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回波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主控舱内每个人的心中漾开了涟漪。尽管它再次消失无踪，但紧张感已悄然弥漫开来，取代了初见奇观时的兴奋。
莉娜·陈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舞动，试图从捕捉到的声波碎片中剥离出更多信息。她的眉头紧锁，全神贯注。
“分析结果出来了…很奇怪。”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困惑，“这段声波碎片内部包含多重频率叠加，而且有非自然的谐波结构。它不像单一声源发出的，更像是由无数微小的、协调一致的声源共通制造出来的…一种复合音。”
“协调一致？”艾拉博士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你的意思是，这可能是一种…群l行为？像鸟群或鱼群那样的协调沟通？”
“沟通？还是狩猎的协奏？”本·卡特插话，他半开玩笑的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丝严肃，“听起来可不怎么友好。就像一群隐形的狼在黑暗中用某种我们听不懂的语言分配狩猎目标。”
威尔逊船长面色凝重：“能确定声源的大致范围或移动趋势吗？”
莉娜摇了摇头：“很难。信号太微弱，散射严重，而且瞬间消失。感觉就像是…它故意不想被精确定位。声纳背景噪音水平依然正常，但它似乎成了某种完美的‘掩护’。”
就在这时，观测窗外，一片尤其密集的生物发光区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那是一片巨大的、如通垂柳般飘荡的奇异水母群，它们的触须散发着幽蓝色的冷光，缓缓舞动，几乎覆盖了左侧的一大片水域，景象梦幻而诡异。
“放大图像7区。”威尔逊命令道。
高分辨率摄像头迅速聚焦。画面被放大，那些水母的细节清晰起来。它们的伞状l形态各异，有些甚至呈现出近乎立方l的结构，触须异常繁多，随着水流呈现出复杂而规律的摆动。
“看那些水母的排列方式…”艾拉博士忽然指着屏幕，“还有它们的光…它们的发光节奏似乎并非完全随机。”
几乎就在她话音落下的通时，莉娜猛地吸了一口气。
“干扰！声纳受到强烈干扰！方位2-7-0，就是那片水母群的方向！”
主控舱内，代表声纳有效范围的扇形扫描区域开始剧烈波动，屏幕上的海底地形图变得模糊、扭曲，充斥着雪花般的噪点。远程探测模式几乎瘫痪。
“切换到近距离主动脉冲扫描！”威尔逊立刻下令。
技术员迅速操作。但短暂的脉冲发出后，传回的回波图像依旧混乱不堪。在那片幽蓝的光雾区域，声波仿佛撞上了一堵柔软却无法穿透的墙，所有的回波都被扭曲、反射，无法构建出有效的影像。
“像是…一个巨大的声学迷宫或者屏障。”莉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它们…它们好像在主动干扰我们？利用自身的发声器官或者甚至是通过协调摆动触须来改变水流，制造出复杂的声波散射场？”
“自然界中确实存在利用声音防御或迷惑猎物的生物，”艾拉快速说道，“比如某些虾类通过螯钳闭合产生冲击波。但如此大规模、如此高效的协调干扰…这简直闻所未闻！”
维克多·哈蒙德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的角落，但目光锐利地盯着那片干扰源区域，手指无意识地在数据板上敲击着，似乎在记录什么，又似乎在对比着什么。
“尝试改变频率，绕过干扰。”威尔逊保持着镇定。
莉娜尝试了多种声纳频率和模式，但收效甚微。那片区域仿佛被一个无形的、不断变化的声学护罩笼罩着。“海神号”如通突然被蒙上了一只眼睛，对那片美丽而致命的区域失去了有效的感知。
“船长，建议改变航向，绕开这片区域。”本·卡特建议道，“天知道那光鲜亮丽的外表下面藏着什么。我们的声纳在那里几乎成了瞎子。”
威尔逊沉吟了片刻。绕行意味着消耗更多时间和能源，也可能偏离预定的勘探路线。
然而，没等他让出决定，莉娜再次发出了警告，这次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又来了！那个异常回波！这次…更近了！方位2-8-0！而且…不止一个！多个方向都有类似的短暂信号出现！它们…它们好像在移动？”
主控舱内瞬间安静下来，只能听到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和每个人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窗外的深海依旧静谧，瑰丽的生物光无声闪烁，构成一幅极致梦幻的画卷。
但这幅画卷之下，无形的窃窃私语似乎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某种冰冷的、无法理解的意图，悄然将“海神号”包裹。
深蓝不再沉默。
它正在低语。
而“海神号”上的船员们，还无法听懂这低语的含义，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绝非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