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水晶灯下的替身 > 第一章

【第一章:水晶灯下的替身】
我叫苏晚筝,今天是我和秦屿结婚的日子。
镜子里,我穿着价值不菲的Vera
Wang定制婚纱,层层叠叠的蕾丝和珍珠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妆容精致得无可挑剔。化妆师在一旁啧啧赞叹:苏小姐,您真是太美了,秦先生真是好福气。
福气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符合新娘身份的羞涩笑意,心底却是一片冰封的荒原。这身华服,这场盛大的婚礼,这满堂宾客艳羡的目光,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幻梦。而我,苏晚筝,是这场幻梦里最称职也最可悲的道具。
秦屿爱的不是我。他爱的是那个和我有七分相似,却永远活在他记忆里的白月光——林薇。
这个认知,像一根淬了毒的针,在我嫁入秦家的三年里,日日夜夜扎在我的心上。起初,我以为时间能改变一切,以为我的温柔体贴能捂热他那颗被冰封的心。我学着林薇的喜好,穿她喜欢的白色长裙,留她钟爱的及腰长发,喷她惯用的那款清冷木质调香水。我甚至笨拙地模仿她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尾音,她笑起来时习惯性轻咬下唇的小动作。
我把自己活成了林薇的影子,却连影子都不如。影子至少能紧紧跟随,而我,永远被隔绝在他心门之外。
婚礼进行曲庄严响起,厚重的宴会厅大门缓缓打开。红毯尽头,秦屿站在那里。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面容英俊得无可挑剔。聚光灯打在他身上,他是天生的焦点。当他向我伸出手时,我清晰地看到他深邃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恍惚。
那恍惚,不是为我。
他牵起我的手,指尖微凉。我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和掌控庞大商业帝国留下的痕迹。他的动作绅士而疏离,仿佛在完成一项必须执行的任务。
司仪热情洋溢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宴会厅:秦屿先生,你是否愿意娶苏晚筝小姐为妻,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都不离不弃,直到永远
秦屿的目光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像是穿透了我,望向某个遥远的、不可触及的幻影。他薄唇轻启,声音低沉而清晰:我愿意。
没有一丝波澜,没有半分情意。像在宣读一份商业合同。
苏晚筝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秦屿先生……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幸福而真诚。我愿意。声音清脆,带着新嫁娘的甜蜜。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三个字说出口时,心底那片荒原又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交换戒指时,他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我的无名指,我忍不住微微瑟缩了一下。那枚硕大的鸽子蛋钻戒,璀璨夺目,价值连城,此刻却像一道冰冷的枷锁,牢牢套住了我。
晚宴奢华而热闹。秦屿带着我穿梭在衣香鬓影之间,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祝福。他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手臂虚虚地环着我的腰,看似亲密,实则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他的眼神偶尔会飘向远处,像是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又或者,只是在回忆。
秦太太真是好福气,秦总年轻有为,又这么一表人才。
秦总和太太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祝秦总和秦太太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祝福的话语像潮水般涌来,每一个字都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我微笑着点头致谢,扮演着最完美的秦太太角色,指甲却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红痕。
终于熬到宾客渐散。秦屿被几个重要的商业伙伴拉着谈事,我借口有些累,独自一人走向宴会厅侧门外的露台。夜风带着初夏的微凉,吹散了宴会厅里浓郁的香水和酒气,也让我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露台很安静,只有远处城市的霓虹在无声闪烁。我靠在冰冷的雕花栏杆上,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卸下伪装,疲惫和酸楚如同潮水般瞬间将我淹没。三年了,我小心翼翼地扮演着林薇的替身,努力靠近他,得到的却只有礼貌的疏离和深夜书房里那盏永不熄灭的孤灯。他会在深夜对着林薇的照片出神,会在她忌日时独自去墓园待上一整天,会因为我无意中打破了一个林薇喜欢的杯子而对我冷脸数日。
我存在的意义,似乎只是为了填补他生命中那个巨大的、名为林薇的空洞。而我自己的存在,早已在日复一日的模仿和等待中,模糊不清。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混合着淡淡烟草的气息,早已刻入我的骨髓。
累了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转过身,脸上重新挂上温婉的笑容:还好,只是里面有点闷。
秦屿走到我身边,与我并肩而立,目光投向远处的万家灯火。他侧脸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冷硬。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晚筝,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谢谢你。
我微微一怔,有些意外他会说这个。谢我什么
谢谢你今天配合得很好。他顿了顿,目光终于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审视般的冷静,你……很像她。尤其是在灯光下。
轰——!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劈在我心上!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忍耐,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三年来的委屈、不甘、隐忍、痛苦,如同火山般在胸腔里猛烈地爆发!
像她
我猛地抬起头,直视着他深邃的眼眸,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带着一种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秦屿,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是苏晚筝!我不是林薇!永远都不是!
我的爆发似乎让他有些意外,他蹙了蹙眉,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悦:你冷静点。
冷静我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自嘲,秦屿,我冷静了三年!从你第一次在酒吧里,因为我这张脸而多看我一眼开始,我就一直在冷静!我以为我能等到你看到真正的我!我以为时间能让你忘记她!可是我错了!大错特错!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我的视线。但我倔强地不让它落下。你娶我,不就是因为我这张脸像她吗你让我穿她喜欢的衣服,喷她喜欢的香水,学她说话的样子!你把我当成什么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人偶一个寄托你思念的替代品
我一步步逼近他,积压了三年的怨愤如同决堤的洪水:你知不知道,每次你看着我,却叫着‘薇薇’的时候,我有多恶心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因为我又‘不像’她而对我冷淡时,我有多绝望秦屿,我也是个人!我有心!我会痛!
秦屿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我吃痛。苏晚筝,注意你的身份!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身份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婚纱的裙摆在夜风中划出一道凄凉的弧线,我的身份是什么秦太太还是林薇的替身秦屿,这场戏,我演够了!
我看着他震惊而愠怒的脸,心底涌起一股近乎毁灭的快意。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既然你这么爱她,不如我们做笔交易一个能让你真正‘得到’她的交易。
夜风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秦屿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穿着婚纱、泪流满面却又眼神决绝的女人。
水晶吊灯的光芒透过露台的玻璃门,在我身后投下长长的、摇曳的影子,像极了这三年我如影随形的替身生涯。而此刻,这影子似乎正在裂开一道缝隙,透出属于苏晚筝自己的、微弱却倔强的光。
【第二章:人形立牌与迟来的真相】
露台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秦屿脸上的愠怒被一种极度的震惊和审视所取代。他紧紧盯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有怀疑,有探究,甚至……有一丝被冒犯的冰冷。
交易他薄唇微启,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苏晚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我知道,刚才那句话出口,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我亲手撕开了这层维持了三年的、虚假的和平面纱。恐惧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交织在一起,让我反而挺直了脊背。
我当然知道。我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指尖冰凉。婚纱的蕾丝边划过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秦屿,这三年,我就像一个按照你的指令摆放的人形立牌。你设定好姿势、表情、甚至呼吸的频率,然后要求我完美复刻另一个女人的模样。你把我当成什么一个没有灵魂的展览品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眼神锐利如刀:我从未要求你……
你从未明说!我打断他,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但你每一个眼神,每一次沉默,每一次无意识的比较,都在无声地要求我!要求我更像她!更贴近你心中那个完美的幻影!你把我困在这个名为‘林薇’的牢笼里,却还要我感恩戴德!
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紧锁的眉心。他没有立刻反驳,只是沉默地看着我,那目光复杂得让我心头发寒。这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伤人,它像是一种默认,一种对我所有指控的、冷酷的承认。
所以呢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所谓的‘交易’,是什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钱自由还是秦太太这个头衔带来的所有好处
他语气里的轻蔑像一根针,狠狠刺进我的自尊。我几乎要笑出声来。
好处我重复着这两个字,只觉得无比讽刺,秦屿,你以为我嫁给你,是为了秦家的财富和地位为了做这个光鲜亮丽的秦太太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清晰:我嫁给你,是因为三年前那个雨夜,你在酒吧门口,递给我一把伞,对我说‘女孩子别淋雨,容易生病’。是因为后来你偶尔的关心,让我误以为……你对我,或许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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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但很快又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
是我蠢。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后来我才知道,那晚你之所以会注意到我,会递给我那把伞,仅仅是因为……我穿着白裙子,侧脸在雨幕中,像极了她,对不对
秦屿的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没有否认。
这个无声的答案,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我心中残存的、微弱的希望。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也破灭了。
好,很好。我点了点头,眼泪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地滑落,但我没有去擦,既然真相如此不堪,那我们就来谈点实际的。
我向前一步,拉近与他的距离,近到能看清他瞳孔中自己狼狈的倒影。我仰起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秦屿,我们离婚。
这三个字说出口的瞬间,我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但同时,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三年,一千多个日夜的倾注,终究成了一场空。
秦屿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直接地提出离婚。震惊过后,是迅速弥漫开来的阴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离婚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得可怕,苏晚筝,你以为秦家的门,是你说进就进,说出就出的你以为婚姻是儿戏
儿戏我迎着他冰冷的目光,毫不退缩,把我们这场婚姻当成儿戏的人,难道不是你吗秦屿,你扪心自问,你娶我,可曾有过半分真心可曾把我当成你的妻子,而不是一个随时可以替换的赝品
我给了你秦太太应有的一切!他低吼出声,带着被戳破伪装的恼怒,锦衣玉食,尊荣地位,所有人都羡慕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我不满足我几乎要笑出眼泪,我要的不是这些冰冷的物质!我要的是一个丈夫!一个爱我、尊重我、把我当成独一无二的苏晚筝的丈夫!而不是一个把我当成别人替身的收藏家!
我的控诉在寂静的露台上回荡。秦屿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下颌线紧绷,似乎在极力克制着怒火。
所以,你所谓的‘交易’,就是用离婚来威胁我他冷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不屑,苏晚筝,你太天真了。没有我的同意,你休想离开秦家半步。
威胁我摇了摇头,心底一片悲凉,不,秦屿,这不是威胁。这是通知。也是……我最后的仁慈。
他眯起眼,危险地看着我:仁慈什么意思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是时候了。是时候亮出我最后的底牌,结束这场荒谬的替身游戏。
你刚才问我,想做什么交易。我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的交易条件是:我们离婚,我净身出户,秦家的一切,我一分不要。
秦屿的眉头皱得更紧,显然不相信我会如此大方。
但是,我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清晰,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他沉声问,带着审视。
我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微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要你,秦屿,亲自去林薇的墓前,告诉她——你娶了一个替身,并且,你亲手把这个替身弄丢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秦屿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震惊、错愕、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一种被彻底冒犯的、滔天的怒火!他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我吞噬!
苏晚筝!他咬牙切齿地低吼,猛地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笼罩下来,你找死!
他从未如此失态过。林薇,果然是他绝对不可触碰的逆鳞。我的要求,无异于在他最深的伤口上,狠狠撒了一把盐,再用力碾碎。
我被他骇人的气势逼得后退一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栏杆。心脏在狂跳,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但心底那股积压已久的怨恨和不甘,却支撑着我倔强地迎视着他几乎要喷火的眼睛。
怎么不敢吗我强撑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锋利,你不是很爱她吗爱到可以找一个替身来慰藉自己那为什么不敢告诉她真相告诉她,你秦屿,也不过是个懦夫!一个连面对逝去爱人的勇气都没有,只能靠折磨活人来缓解痛苦的懦夫!
闭嘴!秦屿猛地扬起手!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以为那巴掌会落下来。然而,预期的疼痛并没有降临。
我睁开眼,看到他高举的手停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着。他死死地盯着我,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里充满了暴怒、痛苦,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复杂情绪。
那只手,最终没有落下。他猛地收回手,转身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雕花石柱上!发出沉闷的砰一声!骨节处瞬间见了红。
他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耸动,像一头受伤的困兽。
露台上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夜风似乎更冷了。
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时间已经凝固,他才缓缓转过身。脸上所有的暴怒和失控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冰冷和……疲惫。
他看着我,眼神陌生得可怕。
苏晚筝,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你赢了。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自嘲和……一种我看不懂的苍凉。
你比我想象的,要狠得多。
【第三章:撕碎的婚纱与新生】
狠我咀嚼着这个字,心底一片荒芜的冰凉,比起你把我当成替身,日日夜夜凌迟我的心,秦屿,我这点‘狠’,又算得了什么
他最后那句话,那句你赢了,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我最后一丝残存的、可笑的期待。原来在他眼里,我歇斯底里的控诉,我破釜沉舟的交易,不过是一场为了赢而进行的博弈。
他根本不懂,或者说,他根本不愿意去懂,我心底那早已被碾碎成齑粉的绝望和痛苦。
秦屿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沉沉地看着我,那目光复杂得难以形容,有审视,有冰冷,有残留的怒意,似乎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痛楚
他抬手,用指腹抹去指关节上渗出的血珠,动作慢条斯理,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优雅。那抹刺目的红,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惊心。
离婚协议,明天会送到你手上。他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比刚才的暴怒更让人心寒,如你所愿,净身出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身上的婚纱,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即将被丢弃的、失去价值的物品。
至于你的‘条件’……他扯了扯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我会考虑。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迈着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僵硬的步伐,径直离开了露台。那挺直的背影,依旧带着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却莫名地透出一种萧索的孤寂。
他消失在门后。
露台上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巨大的疲惫和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我双腿一软,顺着冰冷的栏杆滑坐在地上。昂贵的婚纱裙摆铺散开来,像一朵开到荼蘼、即将凋零的花。
眼泪终于肆无忌惮地汹涌而出。不是委屈,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巨大的空洞和悲凉。结束了。这场持续了三年的、荒唐的替身闹剧,终于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我赢了不,在这场感情里,没有赢家。他失去了他精心打造的慰藉品,而我,失去了三年最宝贵的青春,还有那颗曾经炽热、如今已千疮百孔的心。
我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任由泪水浸湿了昂贵的婚纱面料。夜风呜咽着穿过露台,像是在为这场无疾而终的婚姻,奏响最后的挽歌。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眼泪流干,只剩下干涩的痛楚。我扶着栏杆,有些踉跄地站起身。华丽的婚纱此刻显得无比沉重和讽刺。
回到那间属于秦太太的、奢华却冰冷的婚房。巨大的空间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呼吸声。梳妆台上,还放着那顶镶嵌着珍珠和水钻的皇冠头纱。
我走到巨大的落地镜前,看着镜中那个妆容被泪水晕染、眼神空洞、穿着华丽婚纱的女人。这身装扮,曾经承载了我多少卑微的期待如今看来,却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我伸出手,抓住婚纱繁复的蕾丝领口,用尽全身力气——
嘶啦——!
一声清脆而决绝的裂帛声响起!
昂贵的、象征着纯洁与誓言的Vera
Wang定制婚纱,被我硬生生从领口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珍珠崩落,蕾丝破碎,如同我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我没有停手,继续用力撕扯!仿佛要将这三年的屈辱、隐忍、痛苦,连同这件束缚我的华服,一起撕得粉碎!
嘶啦——!嘶啦——!
裂帛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华丽的婚纱很快变得褴褛不堪,像一块被丢弃的破布。我喘着粗气,看着镜中那个衣衫破碎、眼神却异常明亮的自己。
脱掉它!苏晚筝!脱掉这件名为替身的枷锁!
我毫不犹豫地解开背后的系带,任由那身价值不菲的破烂婚纱滑落在地,堆成一团狼藉。我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衣柜前,拿出自己婚前带来的、最普通不过的棉质T恤和牛仔裤,迅速换上。
镜子里的人,洗去了精致的妆容,褪去了华丽的服饰,穿着最简单的衣服,素面朝天。眼神里没有了温婉的伪装,没有了小心翼翼的讨好,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破土而出的、带着痛楚的坚定。
这才是苏晚筝。不是林薇的影子,不是秦屿的替身。只是苏晚筝。
手机在梳妆台上震动起来。是秦屿的特助打来的。
太太,特助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公式化,秦总吩咐,离婚协议已经拟好,明天上午十点,张律师会送到您手上。另外,秦总说,请您在签完协议后,尽快搬离别墅。您的私人物品,我们会安排人帮您整理运送。
知道了。我的声音平静无波,替我转告秦总,谢谢他的‘效率’。还有,以后请叫我苏小姐。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好的,苏小姐。
挂断电话,我环顾着这间住了三年的金丝笼。这里的一切都价值连城,却从未给过我一丝家的温暖。现在,终于要离开了。
我没有带走任何一件秦屿买给我的珠宝、华服。只收拾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装了几件自己的旧衣服,几本喜欢的书,还有一个小小的相框——里面是我和早已过世的父母唯一的一张合影。
拖着行李箱走到别墅门口时,清晨的阳光正好。金色的光芒洒在庭院里精心修剪的花草上,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而虚假。
司机已经等在门口,是秦屿安排的,大概是送我最后一程。
苏小姐,您要去哪里司机恭敬地问。
去哪里天大地大,似乎没有我的容身之处。父母早逝,为了嫁给秦屿,我几乎和过去所有的朋友都断了联系。这三年,我的世界只有他,只有秦家。
一丝茫然涌上心头,但很快被更强烈的决心取代。
去市区,随便找个酒店放下我就行。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那栋象征着财富与囚笼的别墅。
车子平稳地驶离。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只剩下一种空荡荡的疲惫,以及一种……新生的、带着微痛的轻松。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我是张律师。协议已准备好,上午十点,半岛咖啡厅见。】
我回复了一个简单的【好】。
十点整,半岛咖啡厅临窗的位置。张律师准时出现,将一份厚厚的文件推到我面前。
苏小姐,这是离婚协议,请您过目。秦总已经签好字了。张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专业而疏离。
我翻开协议。条款清晰明了,正如秦屿所说,我净身出户。秦家所有的财产,包括这三年他赠予我的珠宝、房产、股票,我一分不取。协议里甚至注明,双方无共同债务,无子女抚养问题,离婚后互不干涉。
很干净,很利落。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我拿起笔,没有丝毫犹豫,在乙方签名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苏晚筝。
三个字,写得异常用力,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斩断了与过去所有的纠葛。
张律师收起协议,似乎松了口气:苏小姐,后续的手续我会尽快办理。这是秦总让我转交给您的。他递过来一张支票。
我瞥了一眼,金额不小,足够普通人生活很久。
这是什么我问。
秦总说,算是……对您这三年的补偿。张律师解释道。
补偿我扯了扯嘴角。用钱来买断我三年的青春和感情真是秦屿的风格。
我没有接那张支票。不必了。我站起身,告诉他,我不需要他的补偿。我苏晚筝,不欠他秦屿任何东西。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说完,我不再看张律师错愕的表情,拎起自己那个小小的行李箱,转身离开了咖啡厅。
初夏的阳光有些晃眼。我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看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巨大的茫然感再次袭来。我该去哪里我能做什么
三年与社会脱节,我几乎失去了所有生存技能。以前学的专业也早已荒废。
手机震动起来,是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我犹豫了一下,接起。
喂请问是苏晚筝小姐吗一个温和的女声传来。
我是,请问您哪位
苏小姐您好,我是‘拾光’工作室的负责人,我姓陈。是这样的,我们这边在招一名文案助理,看到您之前在网上投递的简历,虽然您的工作经历有三年空白,但您学生时代的作品很有灵气。不知道您今天下午方不方便过来面试一下
简历我愣住了。我什么时候投过简历
电光火石间,我想起了一个月前,在又一次被秦屿因为不像林薇而冷落后,我躲在书房里,鬼使神差地在几个招聘网站上投了几份简历。那更像是一种绝望中的发泄,一种无声的反抗,我从未想过会收到回复。
我……我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我今天下午有时间。
太好了!那下午三点,工作室地址我短信发给您,期待您的到来。
挂断电话,我看着屏幕上发来的地址信息,心脏在沉寂了许久之后,第一次,因为一种名为希望的情绪,而微微加速跳动。
拾光……拾起被遗忘的时光吗
下午三点,我准时出现在一个位于创意园区的工作室门口。工作室不大,但布置得温馨而充满艺术气息。陈姐是个三十多岁、笑容温暖的女人,她没有过多询问我简历上那三年的空白,只是和我聊了聊对文字的理解,对生活的感悟。
面试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或许是我眼中那份重新燃起的光亮打动了她,又或许是她真的欣赏我学生时代那些稚嫩却真诚的文字。
苏小姐,欢迎你加入‘拾光’。陈姐微笑着向我伸出手。
我握住她的手,掌心微微出汗,声音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谢谢陈姐,我会努力的。
走出工作室的大门,阳光正好。我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空气里带着初夏的花香和青草的气息。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秦屿的号码。
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犹豫了几秒,还是接通了。电话那头很安静,只有他清浅的呼吸声。
协议签了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签了。我回答。
支票……
我拒绝了。我打断他,我说过,两不相欠。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苏晚筝,他忽然叫我的全名,声音低沉,你……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顿住了。
秦先生,我平静地开口,用上了最疏离的称呼,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挂了。
……没有了。他最终只吐出这三个字。
再见,秦先生。我说完,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然后,将这个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再见,秦屿。再见,替身苏晚筝。
我拖着行李箱,走在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我身上。我找到了一家价格适中的青年旅社,先安顿下来。
晚上,躺在旅社窄小的床上,我翻看着手机。微信里沉寂已久的高中同学群,因为有人提议聚会而热闹起来。我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犹豫了很久,最终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大家好,我是苏晚筝。好久不见。我回本市了,如果有聚会,方便的话,我也想参加。】
消息发出后,群里安静了几秒,随即炸开了锅。
晚筝!真的是你好久不见啊!
哇!筝筝你终于出现了!这几年去哪了
必须来啊!大家可想你了!
……
看着屏幕上一条条热情洋溢的回复,我的眼眶再次湿润了。这一次,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久违的、被接纳的温暖。
原来,这个世界并没有抛弃我。只是我自己,曾经为了一个虚幻的影子,把自己封闭了太久。
一周后,我搬进了用第一笔微薄薪水租下的小小公寓。虽然只有一室一厅,但干净明亮,窗外能看到一片小小的绿意。我买了几盆绿萝,看着它们在阳光下舒展枝叶,充满生机。
在拾光的工作很忙碌,但也充实。我从最基础的文案校对做起,一点点重新学习,重新适应。陈姐很照顾我,同事们也很友善。我开始尝试写一些自己的东西,关于生活,关于感悟,关于一个替身觉醒后的心路历程。文字成了我宣泄和疗愈的出口。
同学聚会那天,我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去了。大家见到我都很开心,没有过多追问我的过去,只是分享着彼此的现在。欢声笑语中,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
聚会快结束时,一个高中时关系不错的男同学,周扬,主动提出送我回家。
晚筝,你变了很多。走在夜晚安静的街道上,周扬忽然说。
是吗我笑了笑,变好还是变坏了
变得更……有力量了。他斟酌着用词,眼神真诚,以前你像朵需要精心呵护的温室小花,现在……像野草,风吹不倒,雨打不垮,自己就能活得很好。
我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这个比喻,我很喜欢。
谢谢。我说。
以后有什么打算他问。
好好工作,好好生活。我看着前方路灯下延伸的路,把丢掉的东西,一点点找回来。把苏晚筝的人生,重新活一遍。
周扬看着我,眼神温柔: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开口。
好。我点头。
到了公寓楼下,我向他道别。他看着我上楼,直到我房间的灯亮起,才转身离开。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平静而充实。我努力地工作,认真地生活,学着照顾自己,也学着重新去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咖啡馆里的一杯热拿铁,公园里盛开的野花,一本好书带来的感动,一次加班后同事分享的热腾腾的宵夜……这些微小的幸福,一点一滴地填补着我内心的空洞。
偶尔,在夜深人静时,想起秦屿,想起那三年,心口还是会泛起一阵细密的疼痛。但那不再是无法承受的剧痛,更像是一道愈合中的伤疤,提醒着我曾经的愚蠢和伤痛,也见证着我的新生。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也是最好的雕刻师。它抚平伤痕,也重塑灵魂。
大约在离婚后的第三个月,一个普通的周末下午,我正在公寓里对着电脑赶稿子。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本地的陌生座机号码。
我接起:喂,你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一个低沉而熟悉,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疲惫的声音传来:
是我。
是秦屿。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鼠标的手指微微收紧。我没有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我去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空旷的回响,按照你说的……去了她的墓前。
我屏住了呼吸。没想到,他真的去了。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挂了。然后,我听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的声音,那声音里似乎压抑着巨大的、翻涌的情绪。
我跟她说……他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沉重的分量,我说……薇薇,对不起。我……我娶了一个很像你的女人……我以为那样可以……可以离你近一点……
他的声音哽住了,停顿了好一会儿。
……可是,我错了。我把她弄丢了……也把你……推得更远了……
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低沉的吸气声,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我仿佛能看到那个一向高高在上、冷漠自持的男人,此刻站在爱人的墓碑前,卸下所有伪装,露出内心最脆弱、最狼狈的一面。
我的眼眶微微发热。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那个被他辜负了三年、也辜负了逝去爱人的、可悲又可恨的灵魂。
苏晚筝,他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一丝几不可闻的恳求,对不起。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等了三年,等过无数个日夜,期盼着能从这张嘴里听到一句温情的话语,哪怕不是我爱你,只是一句对不起。如今终于听到了,却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在我已经彻底放下之后。
心中没有预想中的波澜壮阔,只有一片平静的释然。
秦屿,我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你的道歉,我收到了。
我……他似乎还想说什么。
但是,我打断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都过去了。我接受了你的道歉,也请你……放过你自己吧。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最终,他只说了一句:……保重。
你也是。保重。
我率先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我走到窗边。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温暖而壮丽。晚风吹拂着脸颊,带着初夏特有的、令人心安的暖意。
我望着天边绚烂的晚霞,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一切都结束了。真正的结束了。
替身的枷锁彻底粉碎,迟来的道歉随风飘散。那个名为秦太太的华丽躯壳,连同那件被撕碎的婚纱,早已被我丢弃在记忆的废墟里。
而苏晚筝,这个曾经迷失在别人影子里的名字,终于挣脱了所有的束缚,在夕阳的余晖中,获得了真正的新生。
前路或许依旧漫长,或许充满未知的挑战,但这一次,我将只为自己而活。
以苏晚筝之名。
【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