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咒冷宫
窒息感。
冰冷的污水灌满口鼻,沉重的脚踩在她的背上,要将她的脊骨碾碎。
唔……
耳边是扭曲而恶毒的嘲笑,像毒蛇吐信：大周尊贵的公主呵,贱婢所出的孽种,就只配烂死在永巷的臭水沟里！下辈子,记得求阎王爷赏你个聪明点的脑子！
是云桀！还有他身边那个老太监尖细的嗓音！
无尽的恨意和悔意如同毒火,在她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熊熊燃烧……她恨他们的狠毒,更恨自己的愚蠢！竟会相信皇宫之中真有亲情,竟将那蛇蝎妇人伪善的微笑当作救命稻草,一步步被利用,顶罪、和亲、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砰！身体猛地一颤,像是从万丈深渊坠落。
云凰骤然睁开双眼！
入目的不是阴冷腐臭的水沟,而是破败的、熟悉的蛛网房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一丝冷宫里特有的枯败气息。
她……没死
她猛地坐起身,冰冷的指尖触碰到身下硬得硌人的木板床,身上盖着的是一床散发着陈腐气味的薄棉被。
这是……她住了十五年的冷宫偏殿！
她跌跌撞撞地扑到那面布满污渍的铜镜前。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瘦小,却依稀可见日后绝色的脸庞。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眼神怯懦,正是她命运尚未完全堕入深渊,但仍任人宰割的时候。
不是梦。
那锥心刺骨的痛苦和怨恨真实得刻骨铭心。
她重生了！回到了景和十四年,离她被设计送去和亲,还有整整一年！
哈哈……哈哈哈……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最初是无声的哽咽,随即化为低哑而悲怆的笑声,笑声里充满了苍凉、怨毒和一种近乎癫狂的清醒。
老天爷都看不过眼,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前世她蠢钝如猪,竟会相信帝王家真有亲情,渴求那一点虚无缥缈的父爱,对柳贵妃和大皇兄的假意示好感恩戴德,最终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榨干最后一丝利用价值后,像块破布一样被丢弃、虐杀！
好,很好。
云桀,柳氏,所有欺我、辱我、负我、叛我之人……
云凰看着镜中自己那双骤然变得幽深冰冷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血誓：这一世,我云凰定要饮其血,啖其肉,将你们一一拖下地狱！这万里江山,你们视若禁脔,我偏要……抢过来！
咣当！殿门被粗鲁地推开。
一个吊梢眼的小太监端着一個豁口的碗,懒洋洋地走进来,语气满是嫌弃：吃饭了！真是晦气,天天给这晦气地方送饭……
碗里是些看不清颜色的馊糊之物。
前世,云凰只会怯生生地接过,甚至还要低声下气地说句谢谢公公。
但现在——
小太监刚要把碗往地上一扔,却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冰冷,死寂,仿佛深渊寒潭,又带着一丝审视蝼蚁般的嘲弄。完全不像一个长期受欺凌的懦弱公主该有的眼神。
小太监手一抖,碗没拿稳。
云凰看似无意地抬了一下手,指尖恰好在他手腕某个穴道上一碰。
哎哟！小太监只觉得半条胳膊一麻,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去,那碗馊饭结结实实地扣在了他自己脸上,狼狈不堪。
你！小太监又惊又怒,爬起来就想动手。
云凰缓缓站起身,虽衣衫破旧,身量未足,却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平静无波,却冷得吓人：李公公,路滑,小心些。冷宫地偏,冤魂多,万一哪个看不顺眼,绊你一跤,摔断了脖子,可是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小太监被她话里的寒意吓得一哆嗦,再看她那幽深的眼神,仿佛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他想起关于冷宫的各种恐怖传闻,顿时脊背发凉,色厉内荏地瞪了一眼,连滚带爬地跑了,连碗都忘了捡。
就在这时,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公主！您没事吧我听到……老宫女婉娘急匆匆跑进来,看到地上的污秽和逃跑的太监,一脸担忧。
云凰转过身,看着这个前世为自己挡刀而死的忠仆,冰冷的眼神瞬间融化了一丝真正的暖意。她主动握住婉娘粗糙的手,声音虽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婉娘,别怕。从今日起,我们不会挨饿了。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那四四方方、被宫墙割裂的天空,语气斩钉截铁：
而且,我会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
婉娘看着仿佛脱胎换骨般的公主,一时怔住,只觉得那双眼睛里燃烧着她从未见过的火焰,让人心悸,却又莫名地感到安心。
2
初露锋芒,智取炭火
深秋的冷宫,寒风开始透过破旧的窗棂往里钻,呵气成霜。
婉娘感染了风寒,咳嗽不止,裹着那床薄被瑟瑟发抖。云凰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眼神沉静如水。
不能再等下去了。前世的这个冬天,婉娘就差点没熬过去。
婉娘,你好生躺着,我出去一趟。
公主……咳咳……你去哪儿外面冷,那些奴才……婉娘忧心忡忡。
放心,我只是去拿回我们应得的东西。云凰替她掖好被角,眼神锐利,炭火,药品,还有食物。
她走到那面破镜前,仔细地将自己破旧的衣裙整理平整,尽管浆洗得发白,但不容有一丝褶皱。她用冰冷的清水拍了拍脸,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些。然后,她拿起梳子,将一头枯黄却浓密的长发挽成一个最简单的发髻,没有任何饰物,却透出一股难言的清冷与倔强。
气质,是她此刻唯一能武装自己的武器。
根据前世零碎的记忆,她清楚地知道内务府副总管王德才是个关键人物。他贪婪、油滑,但也最懂得看人下菜碟。更重要的是,他有一个致命的把柄——他利用职务之便,将一批贡品里的紫檀木屏风偷偷运出宫,藏在了城南的私宅里。这件事,是前世他后来被柳贵妃扳倒时爆出来的,现在,成了云凰的利器。
她避开人多的宫道,凭着记忆中的小路,绕到了内务府衙门的侧后方。她计算着时间,知道王德才习惯在这个时辰出来偷懒喝茶。
果然,没多久,胖乎乎的王德才揣着手,晃悠悠地走了出来,正准备找个角落晒太阳。
云凰看准左右无人,悄无声息地走上前,挡在了他的面前。
王德才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是个衣衫寒酸的小宫女（他根本没认出是公主）,立刻板起脸,尖声道：哪来的没规矩的丫头,滚开！冲撞了咱家,有你好看！
云凰抬起头,脸上没有一丝怯懦,反而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王公公,好大的威风。
王德才一愣,觉得这丫头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
云凰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落地：公公城南梨花巷私宅里那架‘岁寒三友’紫檀屏风,近日天干物燥,可得小心火烛啊。若是被不该看见的人看见了,不知公公这顶副总管的帽子,还戴不戴得稳
嗡！
王德才只觉得脑袋里像炸开了一个惊雷,脸上的肥肉剧烈地抖动起来,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惊恐地瞪着云凰,像是见了鬼一样。这件事他做得极其隐秘,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丫头怎么会知道！这要是捅出去,偷盗贡品,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你……你你……他舌头打结,冷汗涔涔而下,腿肚子都在发软。
云凰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却毫无温度：王公公不必惊慌。我没什么恶意,只是这冷宫里实在寒冷,我身边的老嬷嬷又病得厉害,只是想向公公讨些银炭、一点治疗风寒的药材,再要些干净的吃食罢了。这点小事,对公公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对吧
王德才此刻哪里还敢有半点轻视,眼前这少女虽然年幼,但那眼神和气度,让他从心底感到恐惧。他忙不迭地点头,声音都带了哭腔：应该的！应该的！殿下……不,姑娘放心！奴才这就去办！这就去办！保证是最好的银炭和药材！
如此,便有劳公公了。记住,要‘悄悄’地送过来。云凰强调了一句。
是是是！奴才明白！明白！王德才点头哈腰,恨不得把她当祖宗供起来。
云凰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背影单薄却挺直。
不到一个时辰,两个小太监就抬着满满一筐上好的银炭,提着一个食盒和几包药材,鬼鬼祟祟地送到了冷宫偏殿,态度恭敬得不得了。
婉娘看得目瞪口呆。
云凰只是淡淡地说：以后不会再有人克扣我们的用度了。她亲自生起炭火,温暖的火焰驱散了殿内的寒意,也照亮了她眼中跳跃的、名为野心的光芒。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悄悄在底层太监宫女中流传开来：冷宫那位公主,好像有点邪门,连内务府的王公公都对她客气得很。
这风自然也吹到了柳贵妃（柳如玉）的耳朵里。
她正对镜欣赏着自己新得的翡翠步摇,闻言只是轻蔑地嗤笑一声：呵,烂泥里的臭虫,临死前扑腾几下罢了。看着点,别让她真死了,明年北狄蛮子来求亲,还得用这个废物去和亲呢。
她根本没把云凰放在眼里。一只蝼蚁,再怎么能蹦跶,也终究是蝼蚁。
3
御前惊变,语慑朝堂
炭火带来的温暖尚未持续几日,一个更大的机会,伴随着巨大的风险,悄然降临。
通过王德才这条线,云凰得知了一个消息：北境紧急军报入宫,朝会上陛下大发雷霆。原因是关于一处名为落鹰涧的战略要地,兵部地图与前线将领汇报的位置有出入,导致援军驰援路线出现偏差,一场小战役失利。
朝堂上吵翻了天,以兵部尚书为首的老臣坚持地图无误,是大将军部下怯战谎报；而军方的人则斥责地图陈旧误事。双方争得面红耳赤,皇帝云昊天气得摔了奏折。
落鹰涧……云凰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太记得这个地方了！前世,就是因为这个争议迟迟未决,朝廷派去的援军走错了路,延误战机,导致边境重镇抚远城差点失守,伤亡惨重！最后还是当地一个老猎户站出来,指出了正确的位置——落鹰涧因山体滑坡,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改道了！兵部的地图,是十年前绘制的！
这是一个巨大的危机,也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赌一把！
她立刻让王德才找来纸笔。王德才现在对她言听计从,很快备好。
云凰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老猎户当年的描述,在纸上清晰地画出了落鹰涧改道后的地形草图,并标注了正确的驰援路线。她不能写得太工整,也不能显得太笃定。
然后,她找来一个负责在御书房外洒扫、受过婉娘恩惠的小太监小栗子,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
……你只需‘不小心’让这张纸从袖中掉出来,落在陛下必经之路附近,然后立刻躲起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承认与你有关系。事后,我保你和你宫外的弟弟衣食无忧。云凰的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小栗子一咬牙,重重点头：奴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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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皇帝云天昊下朝后,心烦意乱地走向御书房,还在为落鹰涧之事恼怒。刚走到廊下,一阵风吹过,一张纸翻滚着落到他脚边。
他本不在意,随意一瞥,却猛地顿住脚步。
纸上那歪歪扭扭却清晰异常的图形,赫然画着落鹰涧的地形！旁边还有小字标注：旧道已塞,新道在此,援军若由此过,一日可抵抚远。
这是……皇帝瞳孔一缩,厉声道,谁掉的！
左右侍卫慌忙查看,早已不见人影。太监总管李德全捡起纸,呈给皇帝。
皇帝越看越心惊,这图虽然简陋,但脉络清晰,尤其是关于旧道堵塞的说法,与他心中的某种疑虑不谋而合！
查！给朕查这纸是谁的！皇帝下令,但更重要的是,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按此图所示路线,通知前军试探！再派人快马去当地核实地形！
他拿着那张纸,大步走进御书房,心思急转。这宫里有谁能知道这等军国大事还用了这种方式他看了一眼纸上的字迹,故作稚嫩笨拙,却隐隐透着一股刻意的味道。
消息很快传回。飞鸽传书：援军按新路线,果然畅通无阻,提前一日到达,战局瞬间扭转！核实地形的人也回报：落鹰涧确于三年前因山洪改道！
朝堂震惊！
皇帝更是又惊又喜又疑。喜的是危机解除,疑的是这献策之人到底是谁
调查毫无结果,小栗子做得极其干净。所有线索都隐隐约约、似有若无地指向一个地方——冷宫。
皇帝沉默了。他几乎已经忘了自己还有那么一个女儿存在。那个因为其母（前皇后）家族获罪而被他迁怒,自幼扔在冷宫自生自灭的孩子。她怎么可能懂这些
一种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有愧疚,有好奇,更有一种帝王对不可控因素的本能审视。
他下旨：传！召……云凰公主,即刻上殿！
当衣衫虽旧但洁净无比、身形瘦弱却脊背挺得笔直的云凰,一步步走入肃穆的金銮殿时,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有好奇,有不屑,有震惊。
大皇子云桀站在武将班列前方,看到是她,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
儿臣云凰,叩见父皇。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不是害怕,更像是久不见天日的激动。
云凰,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这张图,是你所画
回父皇,是儿臣……胡乱画的。云凰低下头。
胡乱画的兵部尚书立刻站出来质疑,公主久居深宫,如何得知北境地形还知道落鹰涧改道之事莫非是信口雌黄,另有图谋
云凰抬起头,眼神纯净却带着一丝倔强：回大人,儿臣虽在冷宫,但宫中旧书库的一些杂书,儿臣是能借阅的。其中有一本《北地风物志》,乃是一位游方居士二十年前所著,里面恰好提到了落鹰涧地势奇特,每遇山洪易变。儿臣又听闻前线战事因此地延误,便胡思乱想,或许是地势有变……故才胡乱画下,让父皇和各位大人见笑了。
她的话半真半假,书是有那么本书,但她根本没看,全是靠的前世记忆。但这番说辞天衣无缝。
一位老翰林抚须道：《北地风物志》老夫似乎确有印象,乃孤本,收录了不少地理轶事。
云凰趁势继续说道：书中还提到,抚远城周边有一种特有的‘红碱草’,根系深长,可用于稳固沙地。若我军行军遇流沙或松软之地,或可借鉴此法……
她顺势又抛出一个细小却实用的知识点,再次震惊四座。这绝不是临时抱佛脚能编出来的！
皇帝看着台下那个侃侃而谈、眼神清亮的女儿,再对比一下刚才朝堂上那些只会争吵推诿的臣子,以及一脸不服却哑口无言的儿子们,心中感慨万千。
这哪是什么疯傻公主这分明是一块被尘土掩埋的美玉！
好！好！好！皇帝连说三个好字,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朕竟不知,朕的女儿有如此才慧！困于冷宫,实乃朕之过也！
他当即下旨：传朕旨意,云凰公主聪慧敏达,于国有功！即日起,迁出冷宫,入住拂云殿,恢复公主份例,赏锦缎百匹,黄金千两！
谢父皇恩典！云凰深深叩首,垂下眼睑,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冷光。
第一步,她终于踏出来了。
朝臣们神色各异,纷纷道贺。云桀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盯着云凰的眼神充满了阴鸷。
退朝后,消息如同飓风般传遍后宫。
柳贵妃气得摔碎了一套最喜欢的茶具：小贱人！竟让她钻了空子！好深的心机！
而云凰,则在宫人惊异、敬畏、复杂的目光中,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向那座不再寒冷的宫殿——拂云殿。
她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4
步步为营,暗织罗网
拂云殿虽不及贵妃宫殿奢华,但比起冷宫,已是天壤之别。暖阁香炉,纱幔锦被,一应俱全。
云凰并未沉浸在物质改善的喜悦中。她清楚地知道,这只是开始,柳贵妃和云桀绝不会善罢甘休。
婉娘,以后你就是拂云殿的掌事嬷嬷。云凰将宫人名册和赏赐清单交给婉娘,这些赏赐,大部分入库,挑些实用的分给底下人,剩下的,换成金银。
公主,这……婉娘有些迟疑。
我们需要钱。很多钱。云凰目光锐利,宫里宫外,打点消息,收买人心,哪一样不需要钱记住,对底下人,恩威并施。忠心可靠的,重赏；偷奸耍滑、眼线探子的,找个错处,直接打发去慎刑司。
婉娘看着云凰杀伐果断的模样,心中凛然,郑重应下：是,老奴明白！
很快,拂云殿在云凰的治理下变得井井有条。她出手阔绰,赏罚分明,很快收服了一批原本不得志、受排挤的小太监和宫女。她通过王德才,也悄悄在宫外物色了几个机灵可靠的落魄文人,负责整理分析信息。
一张无形的情报网络,开始以拂云殿为中心,悄然蔓延。各宫动向,前朝风声,甚至一些官员的隐私癖好,都零零碎碎地汇聚到云凰这里。她凭借前世记忆,能轻易分辨这些信息的真伪和价值。
麻烦很快上门。
一个份位较低的刘美人,受了柳贵妃的挑唆,故意在御花园撞见云凰时,阴阳怪气地嘲讽：哟,这不是冷宫出来的凰公主吗真是飞上枝头了,就是不知道这凤凰是真凤还是野鸡变的,别哪天又掉回泥地里去。
周围的宫嫔掩嘴窃笑。
若是前世,云凰早已羞愧难当。但此刻,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刘美人,直到对方笑得有些不自在。
刘美人,云凰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你入宫前,家中有一表兄,名叫张生,可对
刘美人脸色猛地一变！
云凰继续慢条斯理地说：听说这张生近日欠了赌坊一大笔钱,被人追债,都快躲到京郊的破庙里去了。美人若是得空,还是操心一下自家表兄的性命吧,何必在本宫这里浪费口舌
刘美人瞬间脸色煞白,如同见了鬼一样！她家与表兄的关系极其隐秘,表兄欠债之事更是无人知晓,云凰怎么会知道！
你……你胡说什么！刘美人声音发抖。
是不是胡说,美人心里清楚。云凰微微一笑,眼神却冰冷,祸从口出的道理,美人还需多学学。下次若再管不住嘴,下次传到父皇耳中的,可能就不止是表兄欠债的事了。
说完,她不再看面无人色的刘美人,径自离去。
刘美人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被宫女扶住,灰溜溜地跑了,从此见到云凰都绕道走。
这次小小的交锋,效果显著。宫中之人立刻明白,这位新晋得宠的公主,不仅聪明,而且手段莫测,轻易招惹不得。
云凰并未停下脚步。她的目标,是那个手握军权、态度暧昧的大将军萧煜。
根据前世记忆,她知道萧煜近期有一件烦心事：他麾下一支精锐小队在一次山地演练中,因装备的牛皮绳缆突然断裂,导致数人伤亡,事故原因迟迟查不出,怀疑有人暗中破坏,却苦无证据。
云凰知道,那批绳缆本身没问题,问题是出在保养上。负责保养的军需官为了贪墨保养用的特制油膏,用了廉价的替代品,导致牛皮在寒冷天气下脆化断裂。此事要到半年后才被萧煜心腹偶然查获。
这是一个送上门的契机。
她设法让一封没有署名的短信,通过一个绝对可靠的渠道,送到了萧煜的书桌上。信上只有一句话：查军械库甲字柒号仓,绳缆保养记录与油膏实物是否相符。
萧煜看到信时,眸光骤然一凝。他立刻秘密派人去查,果然人赃并获！
将军府书房内,萧煜看着那封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的短信,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他很好奇,这个深宫公主,是如何得知他军中如此隐秘的事务她示好的目的又是什么
数日后,一次宫廷夜宴。云凰与萧煜在回廊下偶遇。
多谢。萧煜的声音低沉,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云凰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同样言简意赅：将军不必谢我。敌人的敌人,或许可以成为朋友。
公主的敌人是谁
所有想让我死,或者想把我当棋子的人。云凰目光平静地看向他,包括……那位最高高在上的人。
萧煜心中一震,没想到她如此直白大胆。他沉默片刻,道：公主可知,与虎谋皮,危险至极。
我更知道,原地等死,毫无生机。云凰迎上他的目光,将军是聪明人,应该看得出,这潭死水,该动一动了。将军所求的,是边境安稳,国祚绵长,而非朝堂倾轧,国力内耗,不是吗
萧煜深深地看着她,眼前的少女明明年纪不大,但那双眼眸却仿佛洞察世事,有着与她年龄不符的沉稳和魄力。她的话,精准地说到了他的心里。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道：公主好自为之。便转身离去。
但云凰知道,种子已经种下。萧煜的态度,已经从完全中立,变成了有待观察的潜在合作者。
夜深人静,云凰站在拂云殿的窗前,看着手中刚刚送来的密报,上面记录着几位朝中官员的软肋和把柄。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那些名字,眼神在烛光下幽深难测。
网,已经撒下了。她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5
及笄风波,凤翼初展
景和十五年春,云凰的及笄礼将至。
这原本该是一个不受重视的仪式,但因她之前的聪慧表现和皇帝的些许愧疚,礼部不敢怠慢,办得颇为正式。这也成了柳贵妃和云桀眼中绝佳的动手时机。
母妃,不能再让她嚣张下去了！云桀咬牙切齿,及笄礼上百官女眷都在,正是彻底毁了她名节的好时候！让她永远翻不了身！
柳贵妃眼中寒光闪烁：放心,本宫早已安排妥当。及笄礼后,会在拂云殿偏殿为她设小宴庆贺。届时,会有一个‘醉酒迷路’的世家子弟‘误闯’她的寝殿……人赃并获,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一个失了名节的公主,我看陛下还会不会护着她！
他们以为计划天衣无缝,却不知每一步都在云凰情报网的监控之下。那个被选中的纨绔子弟,柳贵妃安插的眼线,甚至他们计划里用来撞破奸情的夫人人选,云凰都了如指掌。
想玩那就玩把大的。云凰冷笑。
她立刻开始反制布局。首先,她让婉娘偷偷收买了那个纨绔子弟身边的小厮,给他下了重重的巴豆,保证他及笄礼当天爬都爬不起来。然后,她让王德才想办法,将柳贵妃计划中误闯的地点,从拂云殿偏殿,换到了柳贵妃的亲女儿、三公主云蓉的漪兰殿！最后,她需要一個最重要的观众。
及笄礼当日,一切顺利。云凰穿着公主礼服,举止端庄得体,应对自如,让不少宗室命妇暗暗点头。
礼成后,小宴开始。云凰佯装不胜酒力,提前离席回拂云殿休息。
好戏开场。
柳贵妃安排的人,果然引导着一个穿着华服、冒充那个纨绔（其实早已虚脱在家）的男子,鬼鬼祟祟地往目标宫殿摸去。而另一边,另一位被买通的夫人也恰好带着几个丫鬟路过,准备去撞破。
然而,他们去的是漪兰殿。
就在那男子刚摸进漪兰殿内室,里面是三公主云蓉正在小憩,那夫人也尖着嗓子叫起来：有贼人！有贼人闯进公主寝殿了！的时候——
放肆！一声威严的怒喝响起！
皇帝云天昊,在云凰提前通过小太监无意透露听闻近日宫中有宵小窥探,恐惊扰各位姐妹的暗示下,恰好心血来潮地带着侍卫巡视到漪兰殿附近！
所有人瞬间僵住！
皇帝大步闯入,正好看见那陌生男子惊慌失措地从内室跑出来,而里面是三公主云蓉受到惊吓的尖叫哭声！
给朕拿下！皇帝暴怒。
柳贵妃闻讯赶来,看到这一幕,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怎么会是蓉儿！
云凰这时才匆匆赶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茫然：发生何事了我刚听到这边有喧哗……啊父皇贵妃娘娘这……
那被买通的夫人早已吓傻,语无伦次。柳贵妃百口莫辩,脸色惨白。
云凰看着这场闹剧,心中冰冷。她上前一步,对着皇帝跪下,声音带着哭腔却逻辑清晰：父皇明鉴！此事绝非偶然！定是有人欲陷害儿臣！只因儿臣近日蒙父皇恩宠,便遭人嫉恨！他们原本想毁的是儿臣的清白,却不知为何阴差阳错害了三皇妹！求父皇为儿臣和皇妹做主啊！
她的话,直接将矛头引向了嫉恨者。
皇帝不是傻子,看到柳贵妃那惊慌失措的表情,再联想到云凰的话,瞬间就明白了七八分！这是后宫倾轧,却恶毒到用公主名节来做文章,还差点害了他的另一个女儿！
毒妇！皇帝一脚踹在柳贵妃身上,气得浑身发抖,你就如此容不下她吗！竟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陛下！臣妾冤枉！是云凰！是她陷害臣妾！柳贵妃哭喊着。
陷害皇帝冷笑,她如何能指挥得动外男进入宫廷又如何能算准朕会恰好到此李德全！给朕严查！
严查之下,柳贵妃的安排很快水落石出。
皇帝震怒之下,下旨：贵妃柳氏,心肠歹毒,德行有亏,即日起剥夺贵妃金册,降为嫔,迁居静思苑,无旨不得出！协理六宫之权,交由贤妃暂代！
大皇子云桀也受到申斥,禁足一月。
而云凰,在这场风波中,彻底洗刷了过往的懦弱形象,以一个受害却隐忍、最终沉冤得雪的形象,获得了巨大的同情。皇帝出于补偿和心理愧疚,下旨允许云凰每日可至藏书阁阅览群书,甚至准许她偶尔旁观皇子们听太傅讲学,实则是接触政务的变相允许。
一些原本中立的、以及从前皇后家族阵营残留的官员,开始悄悄向云凰示好。
及笄礼的风波,以云凰的大获全胜而告终。她不仅粉碎了阴谋,重创了敌人,更赢得了宝贵的政治资本和同情分。
凤翼,已初展锋芒。
6
烽烟骤起,棋局纵横
夏末,边境急报再传：北狄大举寇边,连下三城,镇北军损失惨重,告急文书雪片般飞入京城！
朝堂再次陷入激烈的争论。
主战派要求立刻发大军征讨,主和派则主张议和,以金银换和平。双方争执不下。
大皇子云桀急于挽回声誉,主动请缨：儿臣愿领兵出征,扬我国威！
皇帝有些犹豫,他知道这个儿子勇武有余,谋略不足。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父皇,儿臣有本奏。
众人望去,竟是云凰！她如今有旁观议政之权,站在殿侧。
凰儿有何见解皇帝问道。
父皇,大军征讨,粮草为先。北地寒早,转运困难,需一得力之人统筹后方,确保粮道畅通,军械无虞。儿臣愿往军前,督导后勤！云凰声音坚定。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胡闹！公主之尊,岂可涉足军伍之地！
后勤事务繁杂,岂是儿戏！
云桀更是嗤笑：皇妹还是在宫里读读诗书就好,军国大事,不是你该插手的。
云凰毫不退缩,目光扫过那些反对的大臣,最后看向皇帝：父皇！儿臣深知后勤乃大军命脉！儿臣在藏书阁遍览农政、工械、算学之书,自信可胜任！且儿臣身为皇室成员,亲赴前线,更能激励士气,显示朝廷决胜之决心！请父皇给儿臣一个机会,若不能完成任务,儿臣愿受任何责罚！
皇帝看着女儿坚毅的眼神,又想到她之前表现出来的种种不凡,再对比吵嚷的朝臣和冲动的儿子,心中天平开始倾斜。或许,这是个磨练她的机会,也能看看她到底有多大能耐。
准奏！皇帝最终拍板,封云凰为督粮御史,持节,前往北境大营,统筹后勤事宜！萧大将军为主帅,统筹全局,大皇子为副帅,随军出征！
这个安排,既用了云凰,也用萧煜和云桀平衡制约。
云凰雷厉风行,立刻持节出发。一到后勤大营,她就发现情况比想象的更糟：粮草账目混乱,器械以次充好,官员贪腐成风,效率极其低下。
她毫不手软,以雷霆手段彻查。凭借前世记忆和精准的情报,她迅速抓出了几个贪污最严重的官员,当场拿下,抄家问斩,所得赃款全部充作军费。同时,她改革流程,明确责任,采用先进的流水作业法管理仓库,效率大增。
她还根据前世记忆,提前预判了几处可能会被北狄骑兵骚扰的粮道,派兵重点保护,并设置了隐蔽的备用路线。
前方,萧煜和云桀的战事并不顺利。云桀好大喜功,轻敌冒进,差点中了埋伏,幸亏萧煜及时救援,才免于大败,但粮草消耗远超预期。
云桀不仅不反省,反而将责任推给后勤,多次派人催促、指责云凰送粮不力。
云凰直接将他派来的使者晾在一边,对着账本冷笑：告诉大皇兄,他若按原计划稳扎稳打,粮草绰绰有余。如今因他冒进损耗的部分,本宫需要时间筹措！让他等着！
消息传回,云桀气得暴跳如雷,却无可奈何。
反而萧煜,对云凰的后勤保障极为满意。他从未打过如此顺畅的仗,粮草军械总能及时、足量地送到最需要的地方。他甚至收到了云凰额外的礼物——一批特制的防冻伤药膏和针对北狄骑兵陷阱的应对示意图,皆来自前世经验。
萧煜看着地图和药膏,心中震动不已。这个公主,一次又一次地出乎他的意料。她的才能,远超深宫妇孺,甚至远超许多朝中大臣。
一次深夜,萧煜巡营归来,恰好遇到还在核对粮草账簿的云凰。营帐内的火光映照着她认真的侧脸。
殿下辛苦。萧煜开口道。
云凰抬起头,看到是他,笑了笑：将军更辛苦。前线将士才是我大周脊梁,我不过是做好分内之事。
殿下的分内之事,做得比无数须眉男儿更好。萧煜语气郑重,此番若能大胜,殿下当居首功。
云凰摇摇头：首功是将军和将士们用命搏杀来的。我只希望,经此一役,将军能明白,谁才是真正能为这天下、为边境带来长治久安的人。
萧煜沉默了片刻,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臣,拭目以待。
这一刻,军事同盟,正式达成。
最终,在萧煜的出色指挥和云凰的强力后勤保障下,周军大败北狄,迫使其签订城下之盟,纳贡称臣。
凯旋回朝之日,云凰的声望达到了顶点。贤能之名传遍朝野军中,与损兵折将、灰头土脸的云桀形成鲜明对比。
皇帝亲自出城迎接,看着并辔而行、英姿勃发的萧煜和虽显疲惫却眼神熠熠生辉的女儿,老怀大慰,同时,内心深处也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这个女儿,羽翼已丰。
7
宫阙之变,凤唳九霄
最终章：宫阙之变,凤唳九霄
大胜归来的荣耀尚未平息,朝中的暗流却愈发汹涌。
柳嫔（原柳贵妃）虽然被贬,但其家族势力盘根错节。大皇子云桀接连受挫,眼看皇位离自己越来越远,在柳氏家族和残余势力的怂恿下,终于鋌而走险。
他们计划利用皇帝近日感染风寒、身体不适的机会,假传圣旨,调动京城部分禁军和柳家私兵,发动宫变,控制皇宫,逼迫皇帝禅位,并除掉云凰和萧煜等绊脚石。
这个计划极其隐秘,但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在云凰和萧煜的监控之下。
他们终于忍不住了。云凰看着手中的密报,眼神冰冷如刃。
萧煜站在她面前,一身戎装：一切已按计划布置妥当。京畿大营我的心腹已控制,皇宫禁军副统领是我们的人。只等他们动手。
好。云凰点头,今夜,就是彻底了结之时。
是夜,黑云压城。
云桀与柳家骨干果然率兵冲入皇城,直扑皇帝寝宫养心殿。
然而,等待他们的不是惊慌失措的宫人,而是严阵以待的御林军和萧煜麾下的精锐！
逆贼云桀,柳氏！还不束手就擒！萧煜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夜空中炸响。
中计了！云桀脸色惨白。
养心殿门大开,皇帝云天昊在云凰的搀扶下走了出来,虽然病容憔悴,但眼神充满了愤怒和失望：孽障！朕还没死呢！
厮杀瞬间爆发！但叛军人心不齐,很快被装备精良、早有准备的官军分割包围,节节败退。
云桀眼见大势已去,状若疯虎,持剑冲向云凰：贱人！都是你害的！我杀了你！
云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轻蔑地看着他。
就在云桀快要冲到近前时,旁边闪过一道身影！是婉娘！她下意识地想挡在云凰身前！
但云凰比她更快！她猛地将婉娘拉到身后,同时侧身避开剑锋,脚下精巧地一绊,右手如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云桀的手腕,用力一扭！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云桀的惨叫,长剑落地！
云凰顺势一脚将他踹倒在地,靴底踩在他的胸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只蝼蚁：我的好皇兄,你就这点本事吗
这一刻,她不再是需要隐忍的公主,而是掌控生杀予夺的王者！
战斗很快结束。云桀、柳氏及其党羽全部被擒。
皇帝经此巨变,心力交瘁,一病不起。他看着在身边侍疾、处理政事井井有条的云凰,又看看那些不成器的儿子,终于下了决心。
弥留之际,他召集群臣,留下遗诏：皇四女云凰,天资聪颖,沉稳果决,文武兼资,堪当大任。着传位于皇太女云凰,继皇帝位。萧煜为辅政大臣,匡扶社稷……
说完,便溘然长逝。
景和十六年冬,国丧期满。
一场盛大隆重的登基大典在皇宫举行。
云凰身着绣着金凤翱翔九天的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一步步走上那至高无上的御阶。
礼乐齐鸣,百官跪伏,山呼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如潮,震动宫阙。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巍峨的宫殿,匍匐的臣民,以及远方辽阔的天地。曾经的冷宫阴霾、屈辱绝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掌中的权力和脚下的山河。
她做到了。
从冷宫弃女,到九五之尊。
从此,这万里江山,将由她执掌；这天下生灵,将听她号令。
萧煜站在百官之首,抬头望着御阶之上那个光芒万丈、威严无比的身影,心中澎湃难言。他知道,一个新的时代,真正开始了。
云凰,不,现在是女帝云凰,缓缓抬起手。
众卿,平身。
清冷而威严的声音,如同凤凰清啼,响彻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