里就行。写完了觉得不够,又加了一句：别和爸的掺一起,我嫌丢人。
厨房的煤气警报器早没电了。匡志强躺床上数秒,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看怀表认时间。那时父亲的手很大,能完全包住他的小拳头。现在那双手变成灰了,被撒进他永远找不到的海里。
眼皮越来越沉。恍惚间听见手机在面汤里震动,可能是母亲回消息了。匡志强懒得捞,反正不是催债的就是卖房的。上次开机时看到蓝萍朋友圈,她和廖明带着儿子在马尔代夫,九宫格正中间是张结婚证照片。
煤气灶的火苗突然变小了。可能是罐子快空了,就像他银行卡余额一样。匡志强想起该给房东留个纸条,摸到半截铅笔时发现手指已经紫了。
床底下爬出只蟑螂,顺着他拖鞋往上爬。匡志强懒得拍,想起这间屋子的押金是父亲给的。老人当时从医院偷跑出来,把装药的塑料袋塞给他：住好点,别委屈自己。
天花板上有块霉斑,形状像廖明的侧脸。匡志强对着它比了个中指,关节发出咔吧声。上次打架还是大学时,为了蓝萍和体育系的干架。现在那女人正躺在马尔代夫的水屋大床上,身下垫着他付抚养费买的床单。
喉咙开始发甜。匡志强突然想起忘关电视,购物频道还在循环播放幸福家庭必备。女主播的尖笑声混着煤气嘶嘶声,像在给他奏哀乐。
手指碰到床头的水果刀。是那天在便利店买的,刀刃已经生锈了。匡志强突然笑起来,想起蓝萍第一次来他家,说他连水果刀都买不起三块钱一把的。
眼皮太重了。最后看见的是墙上的霉斑,不知什么时候变形成了匡小峰的脸。小孩在笑,嘴角和蓝萍一样往右歪。他试着喊了声儿子,呼出的气把霉斑上的灰吹散了。
煤气罐终于空了。火苗噗地熄灭前,匡志强的手机在面汤里亮了最后一下。是前同事发来的消息：廖明贪污被抓了！蓝萍当小三的证据全曝光！屏幕很快暗下去,面汤上的油花重新合拢。
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打在窗台的烟头上,发出嗤嗤声。楼道里传来小孩跑跳的动静,喊着爸爸等等我。脚步声经过门口时停了下,又咚咚咚跑远了。
床底下的蟑螂爬到了老怀表上。表盖内侧匡家传孙的刻痕里,卡着粒蓝色的海葬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