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浔阳江头,血色琴弦割开月光。
工部侍郎浮尸江心,喉间勒痕未干,有人怀疑《霓裳羽衣曲》是致幻刑具。
更离了个大谱的是,我这痴迷琵琶的钦点密探,竟成了头号通缉犯!
1
元和十年霜降,浔阳江面浮起一具身着紫色官袍的尸骸。
巳时三刻,上任江州司马不足五日的我快步赶赴现场。
距离死者尚有几步远,江风率先裹挟着血腥味直愣愣冲进我的鼻孔。
这、这是工部侍郎卢弘正!江州刺史李渤的声音在身后发抖。
嗯我白居易前脚刚被贬谪至此,就遇上当朝重臣凶杀大案
死去多时的卢侍郎面如死灰,双目圆睁,分明是死前惊恐至极。
我瞥见他喉间异样,立即蹲在码头边,指尖轻触勒痕——新鲜的淤青呈螺旋状,像是被某种极细的丝线绞杀。
我抬起死者右手,苍白的指缝间渗出暗红。
白大人,您快看!随从小童惊呼,指着附近江石上殷红的【瑟】字。最后一笔尚未写完。
血字周围的石面上有几道新鲜刮痕,像是有人在此激烈挣扎过。
我不自觉皱起眉头,看来第一遇害现场,并非江面。
正思索间,仵作凑近:白司马,这可是今年第七具……全身无伤,独独喉间留下琵琶弦特有的螺旋纹路。
他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颤,这次因为死者是朝中要员,身份特殊,不得不惊动李大人和您。
琵琶弦,正是琵琶弦!
我暗叹,难怪死者左手食指茧子厚于常人,分明是常年按品柱磨得。
我动作利落地扒开死者官袍,一枚青铜嵌宝的瑟钥从衣襟滑落。
——这是乐府监造官特有的贴身信物,专用于调校宫廷瑟器。
可工部侍郎怎会随身携带此物更诡异的是,他指甲缝里嵌着几粒暗红色砂砾,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紫光。
瞥见此物的瞬间,我无比震惊:难道赤金砂真的现世了!
五十多年前的太液池血案,瑟器大师雷海青布下赤金砂阵,刺杀当时的天子失败,雷家七十七口全部被斩首。后来,听说矿脉全数被毁,世间再无赤金砂。
惊疑中,我又在他身上翻出一份湿嗒嗒的漕运图谱残页,上边缀着蝇头小楷:……漕运……赤……听雨楼……青蛇郎君……
残页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但那个【赤】字却分外刺目。
我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这身份,可太微妙了吧!
怀中密探腰牌不觉烫了几分。
贬谪离京前,陛下的警告又在耳畔响起:据探子报,江州漕运暗藏赤金砂矿,此物入瑟,可乱人心智。前朝永王曾以此炼‘瑟奴军’,险些颠覆大唐……乐天,朕特命你暗中查清幕后‘青蛇郎君’,他极可能是雷家余孽,但切记——此事关乎社稷,务必慎言慎行。
那时,陛下摩挲着案头一把断弦瑟,眼神晦暗不明。我颔首告辞时,他嘴角那意味深长的一笑,更是无端令我背脊发凉。
我猛地想起三年前于市井中听到的太液池传闻:京中显贵暗养【赤金大军】,以瑟音驱之,夜斩无辜百姓三百,血染龙池。
如今看来,卢弘正之死,怕是与这禁忌之物脱不了干系。
第七具尸体只是序章,真正的【瑟音】或许才刚刚拨响。
而我此刻已被无形之手拉入棋局中!
2
江面及附近是否已全面排查我攥紧瑟钥,望着白茫茫的江雾,瞳孔骤缩。
【轰——】话音未落,江面突然传来裂帛般的尖啸。
不好!随从惊呼时,已有三艘漕船被引燃,冲天火光直刺双眼。
火光映照下,我蓦地发现最东侧那艘粮船甲板上,有个青影在箭雨中上下翻滚,快速奔袭。
那人以琵琶弦震断射来的弩箭,留下一缕青丝和沾血的琵琶碎片,转瞬消失无踪。
白居易,还认得我吗身后传来冷冽嗓音,崔九玄甲覆体,手握弩机,黑洞洞的弩孔正对着我。
崔校尉这是何意杀人灭口,毁掉证据我镇定转身。
哼!白大人好手段啊,用琵琶弦杀人,再假借查案毁灭证据——好一招贼喊捉贼!崔九眼神如鹰,更重要的是,有人举报你与永王余党过从甚密,利用琵琶技艺传递密信,意图谋反!
我脑中轰然作响。这分明是栽赃!
我作为陛下钦点密探调查永王余党,怎会反被指认为同党可笑!
简直一派胡言,你可有证据我强压怒火道。
崔九示意手下递上一块白绢。展开后,上面赫然是我前日构思的《琵琶行》诗稿:【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旁边还有朱批:此乃暗号,指接头时间地点及变调方法。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那不过是我听琵琶女演奏后的即兴之作,怎就成了密信
崔校尉假惺惺地朝天空抱了抱拳:陛下有旨,瑟祸相关者,杀无赦。你这现在就是个通缉犯!我随时可以斩杀你!
我冷笑着亮出密探腰牌,崔大人慎言,本官可是奉陛下密旨查案,你区区水师校尉,也敢杀我
奉旨难道卢侍郎也是被你奉旨害死的崔九瞬间欺身上前,竟朝我啐了一口,少拿假腰牌唬我!你这被贬的丧家之犬,也配提圣命
玄甲军【哗】地围上来,弓弩上弦的声音,清脆如催命符。
今日若不除你,明日朝堂上必然有人借这桩血案兴风作浪!崔九脸上的表情很是猖狂,白大人牺牲一人之躯平息国家祸事,也算死得其所。
我后退半步,江水漫过我的靴子,冰凉彻骨。
你想杀我只不过是个幌子吧!我高声质问,故意将卢侍郎的瑟钥在手中把玩,斜眼睨他,你滥用职权追寻此物,甚至不惜勾结盐枭放火烧船、谋杀所有知情人员。你这厮才是谋反逆贼!
崔九额头青筋滚动,咬牙切齿道:老匹夫快闭嘴!证据确凿,别垂死挣扎了!
他高举手臂对手下发令:放箭!
紧接着一大波冷箭便凌空冲我飞来!
我侧身闪避时,暗处传来琵琶声——正是那青影女子,弦音如珠落玉盘,竟将后续发射的弩箭震得偏离轨迹。
崔大人糊涂啊。清冷女声从江雾中传来,这出好戏才开场就急着杀人。江州司马的命可比瑟钥值钱多了,据我了解,他查探到的秘密可不是一般的多呢!
我定睛一看——月白琵琶裙,云鬓玉簪,颈间挂着月牙形玉佩。
这女子不是我三日前在乐坊【偶遇】的琵琶女,惊鸿吗我写《琵琶行》的灵感女神!
彼时,她轮指娴熟地弹奏《霓裳羽衣曲》,我顿觉整间屋子仙气飘飘,余韵悠扬。
而今日,她的弦音里却尽是杀伐之气。
崔九粗鲁的咒骂声将我拉回现实:贱人少啰嗦!你离死也不远了,赶紧交出玉佩!
他仰脖吹起玄甲军特有的鹰哨。
刹那间,江面火光映照出数十支弩机,均密密麻麻对准我与惊鸿姑娘。
我明白了。我悄然扬起嘴角,这江州码头的漕运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你怕我查到,所以才想如此急迫地封住我的口我故意提高声调,好让四周军士和围观看热闹的百姓都听清楚些。
放屁!你和那女子都是瑟祸通缉犯,别搁这扯东扯西。崔九玄甲闪耀寒光,本校尉一心效忠天子,杀你,为的是江州太平,百姓安定。
说罢,他怒不可遏地冲我掷来燃着黑烟的火器!
我本能后仰,却见惊鸿纵身挡在身前,琵琶横扫几下,黑烟便立即散尽。
但她腰间却飘出张漕运图残页,背面赫然写着:听雨楼三更递物,赤金砂入瑟,可……
又是赤金砂!我立即变了脸色。
我想起初见那日,惊鸿哭天抹泪地说仰慕我诗名已久,非要拉着我痛饮。但席间她一直灌酒,试图打探我的真实身份。
我佯装醉眼朦胧,却记下她斟酒时左手小指微翘等系列动作。
那是教坊司乐伎惯用的执壶手势。普通琵琶女,怎会精通宫廷技法
而她今日多次救我,究竟是真意还是另一场算计
姑娘,你究竟是谁我上前紧紧扼住她手腕。
惊鸿的神情,蓦地变得极为复杂。她怔怔望向地上死者,朱唇微启,却欲言又止。
江风,悬停了十几秒。
我、我其实是卢侍郎的……私生女。她脸上不断翻涌热泪,我娘年轻时在京城是极负盛名的琵琶女,十三岁便掌握纯熟技艺,成为教坊司数一数二的琴师。她偶然间与精通瑟器的卢侍郎结缘,不小心有了我。
她仰头苦笑,后来她担心为卢侍郎的仕途招惹麻烦,带着尚未出世的我远赴他乡隐姓埋名,嫁给一个并不爱的商人——
那图谱上所说的赤金砂入瑟是怎么回事我怕她故事讲得太长,适时打断。
她轻轻抚摸着项上玉佩,呜咽着道:卢家三代掌管宫廷乐器,不知被赤金砂下了多少咒,我爹终究还是落了个横死的下场。
我刚想继续追问,却被身后传来的一阵剧烈咳嗽声打断。
转头一看,竟是刺史李渤,他不知何时已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正哆嗦着朝我蛄蛹着汗涔涔的胖身子,白……白司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江州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啊
崔九的弩机再次上膛,惊鸿眼疾手快,旋身甩出腰间丝带,青绫眨眼便缠上码头缆柱。
快跳水里!崔九的玄甲军在水里就是铁王八!她边说边拽着我和李渤纵身跃向江面。
趁冰凉江水未灌进鼻腔,我回头高喊:崔大人!杀我容易,可当年瑟钥和赤金砂引发的惨案,你就不想弄个明白
坠入江水的刹那,我看见李渤望向崔九的眼神中闪过如蛇般的冷光。
率先活捉白居易者,赏黄金三十两。崔九气急败坏地大喊大叫,其余两人都给我杀掉!杀掉!
紧接着,便传来一阵又一阵入水的【扑通】声。
不过,声音听起来甚是沉重呢!
3
水下视野模糊。我脑中却无比清明——崔九这条疯狗,绝对跟赤金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且李渤这厮方才刻意打岔,显然知道更多内情,却不肯明说。
我们三人在水下潜行了约莫半刻钟,终于甩掉所有【笨蛋铁王八】,于一处废弃的船坞浮出水面。
哎呀呀,你们这是……要拉着本官……陪葬啊!李渤瘫软在岸边,像条刚被捞上岸的胖头鱼,大口喘着气。
李大人,这漕运图上的‘听雨楼’,你可知在哪儿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拽起。
——我的天,这胖子被水浸泡后,怎么感觉凭空重了两倍!
李渤的脸僵住了,久久没有说话。他借口灌水太多要去方便下,笨拙地挪动到墙后面。
少顷,他刚从墙角闪出头,我便接着追问:卢侍郎手中的瑟钥和残页,分明指向了某个大秘密!这可能关系着天子安危及朝局稳定。李大人别再装糊涂了。
李渤听罢,小眼睛滴溜溜转了好几圈,声音压得极低,这事儿……怕是要掉脑袋的。我劝你还是莫蹚这趟浑水为妙。
我嗤地笑出声:李大人现在才想起来怕晚了!你不说,崔九也还是急着要我们脑袋的。
李渤这货又开始用衣袖战术性擦汗,但眼神里,比适才多了份坚毅。
既如此,不如……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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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怎么合作我紧盯着他的双眸。
今晚三更,听雨楼地下仓库,有人交接赤金砂。不如一起去烧了这害人玩意——
惊鸿突然打断:等等,崔九刚在码头上演了杀人灭口的好戏,李大人这是准备上赶子送死
姑娘莫慌。李渤脸上笑容更深了,我掌握崔九一直想毁灭的重要秘密。他眯着眼,比如……赤金砂入瑟后,如何让人变成行尸走肉的方法。
我倒吸凉气:果然和瑟阵有关!
可李大人怎会知道我顿时警觉起来。
赤金砂,李渤指了指惊鸿手里的残页,这密矿当年被永王藏在浔阳漕运附近,卢侍郎想拿瑟钥去听雨楼换回完整矿图……可崔九背后的乐府暗卫,根本不想让赤金砂重现人间!
所以听雨楼实际上是走私交接地点!我脑中瞬间浮现出漕船爆炸的画面。
李渤大概是被我凌厉的眼神镇住了,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不、不止走私。卢侍郎当晚就是去听雨楼密会,去之前他曾来找过我。我猜他的死,八成跟听雨楼脱不开干系。
惊鸿的指尖微微发颤,眼中泛着冷光:那还等什么我要亲手为爹爹报仇!
……
半夜,换好夜行衣的我们,悄悄溜出府衙后门。
瑟钥和漕运图谱均被我贴身藏好,腰间别着临行前陛下秘赐的【龙鳞剑】,剑身虽细如柳叶,却锋利无比。
我们顺着李渤指引,来到城南的听雨楼。这是座三层木楼,临江而建。
轻声绕楼一圈后,我偶然发现一扇隐蔽的小门。
那门锁锈迹斑斑,显然弃用很久,但锁孔形状奇特——波浪形,与瑟钥的匙齿吻合!
嗬!不会这么巧吧我疑惑着取出瑟钥插入锁孔,轻轻转动。
【咔嗒】一声,门竟然真的打开了!
几经辗转,我们走到听雨楼地下仓库,那里比想象中更阴森。
我看见十几个漕工正机械地搬运木箱,眼神空洞如死鱼。
不对劲。惊鸿低声道,他们的动作实在太僵硬了,不像正常人。
赤金砂入瑟,可控人心。李渤的声音在阴影里幽幽响起,唉,永王余党的秘术,如今竟被用在了这些苦力身上。
我小时候看过某本古籍有载,赤金砂遇特定瑟音则化雾,吸入者三日之内目赤癫狂……我压低声音,没想到真有其事!
黑暗中,我发现李渤这家伙的眼睛里,隐约泛出亮晶晶的泪光。
4
突然,仓库深处传来声清脆轻响——是另一处瑟钥转动的声音!
我们迅速躲进阴影里。我手握龙鳞剑,惊鸿则一脸警惕地将琵琶弦铮然绷紧。
下一秒,玄甲军高举火把如毒蛇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白司马,你果然找来了。这次可没人救得了你咯!崔九的冷笑格外刺耳。
我背靠木箱,掌心全是冷汗。这仓库眼下成了密室,我们简直是仰脖待宰的笼中羔羊!
【咔!】惊鸿的琵琶蓦地爆出诡异裂响,紧接着她弹起《霓裳羽衣曲》变调。
随之而来的景象让我寒毛直竖——
墙角那排呆立的漕工猛地抬头,喉间发出【咯咯】怪响,赤红的眼齐刷刷盯向玄甲军!
退后!都退!!崔九厉喝,却已迟了。
最前排玄甲军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他们徒手抓住刀刃!
鲜血顺着漕工的手掌滴落,他们却浑然不觉,发狂般撕咬起甲士。
赤金砂遇《霓裳羽衣曲》是可怕的致幻刑具!李渤缩在角落向我低呼,见血会更疯!
妖女!你怎会弹雷家《傀偶调》!崔九的怒骂混在惨叫声中。
糟糕!几个漕工正怒目着朝我移来,我胡乱挥舞着龙鳞剑,汗如雨下。
我求救般地大喊惊鸿,只见她指法急转,琴声骤然转为《六幺》变调。
那几个向我逼近的漕工突然僵住,瘫软倒地。
趁着混乱,我掀开身旁木箱查探,里边的赤金砂随琴声振动,泛着妖异的紫红。
砂粒间赫然压着半张残破皮卷,我用力抽出,发现上边写着:【商调转羽调,可令闻者见血月幻象】。
这是李渤的胖手突然指向背面,这里是郊外的前朝废弃地宫,龙首原!
此时惊鸿的琴声陡然转幽,后边涌来的崔九等人顿时如醉酒般摇晃起来。
快走!顺着惊鸿指尖,我看见墙上的凹痕,形状分外眼熟!
这难道还是把通用钥匙不成我暗自嘀咕,却还是把瑟钥塞了进去。
【轰!】砖墙翻转的刹那,我迅速将惊鸿和李渤一并扯进来。
几秒后,紧闭的墙那边传来崔九歇斯底里的吼叫:可恶!我怎么不知道这还有个暗门快去找出口!
5
幽暗的密道里,惊鸿颈间玉佩发出幽光,好似夜明珠。
借着微光,我看见她苍白手指在墙壁上不断摸索。
突然,她按住块凸起的青砖。砖面蛇纹与她玉佩一触,前方石壁无声滑开,露出条向上的阶梯。
她喘着粗气指向头顶,从这里能到听雨楼后厨。
李渤那厮剧烈咳嗽起来。
我摸到他后背一片湿热,方才混乱间他被射中一箭,竟忍着未吭声!
惊鸿迅速扯断一截袖子,手法娴熟地封住他心脉要穴。
包扎过程中,我瞥见她指尖僵住片刻,眼睛里闪过稍纵即逝的疑惑。
李渤赶紧赔笑道:本官身上的肉实在太多,辛苦惊鸿姑娘。
随后,我发现阶梯尽头处透来朦胧烛光。一个俊朗身影背对我们。
当我们走近看清那人装扮时,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青铜蛇面具下,冰冷眸子透出寒凉。他手里捏着还在滴水的漕运图谱。
惊鸿侧身挡在我身前,将断弦琵琶横在胸前:青蛇郎君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引我们到此
李渤身子僵住,我隐约听见他喉咙里挤出声模糊的雷……。
久闻白司马诗剑双绝,却不知探案的本事也如此了得。面具后传来刻意伪装的沙哑声音。
青衣人转身时衣袂翻飞,露出腰间半枚青铜瑟钥,白司马不妨猜猜,崔九为何对你们穷追不舍
我盯着他腰间瑟钥愣神,脑海中繁杂的线索迅即拼合成完整闭环——
昨夜地下仓库漕工发疯,惊鸿连连变调。
《霓裳羽衣曲》起,傀儡睁眼,发疯撕咬;《六幺》转,他们顿足。
同一套曲子,崔九和玄甲军却只是像被灌了迷魂汤,足踝钉在原地而已。
这说明什么瑟钥=开门,变调曲子=特定口令,赤金砂=触动发疯的关键机关。
目前来看,这瑟钥可不止一把,且极有可能都是当年雷海青留下的。
我淡淡开口:崔九要的根本不是杀人灭口,而是想集齐瑟钥!惊鸿的玉佩是其一,我手中的是其二,你腰间这枚是其三。我冷笑抬眼,若我没猜错,崔九那里原本有第四枚,却被你用计骗来了。
白司马果然聪颖!没错,集齐五块瑟钥就能开启郊外地宫的瑟阵。青蛇郎君的笑声陡然扭曲,而且,当今天子也想操控这瑟阵!
这时,密道深处传来杂沓脚步声,伴着崔九的怒吼: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正当我分神间,青衣人袖中甩出三枚烟雾弹,我听见他最后的话飘进耳中:明日子时,咱们城外龙首原地宫见!
烟雾散去前,我迅速将脚底踩住的暗紫锦缎碎片塞入袖中。那是只有亲王才能用的织金孔雀纹!
我盯着青蛇郎君消失的方向,眼角不自觉跳动。此人背后势力怕是比永王余党更骇人。
我们悄声离开时,我瞧见崔九正带着玄甲军四处敲击厨房墙壁,模样滑稽得很!
溜出听雨楼几十米远后,我才发现惊鸿和李渤不知踪影,身后已是火光滔天。
原来他俩刚刚重返地下仓库,痛快地放了把大火。
但一想起明晚之约,我心底却如翻江倒海——这赤金砂终极之谜就要彻底浮出水面了。
可黑暗里等着我们的将会是什么呢
6
子时将至,月色如血。
浔阳城外龙首原,不见龙首,只有无垠荒原。
我摩挲着瑟钥上的雷纹,猛地收紧目光——入口的青铜门已开启一线,门缝处沾着新鲜血迹。
李大人,看来有人比我们抢先一步。我轻笑,或者,我该叫你雷渤公子还是青蛇郎君好些呢
李渤的胖脸顿时一僵,立即擦着汗试图反驳:白、白大人切莫说笑。
我继续道:我临出发前在京中查阅太乐署旧档,见过雷海青的画像。阁下与他,眉骨如刀裁,七分神似。你故意把‘听雨楼’写进漕运残页塞进卢侍郎怀里,一步步引我来此,无非想借我之手,集齐瑟钥。
惊鸿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可传闻中青蛇郎君不是精瘦如蛇吗他若是,昨天见到的那人又是谁
你可还记得我们跳江上岸后我抬手止住她惊呼,我发现李渤的体重凭空重了不止一倍。那时我已基本确定,但仍装作不知,因为我也想看看,雷家后人如今到底在筹谋着什么。
而且,惊鸿姑娘昨日替他包扎伤口,也一定发现了些许异常吧
惊鸿没有答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李渤沉默片刻,忽然长叹一声,双手探入衣襟,缓缓撕下一整张蜡黄面皮掷入风中,如同扔掉困住他多年的枷锁。
月光下露出张瘦削、冷峻、颧骨高耸的脸。少顷,他身上的【伪装肥肉】也簌簌落地。
雷渤,字潜青。他拱手,雷家第三十七代瑟师,见过白司马。
时至今日,可否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我上前一步,紧握住他的双手,今夜浔阳城定将不太平,白某恳求阁下如实相告。
他低头沉思片刻,缓缓开口:五十一年前,当时的天子强征我祖父雷海青入宫,逼他以赤金砂炼瑟,乱人心魄。祖父抗命,太液池行刺未遂,雷氏七十七口,一夕覆灭。唯有自小寄养在外的我父亲,被永王李璘藏入漕船,远遁江州。
他接着幽幽道:永王兵败后,卢弘正之父为求自保,献上雷氏瑟阵残卷,换来工部侍郎一职。我父含恨而终,遗命我蛰伏浔阳,伺机毁掉瑟阵,让赤金砂永绝人间。
而陛下,我接口,三年前在太液池底发现枚未毁的瑟钥,遂如他父皇般起贪念。他需要一个既懂音律又远离朝堂的人——于是挑中我这被贬的司马,替他集钥、试阵、背锅。
雷渤点头:在下真正目的,就是拼尽全力推翻天子设下的瑟阵谋局。
我叹气摇头:可仅凭你绵薄之力,如何扳倒朝廷势力
你想错了,我没打算扳倒朝廷。雷渤苦笑,恩恩怨怨这么多年了,遭殃的总是无辜百姓。我只想遵循父愿毁掉瑟阵,让傀儡之术永远销声匿迹。
这时,墙外忽然传来铁甲摩擦声。
崔九的狞笑混着脚步声逼近:白老狗认命吧!你终究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我无奈扶额,这家伙可真是阴魂不散呐!
7
惊鸿拉着我们纵身跃入地宫的刹那,我闻到浓重的赤金砂气味,还发现周围到处是森森白骨。
地宫深处的景象更是令我毛骨悚然!
十余名当朝重臣如提线木偶跪坐成圈,每人喉间都嵌着枚赤金砂瑟钉。
圈中央的青铜柱上,三枚瑟钥正泛着妖异紫光。
他们身后,一名青衣男子正拨弄着五十弦瑟,每响一音,朝臣们便抽搐着叩首一次!
而抚瑟者正是那日见到的青铜面具男!
哈哈哈,白大人果然守时。戴着蛇面具的青衣人款款走来,声音逐渐变得清朗。
面具【当啷】落地,露出张年轻俊秀的脸,竟真是天子弟弟李宥!
昨日通过那块暗紫锦缎碎片和身形,我已大致推测出他的身份,只是不愿相信。
我假装惊骇,心底却不动声色:不知王爷此时亮明身份,是需要白某做什么呢
白司马可知,我皇兄为何派你来江州调查瑟阵一事李宥凝眉看我,嘴角荡出玩味笑容。
陛下命我查永王余党,可……从未提过地宫和瑟阵。我继续装傻充愣。
皇兄要的从来不是查什么永王余党,而是要借你的手——集齐瑟钥,重启大阵。李宥冷笑,指尖掠过瑟弦,而操纵瑟阵,需要同时满足三个条件:五钥齐聚、血月当空、破阵之音。
我接过话茬:但这弹奏破阵之音的人选,不但需要精通音律,还必须是当朝大臣,将来瑟阵一旦出问题,便可率先推他出去背锅。我朝瑟阵中央的青铜柱方向抱拳作揖,所以,陛下在臣离京前,才会特地将雷氏瑟阵残卷赠予臣。
柱影里,缓步走出一人,正是当朝天子!
陛下抚掌大笑:爱卿何时发现的朕那你如今可学会这破阵之法
我尚未来得及答话,便见李宥指尖一弹,一枚瑟钉朝陛下喉咙疾射而去!
离我几步之遥的天子痛苦地捂住脖子,圆瞪双目,倒地而亡。
皇兄亲临浔阳,只为听你弹玄妙的破阵之音。李宥叹道,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了。哈哈哈……
从巨变中回过神来的我气得胡子乱颤:你、你竟敢弑君谋逆!
李宥大笑着望向我,皇兄这些年冥顽不化,差点毁掉祖辈打下的李唐江山。只要你肯助我登上皇位,我定许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
所以卢侍郎等人也是被你害死的因为他们发现了你暗养‘瑟奴军’的秘密我怒不可遏。
李宥轻蔑拂袖:他们这些蝼蚁的贱命,还轮不到本王亲自动手。
哼,什么狗屁王爷!凭你也想操控瑟阵可惜,你算错了一步!惊鸿发出狂笑,爹爹,孩儿今日定要亲手为你报仇。
我猛然发现她手中琵琶已换成五十弦瑟!
瑟音一响,巨柱上的五枚瑟钥迸发出刺眼强光。
可恶!我一摸胸口,那枚瑟钥竟不知何时被她偷走了。
耳边杀伐之音渐强,地宫穹顶陡然裂开,血月之光倾泻而下!
我看见赤金砂雾翻涌如潮,跪地的朝臣们骤然抬头,双目赤红,喉间发出非人嘶吼。
糟了!雷渤脸色惨白地抓住我衣袖,血月现世,瑟阵要失控了!
混乱中,我察觉李宥面露凶光的时候,便见他提剑向惊鸿刺去:妖女!你毁了本王大计!我要杀了你!
我立即冲惊鸿大喊:小心!当心!
剑光未至,惊鸿已抱瑟旋身,指尖在弦上飞快一勾。
【铮】的一声,音如裂帛,李宥剑锋偏开寸许,擦过她鬓边。
我趁势滑步上前,袖中龙鳞剑横挑,将他又逼退三步。
8
地宫血月映照下,惊鸿指尖翻飞,瑟音陡然转为更为凄厉的《傀偶调》。
那些傀儡官员齐声高诵《秦王破阵乐》,音浪震得石壁簌簌落灰。
我这才惊觉他们脚下踩着特定方位,俨然组成巨大瑟阵!
惊鸿快住手!这瑟阵力量太强大,你会被反噬的!我试图阻止她。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地宫开始崩塌,赤金砂簌簌剥落,像场漫天猩红的大雪。
雷海青当年改良的《霓裳羽衣曲》,本就是杀人秘术。惊鸿狞笑着拨动主瑟,永王用它谋反失败,如今这狗王爷却想用它控制朝臣和藩镇……今夜,我定要粉碎这充满恶心欲望之阵!
她继续拨弄手中瑟,五指猛地一扯,奏起更为雄浑凄厉的变调。
姑娘果然琴艺精绝。只可惜不能为我所用。李宥边说边从袖中甩出三枚金针直冲惊鸿面门。
一直紧盯着他的我,抢步上前用龙鳞剑格挡。
李宥狠狠地指向我,咬牙发出杀了他!的号令,六名玄甲军举刀将我急急逼向角落。
生死时刻,我周围骤然亮起无数火把。
螳螂捕蝉。雷渤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王爷可知黄雀在后
十二名戴着蛇纹面具的死士将围住我的玄甲军又团团围住。
我踮脚向后望去,他们身后是一排排倒在血泊中的玄甲军。而更多面具死士还在扑入。
这些死士皆以雷氏血脉为基础,自幼接受瑟音训练。雷渤的声音透着一股狠劲儿,他们能将赤金砂的威力发挥到极致,与您那些瑟奴不可同日而语。
雷家小儿,你倒真是有乃祖之风。李宥嘴角露笑,却透着彻骨冷意,但可惜,这局棋,你输在了起手式。
李宥慢条斯理地从怀中取出枚玉哨,抛给旁边手下。那人立即吹出《六幺》变奏曲调。
我立即感觉到有两股音浪在地宫中心激烈碰撞。
众人皆被这强大的音波震得头痛欲裂。
我强忍着眩晕,目光扫过全场:惊鸿的瑟音暴烈如雷,李宥手下吹奏的《六幺》阴诡如蛇,而雷渤的死士则以肉身硬撼音波,赤金砂随他们的动作蒸腾成血雾。
三股力量交织,瑟阵濒临崩溃边缘!
这帮蠢蛋,地宫一旦坍塌,大家都得死!
——白居易,冷静!今夜这场混战到底该如何结束我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刚刚惊鸿弹《霓裳》变调时,不是宫,不是羽,是商音与角音之间,极短极轻的【裂】。
李宥手下吹的《六幺》变调,在第三叠少了半拍,听起来不是很协调。
不对!我死死盯着那些傀儡官员的脚下方位,这根本不是完整的瑟阵!
李宥的《六幺》虽也能操控官员,但他们脚下的方位并非瑟阵应有的【五音十二律】格局,而是某种残缺的仿品!真正的核心,其实在——
我的目光骤然锁定青铜柱!
柱身上的雷纹并非装饰,而是,破阵音律的某种刻度标记!
9
我踉跄冲向青铜柱,脑海里加速回溯雷氏瑟阵残卷的细节。
——雷海青当年改良此曲,绝非为了杀人,而是为了等待【解阵】之人!
我努力睁大双眼仔细端详柱上纹样。心里蓦地冒出一个亟待验证的想法。
惊鸿!我厉声喝道,转调!《霓裳》第七叠,商羽交替处,升半音!
额头沁满热汗的惊鸿指尖一顿,旋即会意,瑟音陡然拔高,如裂帛般刺破混沌。
果然!青铜柱上的雷纹随音高变化而微微震颤,赤金砂的流动方向也随之改变!
雷渤!紧接着我又趁乱冲到雷渤身旁,你祖父留下的瑟谱里,可曾提过‘以血破阵’之法
雷渤瞳孔一缩:这是雷家极隐秘的禁忌之术,你怎会知晓
我随口道:我瞎猜的!你快告诉我如何使用没时间了!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膛上刺青:这是我爹当年画下的,说是必须以‘裂帛之音’为引,但我一直没弄懂……
我倏然眼神发亮,雷氏瑟阵残卷缺少的那部分拼图,此刻骤然合拢!
——瑟阵破局之音,需以《六幺》入调,转《秦王》杀伐,终以【以血破阵】之音为引,用《清商》收煞。
我提气高喝:惊鸿!把《傀儡调》尾音再拖长一瞬,逐渐弹至高潮!一会儿听我口令行事!
惊鸿会意,指尖猛压瑟弦,死士们同时踏前一步,音墙暴涨。
紧接着,我在雷渤的拼杀护送下,一路左闪右避地冲到瑟阵中央的青铜柱前。
我举起龙鳞剑,猛地划破掌心,将鲜血抹在五枚瑟钥拼合成完整的雷纹圆盘上,然后用力将圆盘反向扭转。
此刻,惊鸿的瑟音行至高潮,我放声喝道:就是现在!转《清商煞尾》!
她五指旋即一收,五十弦瑟崩出裂音,与青铜柱的共鸣完美相合!
地宫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无数瑟钉化作赤金流火,在血月映照下如星雨般坠落。
我看见与雷渤混战正酣的李宥瞳孔剧烈收缩,连那些发狂的朝臣都停止了闷声嘶吼。
怎么可能!李宥在烟尘中踉跄跪倒,死命瞪着我,没有祭出雷家血脉,根本不可能毁掉阵眼——
雷渤趁他失神,一剑刺穿他的咽喉。
这位王爷至死都攥着块玉佩,仿佛那是他唾手可得的江山。
10
陛下果然是博弈高手。我忍着掌心疼痛对着瑟阵后方的墙壁高声道,把瑟钥赠予亲弟弟,让他当替死鬼,自己躲在背后操控血月之祭。不过,您终究还是棋差一着。
什么陛下不是早已被李宥杀掉了吗惊鸿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我,又犹疑着望向那边的墙壁。
你想错了,死的只是个替身罢了。我耸肩,我留意过天子脚步尺码和迈步特点,替身虽然穿了同样尺码的鞋,但步形和气度终究还是仿得不像。
墙后传来阵清脆的玉磬声,血月余晖慢慢褪色,一道暗门豁然开启。
一人着玄绡龙袍,玉冠束发,负手而出。
——正是当今天子!这才是真的那位!
他抚掌叹道:好一个白乐天!朕布此局,本想借皇弟之手除雷氏余孽,再借你之手除皇弟,最后由朕独掌瑟阵。没想到,你竟以血破阵,把朕逼到台前。
我声音平静地抬眸:陛下可知,雷海青当年为何宁死也不肯让瑟阵大成
天子挑眉:哦愿闻其详。
雷氏残卷曾有这样一段话,他说‘瑟可定音,亦可乱心;音可安天下,亦可覆社稷。’我俯首而跪,陛下若执瑟阵,今日控朝臣,明日控藩镇,后日便控天下人心。可人心一旦被锁,江山不过是一座更大的囚笼。
天子沉默,指尖轻抚腰间玉佩——正是李宥至死攥着的那块同款。
良久,他长叹:朕27岁登基,十余载战战兢兢,唯恐大权旁落。今夜血月之下,朕第一次看清,自己竟成了多年来最想除掉的那种人。
我再次拱手而拜:陛下,如今瑟阵已毁。臣斗胆,恳请陛下收回所有暗卫、密诏、血书,以天下为瑟,以万民为弦。如此,才是真正的长治久安。
天子望着我,眼底浮出疲惫与柔软:乐天,若朕答应,你可愿回朝,与朕一同守着这江山
我微笑,缓缓摇头:臣愿做江州司马,听江上琵琶,写民间疾苦。陛下若真已下定决心守好这江山,请将今夜之事,与赤金砂一起,沉于江心。史书不必记,百姓不必知。天下人只记得——元和十年,江州月白风清。
天子抚须沉思良久,终是点头:那便如爱卿所愿。
11
浔阳江畔,黎明的曙光刺破乌云。
百姓只道昨夜地龙翻了个身,无人知血月之局。
远处,天子车驾北归,帘内人影,久久回望。
我静静凝视江面渐渐平息的波涛,心底却依然汹涌澎湃。
惊鸿虚弱地靠在我肩头:大人,陛下真的会就此收手吗我们赢了还是输了她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
真正的赢家,是那些从未放弃良知的人。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少顷,一阵粗重脚步声传入耳畔。
崔九带着残部匆匆赶来,他单膝跪地:白司马,赤金砂已被江水冲散,盐枭和乐府余党也已伏诛。
我点了点头:告诉你的弟兄们,真正的敌人不是琵琶女,也不是雷家后人,而是我们心中对权力的贪念。
崔九沉默片刻,突然单掌拍在我肩头:白司马,您这番话,我记下了。以前,多有得罪!
我龇牙咧嘴地回应他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这莽汉手上力道可真够大的。疼死老夫了!
三天后,浔阳城彻底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我在案头铺开新纸,笔尖却迟迟未动。
白司马,又在构思诗文雷渤捧着热茶推门而入。
这《琵琶行》,不知该从何处下笔。我苦笑。
不如就从‘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写起
我抬头看他:如今瑟阵已毁,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瑟阵的存在,本就是对生命的亵渎。我心愿已了,可能会隐姓埋名,四海为家吧。
翌日清晨,我望向窗外,一株野草的嫩芽冲破潮湿泥土,在朝阳下闪闪发亮。
我提笔重新修订了《琵琶行》诗稿。
诗中无赤金,无瑟音,无血阵,无天子谋局。只有浔阳江头的冷月,一个琵琶女,和一个湿了青衫的司马。
一个月后,皇帝下诏废止密探司,罢黜李宥党羽七十二人。
次年秋,在文人雅集的私语里,在酒酣耳热的低笑中,《琵琶行》的弦外之音悄然流转。
有人读出了隐喻,有人嗅到了血腥,更多人则在官府的禁令下,越发好奇那些被抹去的真相。
只有那浔阳的月色依旧冷峻,照着埋葬秘密的一江暗流。
而我白居易的笔,将永远为那些无声的诉说者而歌。
注:本案涉及太液池血案、赤金砂矿等情节,均与真实历史事件无关。文中《琵琶行》诗句来自白居易原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