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刚说我胃溃疡再拖就是胃癌,我拿着报告单,却在财经新闻上看到我老婆。
她穿着我买不起的晚礼服,正笑着给身价上亿的奸夫喂水果。
女儿还发来信息：爸爸,陆叔叔比你强多了。
我看着诊断书,笑了。
他们不知道,一个快死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他们,都得陪葬！
1
季沉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但没人看。
茶几上摆着半杯凉透的茶,杯底沉着几片茶叶渣。他盯着杯子看了很久,直到屏幕上的综艺节目切进广告,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发呆半小时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起来,是林雅的消息：公司团建,明早回。
他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想回点什么,但最后只发了一个嗯。
这不是第一次了。
上周末是闺蜜聚会,再上周是加班,再上上周是出差。
他放下手机,起身去厨房。冰箱里只有半盒牛奶,已经过期两天了。他拿起来闻了闻,酸了,但还是倒进杯子里喝了一口。
反正没人会看见。
客厅的灯有点暗,灯泡坏了两个月,他一直没换。林雅说过几次,但他懒得动。后来她也不提了,反正她周末不在家,白天上班,晚上回来就睡觉,谁在乎灯亮不亮
季沉走回沙发,坐下,拿起遥控器换台。新闻、电视剧、购物广告,他来回按了几遍,最后停在了一部老电影上。
电影里的男人在喝酒,喝醉了,趴在桌子上哭。
季沉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凉茶,突然很想喝点酒。
他站起来,去翻柜子,找到半瓶白酒,不知道放了多久。他倒了一杯,一口灌下去,喉咙烧得发疼。
手机又响了。
他以为是林雅,拿起来一看,是女儿季小雨的班主任：季先生,补习班费用还没交,请尽快处理。
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几秒,然后打开银行APP。余额显示：3,287.56。
补习班费用：4,500。
他放下手机,又倒了一杯酒。
电视里的男人还在哭,背景音乐很吵。季沉拿起遥控器,把声音调大,直到整个客厅都回荡着电影里的哭声。
他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但什么都没看进去。
过了一会儿,他拿起手机,给林雅发了条消息：小雨的补习班要交钱了。
消息发出去,没有回复。
他等了一会儿,又发：家里没钱了。
还是没回复。
他放下手机,继续喝酒。
酒喝到一半,门铃响了。
他愣了一下,放下杯子,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邻居老张,手里拎着一袋垃圾：你家垃圾放门口两天了,物业让我提醒你一下。
季沉低头看了一眼,门口确实堆着两袋垃圾,应该是林雅出门前扔的。
哦,忘了。他说。
老张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早点休息。
季沉关上门,拎起垃圾袋下楼。
小区的路灯坏了,他摸黑走到垃圾桶前,把垃圾扔进去。转身要走的时候,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他低头看,地上有一滩水,不知道是谁倒的。
他站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点冷。
回到家,他直接进了浴室,打开花洒。
水是冷的。
热水器又坏了。
他站在冷水里冲了一会儿,然后关掉水,擦干身体,穿上睡衣。
回到客厅,电视还开着,电影已经播完了,现在在放广告。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林雅还是没回消息。
他打开微信,点进林雅的聊天记录,往上翻了翻。
上个月：闺蜜聚会,明早回。
再上个月：公司团建,住一晚。
再往前：出差,三天。
每一条消息后面,他回的几乎都是嗯或者好。
他放下手机,走到阳台上。
夜风吹过来,有点凉。
楼下有车灯亮起,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小区门口。
车门打开,一个女人走出来,高跟鞋的声音很清脆。
季沉盯着看了一会儿,直到那辆车开走。
不是林雅。
他回到客厅,关掉电视,走进卧室。
床很大,但他只睡一边。
另一边是林雅的枕头,上面还有她的香水味。
他躺下,闭上眼睛。
手机突然又响了。
他拿起来,是林雅：刚在忙,钱的事你自己想办法。
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然后回了一个好。
放下手机,他翻了个身,面对着空荡荡的那半边床。
窗外有车经过,车灯的光在墙上晃了一下,又消失了。
季沉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2
季沉站在学校财务处窗口前,手指捏着那张补习班缴费单。玻璃后面的会计敲了敲台面：现金还是刷卡
他摸出工资卡递过去。
POS机发出滴滴两声,屏幕跳出红色提示框：余额不足。
会计抬头看他：换张卡
季沉摇头。他只有这一张卡,里面是他上个月的全部工资。
那还交不交了
……我再想想办法。
他把单子折好塞回口袋,转身时撞到个家长。对方怀里抱着一摞崭新的课外教材,封面上烫金英文闪闪发亮。那人皱眉瞥他一眼,擦肩而过时嘟囔：挡路。
校门口停满接送孩子的豪车。季沉走到公交站台,摸出手机给林雅打电话。
铃声响到第七下才接通,背景音里有电梯叮的提示音,混着酒店大堂特有的钢琴声。
我在开会。林雅的声音压得很低。
小雨补习班的钱不够。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你工资呢
还房贷了。
刷信用卡。
上个月刷爆了。
林雅叹了口气,季沉听见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清脆声响。晚点说。电话挂断了。
公交车摇晃着进站。季沉投币时发现兜里只剩两个钢镚,叮当掉进投币箱的声音很刺耳。
到家推开门,客厅地板上扔着季小雨的书包,拉链敞着,露出半截潮牌卫衣的吊牌——2,499。
厨房水槽堆着外卖盒,最上面那家日料店的包装袋他认识,人均消费够他三天饭钱。季沉伸手想收拾,指尖碰到盒子里没吃完的三文鱼刺身,冰凉的油脂沾在手上,黏腻得像上周在林雅包里摸到的酒店润肤露。
女儿房门突然打开。季小雨叼着棒棒糖走出来,看到他时明显愣了下：你怎么在家
今天调休。
哦。季小雨弯腰从沙发上拎起他的旧衬衫,随手擦了擦洒在茶几上的奶茶渍。
别用这个……季沉伸手想拦。
反正你又不穿。季小雨把湿漉漉的衬衫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手机突然响起消息提示。她低头看了眼屏幕,嘴角翘起来,指甲在玻璃面上敲出欢快的节奏。
季沉看见她锁屏上的聊天框备注：老陆。
谁啊
同学。季小雨抓起GUCCI挎包往门外走,晚上不回来吃饭。
防盗门砰地关上。季沉站在原地,听见电梯下行的嗡鸣。他慢慢蹲下来,从垃圾桶里捞出那件衬衫。领口缝线处还留着林雅去年给他缝的补丁,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条蜈蚣。
洗衣机转动的轰鸣声里,手机震了一下。银行短信：您尾号xxxx的账户收到转账4,500。
没有备注。
季沉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直到洗衣机发出结束的滴滴声。他走过去拉开舱门,湿衬衫绞成一团,领口补丁被扯开了线。
厨房冰箱突然嗡嗡启动,制冷管发出垂死般的震颤。这个声音他听了三年,每次林雅往冷冻层塞满进口牛排时就会这样。
季沉走回客厅,看见季小雨忘带的数学卷子摊在茶几上。最后一道大题空白处画着卡通小人,对话框里写着：陆叔叔说带我去迪士尼。
窗外传来汽车喇叭声。他拉开窗帘,楼下停着那辆熟悉的黑色路虎。驾驶座车窗降下,露出半只戴着百达翡丽的手,烟灰弹落在小区绿化带里。
季沉数着烟头掉落的秒数,直到副驾驶门打开。季小雨蹦跳着钻进车里,车窗升起前飘出一句甜腻的谢谢爸爸。
洗衣机突然停了。屋里安静得能听见水珠滴落的声音,像那天在医院走廊听见的,林雅高跟鞋敲在地砖上的回响。
季沉拿起拖把去擦地上的奶茶渍。糖分干涸后留下黏糊糊的印子,他用力来回拖了十几下,直到木地板泛出惨白的水光。
拖把头突然掉了。塑料连接处断裂的豁口很新,像是被人狠狠砸过。他想起上个月半夜回家,看见季小雨举着拖把杆往地上砸手机,屏幕碎裂的纹路里隐约能看见废物两个字。
手机突然在裤兜里震动。季沉掏出来,看见屏幕上林雅两个字闪烁了三秒,然后变成未接来电提示。
他回拨过去,忙音持续了半分钟。再打,关机。
空调滴水的声音越来越响。季沉抬头看天花板,水珠正落在去年拍的全家福上。相框玻璃裂了道缝,正好把三个人的笑脸割成两半。
厨房传来冰箱压缩机最后的喘息,然后彻底安静下来。冷冻层的牛排大概要化了,就像去年林雅生日那晚,她涂着新做的指甲油说别碰我,融化的奶油从蛋糕上塌下来,糊满了整个垃圾桶。
季沉走回卧室,从床底拉出那个蒙灰的饼干盒。掀开盖子,最上面是季小雨小学画的父亲节贺卡,歪歪扭扭写着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他把贺卡翻过来,背面是去年塞进去的医院诊断书：中度抑郁伴焦虑状态。
窗外的路虎还停着。车灯突然亮起,两道刺眼的光柱穿透窗帘,在墙上投下栅栏般的阴影。
季沉坐在光斑与阴影的交界处,手指摩挲着诊断书上建议家属陪同治疗那行字,直到车灯熄灭,发动机轰鸣声远去。
床头闹钟指向十一点半。他伸手关灯时,发现林雅那侧的床头柜上落了层薄灰,上面有个圆形的干净痕迹——那是她上周拿走结婚相框时留下的。
3
季沉站在父母家门口,手里拎着超市打折买的果篮。塑料包装在电梯里就破了,橙子滚出来一个,他弯腰去捡的时候,电梯门开了,对门的邻居正好牵着狗出来。
来看爸妈啊邻居笑着问。
嗯。季沉把橙子塞回破洞的袋子里。
最近没见着你老婆孩子。
她们忙。
邻居的狗凑过来闻了闻果篮,突然打了个喷嚏。季沉往后退了半步,电梯门关上了。
他按门铃,等了快一分钟才有人开。季母系着围裙,手上沾着面粉,看见是他,眉头先皱了起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手机没电了。
进来吧。
屋里飘着中药味。季父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老花镜滑到鼻尖上,抬头瞥了他一眼：又瘦了。
季沉把果篮放在茶几上,橙子又滚出来一个。季母弯腰捡起来,在围裙上擦了擦：买这些干什么,家里水果都放烂了。
路过超市看见打折。
你工资够花吗季父折起报纸,听说你们公司又要裁员
还没定。
林雅呢
加班。
季父的报纸啪地拍在茶几上,果篮震了震：她加什么班上个月我在商场看见她跟个男的逛珠宝店！
季沉盯着报纸上招聘广告的月薪过万四个字：你看错了吧。
我还没老花到那份上！季父从抽屉里抓出降压药,抖了两粒吞下去,当初就说这女人不是过日子的料！
厨房传来剁骨头的声音,季母把菜刀砍在案板上的动静比平时响三倍。
季沉走进厨房想帮忙,季母头也不抬：把蒜剥了。
塑料盆里泡着的蒜已经发芽了,季沉蹲在垃圾桶旁边剥,指甲缝里很快塞满蒜皮。季母突然说：小雨上次来,说想出国读书。
她没跟我说。
跟你说有用吗季母把剁好的排骨扔进锅里,油星溅到季沉手背上,人家孩子都上国际学校,就你们家还在为补习班发愁！
油烟机轰隆隆响起来,季母的声音混在里面：你王姨儿子,比你还小两岁,去年升副总了,家里换了大平层……
季沉把剥好的蒜放在案板上,蒜瓣上沾着他指甲掐出来的月牙印。
饭桌上谁都没说话。季父把红烧排骨转到自己面前,夹走最后一块带脆骨的。季母突然说：你李叔的侄子在医院当主任,下周带你去看看胃。
不用。
不用什么不用！季父的筷子敲在碗边上,三十多岁的人,瘦得跟猴似的,林雅不管你死活,你自己也不管
季沉低头扒饭,米粒硬得硌牙。
对了,季母从冰箱顶上拿下个文件袋,我和你爸的遗嘱公证好了,房子以后留给小雨。
给我干嘛
给你季父冷笑,给你转头就让林雅骗走！
季沉放下碗去阳台抽烟。楼下有个小孩在学自行车,摔了五六次,家长在旁边拍视频笑。他摸出手机,看见林雅两小时前发的朋友圈,定位在温泉度假村,照片里十多个红酒杯碰在一起,角落里露出一截男人的表带。
季父突然拉开阳台门：手机有电了
季沉锁屏,烟灰掉在拖鞋上。
下个月你堂弟结婚,季父盯着他,林雅必须到场。
她可能出差。
出个屁！季父把阳台门摔得玻璃震,你告诉她,这次再不来,以后就别进季家门！
回程的地铁上,季沉收到季小雨的微信：奶奶说给我留房子了
他打字：嗯。
那你们离婚的话,房子归谁
地铁突然急刹车,季沉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旁边穿高跟鞋的女人踩了一脚,屏幕裂了条缝。他捡起来,看见季小雨又发：反正你工资连物业费都不够交。
车厢里有人外放短视频,笑声刺耳。季沉盯着裂缝里自己变形的脸,直到手机弹出电量不足的提示。
出站时下雨了。他没带伞,卫衣很快湿透,贴在背上发凉。路过药店,电子屏滚动着抗抑郁药特惠的广告。
家门口的脚垫歪了。季沉弯腰摆正时,听见屋里季小雨在笑：我爸他也就配给我签个家长会名字了……
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圈才开。客厅里季小雨盘腿坐在地毯上涂指甲油,看见他进来,立刻把手机扣在腿上。
吃饭了吗季沉问。
吃过了。季小雨举起手吹指甲,陆叔叔带我去吃的日料。
电视机在放综艺,嘉宾笑得前仰后合。季沉走进卫生间,发现马桶圈上有两个湿脚印。他拿抹布擦的时候,看见垃圾桶里团着张发票,消费金额5,800,抬头是丽思卡尔顿酒店。
花洒突然自己启动了。热水喷出来,镜子上很快蒙满水雾。季沉伸手关阀门,发现把手早就坏了,只能硬掰回去。
他走回客厅,季小雨正在和谁视频通话,看见他立刻切换成语音模式。扬声器里传出男人的笑声：宝贝,你爸回来了
季小雨抓起包往房间跑,锁门前扔下一句：明天家长会你别去,陆叔叔开迈巴赫送我。
电视机里的综艺播到惩罚环节,嘉宾被奶油糊了满脸。季沉拿起遥控器换台,新闻正在报道某企业家慈善晚宴,镜头扫过台下嘉宾席时,他看见林雅正在给旁边戴百达翡丽的男人喂水果。
遥控器摔在地上,电池滚出来。季沉弯腰去捡,发现沙发底下塞着个避孕套包装袋,和上周在林雅包里找到的同款。
窗外雨下大了,雨点砸在空调外机上,像谁在不停敲门。
4
季沉坐在医院走廊的塑料椅上,手里捏着体检报告。纸边卷起来了,他捋平,又卷起来。
对面诊室的门开了,穿白大褂的医生探出头喊：37号！
他站起来,膝盖撞到垃圾桶,空矿泉水瓶滚了一地。
医生把CT片子插在灯箱上,手指点着胃部那片阴影：长期抑郁导致的应激性胃溃疡。
严重吗
再拖下去就是胃癌。医生敲键盘开药,家属来了吗
没。
得有人盯着你按时吃药。医生推了推眼镜,上次开的抗抑郁药吃完了
吃完了。季沉撒谎。那瓶药在抽屉里放了三个月,他只在林雅半夜不回家时吃过两粒。
打印机嗡嗡响,处方单吐出来。医生突然问：你认识周建国
谁
刚在走廊看见你俩点头。医生把单子递给他,上周他来复查,胃癌中期。
季沉捏着处方单走出诊室,看见老周坐在候诊区玩手机。白头发比上次见面多了,西装还是那套。
老周抬头看见他,愣了下：你也来看病
胃溃疡。季沉把报告折起来塞进口袋,你呢
复查。老周拍拍肚子,割了半个胃。
电梯口挤满人。老周摸出烟,想起是医院又塞回去：上个月在凯悦酒店看见你太太。
季沉盯着电梯楼层数字：她公司年会。
跟信达的陆总在一起老周压低声音,我看他们进了1608房。
电梯到了。人群涌进去,季沉被挤到最里面。老周的声音混着消毒水味飘过来：那陆总不是什么好东西,玩死过两个女大学生……
电梯在五楼停下,推轮椅的护工堵在门口。季沉突然说：我到了。
其实他要去一楼。
楼梯间感应灯坏了,季沉摸黑往下走。拐角处有护士在哭,手机屏光照亮她脸上的巴掌印。他加快脚步,听见那护士带着哭腔说：王主任您别这样……
药房窗口排长队。季沉站了二十分钟,递进去医保卡和处方单。
自费部分487.6。药剂师推出来一塑料袋药,抗抑郁药需要家属签字。
家属没来。
那不能开。药剂师把白色药盒收回去,让你老婆明天来一趟。
季沉拎着药袋走出医院,太阳刺得眼睛疼。公交站台有个孕妇在吐,她丈夫边拍背边骂：检查费这么贵,生出来要不是儿子弄死你！
手机震动,林雅发来微信：晚上不回家吃饭。
他打字：我病了。
消息前面冒出红色感叹号。
季沉站在路边拦出租车,三辆空车都没停。第四辆减速时,他看见后座有个小女孩贴着车窗看他,嘴里咬着粉色的冰淇淋。
到家推开门,季小雨的球鞋东一只西一只。他弯腰摆正,发现鞋底沾着酒店房卡那种磁条碎屑。
厨房冰箱上贴着外卖单：战斧牛排688,收货人陆太太。季沉把药袋放上去,单子掉下来,背面是季小雨的草稿：陆叔叔说18岁送我宝马。
浴室传来水声。季沉走过去,看见季小雨的内衣扔在脏衣篮最上面,蕾丝边湿透了,商标是他没见过的外国牌子。
他回到客厅,电视遥控器电池盖不见了,茶几上有道新鲜的划痕。上周这里摆着林雅新买的花瓶,后来不知怎么碎了。
卧室床头柜抽屉半开着。季沉拉开看,结婚证不见了,剩下本相册,中间被撕掉几页,锯齿状的纸边像狗啃的。
他躺到床上,被子有陌生的古龙水味。天花板裂缝比上周又长了点,一直延伸到吊灯右侧,那里挂着去年拍的婚纱纪念照,现在只剩个歪掉的挂钩。
手机突然震动。季沉掏出来,是个陌生号码。
喂
季先生吗女声很甜,您预约的亲子鉴定明天上午十点……
季沉挂断电话,盯着手机屏保——季小雨五岁生日时拍的,她骑在他脖子上比耶。
门锁响动,季小雨哼着歌进来,拎着印有奢侈品logo的纸袋。看见他躺在床上,笑容立刻没了：你怎么在家
今天请假了。
哦。季小雨把纸袋往身后藏了藏,陆叔叔送我回来的。
季沉坐起来：你妈呢
不知道。季小雨往自己房间走,她说要给你个惊喜。
浴室花洒还在滴水。季沉走进去,看见镜子上用口红写着离婚吧,下面画了个笑脸。水汽凝结,笑脸化开了,像在哭。
他拧开水龙头洗脸,抬头时在镜子里看见自己嘴角有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咬破的。
客厅传来季小雨的笑声：哎呀陆叔叔你别闹……
季沉拉开药袋,吞了两粒胃药。说明书上不良反应那栏写着：可能引发
suicidal
thoughts（自杀倾向）。
窗外响起跑车轰鸣,然后是季小雨的尖叫：真的送我啊爱死你了！
防盗门重重关上,整层楼的声控灯都亮了。季沉走到阳台,看见楼下停着辆红色保时捷,季小雨坐在副驾驶朝一个戴墨镜的男人飞吻。
那男人抬头看了眼阳台,笑着比了个中指。
季沉认出来,是去年公司年会上,搂着林雅喝交杯酒的陆总。
厨房突然传来爆炸声。季沉冲过去,发现微波炉里冒着烟——季小雨热牛奶时把金属勺一起放进去了。
他拔掉电源,浓烟触发报警器,整栋楼都在尖叫。物业来敲门时,季沉正用灭火器喷厨房。
怎么搞的物业皱眉,你老婆孩子呢
不在家。
这月第三次了。物业在本子上记什么,再这样要罚款。
季沉回到客厅,发现季小雨把药袋里的抗焦虑药当糖撒了一地,白色药片像小小的骨灰。
电视自动播放起财经新闻,主持人正在介绍信达集团新任董事陆征的创业史。画面切到慈善晚宴,林雅穿着他从来没见过的晚礼服,挽着陆征的手臂切蛋糕。
季沉关掉电视,屏幕黑掉的瞬间,他看见映在上面的自己——嘴角的血没擦干净,像抹失败的口红。
床头闹钟显示凌晨两点。他躺下时,摸到枕头底下有张纸,展开是离婚协议书,财产分割那栏写着：房子归林雅,女儿抚养权归林雅。
签名处空着,用口红画了个爱心。
窗外跑车引擎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季沉数着次数,在第七次经过时睡着了。
梦里季小雨还是五岁,举着棉花糖说：爸爸最好了。他伸手去抱,小孩突然变成林雅,冷笑着把棉花糖按在他脸上：废物。
5
暴雨是从半夜开始下的。
季沉躺在床上听雨点砸在空调外机上的声音,像有人不停往铁皮箱里扔石子。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林雅的消息：晚点回。
他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二十。
上次晚点回是凌晨三点,她高跟鞋上沾着酒店停车场特有的红泥。
厨房水管突然发出嗡鸣,接着是漏水声。季沉爬起来去看,发现水池下面的管道裂了,水漫出来流到地板上,混着白天打翻的酱油,黑乎乎一片。
他蹲下去拧阀门,锈住的转盘纹丝不动。扳手在工具箱最底层,他伸手去够,指尖碰到个硬物——是季小雨藏的打火机,金属壳上LYLZ的刻痕被磨得发亮。
阀门终于拧紧时,门锁响了。林雅的高跟鞋踩在水渍上,发出黏腻的声响。
怎么还没睡她把手包扔在沙发上,领口有块红酒渍。
水管坏了。
明天找人来修。林雅扯开领口往浴室走,累死了。
季沉看见她后腰上有个新鲜的手印,五指张开的形状。
你跟谁喝的酒
客户。浴室水声响起,林雅的声音混在里面,下个月小雨国际学校的学费,你准备一下。
多少钱
八万六。
花洒停了。林雅裹着浴巾出来,季沉看见她大腿内侧有块淤青,像被皮带扣硌出来的。
你上次说加班,季沉盯着她锁骨上的牙印,是跟陆征
林雅涂身体乳的手停了一秒：老周跟你说的
我看见照片了。
看见就看见吧。林雅把浴巾扔在地上,比你强的男人都嫌我回家晚,你算什么东西
她转身去卧室,季沉跟过去。梳妆台上多了个丝绒盒子,他打开,是宝格丽的项链,吊坠刻着Z&Y。
客户送的
自己买的。林雅抢过盒子,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结婚十年送的最贵的是银戒指
季沉抓住她手腕：离婚协议是你放的
签了没林雅甩开他,房子归我,小雨跟我。
暴雨声突然变大。季沉听见窗户在震,像是有人在外面敲。他走到客厅,发现阳台门没关严,雨水漫进来,打湿了季小雨忘带的作业本。
他弯腰去捡,看见数学题空白处写着：陆叔叔说等我18岁就结婚。
卧室传来林雅打电话的声音：嗯,他知道了……随便吧,早该离了……
季沉走到季小雨门前,拧了下把手——锁了。他敲门：小雨
没回应。
他加重力道,门里传来急促的窸窣声,接着是季小雨的尖叫：别进来！
开门。
滚啊！
季沉后退半步,踹开了门。
季小雨正手忙脚乱地关笔记本,屏幕上是视频通话界面,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说了句宝贝明天见,画面才切断。
谁
男朋友！季小雨把手机藏在背后,你凭什么踹门
季沉看见她床头挂着新买的香奈儿包,标签还没剪。梳妆台上摆着瓶香水,和上周在林雅包里发现的一模一样。
你妈呢
关我屁事！季小雨抓起枕头砸他,出去！
枕头砸在脸上,有陌生的男士香水味。季沉扯开枕套,里面掉出个用过的避孕套。
季小雨扑过来抢：还给我！
谁给你的季沉捏着那个橡胶制品,陆征
是又怎样季小雨突然笑了,他说等我成年就娶我,比你这种废物强一万倍！
暴雨声震耳欲聋。季沉站在房间中央,手里还捏着那个套子。季小雨抓起吹风机砸过来,金属边角擦过他额头,血立刻流到眼皮上。
活该！季小雨当着他面拨通电话,陆叔叔,我爸打我！
电话那头传来陆征的笑声：报警啊,我认识分局局长。
季沉转身往外走。浴室镜子上离婚吧的口红字被水汽晕开,像血一样往下流。他扯下毛巾擦脸,血和雨水混在一起,把白毛巾染成粉色。
客厅茶几上有把水果刀。季沉拿起来,发现刀刃缺了个口——上周切冻肉时崩的,林雅当时说连把好刀都买不起。
暴雨突然停了。诡异的寂静中,手机震动起来。是医院号码：季先生,您的亲子鉴定报告出来了……
季沉挂断电话,看见林雅站在卧室门口,已经换好了真丝睡衣。
小雨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陆征要娶她。
林雅笑出声：老陆就喜欢开玩笑。
她枕头底下有避孕套。
十八岁也该学了。林雅涂着指甲油,我像她这么大时,早跟三个男人睡过了。
季沉手里的水果刀映出自己变形的脸：你带她见的陆征
她自己要去的。林雅吹了吹指甲,人家一顿饭顶你半年工资,换谁不心动
厨房水管又开始漏水,滴滴答答像计时器。季沉走过去,看见水池里泡着把剪刀,刃口沾着线头——是林雅剪掉婚纱照时用的。
他拿起剪刀,发现握柄上刻着百年好合,是结婚时朋友送的。
卧室传来林雅打电话的娇笑声：讨厌,你女儿还在旁边呢……
季沉走回客厅,电视不知怎么自己开了,正在播本地新闻。画面上市领导在给企业家颁奖,陆征西装革履地上台,镜头扫过观众席,林雅穿着低胸装鼓掌。
他关掉电视,黑屏上映出自己流血的脸。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书被空调吹到地上,正好盖住那块酱油渍。
季沉弯腰去捡,发现背面有行小字：PS：你爸的降压药是我换的,这老东西早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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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闪电劈下来,照亮阳台角落里那瓶降压药——上周他带给父亲的。
雷声炸响时,季沉听见季小雨在房间笑：妈,陆叔叔说蜜月去马尔代夫！
6
季沉站在银行柜台前,柜员推过来一叠纸：三年流水都在这里。
A4纸还带着打印机余温,他翻到最近一页,看见昨天有笔八万六的转账,收款方是德威国际学校。
能查付款人吗
只能显示是个人账户。柜员敲键盘,要报警吗
不用。
他继续往前翻。去年12月25日,一笔52,000的消费,商户名称丽思卡尔顿酒店。那天林雅说在杭州出差,朋友圈发的却是雪景——北京那年唯一一场雪。
再往前,季小雨生日那天,两笔19,999的支出,备注生日礼物。季沉记得女儿那天拎着新包回家,商标是LV,他问哪来的,季小雨说：同学送的。
打印机突然卡纸,柜员用力拽出来,纸边裂了道口子。季沉盯着那道裂痕,想起结婚证被林雅撕掉时同样的声音。
走出银行时下雨了。他没带伞,把流水单塞进外套里捂着,还是被打湿了边角。墨迹晕开,把宝格丽专柜染成了宝格丽专拒。
地铁口有个女孩在卖花,看见他湿漉漉的样子,递了支蔫掉的玫瑰：十块钱。
季沉摇头,女孩突然说：你老婆跟人开房去了吧
什么
你这种表情我见多了。女孩把花塞进他口袋,送你,下次别抓奸,直接离婚。
到家推开门,季小雨正坐在客厅地毯上拆快递。GUCCI的鞋盒堆成小山,她抬头看见他,立刻把手机锁屏。
哪来的钱季沉指着那些鞋盒。
你管得着吗季小雨抓起剪刀划开最后一个盒子,陆叔叔说女孩要富养。
季沉弯腰捡起被扔掉的购物小票：28,600。
你妈呢
陪陆叔叔看房去了。季小雨把新鞋往脚上套,星河湾,五百平大平层。
季沉走回卧室,发现衣柜空了一半。林雅常穿的那些真丝睡衣不见了,剩下几件他的旧衬衫,领口发黄。
床头柜抽屉拉开,结婚照的碎片也没了,只剩个孤零零的相框。他拿起相框,背面贴着张便利贴：明天上午十点,民政局。
厨房传来微波炉的嗡嗡声。季沉走过去,看见季小雨在热牛奶,金属勺就插在杯子里。
会炸的。
要你管季小雨按下启动键,炸了让陆叔叔买新的。
微波炉运转的声音像直升机起飞。季沉伸手拔掉电源,季小雨尖叫着推他：滚开！
牛奶泼在地上,瓷杯摔成三瓣。季沉弯腰去捡,发现其中一块上印着结婚十周年快乐——这套杯子是他们去年纪念日买的,林雅当时嫌便宜,只用来喂猫。
季小雨光脚踩过碎片回房间,木地板上留下几个血脚印。季沉跟过去,看见她正往行李箱里塞内衣,全是蕾丝的,吊牌价够他半个月工资。
你要搬出去
废话。季小雨把香奈儿包甩到肩上,这破房子我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季沉看见她书桌上摊着本数学练习册,最后一页写着：陆小雨,18岁生日愿望：爸爸去死。
窗外响起汽车喇叭声。季小雨扑到窗边挥手：陆叔叔！
季沉站在她身后,看见楼下停着辆银色宾利,陆征靠在车门上抽烟,副驾驶坐着穿皮草的林雅。
我妈真土。季小雨撇嘴,爱马仕配貂,暴发户审美。
她拖着行李箱往外走,轮子碾过牛奶杯碎片,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防盗门摔上前,她回头说了句：对了,我改姓陆。
季沉站在客厅中央,听见电梯下行的声音。他走回卧室,发现枕头上放着张纸条：每月抚养费两万,打到小雨卡上。
银行流水单还攥在手里,他翻到最后一页,发现背面有行小字：PS：亲子鉴定报告在床头柜,惊喜哦。
床头柜抽屉里果然躺着个牛皮纸袋。季沉打开,第一页写着排除生物学父亲可能性的结论,第二页是附带的医院记录——林雅做人流的手术单,患者签名栏龙飞凤舞写着陆太太。
电视机突然自己亮了。本地台正在播企业家访谈,陆征侃侃而谈：我把所有员工都当家人。镜头扫过台下,林雅穿着职业装鼓掌,胸口别着信达集团公关总监的工牌。
季沉关掉电视,黑屏上映出自己扭曲的脸。他转身时踢到个东西——是季小雨扔下的GUCCI鞋盒,里面塞着张纸条：爸,你那双破皮鞋该扔了。
厨房水管又开始漏水。季沉走过去,发现水池里泡着把美工刀,刀刃上有血——是上周季小雨拆快递划伤手时用的。
他拿起刀,看见塑料柄上刻着生日快乐,是季小雨十岁那年他送的。
窗外响起引擎轰鸣。季沉走到阳台,看见银色宾利缓缓驶出小区,车尾灯红得像血。
卧室闹钟显示下午四点。季沉躺到床上,发现枕套里还有东西——是季小雨落下的避孕药,铝箔板已经掰了三粒。
说明书上不良反应那栏写着：可能导致抑郁。
7
季沉坐在同学会的包厢角落,面前摆着半杯啤酒。
班长端着酒杯过来碰了一下：听说你老婆升职了
嗯。
信达集团公关总监,牛逼啊！班长嗓门很大,跟陆征混就是有前途！
包厢突然安静了几秒。季沉抬头,看见老同学们交换着眼色。
你们见过他问。
上个月高尔夫球赛,班长压低声音,你老婆坐陆征大腿上喂葡萄,我们都看见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季沉掏出来,是同学群消息,有人发了段视频：林雅穿着低胸裙坐在陆征腿上,两人共咬着一颗樱桃。
这视频传疯了,班长拍拍他肩膀,你……不知道
季沉放下酒杯,啤酒沫溢出来,在桌布上洇出褐色的圆。
对了,班长突然想起什么,你女儿是不是要出国了
谁说的
陆征在饭局上说的啊,班长划开手机,喏,他朋友圈刚发的。
屏幕上,季小雨挽着陆征的手臂站在机场,配文送宝贝女儿去英国。
季沉盯着那条朋友圈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班长凑过来：老陆真大方,我听说学费一年八十万
服务员开始上菜。季沉面前摆了盘龙虾刺身,冰雕的龙嘴里含着颗红樱桃,和视频里林雅咬的那颗一样。
吃啊,班长给他夹了块,这顿陆征买单,不吃白不吃。
季沉拿起筷子,发现握柄上刻着百年好合——和家里那把剪刀一样。
包厢门突然被推开。老周穿着病号服冲进来,手里举着瓶白酒：听说陆征在这
你认错人了,班长拦住他,这是咱们同学会。
放屁！老周眼睛通红,那王八蛋给我戴绿帽,还搞垮我公司！
服务员来拉人,老周挣扎时撞翻了龙虾冰雕。冰块砸在季沉脚边,碎渣溅进裤管,凉得像那天医院走廊的地砖。
老季你评评理,老周突然抓住他手腕,你老婆现在跟陆征,你女儿管他叫爸,你就不想弄死他
包厢鸦雀无声。班长手机还停在陆征的朋友圈界面,季小雨的笑脸在昏暗灯光下泛着蓝。
你醉了。季沉掰开老周的手。
我没醉！老周从口袋里摸出药瓶,医生说我胃癌晚期,活不过三个月——陆征那个杂种,连三个月都不让我好过！
保安把老周架出去时,他回头喊了句：季沉！你他妈就是个活王八！
同学会草草结束。季沉站在酒店门口等出租车,班长追出来塞给他一盒烟：别往心里去,老周疯了。
嗯。
其实……班长欲言又止,去年我们就想告诉你,陆征追你老婆不是一天两天了。
季沉点燃一支烟,火光映出他指关节上的疤——是上周修水管时划的。
你女儿……班长搓着手,好像十五岁就跟陆征……
出租车来了。季沉拉开车门,班长最后说了句：下个月校庆,陆征是赞助商,你……别来了吧。
后视镜里,班长站在霓虹灯下摇头。季沉摸出手机,看见林雅更新了朋友圈：九宫格婚纱照,陆征单膝跪地给她戴戒指,配文终于嫁给爱情。
季小雨在下面评论：妈妈要幸福哦,爸爸真好！
车经过信达大厦时,LED屏正在播放陆征的专访。主持人问：您如何看待职场性骚扰陆征微笑：我司女性员工都是自愿的。
季沉让司机停车。他站在大厦前看了很久,直到保安来赶人：看什么看陆总也是你能看的
回家路上经过药店,季沉买了瓶安眠药。收银员找零时,硬币掉在地上滚进柜台缝。他弯腰去捡,看见柜台底下有张照片——是药店团建合影,角落里林雅坐在陆征腿上。
您东西落了,收银员提醒。
季沉拎着药袋出门,发现雨伞不见了。店员追出来：先生,您的伞！
不是我的。
刚才那位女士说是您太太……
季沉转身,看见店员手里拿着把宝格丽联名伞,标签价6800。
到家推开门,客厅堆满打包箱。林雅的婚纱照靠在墙上,玻璃框反射着月光,像把立起来的刀。
季沉走进卧室,发现床垫不见了,剩下个空架子。梳妆台上用口红写着：明天上午十点民政局,不来就法院见。
厨房水龙头没关紧,滴水声像秒针走动。季沉拧阀门时,发现下面压着张纸——是季小雨的改名申请,季字被涂改成陆,公证书上盖着鲜红的章。
冰箱突然启动,制冷管发出刺耳的噪音。季沉拉开冷冻层,看见里面冻着盒奶油蛋糕,标签写着祝陆小雨18岁生日快乐。
他拿起蛋糕,发现包装盒是德威国际学校的——季小雨根本不在英国。
阳台传来猫叫。季沉走过去,发现野猫在啃什么东西。赶开猫,地上是半张撕碎的照片——去年家庭旅行拍的,现在只剩他一个人的笑脸。
手机震动。陌生号码发来彩信,是林雅和陆征的结婚证照片,登记日期显示三年前。
季沉放下手机,看见药袋里的安眠药说明书上写着：致死量30片。
窗外响起引擎声。银色宾利缓缓驶入小区,车灯扫过阳台,照亮地板上那滩水渍——像个人形。
8
季沉把体检报告、银行流水和视频截图钉在墙上,用红色马克笔圈出关键信息。
林雅坐在沙发上涂指甲油,头也不抬：离婚协议签好了
签了。
房子归我。
嗯。
林雅吹了吹指甲：小雨的抚养费每月两万,打到她瑞士账户。
季沉翻开银行流水,指着其中一页：去年你转给陆征四百万。
那是投资。
投资什么
关你屁事。林雅把脚翘到茶几上,下个月我们要去马尔代夫,记得把物业费交了。
季沉拿起床头柜上的药瓶,倒出三粒抗抑郁药吞下去。说明书上写着可能增强自杀倾向,他上次看到这句话时,季小雨正在房间直播：给大家看看我亲爸,像不像看门大爷
厨房煤气阀有点锈了。季沉用扳手拧开,嘶嘶的漏气声被电视里的综艺笑声盖住。林雅突然喊：把窗户关上,空调都跑光了！
季沉走回客厅,看见电视正在播陆征的专访。主持人问：您如何看待婚姻忠诚陆征对着镜头微笑：我永远忠于自己的欲望。
林雅痴痴地笑,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季沉打开手机相册,翻到季小雨五岁生日视频。小女孩举着棉花糖说：爸爸最好了,背景音里林雅在骂：别拍了,浪费电！
卧室传来季小雨的尖叫：你们吵到我直播了！
季沉走到她门前,听见里面传来男人的笑声：宝贝,让你爸表演个吃狗粮
滚啊！季小雨砸了个东西在门上,穷鬼别碰我门！
季沉回到厨房,煤气表的数字跳得飞快。他拆开安眠药盒,把三十片白色药片倒进粥里。这锅粥是林雅让他煮的,说最后给你个表现机会。
吃饭了。他朝客厅喊。
林雅边回微信边走过来：陆征说民政局他打好招呼了,十分钟就能办完。
嗯。
你那个破公司快倒闭了吧林雅搅着粥,老周胃癌晚期,听说要拉你陪葬
季沉看着墙上的银行流水,老周转账记录停在半年前——正好是医院确诊那天。
季小雨摔门出来：我不吃这垃圾！
你陆叔叔送的牛排呢林雅问。
微波炉炸了！季小雨抓起GUCCI包往外走,我去酒店找陆叔叔吃！
防盗门摔上的瞬间,季沉听见电梯里传来季小雨的笑声：爸,你猜我和陆叔叔今晚玩什么
林雅舀了勺粥：难吃死了。
加了糖。
怪不得。林雅又吃了一口,明天记得把婚纱照搬走,陆征不喜欢家里有别的男人东西。
季沉看着煤气表,数字跳到9.9。他起身去关窗,林雅在背后骂：有病啊热死了！
有蚊子。
穷得连蚊香都买不起林雅把粥碗推开,不吃了,减肥。
季沉走回卧室,从床底拉出饼干盒。最上面是季小雨的幼儿园画作《我的爸爸》,背面写着陆叔叔说这才是好爸爸。
他把画撕碎,发现下面压着张照片——林雅和陆征在民政局领证那天拍的,日期是三年前。
客厅电视突然音量暴增。季沉走出去,看见林雅躺在沙发上自拍,电视里在播紧急新闻：信达集团涉嫌财务造假,董事长陆征接受调查……
林雅跳起来关电视：假新闻！
手机疯狂震动。季沉瞥见是她闺蜜群消息：快跑！老陆被抓了！
林雅抓起车钥匙往外冲,突然腿一软跪在地上：你……粥里有什么
安眠药。季沉拧开煤气总阀,三十片。
林雅爬向大门,指甲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季沉坐在餐桌前,翻开季小雨的作业本,最后一页写着：希望爸爸早点死,这样就能和陆叔叔住大房子了。
他拿起笔,在后面补了一句：愿望成真。
林雅终于摸到门把手,却怎么也拧不开。季沉走过去帮她：钥匙转两圈才能开。
救……我……
像你救老周那样季沉指指墙上流水单,四百万买通医生,把他胃癌药换成维生素。
林雅的眼皮开始打架。季沉把她拖到厨房,靠在煤气灶旁边。晨间新闻正在播报：信达集团股价暴跌,陆征情妇林某疑卷款潜逃……
他拿起打火机,金属壳上LYLZ的刻痕已经磨平了。
季小雨突然打来视频电话。季沉接通,屏幕上出现酒店大床房,季小雨穿着真丝睡衣：爸,陆叔叔说要给你个惊喜……
镜头一转,陆征被警察按在地上,鼻青脸肿地喊：林雅那个贱人坑我！
妈妈呢季小雨问。
季沉把镜头对准厨房：在做饭。
煤气报警器突然响起,刺耳的鸣叫中,他按下打火机。
视频最后定格在季小雨惊恐的脸上,背景音是陆征的惨叫：她枕头底下有我的账本！
火焰腾起的瞬间,季沉看见墙上的全家福终于烧在一起,三个人的笑脸在火中变成同样的焦黑色。
9
新闻主播的声音从便利店电视机里传出来：昨日锦绣花园发生天然气爆炸,造成3人死亡。遇难者包括信达集团董事长陆征的情妇林某及其女儿……
店员把关东煮递给顾客,抬头瞥了眼屏幕：这小区老出事,上个月还有家着火的。
顾客接过纸杯：听说那家男的挺老实
老实顶屁用。店员找零时硬币掉在地上,老婆孩子跟大款跑了,换谁不疯
硬币滚到货架底下,旁边摆着当日报纸。头条照片里,消防员从废墟中拎出个GUCCI鞋盒,焦黑的皮革上还能看清陆小雨的烫金字母。
季沉站在马路对面,手里攥着医院出院单。诊断结论栏写着浅二度烧伤,医生签名被碘酒晕开了,像块褐色的疤。
公交车进站,挡风玻璃映出他变形的脸。上车时司机多看了他两眼：锦绣花园不停了,那边封路。
我知道。
车厢电视在播后续报道：……在爆炸现场发现疑似账本残页,警方已对信达集团立案调查……画面切到陆征被捕照片,西装领带歪着,手腕上铐子亮得刺眼。
后排大妈突然说：活该！玩别人老婆的都没好下场！
季沉望向窗外。广告牌上的陆征正在微笑,旁边写着信达地产,家的选择。工人用滚筒刷上白漆,先盖住眼睛,再盖住嘴。
手机震动。养老院号码：季先生,您父亲的降压药……
他死了。
什么
上周死的。季沉挂断电话,看见手背上的烧伤结了层薄痂,像地图上的国界线。
小区物业正在换新公告栏。经理指着废墟方向骂：天天有人来献花,搞得跟烈士似的！
季沉绕过警戒线,踩过焦黑的玩具熊——是季小雨十六岁生日时陆征送的,标签价8999。
401室的新住户在阳台晾衣服,看见他站在楼下,赶紧关窗。晾衣杆上飘着条真丝睡裙,和林雅那件同款不同色。
看什么看女住户推开窗骂,晦气！
季沉弯腰捡起半张照片。是去年家庭旅行的合影,现在只剩他一个人的笑脸,边缘焦黄卷曲。
快递站老板叫住他：有个你的包裹,放三个月了！
纸箱很轻,寄件人栏写着季沉。拆开来是个骨灰盒,里面空空如也。
神经病,给自己寄骨灰盒老板嘟囔着走开。
季沉把盒子放进垃圾桶,转身时踢到个东西。是季小雨的数学作业本,烧剩的扉页上写着：陆叔叔说,考不好就送我去瑞士。
风把灰烬卷起来,像一群黑蝴蝶。季沉抬头看天,突然想起医院走廊里老周的话：我死了,你也别让那对狗男女好过！
手机又响了。是保险公司：林女士的意外险受益人填的您,但需要死亡证明……
找陆征要。季沉挂断电话,看见未读短信99+。最新一条来自法院：陆征涉嫌谋杀周建国一案,请您出庭作证。
他删掉短信,走进路边的房产中介。
锦绣花园有套急售房,店员热情推荐,就是上个月爆炸那栋,房东愿意打三折……
季沉摇头,指着墙上的星河湾广告：这套。
哟,您眼光真好！店员凑过来,信达陆总之前就住这小区,刚被法院查封……
季沉掏出银行卡。POS机吐出单据时,店员突然压低声音：听说陆总在监狱被人捅了,用的牙刷磨尖的……
我知道。季沉签字,牙刷是我磨的。
店员僵住,单据飘到地上。季沉走出门店,阳光把影子拉得很长。
远处废墟上,工人开始打地基。起重机臂膀上挂着横幅：信达地产重建项目。
季沉点了支烟,火光映出烧伤的疤痕。他轻轻说了句：
这次记得装煤气报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