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沈家最后一个换运师,意外捡回了被家族罢黜、重病垂危的傅家弃子,傅言洲。
我献祭了自己二十年的阳寿,为他挡下死劫,换来他气运亨通,并心甘情愿地嫁给了他,成为他不见光的妻子。
我动用家族所有资源,助他铲除异己,重掌傅氏大权。
可在他最关键的一场并购战中,他毫不犹豫地将我和儿子送给了商业对手,只为换得对方一个暂时休战的承诺。
在对手的别墅里,整整五天五夜,我受尽凌辱。儿子也因目睹一切,患上严重的自闭症,智力倒退成了三岁孩童。
我带着儿子逃出生天,回到云城时,傅言洲已经大获全胜,成了傅氏集团说一不二的掌权人。
他猩红着双眼抱住我道歉,说一切都是为了大局。我信了。
我如愿成了他的妻子,但为了稳固他与温氏千金温婉的商业联姻,我和儿子被秘密安置在市郊的别墅,无人知晓我们的存在。
直到,我的儿子傅知南被温婉的儿子傅承宇诬陷,说他弄坏了价值千万的百达翡丽古董表,被傅家的保镖失手推下二楼,当场摔死。
别墅里为我说话的佣人,仅仅因为在争执中碰到了傅承宇的衣角,就被温婉一声令下,全部被傅言洲开除,并动用人脉让他们在整个行业里无法立足。
而傅言洲,在得知一切后,只是沉默了一秒,转身就带着温婉母子飞去了马尔代夫。
我的心几乎裂开,却在深夜听到他心腹助理在门外压低声音打电话。
那个傻儿子本就是傅总的耻辱,现在没了,也算了却傅总一桩心事。听说傅总在海岛,胃口都好了不少!
要不是那女人手里捏着傅总早年的把柄,又用那个傻儿子威胁,傅太太的位置哪轮得到她
我双腿一软,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眼睁睁看着我儿子的尸体,被几个工人像扔垃圾一样扔进一辆装建筑废料的破卡车里。
他们说要去正宅给傅言洲和温婉一个交代。
傅言洲知道我的所有秘密,但他不知道,我能给他气运,自然也能……尽数收回。
1
破旧的卡车发出刺耳的轰鸣,缓缓驶向傅家正宅的方向。
浓烈的尘土和铁锈味扑面而来,我却像失去了嗅觉,眼神空洞地黏在那小小的,被一块破帆布随意盖着的身躯上。
贴身照顾我多年的保姆陈姨捂着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对着那几个工人撕心裂肺地骂。
你们这群没人性的东西!那好歹是傅总的亲骨肉!你们敢这么作践他,就不怕傅总回来扒了你们的皮吗!
一想到那些被赶走,未来生计无着的佣人,我浑身一颤,疯了似的扑过去捂住陈姨的嘴。
别说了……陈姨,我们先给南南……擦干净……
我儿子的身体,冰冷,僵硬,小脸上蹭满了灰尘和干涸的血迹。
我却什么都感觉不到,机械地把他从那堆冰冷的建筑垃圾里抱出来。
转身想回别墅,却被一个满脸横肉的工人拦住。
这些年,我是名义上的傅太太,但傅言洲说我出身小门小户,上不了台面,便把家里的一切事务都交给了温婉打理。
久而久之,连下人都学会了给我脸色看。
那工人吐了口唾沫,语气轻佻又刻薄。
站住。温小姐说了,这小杂种死了也是小杂种,看在他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份上,才拖过来给你看最后一眼。
我们哥几个还得把他拉到城外处理掉呢!
怀里的小人儿,身体里的寒气像是能透过皮肉,一丝丝钻进我的心脏。痛得我快要窒息。
陈姨气得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叫傅知南!是傅总的儿子!我已经给傅总的助理打过电话了!你们要是敢乱来,就是对傅总不敬!
那几个工人对视一眼,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你说他是傅家的种我怎么没见着户口本上写着没名没分的,就是个野种!死了就该扔去喂野狗!
看够了吧看够了就赶紧松手!
我想反抗,却被他一把推倒在地。
怀里,瞬间空了。
我以为自己早已麻木,可眼角还是渗出了血红色的泪。
身下,传来一阵尖锐的撕裂般的剧痛。
陈姨的尖叫声刺破了我的耳膜。
血!太太,您流血了!
那几个工人还没走远,闻声回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真有事就给傅总打电话叫救护车啊,我们可没钱给你垫医药费。
接连的打击让我头晕目眩,整个人向后倒去。
闭上眼的前一秒,我似乎听到了好几辆豪车紧急刹车的声音。
傅总回来了——
熟悉的雪松混合着烟草的冷冽气息将我包裹。
我的意识陷入一片混沌。
只感觉到下身的剧痛,和温热的血不断涌出的感觉。
我能感觉到傅言洲就坐在我的床边。
他砸碎了好几个玻璃杯,怒吼声在我耳边炸开。
一群废物!连个血都止不住,我傅家养你们是吃干饭的吗!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齐刷刷跪了一地。
傅总,要不……还是把王教授请来吧,他是这方面的权威!
傅言洲的脸色瞬间变了。
不行!婉婉这几天受了惊吓,偏头痛犯了,王教授必须守着她!
除了他,就没别人了!
跪在最前面的一个老医生哆哆嗦嗦了半天,才说。
那……李主任也是妇产科的专家,让他来……
傅言洲想都没想就否决了。
也不行!婉婉的身体一直是李主任调理的,他不能离开!
耳边的一切,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拧干了最后一滴血。
这就是我爱了十年的男人。
这就是我耗了二十年阳寿,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男人!
傅言洲看着床上脸色惨白的我,眉心紧锁,似乎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我的房间,大步走向了温婉的院子。
陈姨什么都听见了,跪在我的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温小姐那边十几二十个专家围着,傅总难道就舍不得调一个过来吗
我拼尽全力睁开眼,嘴唇翕动,几乎发不出声音。
陈姨……去……中药房,按我的方子……抓药……熬了,喂我喝下……
陈姨含泪点头,她走后,我再次陷入了黑暗。
2
直到一股滚烫辛辣的药汁滑入喉咙,我才从无边的混沌中挣扎着醒来。
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被傅言洲半抱在怀里。
一只骨节分明、戴着昂贵腕表的手,正拿着一把白玉汤匙,小心地给我喂药。
见我醒了,傅言洲眼底浮现出一丝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柔情。
鸢儿,你这个保姆不错,居然还懂些偏方,是该好好赏她。
陈姨一向忠心,面对傅言洲的夸奖,脸上却毫无喜色,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怨气。
不敢当傅总的夸。不过是您去找温小姐,三个多小时都没回来,我看着太太快不行了,才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她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可怜我们太太,一天之内没了两个孩子……那可都是您的亲骨肉啊!傅总,您得为太太做主啊!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总是渴望抓住最亲近的那根稻草。
我听着傅言洲的心跳,却始终没有等到我想要的回答。
南南的事,婉婉事先并不知情,她也是护子心切,你别怪她。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低,温家的势力,对现在的傅氏至关重要。你再忍几年,等我彻底站稳了,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至于肚子里的这个……没了就没了吧。鸢儿,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斤斤计较了
我的儿子知南,从几年前那场意外后,心智就永远停留在了三岁。
那样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孩子,怎么可能去碰价值千万的古董表
傅言洲过去总是抱着我,痛心地说对不起南南,说我们一定要再生一个健康的孩子。
从前年开始,他要孩子的心思愈发迫切,三天两头送来补品,还把这栋别墅按照最顶级的标准重新装修了一遍。
可越想要,越是怀不上。
现在,这个他盼了多年的孩子就这么没了,他竟然说……算了
我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几乎要把我憋死。
他的心腹助理,无声无息地从门外闪身进来,压低声音汇报。
傅总,温小姐那边说……小少爷想您了,要您过去陪着,才肯吃饭。
傅言洲端着碗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药汁溅在我手背上,瞬间烫起一片红痕。
他没看一眼,只是俯身,温柔地在我唇上啄了一下,然后塞了一颗糖到我嘴里。
公司还有急事,你让陈姨伺候你。乖,我晚点再来看你。
傅言洲走后,我吐出了那颗本该甜蜜的糖。
这糖……真苦。我鼻子一酸。
然后,我端起那碗滚烫的药,在陈姨惊恐的劝阻声中,一口气灌了下去。
舌头被烫得起了密密麻麻的血泡,火辣辣地疼。
可越是这样,我反而越清醒。
我抓住陈姨的手,一字一顿。
我要离开这里。
陈姨愣住了,但随即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太太,陈姨一定帮您!
3
我让陈姨帮我去打听,那些被傅言洲辞退封杀的佣人都被临时安置在了哪里。
很快,陈姨带回了消息,说因为人太多,不好处理,暂时都被关在了郊区一处废弃的工厂里,等傅言洲生日宴过后再决定怎么发落。
再过五天,就是傅言洲的三十岁生日了。
我点点头,心中已有了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作为沈家最后的换运师,我所能做的,远不止逆天改命那么简单。我还能让那些心怀怨气、横死之人的魂魄为我所用。
我要让那些冤魂,在傅言洲生日那晚子时,为我撞开傅家固若金汤的大门!
傅言洲说去去就回,结果一去就是好几天。
等他终于想起我,再次踏入这栋别墅时,迎接他的是一室的幽暗和死寂。
我靠在床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把他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他松了口气,脱下外套,上床将我揽入怀中。
清冽的雪松气息里,混杂着一丝属于另一个女人的甜腻香水味。
他把脸埋在我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疲惫。
鸢儿,还是你这里好。哪像温婉,只会矫揉造作。要不是看在她身后温家的面子上,我一眼都懒得多看。
别难过了,等我生日宴那天,我就公开南南的身份,把他……风风光光地迁入傅家祖坟,好不好
白天,他可以为了温婉的偏头痛,置我的生死于不顾。
到了晚上,温婉就成了他口中那个矫揉造作的女人。
这套把戏,他从前就经常对我用。他说白天的一切都是逢场作戏,是为了迷惑对手的眼线。
过去的我,深信不疑。因为我知道,我是他午夜梦回时,唯一会紧紧抱住的人。
可温婉生的傅承宇,也是他的亲骨肉。
我已经分不清,傅言洲究竟哪句话才是真的了。
知南死后,我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见我迟迟不说话,他的手开始不规矩起来,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耳廓。
等你身子好了,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好不好
想到知南,我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声音沙哑。
不必了。我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怎么配生下傅家的继承人。
傅言洲身上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他撑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黑眸里翻涌着怒意。
沈鸢,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就这么喜欢把我往别的女人床上推
我心里涌上一阵悲凉,却只想笑。
到底是谁把谁推开了
我的沉默,彻底点燃了傅言洲的怒火。
他猛地翻身下床,甩门而去。
临走前,还刻意冲着外面大声喊了一句,生怕我听不见似的。
备车!去温婉那里!
4
傅言洲的生日宴很快就到了。
那天惹他生气后,他再也没有来过。
他不来,正好给了我充足的时间,将这栋别墅里所有属于我的痕迹,一点一点地清理干净。
别墅里的东西越来越少,我的心,也跟着越来越轻。
赴宴的路上,车子路过傅家正宅的花园,我看见一个半大的男孩正在指使下人虐打一只流浪猫。
那只猫被打得奄奄一息,几乎快要断气。
傅承宇翘着嘴角,那双和傅言洲如出一辙的凤眼瞥见了我,随即对身边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把它弄醒,死了还怎么玩
保镖狞笑着,端起一旁浇花的污水就泼了过去。
我想让司机开快点,但那盆污水像是长了眼睛,绕过那只猫,径直朝着我打开的车窗飞来。
深秋的晚风本就凉,那刺骨的脏水劈头盖脸地泼在我身上,冷得我浑身都在发颤。
陈姨气得发抖,刚想说什么,就被傅承宇的一个眼神给逼了回去。
没长眼的东西,也敢瞪我
说完,他才懒洋洋地冲我这边假惺惺地行了个礼。
抱歉啊,沈阿姨,没看见您也在这儿。
今晚我就要走了,我不想多生事端,忍着恶心什么也没说。
反倒是陈姨快急哭了。
太太,您这一身……现在赶回去换衣服已经来不及了呀!
我无所谓地笑了笑。
那就这样去吧。
前几天才刚大出血,饶是我体质再好,撑着走到宴会厅时,也已经筋疲力尽。
小腹深处传来一阵阵绞痛。
傅言洲的生日宴,冠盖云集,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宾们看见我狼狈地入场,只随意地瞥了我一眼,连个招呼都懒得打。
等我走过,才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天啊,一股馊味,真是恶心死了。
听说她以前家里是开棺材铺的,一身晦气,也不知道傅总怎么受得了的。
我恍若未闻,一步一步走向主位,却看见温婉穿着一身和我同款但更昂贵的定制礼服,亲昵地坐在本该属于我的位置上。
见我来了,温婉动都没动,只是掩着嘴轻笑。
哟,姐姐来了,快坐。听说你前几日身子不爽利,可千万要保重啊。
下一秒,她侧过身,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红唇勾起一抹恶毒的弧度。
你可真是个怪物,傅总在你卧室的香薰里加了那么多年的『绝嗣香』,你居然还能怀上!
不过怀上了又怎么样,还不是个留不住的短命种。哪像我的承宇,生来就是享福的命。
我只觉得气血翻涌,一阵天旋地转。
本就刺痛的腹部更是疼得翻江倒海。
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温婉见了,笑得更加得意。
傅总说了,你只不过是个有点歪门邪道本事的江湖术士,连出来卖的都比不上,怎么配生下他的孩子
我死死咬住舌尖,才把涌到喉口的腥甜咽了下去。
温婉,你现在坐着的,是我的位置。
我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温婉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换,变得楚楚可怜,像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
她刚要起身,脚下就是一软,作势要摔倒。
一道比风还快的身影冲了过去,稳稳地接住了她。
是傅言洲。
婉婉,怎么了
温婉的眼泪说来就来,声音里满是委屈。
言洲,是我不好……我在你身边伺候惯了,忘了这个位置只有太太能坐。多谢姐姐提醒,我这就让开……
你不必让。傅言洲拧着眉,看都没看我一眼,沈鸢,你就坐在下面又如何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那么多年的所谓逢场作戏,现在想来,他眼底的那些冰冷和不耐烦,原来全都是真的。
我麻木地弯了弯腰。
是,我知道错了。
傅言洲的瞳孔骤然一缩,视线落在了我的裙摆下。
怎么有血
我再次行礼,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失仪了,我先退下。
站住!
人群里,傅承宇突然站了起来。
沈阿姨,你还不能走!我的那块百达翡丽,最后的信号就在你那个死鬼儿子的尸体上!
我猛地抬眼,眼底再无一丝波澜。
没人拿过小少爷的东西。
话音刚落,宴会厅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
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瞬间萦绕全场。
我儿子知南的尸体,被人用一块白布盖着,抬了进来。
只看了一眼,我的身体就抑制不住地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余光里,我看见傅言洲下意识地想站起来扶我,却被身边的温婉死死拽住。
傅承宇抬着下巴,一脸倨傲。
那天,就是这个小野种偷了我的手表,怎么打都不肯交出来,最后慌不择路从二楼摔下去摔死了!
我听说沈阿姨家学渊源,剖开个肚子跟切西瓜一样简单。所以想请您,帮我把手表从他身体里取出来。
5
我再也控制不住喉咙里翻涌的血气,嘶哑着开口。
知南……他不是野种……他是傅……
总字还没出口,就被傅言洲冷冷地打断了。
沈鸢!那块表是傅家的颜面,承宇要,你就帮他这个忙,又有什么关系
他的目光里带着一丝警告和安抚。
不用他开口我也知道,他不想,也不能得罪温婉背后的整个温家。
我一口血喷在地上,又面无表情地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
好。我为小少爷取回手表。
地上铺开了一整套冰冷的手术器械。我从里面,取了最锋利的那把解剖刀。
傅承宇得意地挑了挑眉。
我的人说,当时看到他好像把表吞下去了。先划开喉咙看看!
我划开了儿子的食道,一滴滚烫的泪砸在他苍白冰冷的皮肉上,瞬间凝结。
食道里,空空如也。
傅承宇不耐烦地撇撇嘴。
那肯定是被他咽到肚子里去了!剖开肚子看看!
锋利的刀刃,贴着我儿子瘦弱的胸膛,缓缓向下。
那一瞬间,空气中腐败的气味更加浓郁。
我猩红着双眼抬头,声音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一般。
你不是说在胃里吗傅承宇,撒谎的孩子,会被割掉舌头!
傅承宇脸色变了变,但依旧嘴硬。
我……我说错了!肯定是在肠子里!
这一次,我握着刀的手再也稳不住了。连一向最爱演戏的傅言洲,也终于看不下去,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怜悯。
鸢儿,算了吧,没有就没有了。
我充耳不闻,手起刀落。
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什么该死的手表零件,甚至连一点未消化的食物都没有!
我的儿子,是活活饿死的!
眼泪混着血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只听到傅承宇吊儿郎当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没有就算了嘛,搞不好是拉出去了呢。
他根本没有偷!傅承宇,你的手表到底在哪,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傅言洲急了。
医生!快叫医生!
不必了。
我挥开伸过来的手,踉跄地站起来。
傅言洲,我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说罢,我俯身抱起知南残破不堪的尸体,在所有人惊恐避让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6
灯火通明的傅家正宅,映衬得我那栋别墅,像一座孤坟。
我在无边的黑暗里,用针线一针一线地将儿子身上的伤口缝合。
直到月上中天。
陈姨背着一个装满了金银细软的包裹,向我点了点头。
她替我背起知南,我们一前一后,走向了那座关押着被辞退佣人的废弃工厂。
浓郁的腐臭和怨气,熏得我眼泪直流。
我在工厂中央站定,用尽全身力气,吐出最后的几个字。
各位,我来送你们……回家了!
午夜子时,钟声敲响。
那些本该死去的人,那些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人,纷纷站了起来,身上缠绕着黑色的怨气。
他们簇拥着我,朝着傅家正宅的方向,无声地飘去。
厚重坚固的围墙,在他们面前形同虚设。
路过温婉那栋灯火通明的院子时,傅言洲正将她压在华丽的大床上。
他的眉眼间是化不开的柔情,轻柔地吻着身下的女人。
而我的周身,只有刺骨的冰凉,和浓得化不开的死气。
似乎是心有所感,傅言洲鬼使神差地,侧头看向了窗外。
我的视线,穿过重重阻碍,撞进了他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眸里。
隔着生与死的距离,我冲他轻启唇瓣,无声地说了一句足以让他永坠地狱的话。
傅言洲,我给你的东西,现在……我要亲手收回来了。
7
那一晚,傅家的宅邸就像一座被投入了石子的死水潭。
起初只是微不足道的涟漪。
宴会厅的吊灯毫无征兆地短路,在宾客的尖叫声中爆出骇人的火花。紧接着,傅氏集团总部服务器被雷电击中,大半个云城的商业网络随之瘫痪,损失以秒计算,呈几何倍数增长。
傅言洲烦躁地扯开领带,将这一切归咎于意外。他派出所有能用的人手,像一只无头的苍蝇,满世界寻找我的踪迹。
可我和陈姨,连同那几十名被无辜牵连的佣人,就仿佛人间蒸发,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留下。
废物!全都是废物!傅言洲在空旷的书房里咆哮,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他的心腹助理战战兢兢地递上一杯水,傅总,会不会……是沈小姐自己躲起来了要不,先把公司的事……
话音未落,傅言洲手里的古董瓷杯毫无预兆地脱手而出,摔在地上,碎成了齑粉。那不是失手,而是一种仿佛被无形之力抽离的感觉。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窗外,原本晴朗的夜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卷着树叶,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响,狠狠地拍打在玻璃上。
温婉穿着真丝睡袍,袅袅婷婷地走进来,手臂软若无骨地纏上他的脖子,言洲,跟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置什么气。风这么大,我们早点休息吧。
傅言洲第一次没有回应她的亲昵。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股从未有过的、深入骨髓的寒意,正顺着他的脊椎,一寸寸向上攀爬。
他猛地推开温婉,冲到落地窗前,死死地盯着庭院里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珍稀树木。那棵价值千万的古罗汉松,在一道惨白的闪电中,轰然拦腰折断。
那棵树,是当年我陪着他,从一位深山古寺的老方丈那里求来的。方丈说,此树有灵,可镇宅邸,安气运。
树倒的那一刻,傅言洲分明听见,空气中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瓷器碎裂的咔嚓声。
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被硬生生地剥离了。
8
傅言洲的气运崩塌,是从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开始的。
签约必定会堵车,喝水必定会呛到,走路必定会平地摔跤。
紧接着,是傅氏集团接连不断的噩耗。筹备了三年的海外上市计划因水土不服被无限期搁置;合作了十几年的老伙伴一夜之间翻脸,成了背后捅刀最狠的竞争对手;股市像坐上了过山家,一路狂跌,几天之内蒸发了上百亿。
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闭上眼,就是我抱着知南满身是血的模样,和他那晚隔着窗户,看到的我那双冰冷死寂的眼。
他甚至开始出现幻觉,总觉得空无一人的角落里,站着一些模糊不清的人影。
温婉请遍了名医,又找来了自称得道高人的风水大师,把宅子内外折腾了个底朝天,却毫无用处。
傅言洲的暴躁和疑心与日俱增,他像一头困在笼中的猛兽,将身边所有人都视为潜在的敌人。
言洲……温婉看着镜子里自己眼角新添的细纹,终于忍不住崩溃,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言洲没有回答。他脑中闪过无数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
我为他挡下飞驰而来的汽车,醒来后只是笑说自己命大;他在一次商业暗算中几乎丧命,而我却在老家的祖宅里吐血昏迷了三天三夜;他每一次的商业版图扩张,都恰逢我的身体虚弱。
他一直以为那是巧合,是我体弱多病的借口。
直到他从书房最深处的保险柜里,翻出一个早已被他遗忘的锦盒。里面装着一块刻着繁复纹路的命牌,那是我们的婚书。当初我郑重其事地交给他,告诉他牌在他在,牌碎……人亡。
而此刻,那块温润的玉牌上,赫然出现了一道刺目的裂痕。
沈家……换运师……傅言洲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如纸。
他疯了似的冲出别墅,驱车赶往城中最偏僻的一家古籍书店。书店的老板,是沈家最后的故交,傅言洲曾听我提起过一次。
那须发皆白的老人看了他一眼,只幽幽叹了口气,从一本泛黄的古籍中,翻到了关于换运师的记载。
以命换运,以血为媒……引渡己身气运于他人者,谓之换运师……
然,天道有常,强行逆转,必遭反噬。若换运师主动收回气运,承运者不仅会被打回原形,更会……厄运缠身,百鬼觊觎,直至耗尽最后一丝阳气……
书页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扎进傅言洲的眼睛里。
他终于明白,他这些年所谓的商业奇迹,那看似唾手可得的巨大成功,根本不是来自于他过人的天赋,而是我……用二十年的阳寿,生生为他铺就的一条通天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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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巨大的恐惧和悔恨瞬间吞没了傅言洲。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第一次对温婉母子升起了彻骨的憎恨。
他命令助理不计一切代价,重新调查知南死亡和那块手表的真相。在金钱的驱动下,很快,一个当初被温婉用钱打发走的、负责别墅监控维修的小工,被找到了。
一段被覆盖前几秒提取出的模糊视频,被送到了傅言洲的办公桌上。
视频里,傅承宇耀武扬威地抢走了知南唯一的玩具,那个我亲手为他雕刻的小木马。知南急得去抢,却被傅承宇狠狠地推倒在地。然后,傅承宇狞笑着,将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手表塞进了昏迷的知南的食道里。
不是吞下去,是硬生生塞进去的。
画面外传来温婉不耐烦的声音:好了承宇,别跟个傻子计较,不就是一块表么,妈再给你买十块。把他拖回房间,就说他自己不小心摔了。
真相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傅言洲体无完肤。
他提着那段视频的备份冲进了温婉的房间,一把将正在敷面膜的她从床上拽了下来。
这就是你说的护子心切温婉!你告诉我!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温婉看着视频,脸色瞬间煞白,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反而冷笑一声,甩开了傅言舟的手。
是又怎么样傅言舟,你别忘了,当初是谁跪着求我父亲,帮你渡过难关的!我不过是弄死一个傻子而已,跟你的前途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她似乎破罐子破摔,眼神里满是疯狂和怨毒。
没错!你卧室里的『绝嗣香』也是我放的!我早就看出那个姓沈的女人不是普通人!我就是要断了你们的根!傅言洲,我告诉你,这辈子,你都别想有别的孩子!你傅家的继承人,只能是我的承宇!
傅言洲目眦欲裂,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妇的女人,第一次感觉到,他为了权势和地位,到底引了一头怎样恶毒的豺狼入室。
维系他帝国的温家,曾是他最引以为傲的筹码。
可现在,这个筹码,却成了葬送他一切的催命符。
10
傅氏集团破产的消息,成了云城那年冬天最劲爆的新闻。
傅言洲身败名裂,负债累累。他卖掉了所有的房产,包括那栋曾象征着他无上荣耀的傅家正宅。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开着最后一辆破车,循着记忆中那条模糊不清的山路,朝着我提过一次的沈家祖宅开去。
那是一座掩藏在深山竹林里的百年老宅,青瓦白墙,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清冷。
他弃了车,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泥泞的山路上。雨水混合着泥土,灌进他昂贵的定制皮鞋里,狼狈不堪。
当他终于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时,看到的是供奉着沈家列祖列宗牌位的祠堂。而我,就静静地跪在正中央的蒲团上,背影瘦削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我的面前,摆着知南小小的牌位。
鸢儿……他喉咙干涩,几乎发不出声音。
我缓缓转过身。
不过短短数月,我的头发已经白了小半,脸上毫无血色,那种死气,比祠堂里供奉的牌位还要沉重。
换运,本就是逆天而行。强行收回,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我错了……鸢儿,我真的错了……傅言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到我的面前,想去抓我的手,却被我躲开了。
求求你……你把我的运气都拿走,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回来,只要你原谅我……他语无伦次,眼泪和着雨水。
我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看一个与我无关的陌生人。
原谅我轻轻开口,声音空洞而飘忽,傅言洲,你去地底下,问问我们的儿子,他肯不肯原谅你。
一句话,让他所有的乞求都堵死在了喉咙里。
11
我可以弥补!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傅言洲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傅氏没了,我可以东山再起!我把命都给你!鸢儿,我把命赔给你们母子!
你的命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轻轻笑了起来,傅言洲,你最值钱的东西,从来都不是你的命。
我缓缓站起身,走到祠堂的一个暗格前,从里面取出一个尘封的瓷瓶。
你还记得这个香薰吗当初你哄我说,这是安神助眠的。你每晚都点,风雨无阻。
傅言舟的瞳孔猛地收缩。他以为,那是我察觉到了温婉的绝嗣香,却从未想过,还有更深一层的秘密。
那『绝嗣香』,确实能让女人不易受孕。我的声音冰冷得像一把刀,但你不知道的是,那香对我这种体质的人,根本毫无作用。我换掉了里面的香料,换成了另一种……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敲碎他最后一点希冀。
一种只会对男性起作用的,温和的毒药。它不会让你死,只会让你……永远失去孕育自己血脉的能力。
傅言洲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煞白的脸,残忍地揭开了最后一个,也是最血淋淋的真相。
你以为温婉为什么能怀孕傅言洲,你连傅承宇都不是你的亲生儿子都不知道,你还拿什么来弥补我
你为了稳固的商业联姻,你为了巩固的傅氏江山,你沾沾自喜的所谓继承人……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你的帝国,你的骄傲,你的血脉,全都是假的!
这些年来,温婉早已和她的初恋情人旧情复燃,暗度陈仓。整个云城的上流社会,只有傅言洲这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还把别人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宝贝。
这一刻,傅言洲的信念、他的世界,彻底崩塌了。他呆呆地跪在地上,眼神涣散,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像一只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狗。
他疯了。
12
温婉的结局并不比傅言洲好多少。
当傅承宇并非傅家血脉的丑闻曝光后,温家为了撇清关系,迅速与她做了切割。没了傅家和温家的庇护,她那些年得罪过的人,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上。
听说她最后被初恋情人骗走了所有私产,身无分文地流落街头。
而那个不可一世的傅承宇,没了豪门光环,又染上了一身恶习,最终在一场街头斗殴中,被人失手打死。
云城再也没有傅氏集团,也没有了那个曾经翻云覆雨的傅言洲。
有人说,在城南的垃圾场,经常能看到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嘴里永远念叨着两个名字——鸢儿,南南。他逢人就说自己曾是商业帝王,是那些盘旋在他头顶不散的鬼魂,偷走了他的一切。
冬去春来。
我带着陈姨,离开了那座承载了太多痛苦的城市。
我在一个江南水乡的小镇定居下来,开了一家小小的香料铺子。
收回气运的代价,是我残余的所有寿命。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白发早已胜过青丝。
我知道,我时日无多了。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我坐在院子里,给一个小小的木马涂上新的颜色。
陈姨端来一碗温热的汤药,眼眶红红的,太太,该喝药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木马,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
陈姨,你看,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在我的脸上,暖洋洋的。我仿佛看见,在那片金色的光晕里,一个三岁大的孩子,正笑着朝我张开双臂。
我从未后悔过这场复仇,只是偶尔会想,如果当年那个雨夜,我没有救下那个倒在巷口的少年,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可人生没有如果。
我闭上眼,迎接着我迟来了许多年的,真正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