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年之痒
七年。
整整两千五百多个日夜,我像头蒙眼的驴,绕着结婚这根磨盘转,榨干了自己每一分精力、每一滴汗。
我和李莉是大学校友,不同系,联谊会上认识的。她漂亮,会打扮,在哪儿都是人群焦点。追她的人不少,我能杀出重围,靠的大概就是听话和舍得。
她说程序员这行死得早,赚得多也没命花,我就拼命接私活,熬夜敲代码,把工资卡奖金全交给她,证明我能养家,有命花。
她说闺蜜男朋友买了市中心大平层,我就把父母攒了一辈子、给我在老家准备的婚房卖了,凑了首付,在这座一线城市买了套九十平的公寓,写的她一个人名。
她说婚礼必须体面,不能让姐妹看笑话。我就省吃俭用,戒了游戏,卖了珍藏的手办,一套衣服穿三年,工资一到账立刻转给她,由她安排所谓体面的每一项开支。
三十万彩礼,我爸妈把养老的存折拿了出来,又找亲戚借了一圈,才勉强凑够。交钱那天,她妈捏着卡,嘴角撇了撇:啧,现在像点样的人家,谁家彩礼不是五十万起算了,我女儿愿意,将就吧。
那轻蔑的眼神像根针,扎在我心里,但我忍了。七年,投入太多,沉没成本高到我不敢计算。所有亲戚朋友都知道我要结婚了,请帖都发出去了。
酒店订了,司仪请了,婚庆公司的尾款……对,尾款还没付。就等着明天,去结清那最后的一笔钱。
我靠在驾驶座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敲打。车里放着烂大街的情歌,哼唱着地久天长。副驾驶座上放着刚取回来的定制婚纱,贵得离谱,李莉指定要的意大利牌子,纱幔层叠,占了半个座位。
手机响了,是李莉。
张扬,取个婚纱怎么那么慢我约了美甲,王姐都等半天了!
快了,路口等红灯。我声音有点干涩。
快点!对了,我妈刚说,让你过来一趟,有事商量。估计是明天流程的事,你听着就行,别乱插嘴。
好。
电话挂得干脆利落。红灯变绿,我踩下油门,心里那点莫名的不安,被惯性压了下去。能有什么事,无非是最后再叮嘱几句,或者,又想添点什么临时起意的小环节,显示她家的讲究。
车开进她家小区。她爸妈搬过来后,我来的次数更勤了,修水管、换灯泡、扛米扛油,比物业还称职。
停好车,我抱着那件昂贵的婚纱,像抱着一个易碎的梦,小心翼翼地上楼。
门没关严,留了条缝。我正要推门,里面谈话声钻了出来。
是岳母孙萍尖利的嗓音:……跟你说,就得这时候提!明天就典礼了,他张扬还能反了天请帖都发了,酒店钱也付了,他丢得起这个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脚步顿在原地。
接着是李莉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六十万妈,是不是有点多了当初说好三十万的。
多什么多!孙萍拔高调门,你表妹去年结婚,彩礼都要了四十五万!你一个硕士,比她那个大专生金贵多了!三十万说出去我都没脸!就得六十万,少一分,明天这婚就别结了!
张扬……他哪还有钱啊,为了结婚,底裤都快掏空了。李莉嘀咕了一句。
没钱没钱让他爹妈去借!去贷款!房子不是写你名了吗怕什么!我养你这么大,供你读研究生,是让你去倒贴的吗这点钱都舍不得,以后能对你好到哪去听妈的,准没错!
行了行了,知道了。等他来了你说,我配合就行。李莉的声音透着惯常的不耐烦,我这指甲还没做完呢,催催他,怎么这么磨蹭。
我站在门外,全身的血液好像一瞬间冲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彻底冰凉。手里的婚纱突然重得提不住,那些精致的蕾丝和水钻,硌得手心生疼。
原来如此。
临门一脚,坐地起价。
把我当凯子,当冤大头。把我七年的付出,把我全家勒紧裤腰带的努力,当成她讨价还价的筹码。
还用的是最羞辱人的方式。
2
彩礼翻倍
我深吸一口气,压住胸腔里翻腾的暴怒,推开了门。
客厅里,孙萍端着茶杯,翘着二郎腿坐在主位沙发上,见我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李莉窝在旁边的单人沙发里,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欣赏自己刚做完的指甲,亮片在灯光下闪得刺眼。
那是我熬了十几个通宵赶项目换来的一点点心意。
妈,莉莉。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把婚纱放在空着的沙发上,婚纱取回来了。
嗯,放那儿吧。孙萍吹了吹茶杯里的浮沫,慢悠悠地开口,张扬啊,叫你过来,是有个事得再落实一下。
我没接话,等着她的表演。
她放下茶杯,摆出惯有的居高临下:是这样,我们李家嫁女儿,规矩多,你也知道。原先说的三十万彩礼呢,是看你们家条件一般,勉强点头的。但这几天我越想越不是滋味,我女儿,重点大学的研究生,长得又标致,工作也好,下嫁给你,三十万传出去亲戚朋友都得笑话死我!
她顿了顿,观察着我的反应。我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似乎有些意外我的平静,语气更硬了几分:所以,这彩礼,得加!加到六十万。明天接亲之前,把钱打到我卡上,少一分,莉莉就不能出门。你看着办。
李莉终于从她的指甲上抬起头,瞥了我一眼,语气轻飘飘地帮腔:张扬,我妈养大我不容易,这钱加得应该。你想想办法呗。
应该。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我付出了七年感情和金钱的女人。她漂亮的脸上没有一丝愧疚,只有理所应当的索取,甚至还有一丝即将得逞的轻快。
她大概已经想象到,我会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妥协、哀求、然后想办法满足她们。
七年,我活成了一个笑话。
所有的忍耐、所有的付出,在这一刻变成了冰冷的刀,一刀刀割掉了我最后的情感和希望。
我忽然笑了起来,不是愤怒,不是悲伤,是一种极度荒谬之后的了然。
我笑得她们母女俩有点发懵。
张扬,你笑什么李莉皱起眉。
我止住笑,看着她们,眼神大概是她们从未见过的冰冷和平静。
阿姨,我没再叫妈,李莉。
六十万,是吧
对!一分不能少!孙萍昂着下巴。
嗯,是不贵。我点了点头,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重点大学硕士,长得漂亮,您养大不容易,值这个价。
孙萍脸上露出一丝得意。
我话锋一转:但我嫌脏。
母女俩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什么意思!李莉猛地站起来。
字面意思。我拿起沙发上那件天价婚纱,掂了掂,这婚,我不结了。你们李家的高枝,我攀不起。
至于这婚纱……我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李莉,留着给你下一个冤大头吧,看他能不能出到一百二十万。
data-fanqie-type=pay_tag>
说完,我没再看她们任何一眼,拿着那件象征着我七年愚蠢的婚纱,转身就走。
张扬!你给我站住!孙萍尖厉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你敢走试试!走出这个门,就别想再回来!
反了你了!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活该你打光棍!
李莉的声音也追了出来,带着气急败坏的哭腔:张扬!你混蛋!你走了我怎么办酒店、婚庆那么多钱都付了!你让我丢死个人啊!
哦,对了。我在门口停住脚步,却没回头,酒店和婚庆的尾款,我记得还没付。谁爱结谁结,谁答应付钱谁去付。
至于丢人我拉开门,最后丢下一句,你们伸手加价的时候,就没想过脸面
门在我身后狠狠关上,隔绝了里面可能爆发的一切咒骂和尖叫。
世界,瞬间清静了。
3
雨夜重逢
电梯下行,我看着镜子里自己平静得过分的脸,没有预想中的撕心裂肺,只有一种抽空一切的疲惫,和劫后余生般的虚脱。
坐进车里,我发动车子,却不知道该开去哪里。
那套写了李莉名字的婚房,我一刻也不想待。父母那里,更没法回,没法交代。
手机开始疯狂震动,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有李莉的,有孙萍的,有她家亲戚的,还有我爸妈的——显然,轰炸已经开始了。
我直接关了机。
世界彻底安静了。
车子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穿行,华灯初上,霓虹闪烁,这座我奋斗了多年的城市,此刻陌生得可怕。
雨点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噼里啪啦,越来越大,模糊了整个世界。
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摇摆,前方的路依旧看不清。油箱指示灯亮了,我不得不把车靠边,停在一个陌生的老小区门口。
记得旁边有个便利店。
我冲进雨幕,跑了几步,浑身就湿透了。推开便利店的门,冷气混着关东煮的香味扑面而来。
店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店员背对着门口,在整理货架。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走到饮料柜前,想拿瓶冰水冷静一下。手指刚碰到冰凉的柜门,身后传来温和的女声:需要热毛巾吗擦擦吧,别感冒了。
声音有点耳熟。
我猛地回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柜台后面站着的女人,穿着便利店的制服裙,素面朝天,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沉静的眼睛。岁月在她眼角留下了浅浅的痕迹,却丝毫没带走她身上那种温柔又坚韧的气质。
苏晚晴。
我的初恋。那个因为我家境一般,被她父母强硬拆散,听说后来嫁了人,又离了,过得并不好的女孩。
她显然也认出了我,眼底闪过一丝清晰的惊讶,随即变得有些局促,下意识拉了拉并不皱的衣角,笑容有些勉强:张扬好久不见。
我局促得像个第一次偷糖被抓住的孩子,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湿透的头发耷拉着,水滴顺着发梢往下淌,狼狈不堪。七年不见,在我最落魄、最不堪的时候,遇到了最不想让她看见我这般模样的人。
好…好久不见。喉咙干得发疼,声音涩哑。
她递过来一包纸巾,又转身从后面的微波炉里拿出一个杯子:喝点热豆浆吧,刚热的,还没人买。
我接过纸巾和温热的豆浆杯,指尖传来的暖意,一点点化开胸腔里那块冰坨。
你怎么……我俩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我在这上班,晚班。你呢怎么淋成这样车抛锚了她目光落在我显然价值不菲、但此刻湿透黏在身上的西装上,有些疑惑。
没什么,我摇摇头,灌了一口热豆浆,甜暖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驱散了点寒意,就是……遇到点事。
她很体贴地没有追问。
店里暂时没有其他客人,我们隔着柜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主要是她说,我听。
我知道了她离婚了,带着一个女儿,女儿身体不太好,经常住院,需要钱。她白天在医院陪护,晚上出来打工,便利店的工作结束后,凌晨还要去帮人做代驾。
没办法,得活下去,还得让妞妞活下去。她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很平静,没有抱怨,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眼神里有疲惫,但更多的是不肯熄灭的韧劲。
就像很多年前,她拿着全班第一的成绩单,笑着对我说:张扬,咱们一起考出去,日子总会好的。
那时我们都没钱,吃一碗麻辣烫都觉得幸福。
我看着眼前这个被生活磋磨得粗糙了许多,但内核依旧干净明亮的女人,再想想那个精致漂亮、只会伸手索取、临结婚还把我当提款机的李莉。
巨大的荒谬感和讽刺感几乎将我淹没。
我当初是瞎了吗
为了一个李莉,我弄丢了怎样的珍宝
你呢她轻声问,听说你要结婚了应该……很幸福吧她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杂质,是真切的问候。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些憋屈、愤怒、不甘、荒谬,突然就找到了一个出口。
婚不结了。我说,声音异常平静。
苏晚晴愣住了。
为什么
彩礼翻倍,临结婚前一天。我扯了扯嘴角,想笑,没笑出来,六十万,少一分不行。我受不了,走了。
我说得轻描淡写,但其中的惊涛骇浪,她似乎一瞬间就懂了。
她的眼神里没有八卦的好奇,也没有虚伪的同情,先是错愕,接着是一种深切的、几乎感同身受的……心疼
她张了张嘴,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说:那样的人家,不结也好。你……值得更好的。
值得更好的。
这五个字,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我心头锈蚀了七年的锁。
外面雨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
她的下班时间到了。
我看着她脱下工作服,换上自己的旧外套,准备赶往下一个打工地点。
鬼使神差地,我开口:我送你。
她愣了一下,摆摆手:不用不用,我骑电动车……
我也没事。我坚持,语气是不容拒绝的恳切,正好……散散心。
她看了看我,最终点了点头。
车上,我们都没怎么说话。电台里放着老歌,旋律舒缓。
在一个老旧小区门口,她下了车。
谢谢你,张扬。她冲我挥挥手,笑容在晨光里很温暖,都会好的。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心里某个空洞的地方,好像被一点点填满了。
都会好的。
4
创业新生
我深吸一口清晨冰冷的空气,发动了车子。
开机,忽略掉无数个未接来电和谩骂短信,我只拨通了一个电话。
给我合伙人的。
胖子,之前你说一起搞餐饮那事儿,还算数吗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声音:我靠!张扬你丫想通了!不当你的码农牛马了老子提案扔你脸上半年了你看都不看!
少废话。我出全部积蓄,占股百分之五十一,你技术入股,负责后厨和菜品,我管运营和宣传。干不干
干!必须干!老子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
挂了电话,我看着城市彻底苏醒的街道,一脚油门,朝着和原来的人生规划截然不同的方向,冲了出去。
所有憋屈,所有不甘,所有被践踏的尊严,都化成了最原始的动力。
我要成功。
不为自己,只为向那些看不起我、把我当垃圾的人证明——
老子离了你们,活得更好!
也为……有朝一日,能配得上那句值得更好的。
我和胖子雷厉风行。我负责砸钱、找地段、跑手续、搞装修、做营销。他负责研发菜品、组建后厨团队。
我把所有精力都投了进去,吃住在店里,盯着每一个细节。装修风格、菜单设计、线上推广、客户体验……我把自己当牲口用,比当年熬夜写代码还狠。
胖子都说我疯了。
只有我知道,我不是疯,我只是需要一件事来填满所有时间,不去想那场闹剧,不去理会外面的风言风语。
偶尔,我会想起苏晚晴。会去那家便利店,但她好像调了班,再没遇到过。只从其他店员口中隐约听说,她女儿病情好像反复,又住院了。
我记下了医院名字,却犹豫着没去。现在的我,一事无成,狼狈不堪,拿什么去关心她
三个月后,我们的烟火纪主题餐厅开业了。
开业当天,凭借我之前做程序员时积累的些许自媒体资源,加上砸钱做的精准投放和折扣活动,店里爆满。
胖子确实是个天才,他搞出来的创意菜,颜值高,味道好,性价比无敌。
我设计的沉浸式用餐体验和社交媒体打卡点,迅速抓住了年轻人的眼球。
口碑开始发酵。
一个月后,开始出现排队等位的现象。
三个月后,我们实现了单月盈利。
半年后,店里流水突破百万,成了本城小有名气的网红店。
我开始着手筹备第一家分店。
这期间,李莉家那边没消停过。一开始是疯狂的辱骂、骚扰,甚至去我爸妈那里闹过。我直接换了所有联系方式,警告他们再闹就报警,并把当初买房转账记录、彩礼转账记录全部整理好,咨询了律师,准备起诉追回。
那边大概终于意识到我不是在开玩笑,也怕真的对簿公堂,渐渐没了声音。
世界终于清静了。
只有一次,我开车路过以前的公司,远远看到了李莉。她憔悴了不少,穿着普通的衣服,在和谁打电话,脸色很不耐烦,似乎过得并不如意。
我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庆幸那天的一场大雨。
分店开业前最忙的时候,我累得胃病犯了,半夜疼得直冒冷汗,不得不去医院挂急诊。
捂着肚子在急诊室外排队时,听到了一个有点耳熟的小女孩哭声,夹杂着一个温柔又疲惫的安抚声。
妞妞乖,不哭了,马上就到我们了,医生阿姨看看就不疼了……
我循声望去,看到走廊长椅上,苏晚晴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轻声哼唱着哄着。孩子小脸烧得通红,哼哼唧唧地哭。她明显瘦了一大圈,眼圈下面是浓重的青黑,脸色苍白,但抱着孩子的手臂却稳而有力。
那一刻,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撞了一下。
我几乎没犹豫,忍着胃疼走过去:晚晴
她抬起头,看到是我,满是疲惫的眼里闪过惊讶:张扬你怎么……
胃有点不舒服。我言简意赅,看向她怀里的孩子,孩子怎么了
发高烧,肺炎又犯了。她声音里是压不住的焦虑。
正好护士叫到我们的号。我的是急诊内科,她的是儿科。
你先去。她连忙说。
我没动,看了一眼哭得可怜兮兮的小女孩,对护士说:麻烦先给我朋友看,孩子烧得厉害。
护士看了一眼孩子,点了点头。
苏晚晴想拒绝,我已经伸手:我来抱会儿,你歇歇手。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女儿递给了我。小家伙很轻,浑身滚烫,依赖地靠在我怀里,哭声小了些。
看完医生,拿了药,确定需要住院观察。我跑前跑后,帮她办好了所有手续,预付了住院费。
安顿好一切,天都快亮了。
妞妞打了针,终于睡着。苏晚晴坐在病床边,看着女儿,侧脸在晨曦里显得异常柔韧又脆弱。
谢谢。她声音很轻,带着哽咽,钱我以后……
不说这个。我打断她,你先照顾好孩子。店里缺个财务,原来那个回家待产了,你以前不是考了证吗来帮我吧,时间相对自由,方便你照顾妞妞,工资肯定比你现在打零工高。
她愕然地看着我。
别急着拒绝。我看着她的眼睛,我是在商言商,急需可靠的人。而你,我需要你帮我。
她沉默了许久,看着病床上女儿恬静的睡颜,又看看我眼中不容置疑的真诚,最终,红着眼圈,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
5
温馨家庭
苏晚晴来了之后,店里很多琐碎的事情变得井井有条。她细心,负责,而且因为经历过苦难,特别能体谅员工,把后勤和财务打理得妥妥帖帖。
店里的人都喜欢她。
我们经常一起加班到很晚,讨论分店的预算和规划。妞妞病情稳定后,有时会带来店里,小家伙很乖,坐在角落里看绘本,或者用彩笔画画。
她叫我蜀黍,软糯的声音能融化一切疲惫。
我和苏晚晴之间,有种默契在无声流淌。谁都没提过去,也没说未来,只是珍惜着当下并肩作战的每一天。
一年时间,烟火纪开了三家分店,流水破亿,成了本地餐饮界的黑马。
我和苏晚晴,也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没有惊天动地的告白,只是在某个加完班的深夜,我送她回家,在楼下,我很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
她微微一顿,然后,轻轻回握了我。
掌心温暖而干燥,充满了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们决定结婚,简单领个证,请最亲近的朋友吃个饭就好。
妞妞的病需要长期治疗,专家建议最好去国外进行一段时间的康复。我们商量着,等这边稳定些,就带她出去。
领证那天,阳光很好。我们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在民政局拍了照。
拿着那个红色的小本子出来,苏晚晴看着天空,长长地舒了口气,眼角有泪光,但笑容比阳光还灿烂。
妞妞在我们中间,一手拉一个,开心地蹦跳:爸爸妈妈!我们是真正的一家人啦!
6
宝宝宴风波
为了庆祝,也为了弥补一个遗憾,我们决定给妞妞办一个温馨的宝宝宴,也当是小型婚宴,只请了胖子和几个元老员工。
地点就定在最初的那家烟火纪。
宝宝宴当天,店里布置得温馨又充满童趣。妞妞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像个快乐的小精灵,穿梭在客人中间。
我和苏晚晴忙着招呼朋友,脸上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胖子起哄让我讲话。
我端着酒杯,看着身边的苏晚晴和跑闹的妞妞,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我笑了笑,就是觉得,人这辈子,跌倒了不怕,走错了路也不怕。怕的是没勇气爬起来,没运气遇到那个对的人,拉你一把。
我看向苏晚晴,她温柔地回望我。
我很幸运。我说,声音有些哑,遇到了我太太,还有我的女儿妞妞。她们让我觉得,之前所有的不好,都是为了攒足运气,遇见她们。
台下响起善意的笑声和掌声。
就在这时,店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熟悉又尖利的声音穿透了温馨的氛围:张扬!你个没良心的王八蛋!你果然在这!
所有人都诧异地回头。
我看到李莉和她妈孙萍,被服务员拦在门口。两人打扮得花枝招展,但眉宇间的刻薄和戾气丝毫未变。李莉看着店里其乐融融的场景,看着我,看着穿着得体、气质温婉的苏晚晴,看着快乐奔跑的妞妞,眼睛里的嫉妒和怨恨几乎要喷出来。
张扬!你就为了这个拖油瓶的二手货不要我!李莉指着苏晚晴,声音尖得刺耳,你瞎了吗我哪点比不上她我才是原装正品!硕士!
孙萍也叉着腰帮腔:就是!张扬你个陈世美!有点钱就变坏!我女儿等了你一年多,青春都耗在你身上了,你必须给个说法!不然我们今天就不走了!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朋友们面面相觑,员工们如临大敌。
妞妞被吓到了,跑回来抱住苏晚晴的腿。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冷了下去。把酒杯递给旁边的胖子,正要上前。
苏晚晴却轻轻拉住了我的手臂。
她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或难堪,只有一种沉静的、甚至带点怜悯的神色。她拍了拍妞妞的背安抚她,然后上前一步,挡在了我和那对歇斯底里的母女面前。
她看着因为愤怒而面容扭曲的李莉,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询问病情,带着职业性的温和,内容却锋利如刀:
这位……硕士小姐
情绪失控、认知失调是明显的应激障碍表现,建议您去我们医院挂个号。
她微微歪头,报出自己工作的医院和名字,清晰而专业,挂我的号也行,虽然我是儿科主治,但可以帮你转介到精神科。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李莉和她母亲错愕又难以置信的脸,抱着孩子轻轻笑了笑:
看脑子,要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