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图书馆,静得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细响和窗外淅沥的雨声。我把头从一堆习题里抬起来,目光不受控制地,又一次穿过一排排书架,落在靠窗那个位置上。
江临在那里。
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碎发垂落,遮住一点眉骨,手指修长,正无意识地转着一支笔,全神贯注地看着面前厚厚的竞赛题集。窗外是灰蒙蒙的天和连绵的雨帘,馆内顶灯落在他身上,像给他罩了一层柔和的、与众不同的光晕。
我的心跳又开始不听话,在胸腔里笨拙地撞着,频率快得吓人。赶紧低下头,假装对付那道磨人的物理题,可草稿纸上的公式全都变成了乱七八糟的线条。
时间滴答过去。
阅览区的人渐渐少了。我听见他合上书册,收拾东西的细微声响。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蹦出来。他要走了。
几乎是同一秒,我胡乱把桌面上的书本文具往书包里塞,拉链都没完全拉上,仓促地站起身。动作太急,椅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一声吱呀。附近有人不满地看过来。我脸上一热,窘得恨不得钻进地缝,头也不敢回,快步走到图书馆门口那排用来暂放雨具的架子旁。
冰冷的期待和巨大的负罪感交织成一张网,把我裹紧,几乎喘不过气。
伞。伞。伞。
我死死盯着那把靠在最边上的黑色长柄伞。伞柄是深色的木质,触手微凉,上面有一个小小的、不太起眼的银色品牌logo。我认得它,每一次下雨,江临带来的都是这一把。
他的脚步声近了,清晰稳定,不紧不慢。
外面雨声哗哗,没有停歇的意思。
他停在了雨具架前。
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扫过那排伞,然后,停顿了一下。空气有瞬间的凝滞。我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低着头,不敢呼吸,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一秒,两秒……
他似乎极轻地蹙了下眉,目光或许在那空出来的位置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但那疑惑太轻飘,很快被门外更大的雨势带来的现实问题冲散。
他终于转向我,声音清润,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属于陌生人之间的礼貌请求:同学
我猛地抬头,撞进他眼里。很近的距离,能看清他睫毛上沾着的一点窗外漫进来的水汽光晕。大脑一片空白。
那个……雨好像有点大。他指了指外面,语气有点无奈,又有点不好意思,我的伞好像……没带过来还是被人错拿了。能不能……麻烦借你一段路,共用一下
胸腔里那东西跳得快要炸开。我听见自己用尽全力才挤出来的、细微发抖的声音:……好。
伞撑开,是一片独立的、摇晃的天地。雨水噼里啪啦砸在伞布上,世界被隔绝在外,只剩下逼仄空间里,他身上淡淡的、像是洗衣液混合了旧书页的味道,清冽干净。我僵硬地缩在伞下最边缘的位置,努力拉开那微不足道的几厘米距离,生怕任何一丝逾矩的触碰都会暴露我震耳欲聋的心事。
肩膀还是不可避免地,偶尔会蹭到他微湿的校服外套。每一次细微的接触,都像电流窜过脊背。
一路沉默。只有雨声,脚步声,和我震耳欲聋的心跳。
他很高,大部分伞面都倾向我这边,他自己一边的肩膀很快被飘进的雨水打湿,深了一小片。我想说不用,但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
终于到了分岔路口。
谢谢你。他停下脚步,把伞递还给我。雨珠顺着他额前的发梢滑落。
我接过伞柄,那上面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不……不用谢。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他冲我点了点头,算是告别,随即转身,快步冲进了雨幕里。清瘦的背影很快被朦胧的雨雾吞噬,消失不见。
我站在原地,握着那把还带着他体温和湿气的伞,很久都没有动。直到冷风吹得我一个激灵。
回到房间,反锁上门。世界安静得只剩下窗外渐弱的雨声和我尚未平复的心跳。那把伞湿漉漉地躺在书桌上,像一件滚烫的罪证。
我盯着它,看了很久。最终,像是被什么驱使着,我拉开书桌最底下那个带锁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些我认为最重要的、绝不能被别人发现的东西。
现在,又多了一件。
我把它小心地放进去,躺在日记本和那个从未送出去的纸星星罐子上方。木质伞柄磕碰到抽屉底部,发出轻微的一声叩。
锁舌咔哒一声合拢。
仿佛也同时锁上了我整个兵荒马乱的青春里,最见不得光,也最汹涌澎湃的秘密。
---
六年。
抽屉上的黄铜小锁已经有些晦暗,锁孔也涩涩的,钥匙插进去,费了点劲才拧开。
一股陈旧的纸张和淡淡尘埃气味涌出。最上面是几本硬壳日记,边角磨损得厉害,旁边躺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罐,里面塞满了五颜六色、叠得仔细的纸星星,色彩已不如当年鲜亮。
那把伞,就安静地躺在最底下。黑色的伞布因为长时间折叠挤压,痕迹已经很深,木质伞柄上那个小小的银色logo也略显暗淡。它无声无息,却像一个时空坐标,精准地锚定了六年多前那段湿漉漉、心跳失序的时光。
手指拂过微凉的伞柄,胸腔里某个地方习惯性地微微一抽。我把那点涩意压下去,深吸了口气,轻轻合上抽屉。
没时间沉溺了。
今晚的相亲,推不掉。母亲几乎是以死相逼,电话里哭诉张家李家的女儿都有了着落,唯独我,年岁渐长,感情世界一片荒芜,介绍人那边都快得罪光了。她甚至翻出了老相册,指着照片上她年轻时的朋友,如今抱着孙辈笑逐颜开的样子,唉声叹气。
妥协只是一瞬间的事。累,更多的是种麻木的妥协。见就见吧,走个过场,让对方也不满意,就好交代了。
挑了件最不起眼的藕色连衣裙,款式保守,颜色温吞。化妆时手下意识地要描摹精致,顿了顿,又拿起粉扑,把眼线擦淡了些,口红也换成了更柔和的豆沙色。镜子里的人,得体,温顺,没什么攻击性,但也……没什么记忆点。很好。
打车去了那家法餐厅。灯光调得暧昧,空气里飘着昂贵的香氛和轻柔的爵士乐。侍应生引着我走向靠里预定的位置。
脚步在看清那个站起身来的身影时,猛地顿住。
时间好像被骤然压缩。
男人穿着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身形挺拔,肩线流畅,早已褪去了少年时的清瘦,变得宽厚坚实。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晰深刻的眉眼。
是江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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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是图书馆窗边被柔光笼罩的少年,也不再是雨幕中冲我礼貌点头的同学。眼前的男人,气场沉静而强大,镜片后的目光锐利深邃,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审度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他绅士地替我拉开椅子。
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坐下,指尖冰凉,心脏在最初的骤停后,开始疯狂擂鼓,声音大得我怀疑整个餐厅都能听见。大脑一片空白,之前准备好的所有寒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
好久不见。他开口,声音比少年时期低沉了许多,像大提琴的弦音擦过心尖。
……好久不见。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
餐点上来,精致得像艺术品。我食不知味,机械地切割着盘子里的鹅肝,刀具划过盘子的细微声响都让我心惊肉跳。
他似乎很自如,偶尔谈起近况,言语得体,分寸掌握得极好。却在我稍微放松一丝警惕时,状似无意地提起:说起来,高中时好像也有几次,像今天这样碰上雨天。
我捏着叉子的手猛地一紧,指尖用力到泛白。
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落在我脸上,像是随意回忆,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探究:尤其是高二下学期那次,在图书馆楼下,我记得雨特别大。
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
我僵硬地点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我,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身体微微向后,靠在了椅背上。那笑容里没有了刚才的温和礼貌,反而透出一种洞悉一切的、慢条斯理的玩味。
看来我们真的很有缘分。他说。
悬到喉咙口的心,稍稍回落一丝。我几乎是感激地、用力地点头。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像精准投下的炸弹,瞬间将我所有强装的镇定炸得粉碎。
那既然这么有缘——他语调拖长,目光倏地锐利起来,像手术刀一样剖开我所有的伪装,直直钉进我眼底,能不能请你也解释一下——
他微微前倾,压低的声线带着冰冷的、一字一顿的质询:
为什么我家监控显示,那把伞的遗失时间——
刚好精准到秒,匹配了你高中每一次‘偶遇’我的下雨天
嗡——
大脑彻底一片空白。世界寂静无声,只剩下他那句话,在耳边反复回荡,震得我四肢百骸都冰凉僵硬。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那里面没有了方才餐桌上的一切客套和模糊,只剩下沉沉的、等了太久终于等到这一刻的凛冽寒意。
他什么都知道。
一直都知道。从六年前图书馆门口那个雨天,或者更早,就知道了。这把锁在抽屉里六年的伞,从来不是我的秘密,而是他早已洞悉的、沉默的罪证。
喉咙被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指尖冰凉,死死抠着微凉的桌布边缘,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纤维里。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轻微颤抖,想挤出一个否认的笑,或者一句苍白的你认错人了,但面部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序地撞击,快得让我窒息。每一次心跳都重重砸在耳膜上,像是为我的罪行擂鼓助威。
他并不催促,只是那样看着我,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种无声的压迫感。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耐心地、一寸寸地凌迟着我最后的防御。他在欣赏我的溃不成军,等待我自己走向审判台。
时间被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周围餐具轻微的碰撞声、远处隐约的交谈声,都变得异常清晰,却又隔着一层厚厚的膜,模糊而不真实。只有他投来的视线,
concrete
而冰冷,将我钉死在这张华丽的座椅上。
终于,我听见一个干涩得不像自己的声音,破碎地挤出来:你……怎么……
话一出口就想咬掉舌头。这无异于承认。
他唇角极细微地勾了一下,不是笑,更像是一种冷然的讥诮。他身体靠回椅背,姿态重新变得优雅从容,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质问只是随口聊了句天气。
家里的老房子一直没舍得卖,前年重新装修,在旧物堆里发现了不起眼的老旧监控硬盘。他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好奇,就找人恢复了部分数据。很巧,就看到了玄关鞋柜上方那个摄像头记录的……一些有趣片段。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我的眉眼。
频率高得惊人。每一次下雨,你都会‘恰好’出现在我家院门外的那条小路上,又‘恰好’忘带伞,或者伞坏掉。然后,在我出门前一两分钟,精准地‘偶遇’。
我的脸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凭空扇了一记耳光。那些我曾在日记里用尽美好词汇描绘的命运邂逅、天赐良机,在他平铺直叙的描述下,褪去了所有自我感动的滤镜,露出底下拙劣、卑微、甚至堪称变态的真相。
我像个蹩脚的演员,自以为演出了一场无人知晓的暗恋大戏,却不知唯一的观众早已坐在台下,冷眼看清了所有穿帮的镜头和漏洞百出的剧本。
我……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声音嘶哑,对不起……
除了道歉,我还能说什么否认在他拿出的铁证面前,任何辩解都只会让我显得更加可笑可悲。
他却仿佛没听见这三个字,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发出极轻微的笃笃声,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那时候,你每次还了伞,或者……‘共用’了伞之后,他继续问,语调里听不出情绪,总会隔天在我的课桌里放点东西。一瓶水,一盒牛奶,或者一本我那时想买却没买到的绝版参考书。
我猛地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细微的血腥味。连这个……他都知道。我以为那些悄无声息的、笨拙的示好,是我深埋心底的、一个人的甜蜜。原来在他眼里,不过是跟踪狂行为的延续。
为什么他问,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量,做了那么多,甚至……拿走了我的伞,就只是为了制造那几次几分钟的同路为什么后来,毕业之后,就彻底消失了一条短信,一个口信都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胆小,我懦弱。因为我所有的勇气,只够支撑我策划那些拙劣的偶遇,只够支撑我躲在暗处偷偷看他一眼。因为我害怕被拒绝,害怕看到你眼中出现厌恶鄙夷的神色,那会比从未靠近过你更让我绝望。因为毕业像一道分水岭,我清楚地知道我们即将奔向截然不同的人生轨道,云泥之别,我那点可怜的心思,除了感动自己,毫无意义。
这些话在舌尖翻滚,灼烫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在他平静的注视下,任何解释都苍白得像一个笑话。
六年。我以为时间早已将那些酸涩甜蜜的心事风化褪色,却没想到它们只是被埋在了更深的地方,在他出现的那一刻,轻易地破土而出,带着更加汹涌的力量,将我淹没。
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视线迅速模糊。我慌忙低下头,死死盯着面前精致的骨瓷餐盘边缘反射的冰冷光晕,用力眨着眼睛,想把那阵不争气的湿意逼回去。
不能哭。至少不能在这里,在他面前哭。那太难看,太像一场蓄谋已久的道德绑架。
沉默在餐桌上蔓延,沉重得令人窒息。他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并不急于打破这片死寂。
过了很久,或许只有几秒,我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低得几乎融进餐厅的背景音乐里:……对不起,江先生。今天……打扰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椅腿再次刮擦地面,发出比图书馆那次更刺耳的噪音。但我顾不上了。逃离这里,立刻,马上。
甚至不敢再看他的表情,我抓过椅背上的手提包,转身几乎是踉跄着朝餐厅门口快步走去。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慌乱而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碎裂的心上。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华灯初上,车流如织。晚风带着初夏的凉意吹在脸上,我才惊觉自己脸上一片冰凉的湿意。
我竟然真的哭了。
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我伸手拦下一辆刚好路过的出租车,拉开车门钻进去,报出地址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
车子驶离
curb,汇入车流。我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窗外流光溢彩却模糊不清的城市夜景,终于忍不住,用手背死死抵住嘴巴,压抑地、无声地哭了出来。
六年暗恋,一场相亲,最终以这样一场狼狈不堪的溃逃告终。
也好。
就这样吧。桥归桥,路归路。那把伞,回去就扔了。不,烧掉。连同所有可笑的心事,一起烧干净。
---
回到租住的公寓,冰冷和黑暗扑面而来。我没有开灯,直接跌坐在进门的地板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包里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在黑暗中刺眼得很。
是介绍人张阿姨发来的微信,一连好几条。
小微啊,怎么回事啊小江刚才给我打电话,说对你印象挺好的,觉得你很……特别就是结束得太仓促了,他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走了
他说你好像身体不舒服没事吧
小江这人真不错,还特意来问我你是不是生气了,他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你了。
他问我要了你的手机号码,说想亲自跟你道歉。哎呀,我看有戏!你们年轻人啊,就是容易多想,有什么事说开就好了嘛!
文字像针一样扎进眼睛里。
印象好特别道歉
他到底想干什么把我剥皮拆骨地审视了一遍,戳穿了我最不堪的秘密,让我狼狈逃窜,然后转头告诉介绍人对我印象好
这算什么绅士风度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居高临下的嘲讽和怜悯
胃里一阵翻搅般的恶心。我把手机扔出去很远,屏幕撞在沙发脚上,暗了下去。
黑暗中,我抱紧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
累了。真的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十分钟,也许半小时。空洞和麻木稍稍压过了那阵尖锐的难堪和刺痛。
我撑着发麻的腿站起来,摸到墙上的开关。
啪嗒。
冷白色的灯光瞬间倾泻而下,照亮了这间小小的、只有我一个人的客厅。
也照亮了……玄关地上的一样东西。
一把黑色的长柄伞。
木质伞柄,那个小小的银色logo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光。
它就那么安静地、理所当然地靠在我的鞋柜旁,仿佛已经在那里放了很久。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呼吸骤停。
瞳孔放大,我死死盯着那把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伞。
它怎么会在这里!
我明明……我明明把它锁在老家那个抽屉里了!我甚至刚才在车上还发誓要回去烧了它!
大脑一片混乱,几乎无法思考。
是幻觉吗因为今晚受了太大刺激
我颤抖着,一步一步挪过去,像是靠近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慢慢地蹲下身,伸出冰冷的手指,极其缓慢地、触碰了一下那伞柄。
冰冷的、坚硬的、实实在在的触感。
不是幻觉。
它真的在这里。
就在我指尖碰到伞柄的那一瞬间——
叮咚——
门铃响了。
清脆的、突如其来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夜里,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我耳边。
我吓得几乎跳起来,猛地缩回手,心脏疯狂地撞着胸腔,快要跳出来。
谁
这个时间……会是谁
快递邻居
不可能的……那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像冰冷的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屏住了。
门外的人似乎极有耐心。
见没有回应,隔了几秒。
叮咚——第二声门铃再次响起。
紧接着,传来一个低沉熟悉的、刚刚还在我噩梦里盘旋的声音,隔着门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清晰地穿透进来:
林薇。
开门。
你的伞,落在我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