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假死逃婚,以为瞒天过海,却被我那权倾朝野的未婚夫——摄政王,亲手送上了断头台。
他笑着对我说:背叛本王的代价,你付不起。
我以为这是终结,却不知,这只是他为我精心准备的地狱序章。
他要的不是我的命,而是我的血,我的魂,要我成为他掌控天下的活祭品。
当血脉的诅咒与宿命的真相被揭开,我才明白,我与他,早已被捆绑在这盘无间地狱的棋局里。
01
三日了。
我躲在将军府对街茶楼的雅间,一口没动过的茶水已经凉透了。指尖冰凉,心却因为那份即将到来的自由而滚烫。
楼下,我的葬礼办得风光无限。白幡如雪,纸钱漫天,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我甚至看到了几个平日里与我针锋相对的贵女,此刻正拿着手帕,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
真可笑。
半月前,圣旨一下,我被指婚给当朝摄政王,萧觉。那个传闻中性情阴鸷、手段狠戾的男人。满京城的贵女削尖了脑袋想攀上这根高枝,唯独我,只想逃。
我不想成为他巩固权势的棋子,更不想嫁给一个连笑都带着血腥味的男人。
于是,我精心策划了这场坠崖假死。替身是我从死囚牢里寻来的,身形与我相仿,我许她家人一世富贵,她换我一个金蝉脱壳。一切都天衣无缝。
我甚至能想象到,萧觉此刻会是何等反应。或许是恼怒,因为失去了一颗有用的棋子;或许是无谓,毕竟于他而言,我沈清欢,与路边的阿猫阿狗并无区别。
直到,那抹玄色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萧觉来了。
他一身玄色丧服,衬得那张本就俊美得毫无温度的脸,愈发冷冽如霜。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灵堂中央,停在那口冰冷的棺椁前。
我下意识地攥紧了茶杯,连呼吸都屏住了。
我看到他缓缓俯身,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竟亲手将那具早已僵硬的尸体抱了起来。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似乎没人料到,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会为一个意外身亡的未婚妻,做出如此失格的举动。
他抱着我,一步步走向棺椁。他的侧脸线条紧绷,下颌线凌厉如刀,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里,盛满了……沉痛
不,不对。
我看得分明,那不是悲伤。那是一种极度压抑的、仿佛淬了毒的占有欲,是一种猎人盯着囊中之物的冷酷审视。他抱着那具替身,眼神却像穿透了层层屋瓦,精准地落在了我所在的这个方向。
那一瞬间,我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一个荒谬的念头在我脑中炸开:他知道了。
不可能!我的计划完美无缺,他如何能看穿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这只是错觉。他将我轻轻放入棺中,亲手合上棺盖。钉子钉入木板的声音,一声声,像是敲在我的心上。
直到葬礼结束,宾客散尽,我才终于松了口气,后背已是一片冷汗。
看来是我多心了。
当夜,我换上早已备好的男装,带着细软,趁着夜色离开了京城。城外的风带着自由的清甜,我策马狂奔,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然而,就在我踏入那片预定好的密林时,周围的空气骤然一冷。
数十名黑衣暗卫从林中闪出,手中长刀在月光下泛着森然的寒光。他们行动间悄无声息,配合默契,将我团团围住。为首之人我认得,是萧觉最信任的暗卫统领,玄影。
他胸前那个狰狞的玄铁鹰徽记,是摄政王府独有的标志。
我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玄影翻身下马,对我躬身行礼,语气却无半分恭敬,只有冰冷的公式化:沈小姐,王爷有请。
我死死地攥着缰绳,勒得手心发疼,声音因震惊而发颤:……他怎么会知道
玄影抬起头,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嘴角似乎微微勾了一下。
王爷说,小姐您玩的这个游戏,该结束了。
那一刻,我才惊觉,我的假死,我的逃亡,我所以为的天衣无缝,从头到尾,都只是他早已看穿的一场拙劣把戏。
白日里那场声势浩大的葬礼,他亲手抱起我的沉痛表演,都不过是在陪我演戏。
02
我被押回了京城。
没有审问,没有辩驳,甚至没进将军府的门,也没被投入天牢。
我被直接押上了午门外的刑场。
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粗糙的木板上,生疼。我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刽子手死死按跪在断头台中央,动弹不得。
周围嗡嗡的议论声像无数只苍蝇,拼命往我耳朵里钻。
那不是镇国将军府的沈大小姐吗她不是坠崖死了
什么死了,听说是假死逃婚!啧啧,放着好好的摄政王妃不当,非要跟王爷对着干。
可不是嘛,这下好了,要被砍头了!真是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
我差点气笑了。
这群人懂什么嫁给萧觉,跟被砍头又有什么区别。
我拼命挣扎,换来的却是刽子手更用力的压制,脸颊被粗暴地按在木枷上,硌得生疼。
为什么
逃婚固然有罪,但罪不至死,更何况是午门斩首这种极刑!萧觉,他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我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时,鼎沸的人声忽然像被掐住了脖子,瞬间安静下来。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萧觉来了。
他仍穿着那身玄色衣袍,金线绣的四爪蛟龙在日光下泛着冷光。他不急不缓地走上监斩台,在最高处的座椅上落座,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像看一只蚂蚁一样看着我。
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不带任何情绪,却让我从头皮麻到脚底。
沈清欢。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精准地扎进我的耳朵,也扎进了刑场下每个人的心里。
这就是你背叛本王的代价。
一句话,轻飘飘的,却比千斤巨石还重,把我心底最后一丝侥-幸砸得粉碎。
我终于懂了。
他不是要杀我。
他是要,立威。
用我这个镇国将军府嫡女的项上人头,来告诉所有人,谁才是这天下真正的主人。
我成了他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不……萧觉!你不能!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我是将军府的嫡女!我父亲为国尽忠,血洒疆场!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听了,脸上竟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端起手边的茶,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才开口。
正因你是沈将军的女儿,本王才要让你死得明明白白。好让所有人都看看,即便是镇国将军府,也保不住一个敢于挑衅本王威严的人。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在我心口来回地割。
我浑身发冷,彻底明白了。
从我假死的那一刻起,我就落入了他精心设下的局。他顺水推舟,将我的逃婚变成背叛,再用一场最血腥、最公开的处决,来完成他权力的加冕。
我,沈清欢,从始至终,都只是他棋盘上的一颗弃子。
时辰到——行刑!
监斩官尖着嗓子喊道。
刽子手一把扯掉我头上的木枷,抓住我的头发,狠狠将我的头按在冰冷的龙头铡上。
那股陈年的血腥铁锈味,混着死亡的气息,直冲我的脑门。
我绝望地抬起眼,最后一次看向监斩台上的那个男人。
他依旧端坐着,神情没有一丝波澜。
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看见他举起了手中的茶杯,隔着底下攒动的人头,遥遥对着我的方向。
那姿态,不像是在监刑,倒像是在庆功。
刀光一闪。
脖颈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我的意识,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03
我以为我死了。
脖子被撕开的剧痛,意识坠入深渊的冰冷,都真实得不像假的。
可我又在一种刺骨的寒冷中,找回了知觉。
我猛地睁开眼,面前不是黄泉路,也不是奈何桥,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空气里有股很重的霉味和潮气,身下是又冷又硬的石床,手腕和脚踝一动,就传来金属镣铐摩擦的哗啦声。
我……没死
我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子,那里皮肤光滑,完好无损,只有一道浅浅的红痕。可那种被刀锋逼近的幻痛,还死死地缠着我不放。
醒了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黑暗里飘过来,我浑身都僵住了。这个声音,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是萧觉。
他话音刚落,墙上的火把轰的一声被点着了,昏黄的光一下子把黑暗赶走,也让我看清了自己待的鬼地方。
一间地牢。摄政王府最深、最隐秘的地牢。
萧觉就站在不远的影子里,火光在他脸上跳动,让他那张好看的脸显得更像个索命的恶鬼。
为什么我挣扎着想坐起来,镣铐响得刺耳,嗓子也哑得厉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断头台上……那是什么
一场戏。他慢悠悠地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眼神里是那种猫抓到老鼠才有的玩味,一场演给全天下人看的戏。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好像很满意我这副又惊又傻的样子,继续说:本王需要一个由头,来敲打敲打朝里那些不听话的老东西。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假死逃婚,这个借口,简直完美。
他顿了顿,似乎在欣赏我脸上血色褪尽的样子。
一个连未-婚-妻的背叛都不能容忍,甚至不惜当众砍了她的摄政王,你觉得,以后还有谁敢跟本王耍花样
我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浑身都在抖。
所以……断头台上,是障眼法你当着满京城百姓的面,‘杀’了我,就是为了立威
不止。他弯下腰,伸手捏住我的下巴,逼我看着他,他那双眼睛里,是比这地牢还冷的寒气,本王还需要一个‘活祭品’。
活祭品我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没错。他松开我,站直了身子,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沈清欢‘已经死了’,死于背叛。但你还活着,活在本王的地牢里。从今往后,你就是本王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也是本王藏得最深的一个秘密。你的‘死而复生’,用处大着呢。
我终于懂了。
我彻彻底底地懂了。
这个男人,这个魔鬼!他不仅拿我的死来立威,还要拿我的生来替他办那些见不得光的脏事!
我从一颗可以公开丢掉的棋子,变成了一件被他藏在黑暗里,永远见不得光的工具。
你休想!我眼睛都红了,用尽全身的力气朝他扑过去,可还没碰到他的衣角,就被镣铐的长度给拽了回来,重重地摔在地上,膝盖磕得生疼。
休想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这地牢里荡开,听着格外瘆人,沈清欢,你好像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在这里,你的命,你的尊严,你的一切,都是本王说了算。本王会让你活着,但也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话音刚落,两个狱卒就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我根本没见过的刑具。
他没有骗我。
接下来的日子,我掉进了真正的地狱。他派人严密看守,每天用各种法子折磨我,从身上到心里,一点点地磨碎我的意志。鞭子、冷水、饥饿……那些我只在书里看过的酷刑,都成了我的家常便饭。
他手下的狱卒业务水平倒是挺高,总能让人疼得想死,又偏偏死不了。
每当我疼得快要昏死过去的时候,他又会不紧不慢地让太医来给我治伤,用最名贵的药材吊着我一口气。
他折磨我,又不让我死。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要我活着,要我继续当他的活祭品,为他所用。
我躺在冰冷的石床上,感受着身上火辣辣的疼,心里只剩下滔天的愤怒和屈辱。
我看着地牢顶上那个小小的、透不进一点光的天窗,第一次觉得,活着这件事,比死还可怕。
04
地牢里的日子,没有白天黑夜,只有墙上火把永恒的昏黄,和角落里老鼠偶尔的吱吱声。
时间早就没了意义,我只能靠狱卒送饭的次数,来算自己在这鬼地方待了多久。
萧觉的手段,每天都有新花样。他好像很享受把我当个玩意儿摆弄,用各种法子折磨我的身体,又像个手艺精湛的工匠,总在我快要碎掉的时候,停下来,把我重新拼好。
他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刚从一场酒宴上下来,身上还带着外面世界的酒气和寒气。
今天,御史张大人参了我一本,说我不顾旧情,对你太过无情。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天气。
我趴在地上,没力气动。
他接着说:本王当着百官的面,痛心疾首,说悔不当初。你猜怎么着那些老家伙们,一个个都来安慰本王,说王爷您是为了江山社稷,才大义灭亲。
他轻笑一声:张大人自己,也被我寻了个错处,下个月就要告老还乡了。
瞧瞧,我的鬼魂可真好用,又帮他干成了一件大事。我是不是该问他讨点赏钱
我恨他。
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可我也知道,在这里,我的恨一文不值。
一开始,我也闹,也骂,嗓子都喊哑了,换来的只有更重的鞭子和萧觉更冷的嘲笑。
你的恨,对本王来说,是最悦耳的乐曲。他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后来我学乖了。或者说,我认清了现实。
我不能死。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要活着,像地牢角落里的苔藓一样,就算见不到光,也要拼命活下去。
我开始观察。
我记下了狱卒换班的脚步声,一个沉重,一个稍轻。我分析萧觉的行为,他每次来,袍角会沾上不同的气味,有时候是墨香,有时候是血腥味。
我把他那些炫耀战绩的话,一句句记在心里,在脑子里拼凑出朝堂的局势。
他需要我这个活祭-品,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只是杀鸡儆猴,一具真正的尸体,效果只会更好。
他需要我活着。
我隐约觉得,他对我,不只是利用。那是一种我看不懂的,近乎偏执的念头。
有一次,我被一盆冷水泼醒,发起高烧,整个人都烧糊涂了。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块冰凉的帕子在擦我的额头。那动作,竟然有些笨拙。
我费力地睁开眼,模模糊糊的,看到了萧觉那张冷峻的脸。
他见我醒了,眼神里的那点异样瞬间消失,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声音里全是讽刺:怎么,这点苦就受不住了本王还以为,镇国将军的女儿,骨头能有多硬。
我没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嗓子哑得像破锣:萧觉,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他动作一顿,好像没想到我会问这个。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要命。有冷酷,有算计,但底下,好像还藏着一点……挣扎。
得到什么他低声重复了一遍,随即冷笑,本王想要的,是你永远也给不起的东西。沈清欢,你很特别,比你想象的要特别得多。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像魔鬼的耳语。
别急,很快,你就会知道自己作为‘祭品’,真正的价值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背影决绝。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疼痛让我无比清醒。
05
机会,在我以为还要等很久的时候,猝然而至。
那晚的雷,一声比一声炸得狠,像是老天爷发了脾气,要把整个摄政王府给劈了。闪电每一次亮起,都把地牢里我的影子,在墙上扯得奇形怪状。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萧觉走了进来。
他带进来一股子外面的雨腥味和寒气,玄色的衣袍下摆都湿透了,整个人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他没像往常那样站得远远的,而是直接走到了我的床边,手里还拿着一卷东西。那是一卷用金线封住的羊皮卷轴,看着就有些年头了。
沈清欢,他开口,声音在轰隆的雷声里,居然还那么清楚,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非你不可吗
今晚,就让你死个明白。
他没给我反应的机会,直接将那卷羊皮卷轴在我面前展开。
卷轴上画着些我看不懂的星图和符文,但最中间,用朱砂写的两个姓氏,像血一样刺眼——沈、萧。
三百年前,大胤开国,我萧家先祖与你的沈家先祖,共同打下这片江山。萧觉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但皇权不稳,为求江山永固,他们二人行了一场逆天改命的‘血盟之誓’。
我听着,心里莫名发慌。
他伸出手指,点在卷轴上那两个血红的姓氏上。
誓言,以沈家后人至阴血脉为‘祭’,以萧家后人至阳龙气为‘引’,每隔百年,举行一次献祭仪式,便可换取萧氏皇族百年的国运昌隆。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血脉……祭品……
你胡说!我下意识地尖叫,这太荒唐了!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鬼话!
鬼话萧觉扯了扯嘴角,那笑意比这地牢还冷,卷轴上写得清清楚楚,沈家每三代,必出一位血脉至纯的‘祭女’。她会在及笄之年,经历一场‘假死’,以此激活血脉。而当代的萧氏掌权者,必须亲手将她‘献祭’,以她的血,融合自己的龙气,方能开启下一个百年的国运。
他抬起头,那双眼睛像两口深井,死死地把我吸在里面。
沈清欢,你就是这一代的‘祭女’。而我,萧觉,就是那个注定要献祭你的人。
轰隆——!
又是一道闪电,把他的脸照得惨白。
我浑身的血都凉了,从头顶凉到脚心。
我假死逃婚……竟然阴差阳错地,触发了这个该死的仪式!
我终于懂了。
为什么他能轻易看穿我的假死因为他一直在等,等我这个祭女自己跳进假死的预言里。
为什么他要演那场斩首的戏因为仪式需要我死而复生,而我的背叛,给了他一个最完美的借口。
为什么他折磨我,却又吊着我一口气因为他需要我在痛苦中,把血脉的力量激发到极致,好让他完成最后的献祭!
我看着他,这个把我拖进地狱的男人。
他对我所有的折磨,所有的利用,都不是因为恨,也不是因为爱。
那是一场……程序。
他既是高高在上的执刀人,也是被这狗屁宿命捆了三百年的囚徒。
所以……我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你对我……从来就没有过半分……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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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出这句话时,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萧觉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眼里的冰冷出现了一道裂缝。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得要命,有痛苦,有挣扎,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浓得化不开的悲哀。
感情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全是自嘲,沈清欢,你知道吗,从我生下来,我的命就不是我自己的。我的使命只有一个,就是找到你,然后……亲手杀了你,用你的血来换我的江山。
在这场宿命里,感情,是这世上最没用,也最要命的东西。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把我心里最后那点可笑的幻想,捅得稀碎。
06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我死了,又活了。
死的是那个天真、软弱,只会被动承受痛苦的沈清欢。
活下来的,是这盘棋局中,唯一能反噬棋手的人。
我的心态变了,看什么都不一样了。萧觉的每一次到来,每一次折磨,在我眼里都不再是单纯的施暴,而是一场我可以利用的、关于仪式的预演。
他再用那气味刺鼻的药水浸泡我的伤口时,我没再挣扎。那药水黑乎乎的,闻着像烂泥,沾在身上又痒又疼。
我甚至还主动开了口,声音沙哑:这东西,就是你说的‘净化’
萧觉的动作停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问。他看着我温顺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满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没法藏住的警惕。
看来,你终于认命了。
我垂下眼,挡住了眼里的冷光,低声说:逃不掉,总得为自己争个痛快吧。
我的顺从,果然换来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优待。地牢里那股子霉味淡了些,饭食也从馊的变成了温的,更重要的是,看守我的狱卒,在我面前放松了许多。
我开始利用萧觉对我血脉的依赖,还有他对仪式流程的执着,试探着反制他。
王爷,一次净化后,我故意咳得撕心裂肺,用手帕捂住嘴,再摊开时,上面有一抹刺眼的红,卷轴上说,祭品的心绪会影响血脉的纯度。我整天待在这鬼地方,心里的怨气散不掉,怕是……会污了这血。
萧觉盯着我手心那点血,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我知道我赌对了,他比谁都在乎仪式的成败。
从那天起,我被允许每天有一个时辰,可以离开地牢,到王府后院一个没人去的角落里放风。
那里,是我反击的起点。
我需要帮手。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父亲的旧部,忠心耿耿的李副将。父亲死后,他被萧觉夺了兵权,如今在京中任一个闲职,心里肯定憋着一口气。
但我该怎么联系他
机会很快就来了。负责给我送饭的,是一个叫小莲的丫鬟,胆子比老鼠还小。我观察了她很久,发现她有个弟弟,常年躺在床上,汤药就没断过。
一个放风的午后,我趁着看守打盹,把假死前藏在发簪里的一张百两银票,悄悄塞进了她手里。
小莲吓得脸都白了,差点叫出声。
我一把按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拿着,给你弟弟治病。我不用你做什么,只要你下次给我送饭时,在食盒的夹层里,放上一支干枯的白梅。
白梅,是我和李叔之间的暗号。
小莲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最后还是咬着牙,把银票塞进了袖子里。
三天后,我在饭菜底下,摸到了一支干枯的白梅。
我成功了。
我开始利用这条唯一的渠道,向外面传递消息。我不能写字,只能用最原始的法子,通过饭菜的种类和摆放,来传递信息。一根青菜代表兵,一粒米代表卒,不同的摆法,代表不同的指令。这是我爹从小教我玩的游戏,没想到,现在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我告诉李叔我还活着,告诉他我被困在这里,告诉他萧觉那个荒唐又恶毒的阴谋。
棋局,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开始悄悄逆转了。
萧觉对我越来越信任,他甚至会带着我,去参观他为最终仪式准备的祭台。那是一座建在王府地下的巨大石室,又冷又空,中央刻着和羊皮卷轴上一模一样的星图。
他以为我已经是他的掌中之物,对我这个活祭品的身份守口如瓶,这恰好给了我机会。
我一边顺从地配合他,记下仪式的每一个细节,一边利用他对我的信任和对力量的渴求,一步步设下我的局。
07
最终仪式的日子,定在了七月十五,中元节。
这一天,阴气最盛,也是卷轴上写的,血脉力量最容易被引动的时刻。
整个摄政王府安静得像一座坟,但我能闻到空气里那股子紧张的味儿,所有的防备都朝外,防着有人闯进来。
而府内,尤其是通往地下祭台的路上,萧觉因为太过自信,反而空虚得可笑。
他亲自来接我。
我换上了一身繁复的白色祭服,手脚上的铁镣铐,被换成了看起来很贵重的金色锁链。从阶下囚到神圣祭品,他总能把羞辱玩出花样来。
清欢,别怕。他站在我面前,第一次,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语气说话,里面竟然有那么点温柔。
仪式过后,一切就都结束了。萧氏的江山会万代永固,而你,会以另一种方式,永远地……留在我身边。
我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那份扭曲的执着,心里冷得像块冰。
留在你身边是做你权力宝座下的垫脚石,还是挂在墙上炫耀的战利品
我没说话,顺从地跟着他,走到了祭台中央,那个巨大的星图符文之上。
仪式开始了。
萧觉开始吟唱那些古老的咒文,祭台周围的烛火,瞬间变成了诡异的蓝色。我能感觉到,脚下的石头开始发烫,一股陌生的力量顺着我的脚底板,往我四肢百骸里钻。
我的血,在烧。
萧觉眼里闪着狂热的光,他拿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划破自己的手掌,鲜血滴进祭台的凹槽里。
就是现在!
他没出声,但我脑子里响起了他的声音。
这是我们之前预演过无数次的步骤,他需要我主动引导血脉的力量,与他的龙气融合。
我闭上眼,按照他教的方法,催动体内那股横冲直撞的力量。
但是,我引导的方向,跟他要求的,完全相反。
我没有把力量引向他,而是用尽我所有的意志,将这股力量狠狠地,撞向了祭台符文中那个最薄弱、也是最关键的节点——那是掌管反噬的符文,是三百年来,没人敢碰的禁区。
噗——!
萧觉猛地喷出一大口血,脸色瞬间白得像纸。
祭台上的蓝色火焰轰然暴涨,变成了不祥的赤红色!整个地下石室晃得厉害,头顶的石灰簌簌地往下掉。
你做了什么!他死死地瞪着我,眼睛里全是震怒。
我做了……一个祭品该做的事。我睁开眼,对他露出一个灿烂到极点的笑容,我反噬了你,萧觉!
趁他被自己的力量反噬,心神大乱的瞬间,我用尽全身力气,挣断了那看似华丽却根本不结实的金色锁链。
动手!我厉声大喊。
石室另一头,一处伪装成墙壁的暗门被猛地撞开,李副将带着一队精锐的死士冲了进来!
这是我早就通过小莲,用饭菜摆出的阵型图,传递出去的计划!
拦住他们!萧觉又惊又怒,他没想到我竟然真的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联络到外界的帮手。
王府的暗卫立刻和李叔的人战在一处,一时间,这间密室里全是兵器碰撞的刺耳声音。
我没管那么多,在李叔的掩护下,拼了命地往外冲。
但萧觉毕竟是萧觉。他很快压下了翻涌的气血,身形如电,朝我追来。
沈清欢,你逃不掉的!他的声音里全是疯狂的杀意。
我仗着他之前带我参观时记下的路线,在府里的密道中穿梭。路过一间他最喜欢的书房时,我顺手把他摆在架子上的一个前朝青瓷瓶,扫到了地上。
哐当一声脆响,比什么都悦耳。
最终,在王府的后门,我还是被他堵住了。
他一掌拍来,带着要把我撕碎的劲风。我躲不开,只能硬生生受了这一击,感觉胸口的骨头都裂了,嘴里瞬间全是血腥味。
但我倒下的瞬间,也将手里一个攥了很久的东西,用尽全力扔给了门外接应的李叔的亲信。
那是一份名单。
一份萧觉私自豢养三千禁军,并与边境敌国暗中通信的证据。这些,都是我在地牢里,从他那些自鸣得意的话里,一点点拼凑出来的。
你……萧觉看到那份名单,瞳孔狠狠一缩,他没想到我连他最核心的秘密都知道了。
我看着他震怒的脸,虽然疼得快要昏过去,却还是忍不住笑了。
萧觉,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说完,我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08
我再次醒来,是被阳光暖醒的。
不是地牢里火把昏黄的光,是真正的、带着温度的、透过窗棂洒在我身上的阳光。
鼻尖是淡淡的药草味,混着被褥晒过头的味道。
我慢慢睁开眼,还有些不适应这过于明亮的世界。
小姐!你可算醒了!
一道苍老又激动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是李副将。他守在床边,眼眶通红,见我睁眼,胡子都抖了起来。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让我猛地抽了口凉气。
外面……怎么样了我的嗓子跟破锣一样,又干又哑。
乱了!全乱套了!李叔一拍大腿,激动得脸都涨红了,您给的那份名单,好家伙,跟个炸雷似的,把朝堂上那帮老狐狸炸得人仰马翻!
他压低了声音,脸上却全是藏不住的兴奋:豢养私兵,通敌叛国!这两顶帽子扣下来,压得萧觉连气都喘不上了!现在几位老臣带头,天天在宫门口哭,逼着小皇帝彻查此事呢!
我听着,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巨石,终于轰的一声,落了地。
我赌赢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在这处安静的宅院里养伤,外面的风风雨雨,通过李叔的嘴,每天都传到我耳朵里。
萧觉被我的反噬所伤,又失去了最重要的活祭品,强行催动仪式的后果是,他自己的身体先垮了。
他那座用权力和谎言堆砌的帝国,被我从地基里,撬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一个月后,我的伤好得七七八八。
而萧觉,也迎来了他的末日。
他被剥夺了摄政王之位,关进了天牢。
我最后一次去见他,是在天牢最深处,那间专门关死囚的牢房。
他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囚服,头发乱得像鸡窝,哪还有半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样子。看见我,他那双死灰一样的眼睛里,终于亮起一点光,是淬了毒的恨。
沈清欢……是你,是你毁了我!他疯了似的扑到牢门前,枯瘦的手指死死抓着冰冷的铁栏杆。
我隔着半丈远,平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曾经把我踩进泥里,如今却狼狈得像条狗的男人。
毁了你的不是我。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在这潮湿的牢房里异常清晰,是你的贪心,你的自以为是,是你那套可笑的、想把所有人都变成棋子的把戏。
我没错!他咆哮,我遵循的是萧家三百年的宿命!我是为了江山!
宿命我笑了,觉得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
我从袖子里拿出一卷东西,扔到了他面前。
那是一份从沈家祖宅密室里找到的、真正的手札,纸张泛黄,字迹却依旧清晰。
为了江山萧觉,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沈家先祖留下的,不是什么献祭的法子,是警告!
他早就料到,你们萧家后人里,必有被权力蒙了心窍的疯子。所谓的‘献祭’,不过是抢我们沈家血脉里那点能强身健体的内息!从头到尾,都是为了满足你们这些掌权者私欲的邪术!
萧觉难以置信地捡起那份手札,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惨白,变成铁青,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他所信奉的,为之不惜一切的宿命,从头到尾,只是一个自私又愚蠢的骗局。
他所有的坚持,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抓着那份手札,整个人瘫软下去,精神彻底垮了。
我看着他绝望的样子,心里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没有杀他。
我只是对小皇帝提了一个要求。
我要他,被囚禁在摄政王府那间曾经囚禁我的地牢里。
戴上我戴过的镣铐,躺在我躺过的石床,日日夜夜,去尝尝他曾经加在我身上的一切。
这比杀了他,有意思多了。
一切尘埃落定,沈家冤屈昭雪。
小皇帝感念我的功劳,要封我做护国公主,给我无上的尊荣。
我拒绝了。
我站在京城最高的城楼上,看着脚下这座繁华又冰冷的城市。
我脱下身上华丽的衣服,换上最普通的粗布长裙,转身走下城楼,头也没回。
我曾经拼了命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自由。
如今,我终于亲手拿了回来。
城门外,风吹起我的头发,空气里有尘土和青草的味道。
我的新生,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