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鸦雀与潮声 > 第一章

**(一)
无声惊雷**
高二开学摸底考的数学卷子发下来时,林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讲台上,数学老师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这次整体成绩还算理想,个别同学要注意,不要在卷子上画一些无关的东西。
无关的东西。
林雀的指尖猛地掐进掌心。
她的卷子背面,用自动铅笔浅浅勾勒了一只打盹的猫。线条流畅,神态慵懒。可只有她知道,那只猫的神韵,几乎复刻了昨天下午篮球场边,靠在长椅上浅眠的陈逾。
完了。
这个念头像冰锥一样刺穿了她。卷子刚才传阅过,有多少人看到了会不会有人看出来她甚至不敢抬头,生怕对上任何一道探究的目光,尤其是来自那个方向——第三组最后一排,阳光恰好能铺满他桌角的位置。
她像一只受惊的麻雀,竭力缩起肩膀,恨不得钻进桌肚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校服裤缝,那里有一个洗得发白的线头,快要被她扯断。
下课铃像是救赎。
她几乎是立刻把那张罪证塞进物理书里,动作快得近乎慌乱。周围喧闹起来,人群自然地向那个焦点涌去——恭喜、问题、夹杂着女生们刻意的笑声。
陈逾,最后那道大题你怎么解的太神了吧!
牛逼啊学神,又是满分预备役。
林雀垂着头,快速把桌面上的东西扫进书包。她得立刻离开这里。
林雀。
声音不高,甚至有点冷淡,却像一道无形的墙,瞬间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僵硬地抬头。
陈逾就站在她桌边,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恰好将她笼罩。他手里拿着一张卷子,表情是惯常的平静,看不出情绪。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圈耀眼的金边,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遥不可及的神像,而非真人。
你的卷子,他晃了一下手里的纸张,语气平淡无波,好像和我拿错了。
林雀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她看着那张被她画了睡猫的卷子就在他修长的手指间,大脑一片空白。世界的声音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她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她几乎是抢一般地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卷子,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他的,带来一阵微小的、却足以让她触电般颤栗的触感。
对、对不起!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明显的哭腔。她看也不敢看他,抓起书包就想跑。
画……陈逾似乎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他的目光在她几乎要烧起来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双总是显得过分疏离的眼睛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困惑。他原本想说的话在舌尖转了个弯,最后变成了一句干巴巴的,挺别致。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林雀的耳朵里。别致是讽刺吧他一定觉得她很可笑,很莫名其妙。
羞辱感铺天盖地涌来。她再也顾不上任何反应,像只被猛兽惊扰的鸟,猛地低下头,撞开旁边的一把椅子,仓皇逃离了教室。背影狼狈得近乎跌跌撞撞。
陈逾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几乎算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低头,看向自己手里那张原本属于林雀的、干净得只有标准答案的卷子。
刚才那一瞬间,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眼底的惊恐和……受伤
为什么
他只是觉得那画……有点意思。甚至,那只猫懒散的神态,让他隐约觉得熟悉。他本来想问她是不是也经常去篮球场那边。
指尖还残留着方才短暂接触时,她冰凉的体温。
他捏了捏卷子边缘,沉默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周围的声音再次包裹上来,但他却觉得有点吵。脑海里那双受惊的、湿漉漉的眼睛,挥之不去。
远处,文艺委员苏婉晴合上手里的英文诗集,目光从陈逾微蹙的眉头,移向教室门口林雀消失的方向,眼神沉静,看不出在想什么。
**(二)
潮汐暗涌**
那场雨来得毫无征兆。下午最后一节课,天色骤然沉下,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狠狠砸在窗玻璃上,噼啪作响。
放学铃一响,教学楼门口瞬间堵满了没带伞的学生,哀嚎一片。
林雀站在人群边缘,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雨幕,心里一阵发凉。早上天气那么好,谁想到……她摸出手机,屏幕干干净净,家里没人会想起来接她。弟弟今天有课外班,妈妈肯定去接他了。
她叹了口气,抱紧书包,准备等雨小点再冲去地铁站。
人群忽然一阵小小的骚动。
是陈逾和他那几个篮球队的队友出来了。个子高挑的男生们聚在一起,说笑声都带着一股青春肆意的劲儿。苏婉晴立刻从旁边走上前,手里撑开一把一看就价格不菲、精致得过分的雨伞。
陈逾,雨这么大,一起走吧我伞够大。她笑容得体,声音温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陈逾的目光却越过了她,像是在搜寻什么,很快,精准地定格在角落里试图把自己藏起来的林雀身上。
她一个人站在那里,低着头,校服外套显得空落落的,像一棵被雨水打蔫了的小草。莫名有点……可怜。
他几乎没怎么思考。
谢了,不用。他对苏婉晴快速说了一句,然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愣了一下的动作——他把自己的黑色长柄伞塞给旁边的队友,你们打。
然后,他在一众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径直走向林雀。
林雀正盯着自己的鞋尖发呆,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她茫然抬头,正对上陈逾看不出情绪的脸。他很高,她需要微微仰头。
下一秒,一件带着体温和干净皂角香气的校服外套,不由分说地罩在了她的头上,瞬间隔绝了冰冷的雨水和周围所有的目光。
动作快得近乎粗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
林雀彻底懵了。视野被黑暗和属于他的气息充斥,听觉变得敏锐——雨声,周围倒抽冷气的声音,还有她自己骤然失控的心跳,咚咚咚,像是要撞破胸腔。
顺路,送你到地铁站。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隔着外套,有些闷,听不出什么波澜,却像一道指令。
林雀完全无法思考,几乎是本能地,被他半裹挟着,跌跌撞撞地走进了瓢泼大雨里。
校服外套很大,几乎将她整个上半身都包住了。他的手臂偶尔会碰到她的肩膀,隔着湿漉漉的夏季校服,传来惊人的热度。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混着雨水的清新。
这一段路,不过五六分钟,却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又短得像一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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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跟着他的步伐,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心脏在疯狂地叫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算什么
快到地铁口时,陈逾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似乎让他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下去。他接起,语气变得很冷,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知道了。马上。
挂断电话,他停下脚步,把伞柄塞进林雀手里。
你自己进去。他的语气比刚才急促冰冷了很多,甚至没看她,目光投向雨幕中,像是在找车。
然后,没等林雀有任何反应,他甚至没拿回自己的外套,就这么转身,大步冲进了密集的雨帘里,很快拦下一辆出租车,消失不见。
林雀抱着还残留他体温和气息的外套,站在原地,伞沿滴落的水珠串成线。刚刚在胸腔里沸腾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滚烫情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最后那句冰冷的催促,瞬间浇灭。
看吧,林雀。
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果然只是一时兴起。甚至连送到地铁口都显得不耐烦了。那通电话,才是他真正在乎的事。
失落和难堪像冰冷的雨水,渗透进来,比刚才淋湿身体更冷。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回家。果然,家里空无一人。玄关放着弟弟湿漉漉的球鞋,客厅茶几上摆着吃剩的水果,属于她的那个房间门紧闭着。
她沉默地换鞋,进屋。
书桌上,摊开着她视若珍宝的速写本。弟弟用红色的蜡笔,在她画得最用心、最像的那张陈逾肖像上,画了一个巨大的、歪歪扭扭的猪头,旁边还写着丑八怪。
一股邪火猛地窜上来。
她冲出去,弟弟正窝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妈妈在旁边削苹果。
谁让你动我东西的!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发抖。
弟弟被她吓了一跳,随即撇嘴:干嘛那么凶!画得丑死了,我帮你改好看点!
小雀,怎么了弟弟还小,不懂事,你让让他。妈妈抬起头,语气是惯常的和稀泥,一个本子而已,至于吗
至于!林雀尖叫出声,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她一把抢过弟弟手里的蜡笔,狠狠摔在地上,冲回房间,砰地一声甩上门,反锁。
门外传来弟弟夸张的哭声和妈妈哄劝责备的声音。
她背靠着门板,慢慢滑坐到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无声地抽动。
椅子上,那件黑色的校服外套沉默地挂着,湿漉漉的,像是在无声地嘲讽她刚刚那几分钟可笑的心动。
**(三)
试探与冰点**
第二天,陈逾没来上学。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教室。
听说了吗陈逾昨天淋雨发高烧了!
真的假的他不是有伞吗
谁知道呢……可能装逼过头了吧哈哈。
每一句议论都像针一样扎在林雀心上。是因为他吗因为他把伞给了她,自己淋雨跑了愧疚感混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心,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让她坐立难安。
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时不时望向那个空荡荡的座位。桌面上干干净净,和他的人一样,透着一种冷冷的距离感。
放学时,她磨蹭到最后才走。从书包最底层掏出那个装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外套的纸袋,心跳如鼓。她左右看看,走廊空无一人。
机会正好。
她深吸一口气,做贼一样快步走到陈逾的座位旁,弯下腰,正准备把纸袋飞快塞进他的桌肚——
在干嘛
一个温柔的女声在她身后响起,吓得林雀差点把纸袋扔出去。
她猛地直起身,心脏快要跳出喉咙。苏婉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一丝探究的笑意,目光扫过她手里那个鼓鼓囊囊的纸袋。
没、没什么!林雀下意识地把纸袋藏到身后,脸涨得通红。
苏婉晴笑了笑,没再追问,只是意有所指地说:陈逾生病了,还挺让人担心的。昨天雨那么大……她的目光又在林雀藏起来的袋子上溜了一圈,幸好有人帮忙哦
林雀浑身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婉晴优雅地转身走了,留下林雀一个人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她知道了她猜到了什么
这种被窥破秘密的恐慌,比直接面对陈逾更让她害怕。
**(四)
破晓微光**
陈逾病好回来,是在两天后。脸色还有些苍白,但那股冷冽的气场更甚以往。他对所有人的问候都只是淡淡点头,包括苏婉晴递过来的据说是家里特意熬的补汤。
谢谢,不用。他拒绝得毫不留情面。
苏婉晴的笑容僵在脸上。
林雀把头埋得更低,那个纸袋像块烙铁一样在她书包里发烫。她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还回去。
转机发生在一周后的班级秋游爬山活动。
天气说变就变,下山途中突然暴雨倾盆。队伍被冲散,林雀不小心滑了一跤,扭伤了脚,落在了最后。正当她咬着牙,忍着痛和冷,一瘸一拐地在泥泞中艰难前行时,一把熟悉的黑伞再次撑在了她头顶。
陈逾不知道什么时候折返了回来。他浑身也湿透了,头发贴在额前,水珠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滚落。
还能走吗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看着她的眼睛,却比平时多了些别的什么。
林雀愣愣地摇头,又赶紧点头。
陈逾没说话,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上来。
不、不用……林雀慌了。
快点。雨一时停不了,天黑了下山更危险。他的语气不容拒绝,带着一丝因为疲惫和雨水而产生的沙哑。
林雀看着他那不算宽阔却显得异常可靠的背脊,心跳失序。最终,恐惧和寒冷战胜了羞怯,她小心翼翼地趴了上去。
他的体温透过湿透的布料传来,驱散了部分寒意。他的手稳稳地托住她,一步步走得很稳。两人谁都没说话,只有雨声和彼此交织的呼吸声。
走到半山腰一个废弃的护林人小屋避雨。屋里很简陋,但至少干燥。
陈逾把她放在一堆干草上,自己则靠在对面的墙上,微微喘着气。气氛有些尴尬。
谢谢……林雀小声说,不敢看他。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依旧很淡。
沉默再次蔓延。
也许是这与世隔绝的环境,也许是共同经历的这点小磨难,也许是都湿透了有点狼狈,那层看不见的隔膜似乎薄了一点。
你的脚……陈逾忽然开口。
没事,扭了一下……
我看看。他走过来,不由分说地蹲下,握住她的脚踝。
林雀浑身一僵,脚踝处他手指的触感滚烫。
他检查的动作很轻,很专业(后来才知道他家里有医生)。没伤到骨头,但肿了。回去得冷敷。
哦……谢谢。除了谢谢,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重新坐回去,看着她,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那天……试卷上的猫,画的是我
林雀的脸瞬间爆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她这反应,陈逾心里莫名松快了些许,甚至嘴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画得不错。这次,语气是认真的。
林雀猛地抬头,撞进他眼里。那里没有了平时的疏离和冷冽,反而有一种很深的、她看不懂的情绪。
为什么……她鼓起勇气,为什么那天把伞给我问完她就后悔了。
陈逾沉默了一下,目光投向屋外连绵的雨幕,侧脸线条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柔和。不知道。他回答得很诚实,可能就是……不想看你一个人站在那里。
很简单的理由,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雀心里漾开层层涟漪。
那一刻,某些坚冰一样的东西,似乎开始融化了。
**(五)
雷鸣之后**
那次秋游之后,有些事情悄然改变了。
陈逾还是会和苏婉晴她们讨论问题,还是会和队友们打球,但林雀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多了,而且不再是那种纯粹的、打量陌生人的目光。
他甚至会在她去抱作业本的时候,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最重的那一摞。会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状似无意地把球打到她附近,然后跑过来捡。会在她偶尔鼓起勇气回答问题时,停下转笔的动作,安静地听着。
这些微小的、几乎不被旁人察觉的特殊,像一点点星火,慢慢温暖着林雀那颗卑微又敏感的心。她甚至开始敢在速写本上,画下他更多生动的瞬间——打球时跃起的身影,讲题时微蹙的眉头,阳光下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笑纹。
但她依旧不敢靠近。苏婉晴偶尔投来的、带着审视和冷意的目光,像提醒着她两人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鸿沟。
直到期末考试前一周。
晚自习下课,林雀因为一道物理题卡壳,留到了最后。教室里空无一人。她收拾好东西,关灯关门。
走到楼梯拐角,却听见下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是陈逾,还有……苏婉晴。
她下意识停住脚步,躲在阴影里。
陈逾,你最近好像很关注林雀苏婉晴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
陈逾的声音很冷淡:这跟你没关系。
我只是好奇。她那种闷葫芦,有什么特别的值得你又是送伞又是帮忙抱作业的苏婉晴的语气里带上了明显的嘲讽和不甘,还是说,你就喜欢这种看起来好拿捏的
林雀的心脏猛地缩紧,手指冰凉。
下面沉默了几秒。
然后,她听到陈逾的声音,比刚才更冷,甚至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毫不掩饰的厌恶:苏婉晴,注意你的言辞。她怎么样,轮不到你评价。离她远点。
脚步声响起,是他离开了。
苏婉晴似乎还站在原地,林雀能听到她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下面才传来离开的脚步声。
林雀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到台阶上。黑暗里,她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
不是委屈。是一种巨大的、汹涌的、几乎将她淹没的震动和……酸涩的暖意。
他维护了她。用那种毫不留情的方式。
原来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那些微小的流言和注视。
**(六)
潮声渐起**
误会解除的过程,比想象中平淡,却又惊心动魄。
陈逾似乎铁了心要查清之前晚会断章取义的误会根源。他用了某种林雀不知道的方式,让苏婉晴承认了是她故意设计让林雀听到那些扭曲的话。
一个午休,教室里人不多。陈逾径直走到林雀座位前,把一只录音笔放在她桌上。
听听这个。他说,表情很平静,但眼神里有种不容错辨的认真。
林雀迟疑地戴上耳机。里面是苏婉晴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承认了如何设计,如何扭曲他的话……
听完,林雀久久没有说话。
还有,陈逾看着她,眼神复杂,那天晚上给你送药的人,是我。
林雀猛地抬头。
我看到你笔记本上写的‘永远不可能’,以为你……他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很讨厌我。所以放下东西就走了。
巨大的震惊和恍然席卷了林雀。原来……原来那个雨夜模糊的背影是他!原来那句永远不可能被他看到了,还产生了那样的误解!
所有纠结的、痛苦的、甜蜜又酸涩的线索,在这一刻,全部串联了起来。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之间,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沉默了很久,林雀忽然低下头,从书包里拿出那本厚厚的速写本,翻到某一页,推到陈逾面前。
那上面,画满了密密麻麻的他。各种神态,各种角度。旁边还有细小的标注和日期。
陈逾愣住了。他一页页翻过去,动作很慢。从高一入学时模糊的轮廓,到后来越来越清晰的眉眼。他打球的样子,他睡觉的样子,他皱眉的样子,他难得笑起来的样子……无数个他不知道的瞬间,被另一个人如此珍而重之地收藏着。
翻到最后一页,是昨天。他靠在走廊窗边看书的侧影。
下面有一行小小的字:【也许,并不是永远不可能。】
陈逾抬起头,眼眶似乎有些微微的发红。他深吸一口气,从自己书包里拿出一个旧手机,点开一个加密的相册,递给林雀。
里面全是她的照片。在图书馆靠窗的座位睡着,在运动会人群里安静地喝水,在放学路上低着头踢石子,甚至还有那天雨夜,她抱着他的外套站在地铁口发呆的侧影……很多很多。
还有几条仅自己可见的日记备忘录。
【9.12
她今天看了我三次。】
【10.25
雨很大,她没带伞。冲动了一次。】
【11.30
她好像又在躲我。为什么】
林雀看着看着,眼泪再次掉了下来,但这次,是滚烫的。
原来,不是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潮水般的喧哗仿佛在这一刻褪去,世界只剩下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陈逾伸出手,轻轻擦掉她的眼泪,指尖温热。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林雀。没有误会了。现在,我可以正式喜欢你了吗
**(尾声)**
高考结束后的夏天,阳光炽烈得如同熔化的金子。
大学录取通知书同时到达。不同的学校,但在同一座城市,相隔四站地铁。
最后一次高中同学聚会,气氛热烈又弥漫着淡淡的离愁。陈逾和林雀坐在一起,手在桌子底下紧紧牵着,不再躲避任何人的目光。
聚会散场,人潮渐退。两人沿着河边慢慢走。
给你。林雀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精心包装的扁盒子。
陈逾拆开。是一本手工装订的画册。封面是淡蓝色的,写着《鸦雀与潮声》。里面是他熟悉的,也是他从未见过的——属于林雀视角的,他们的三年。每一幅画旁边,都写着她的心情。她的自卑,她的暗恋,她的绝望,她的惊喜,她的成长。一笔一划,勾勒出青春最真实、最动人的纹理。
他一页页翻看,手指微微颤抖。翻到最后一页,是两人毕业典礼那天,在校园的老槐树下,阳光透过枝叶缝隙,落在他们依偎的肩上。下面写着一行字:【潮声喧哗,鸦雀无声。幸甚,有你。】
陈逾合上画册,很久没有说话。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林雀手心。
是一个很旧的手机,和他当年给她看的那个一样。
我的日记,他声音有些沙哑,备份了一份。给你。
林雀打开,屏幕亮起,是她睡着时的照片。点开日记文件夹,最新的那条是昨天:
【明天就要把她骗去我的城市了。四年,
hopefully
forever。有点紧张。这只小麻雀,终于要被我揣进口袋带走了。】
林雀看着看着,又哭又笑,抬手捶他:谁要被你骗走!
陈逾笑着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拉,将她拥入怀中。夏夜的风带着河水的气息吹过,温暖而潮湿。
远处城市的灯火倒映在河里,像是落满了星星。
潮起潮落,鸦雀无声。
但他们听到了彼此胸腔里,那最为轰鸣的心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