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顾家的‘’保姆’’,叶桑。
小姐带回一个完美男友,上至先生,下至司机园丁,无不夸赞。
唯独我,在他递给我一杯水时,看到了他袖口下,与我那失踪多年的商业对手,一模一样的纹身。
当晚,先生找我商议公司机密,我只说了一句:小心你未来的女婿。
先生却笑了:阿桑,你多虑了。
我没再多言,只是默默拨通了一个尘封十年的号码。
(唉!这个家离了我怎么能行!
1
晚七点,顾家的餐厅灯光温馨。
长长的胡桃木餐桌上,烛火摇曳,映照着每一张笑脸。
叶桑端上最后一道松鼠鳜鱼,金黄酥脆的鱼身浇上滚烫的糖醋汁,滋啦作响,香气瞬间溢满整个空间。
桑姨,你太厉害了,这手艺不去开米其林餐厅真是屈才。
女儿顾盼拉着身边男生的手,满眼都是藏不住的甜蜜。
那个男生,就是林谦。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白衬衫,眉眼干净,笑容温和,浑身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亲和力。
盼盼说得对,桑姨的手艺,无人能及。
林谦起身,极其自然地接过叶桑手中的盘子,稳稳放在餐桌中央。
他的动作优雅,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谄媚,又透着发自内心的尊重。
顾先生,顾家的男主人,此刻正满意地打量着林谦,眼神中的欣赏几乎要溢出来。
小林啊,不止是人长得精神,说话办事也这么周到。
林谦带来的礼物,是一盒顾先生寻觅已久的绝版雪茄,还有一套顾盼念叨过的限量版艺术画册。
甚至连叶桑这个保姆,都收到了一支德国产的护手霜,专治常年操劳留下的粗糙。
滴水不漏。
顾盼的脸颊因骄傲而泛红。
爸,林谦他可厉害了,在学校年年拿奖学金,现在实习的公司,老板都抢着要他转正呢。
好,好啊!
顾先生端起酒杯,红光满面。
这样的人才,来我们顾氏才是屈就了。小林,你要是愿意,明天就来我公司实习,核心技术部,怎么样
这番话让顾盼惊喜地捂住了嘴。
林谦则表现得受宠若惊,连忙起身。
顾叔叔,这太贵重了,我……
就这么定了!
顾先生一挥手,满饮杯中酒,带着不容置喙的豪气。
晚宴的气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叶桑安静地站在一旁,嘴角挂着职业化的温和微笑,像一个融入背景的影子。
她看着女儿幸福的模样,看着丈夫开怀大笑,心中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太完美了。
完美得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晚宴后,叶桑在厨房清洗着昂贵的水晶杯。
桑姨,辛苦了,喝口水吧。
林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递过来一杯温水,笑容依旧阳光。
叶桑转身,伸手去接。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杯壁的瞬间,林谦的衬衫袖口因抬臂的动作,向上滑落了一寸。
一抹漆黑的印记,在他白皙的手腕内侧一闪而过。
那是一个蝎尾的图案,线条锋利,淬着剧毒。
叶桑的瞳孔,在无人察觉的角落,猛地收缩。
她的呼吸没有丝毫紊乱,只是接过水杯的手,极其轻微地停顿了半秒。
杯中的水面,荡开一圈细不可见的涟漪。
谢谢。
她抬起眼,温和地笑了笑,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
深夜,书房。
空气里弥漫着雪茄与旧书卷混合的味道。
顾先生靠在真皮沙发上,还在回味着今晚的愉快。
那个核心芯片的最终测试方案,你再帮我过一遍吧。
他习惯性地征求叶桑的意见,毕竟,她是公司的元老,是陪着他从无到有打下江山的人。
叶桑将一份文件递给他,声音平静。
方案没问题,但有件事,我想提醒你。
嗯你说。
这个林谦,背景再查查。
叶桑的目光落在书桌上那盒未开封的雪茄上。
小心你未来的女婿。
顾先生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出声。
他站起身,走到叶桑身边,像安抚一个多虑的长辈那样,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桑姨,你就是太保护盼盼了。
我看这孩子不错,有上进心,对盼盼也好,出身普通了点,但我们顾家不在乎这个。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对保姆身份的理所当然的不以为然。
叶桑没有再争辩。
她看着丈夫自得的神情,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接手公司十年,他还是这么天真。
回到自己那间小小的保姆房,叶桑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她蹲下身,从床底拖出一个积满灰尘的老旧皮箱。
箱子没有上锁,打开后,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部黑色的、没有任何标志的卫星电话。
电话没有SIM卡槽,机身冰冷,透着一股金属独有的杀伐气。
叶桑的手指在键盘上熟练地按下一串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对面一片寂静。
她的声音,褪去了所有温和的伪装,变得低沉,冷硬。
蝎子出现了。
查。
2
林谦开始频繁地出入顾家。
他的存在,如同一滴温水滴入平静的油面,起初无声无息,却在慢慢改变着这锅油的质地。
他会带着顾盼最喜欢的限量版泡芙,会在花园里陪顾先生下一整天的棋,甚至会借着帮顾叔叔拿份文件的名义,熟门熟路地走进那间通常只有家人才能进入的书房。
今天也是如此。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昂贵的紫檀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林谦站在书架前,指尖划过一排排精装书籍,动作自然得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他身上那件白衬衫一尘不染,与书房里沉静的学术气息融为一体。
叶桑端着咖啡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她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
林谦正侧身对着书桌,那个位置,可以轻易瞥见顾先生未处理完的机密文件。
叶桑将咖啡放在桌角,转身时,手肘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置物架上的一瓶清洁剂。
啪嗒。
瓶子应声而倒,透明的液体泼洒而出,浓郁的柠檬味瞬间刺入鼻腔,盖过了咖啡的醇香。
液体溅湿了地毯,堪堪停在林谦那双价值不菲的定制皮鞋前。
抱歉。
叶桑的声音平静无波,拿起抹布,从容地蹲下身擦拭。
林谦脸上的温和笑容凝固了一瞬。
他垂下眼,看着蹲在自己脚边的叶桑,那双总是带着阳光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阴冷地闪了一下。
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当他再次抬起眼时,又恢复了那副体贴周到的模样。
桑姨,没关系,我来吧。
桑姨,你为什么总是针对他
一道冰冷又带着薄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顾盼站在那里,脸上满是失望和不解。
她显然只看到了结果——林谦彬彬有-礼,而她的保姆,却把清洁剂弄得到处都是,让他陷入窘迫。
叶桑擦拭的动作没有停顿,她甚至没有抬头。
地滑,怕林先生摔着。
她的回答,像是在陈述今天的天气。
这句毫无情绪的解释,在顾盼听来,却成了欲盖弥彰的狡辩。
林谦立刻走上前,轻轻拉住顾盼的手臂,姿态温柔又无奈。
盼盼,别怪桑姨,她也是为了我好。
他叹了口气,看向叶桑的眼神里充满了理解与宽容。
桑姨也是担心我毛手毛脚,弄乱了顾叔叔的东西。
一句话,不仅为叶桑的行为找到了合理解释,更将自己置于了无辜又懂事的受害者位置。
叶桑的举动,瞬间显得更加小题大做,甚至有些不识好歹。
顾盼的心疼又加深了一层。
晚饭的气氛有些沉闷。
顾盼一言不发,只是埋头吃饭,刻意不去看叶桑。
顾先生试图活跃气氛,不断给林谦夹菜。
小林啊,上次你提到的那个项目,我研究了一下,很有想法。
林谦放下筷子,谦逊地笑了笑。
顾叔叔过奖了,我也就是随便看看。对了,最近华尔街那边在讨论一个叫‘高维随机矩阵’的金融模型,用来做风险对冲,特别冷门,但我觉得很有意思。
他侃侃而谈,专业的名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格外有魅力。
顾先生听得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欣赏。
一个家境普通的孩子,能有这样的见识和深度,实在难得。
餐厅的水晶吊灯下,林谦是绝对的主角。
叶桑安静地喝着汤,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
直到林谦的论述告一段落,她才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这个模型,忽略了极端行情下,不同资产相关性的突变。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湖心,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它只在市场平稳期有效,一旦出现黑天鹅事件,会导致对冲盘的瞬间崩溃。
空气,有那么一刻是凝滞的。
林谦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他看向叶桑,眼神深处是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惊疑。
一个保姆,怎么会懂这个
但他反应极快,立刻就用一个笑容掩饰了过去。
桑姨也懂金融我也就是一个理论探讨,随便说说,当不得真。
他轻描淡写地将话题揭过,姿态轻松。
顾先生的脸色却有些挂不住了。
在他看来,叶桑的行为,无异于一个保姆在真正的金融才俊面前班门弄斧,让他这个主家也跟着丢了脸。
他眉头微皱,沉声开口。
桑姨,吃饭吧。
语气里,是命令,也是警告。
顾盼的脸颊涨得通红,她觉得母亲让自己在男友面前丢尽了脸面。
她猛地推开椅子,碗筷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吃饱了。
她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跑回了房间。
夜深了。
整栋别墅都陷入了沉睡。
叶桑回到自己那间小小的保-姆-房,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给她渡上一层冷清的银边。
床头那部没有任何标志的黑色卫星电话,屏幕无声地亮起。
一封加密邮件抵达。
发件人只有一个代号:【幽灵】。
叶桑点开邮件,里面是关于林谦的初步资料。
名校毕业,履历光鲜,获奖无数,从实习公司到现在的投行,每一任上司都对他赞不绝口。
家庭背景一栏里,写着父母是普通工人,早已双亡,他靠着奖学金和勤工俭学一步步走到今天。
整份履历天衣无缝。
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叶桑的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轻轻划过。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一个真正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人,身上不可能没有泥泞和伤疤。
而林谦的过去,被擦拭得太干净了,干净到了虚假的程度。
她关掉手机,房间重归黑暗。
女儿白天的指责,丈夫晚上的偏袒,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在心上,不深,却绵密地疼。
但这点疼,远不及那个漆黑的蝎尾图腾带来的寒意。
蝎子已经入巢。
而猎人,也等到了自己的猎物。
3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投下几道斑驳的光痕。
叶桑正在擦拭一个古董花瓶,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客厅的另一头,林谦正陪着顾先生看财经新闻,他谈吐风趣,总能用最通俗的语言解释最复杂的金融衍生品,逗得顾先生朗笑连连。
哎呀,我的老花镜呢。
叶桑直起身,习惯性地在围裙口袋里摸了摸,却空无一物。
她记得昨晚看书时,就随手放在了沙发旁的茶几上。
桑姨,是这个吗
林谦的声音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他从沙发靠垫的缝隙里,拿出了一副眼镜。
或者说,是一副眼镜的残骸。
镜腿从中断裂,其中一片镜片也碎成了蛛网状。
真是不好意思,我早上坐得急,可能不小心……
林-谦的脸上满是歉意,眉头微微蹙着,显得既无辜又自责。
叶桑走过去,接过那副彻底报废的眼镜。
断裂处很整齐,像是被一股精准而强大的力量瞬间折断的,而不是无意中坐坏的模样。
镜腿断裂的地方,隐约能看到一截比头发丝还细的金属线头。
微型窃听器。
最老旧,也最经典的款式。
这是警告。
是在告诉她,他已经发现了她的试探,并且,他也同样在盯着她。
叶桑的眼底掠过一丝寒意,快得无人察觉。
她抬起头,脸上是温和又带点窘迫的笑。
哎呀,瞧我这记性,这眼镜都戴了好几年了,早该换了。林先生你别放在心上,这可不怪你。
第二天早餐时,叶桑戴上了一副新的无框眼镜,款式斯文,衬得她多了几分书卷气。
顾盼正小口喝着牛奶,看到母亲的新眼镜,随口问了一句。
桑姨,换眼镜了
叶桑扶了扶镜框,笑着看向对面的林谦。
是啊,说起来,还要多谢小林。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餐桌上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要不是林先生不小心,我还不知道这旧眼镜的度数早就不准了,戴着看东西都费劲。换了新的,整个世界都清晰了。
她语气真诚,脸上带着感激的笑容。
林谦正在切火腿的动作顿了顿,刀叉在白瓷盘上划出轻微的声响。
他抬起头,依旧是那副阳光无害的笑容。
桑姨客气了,是我该道歉才对。
顾先生放下报纸,看了叶桑一眼,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一副眼镜而已,提一次就够了,现在又提,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斤斤可计较。
顾盼的脸颊更是有些发烫,她觉得母亲是故意的。
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大家林谦弄坏了她的东西。
太不大气了。
太丢人了。
她心里的那点不快,让面前的早餐都变得索然无味。
周末,天气晴好。
顾盼一大早就兴冲冲地要带林谦去参观自家的公司。
爸,我带林谦去公司看看,让他也给我们提提意见。
好啊,年轻人多交流是好事。
顾先生欣然应允。
叶桑端着一锅刚炖好的汤从厨房出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盼盼,你们等一下,我把这汤装好,你带去公司,中午热一热喝,别总在外面吃。
哎呀桑姨,不用了,我们就在公司食堂吃。
顾盼有些不耐烦。
食堂的饭菜哪有家里的有营养。
叶桑坚持着,手脚麻利地将鸡汤倒进一个精致的保温桶里。
我给你们送过去吧,顺便看看你办公室缺不缺什么东西。
最终,顾盼还是拗不过她,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顾氏集团的大楼耸立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林谦站在气派的大堂里,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叹与向往,让顾盼作为主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边是我们的产品展示区,然后前面,就是我爸最看重的研发部了。
顾盼刷开一道门禁,语气里满是骄傲。
这里的安保系统是顶级的,只有核心员工才有权限进来。
她从包里拿出自己的门禁卡,在林谦面前晃了晃。
就在她转身指向走廊尽头的另一扇门,介绍着什么的时候,叶桑的瞳孔骤然收缩。
林谦站在顾盼身后半步的距离,这是一个既亲密又不会引人怀疑的位置。
他抬起左手,似乎是想帮顾盼整理一下衣领。
手腕上那块黑色的运动手表,屏幕在接触到顾盼口袋里门禁卡的瞬间,无声地亮起一圈幽蓝色的光环。
光环飞速旋转,像一个贪婪的漩涡。
他在复制门禁卡的全部数据。
叶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来不及了。
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快步上前。
盼盼,汤还热着,快……
她脚下一滑,身体猛地向前倾倒,手中的保温桶脱手而出。
盖子在半空中弹开。
滚烫的鸡汤,不偏不倚,尽数泼在了林谦抬起的那只左手手腕上。
嘶——
林谦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猛地缩回手。
那块高级腕表的屏幕,在接触到滚烫液体的瞬间,蓝光倏地熄灭,彻底暗了下去。
空气凝固了。
走廊里只剩下保温桶掉在地上,发出的沉闷声响。
浓郁的鸡汤香味,混杂着一丝电子元件烧焦的微弱气味,弥漫开来。
顾盼惊愕地回头,看到的,就是林谦手腕上一片迅速泛起的红痕,和母亲叶桑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积压了许久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引爆。
你够了没!
顾盼的尖叫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的眼睛通红,死死地瞪着叶桑。
你就是见不得我好!你就是看不起林谦!
我带我男朋友来公司参观一下怎么了你非要跟过来!跟过来就算了,你还一次又一次地针对他!
林谦抱着被烫伤的手,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却还在第一时间挡在了叶桑面前。
盼盼,别这样,桑姨不是故意的。
他反过来保护她,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微弱,却更显得他大度宽容。
是我自己不小心,没站稳。
这场骚动很快引来了保安,也惊动了正在办公室的顾先生。
他接到电话匆匆赶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女儿涨红了脸在哭喊,未来的女婿手腕通红一片,而自己的妻子,那个他一向认为稳重妥帖的保姆,正手足无措地站在一地狼藉中间。
事实,似乎一目了然。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桑姨!
顾先生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浓重的失望。
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甚至没有问一句为什么,就直接下了定论。
叶桑看着被林谦完美护在身后,正用控诉和陌生眼神看着自己的女儿。
又看了看那个一脸怒气,全然不信任自己的丈夫。
心中那一点点残存的,属于家庭的温度,终于彻底冷了下去。
她什么也没说。
没有解释,没有辩驳。
她只是沉默地蹲下身,默默地捡起地上的保温桶,又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一点一点,将地上的油污擦拭干净。
她的动作很慢,很稳,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仿佛被全世界指责的,不是她。
收拾完所有残局,她站起身,对着顾先生和顾盼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她转身离开。
那背影,挺直,孤单,又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决绝。
4
夜色,浓稠得化不开。
别墅里一片死寂,只剩下墙上那只欧式挂钟单调的滴答声。
顾盼的房间,灯是暗的。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回家。
餐桌上,精心准备的四菜一汤已经彻底凉透,凝结出一层白色的油脂。
叶桑坐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目光落在女儿紧闭的房门上,久久没有移开。
走廊里那股鸡汤的浓香,似乎还未散尽。
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顾先生走了下来,他已经换下了工作时的西装,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居家服,但眉宇间却透露着疲惫和烦躁。
他没有看叶桑,径直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
冰块撞击玻璃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过分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她……没回来
顾先生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叶桑收回目光,声音平淡。
嗯。
一个字,再无多言。
顾先生将杯中的冰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然后重重地将杯子放在大理石台面上。
砰的一声。
他转过身,终于正视着叶桑。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阿桑。
他叫她。
这个称呼,在此刻听来,充满了疏离与审判的意味。
盼盼是我的女儿,也是你的女儿。
她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社交圈子。
林谦那个孩子,我看过,很不错,积极上进,对盼盼也好。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就那么容不下他
叶桑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她的脸上,甚至没有一丝被误解的委屈。
她只是看着他,看着这个她曾经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是如何用最伤人的话,将她划清界限。
顾先生见她不语,心中的火气更盛。
今天在公司,那么多人都看着!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让盼盼以后在公司怎么做人
她现在连家都不回了!你满意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阿桑,如果你不能和盼盼好好相处,或许……你应该休息一段时间。
这句话,他说得很慢,也很清晰。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砸在叶桑的心上
空气,彻底冷了下来。
叶桑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她平静地开口。
先生,芯片发布会就在下周。
公司的安保系统,有漏洞。
顾先生愣了一下,随即烦躁地摆了摆手。
这些事有专业的人负责,你一个保姆就不要操心了。
保姆。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终于带上了十足的轻蔑。
叶桑点点头。
她没再争辩。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华丽却冰冷的客厅,然后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回到房间,关上门。
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叶桑脸上的平静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的,带着嘲讽的笑意。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顾家庭院里精心修剪过的花草树木。
这些,都是她亲手打理的。
唉!
她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听起来像是在自语。
这个家,离了我怎么能行!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眼神,却锐利得像一把出鞘的刀。
她从床头柜最深处,拿出了一个尘封已久的黑色手机。
那手机的款式很旧,没有任何多余的功能,却被打理得一尘不染。
她熟练地开机,屏幕亮起,幽蓝色的光映在她脸上。
没有复杂的解锁程序,只有一个拨号界面。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得很快。
那头的人似乎一直在等。
启动‘净化’程序。
叶桑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冷得像冰。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三秒,随即传来一个因为极度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声音。
E姐,等您这句话,十年了!
我要K集团,连同他的‘武器’,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叶桑的语气,淡漠,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明白!
挂断电话。
叶桑将手机放在桌上,又打开了房间里那台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笔记本电脑。
随着她指尖的敲击,原本正常的电脑桌面瞬间被无数行飞速滚动的代码覆盖。
一个极其复杂的立体结构图,在屏幕中央缓缓成型。
那是顾氏集团总部的安防系统拓扑图。
红色的警报点,在图上闪烁着,刺眼又危险。
叶桑的十指在键盘上舞动,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一道道指令被输入。
那些红色的警报点,在她手下被一个个强制接管,然后熄灭,转为代表绝对安全的绿色。
不过短短五分钟。
整个顾氏集团的最高安保系统,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入了她的掌控之中。
她看着屏幕上那片安宁的绿色,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她打开一个加密的通讯软件,给一个匿名号码,发去了一条短信。
鱼已入网。
发布会见。
5
夜色,浓稠得化不开。
叶桑的房间里,只有笔记本电脑屏幕散发着幽冷的光。
一条加密的数据流,正通过一个隐秘的通道,源源不断地汇入她的电脑。
滴。
一声轻响。
一份标注着最高机密的文件下载完成。
文件名很简单,只有一个字母:K。
叶桑端起手边的温水,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才点开了文件。
无数的数据、报表、邮件记录在屏幕上瀑布般流淌。
她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几行被特殊标记的文字上。
目标:顾氏‘启明’芯片。
执行人:林谦。
行动方案:A计划,技术窃取。B计划,舆论摧毁。
叶桑的手指在触摸板上轻轻滑动,点开了B计划的详细内容。
一个视频文件的缩略图弹了出来。
视频里,是顾氏的芯片在测试中冒出黑烟,导致整个系统崩溃的画面。
伪造得天衣无缝。
发布会上,林谦会以助理的身份,替换掉顾先生U盘里的最终演示文稿。
当着所有媒体和业界大佬的面,播放这段技术失败的视频。
届时,顾氏集团的股价会瞬间崩盘,多年的心血将彻底化为泡影。
好一招釜底抽薪。
叶桑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冰冷的弧度。
就在这时,屏幕右下角一个微小的图标,开始疯狂闪烁红光。
【警报:检测到未知探针,正在尝试反向追踪数据源。】
林谦。
他察-察觉到自己被调查了。
这个年轻人,比她预想的还要敏锐。
叶桑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她的手指甚至没有离开那杯温水。
另一只手却已经放在了键盘上。
她的眼中,映出无数飞速滚动的代码,那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时,才会有的专注。
网络世界,瞬间化为无声的战场。
一道阴冷的、带着试探性的数据流,像一条毒蛇,悄无声息地顺着叶桑留下的痕-迹,蜿蜒而来。
它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个个防火墙,破解着一层层伪装。
叶桑的十指在键盘上落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敲击声,只有轻柔的,带着某种韵律的触碰。
无数道指令在她手下生成,构建出一个又一个精巧的数字迷宫。
那条毒蛇一头扎了进来,瞬间迷失了方向。
它在无数个错误的路径里疯狂冲撞,每一次都以为找到了出口,却只是进入了下一个陷阱。
叶桑甚至好整以暇地,故意在其中一个迷宫的出口,留下了一个看似脆弱的破绽。
一个虚假的服务器地址。
一个通往她位置的陷阱。
远在城市另一端公寓里的林谦,正死死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
屏幕上,复杂的追踪程序终于有了结果。
抓到你了。
他低声自语,嘴角扬起一抹胜券在握的笑。
他成功锁定了对方的IP地址。
虽然经过了多重跳转,但最终指向了一个位于城郊的废弃工厂。
一个业余黑客。
林谦心中闪过一丝轻蔑,随即关闭了追踪程序。
他不能打草惊蛇。
而在顾家,叶桑看着屏幕上对方撤退的信号,端起水杯,将杯中剩下的温水一饮而尽。
猫捉老-鼠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清晨。
叶桑像往常一样,穿着朴素的围裙,用一块柔软的抹布,细致地擦拭着客厅里的每一件摆设。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将她忙碌的身影拉得很长。
当她擦到沙发旁的边柜时,动作停顿了一下。
一枚精致的袖扣,正静静地躺在地毯与柜脚的缝隙里。
铂金材质,镶嵌着一颗细小的黑曜石,低调而奢华。
是林谦昨天来时穿的那件衬衫上的。
当然,这枚袖扣并不是他不小心遗落的。
而是叶桑的团队,通过对林谦生活轨迹的精准分析,在他常去的一家干洗店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下来的。
她弯腰,用两根手指捏起了那枚袖扣。
她没有立刻声张,而是继续做着手里的活。
直到顾盼睡眼惺忪地从楼上下来。
盼盼,醒了厨房里有刚温好的牛奶。
叶桑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嗯。
顾盼含糊地应了一声,走到沙发边坐下,准备拿遥控器。
对了,叶桑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摊开手掌,你看这是什么昨天打扫的时候发现的,是不是林谦落下的
顾盼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呀,好像是他的。
她接过袖扣,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叶桑状似无意地提醒了一句。
这袖扣看着挺别致的,这石头下面,好像还有东西。
顾盼一愣,下意识地将袖扣举到眼前,对着阳光。
阳光穿透黑曜石,在那颗宝石的最深处,隐隐约-约映出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轮廓。
那是一个女孩的侧脸。
很模糊,却能看出清秀的眉眼和温柔的笑意。
绝不是顾盼。
顾盼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捏着袖扣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妈,我出去一下!
她抓起外套和车钥匙,甚至来不及换鞋,就冲出了家门。
叶桑看着那扇被用力关上的大门,缓缓直起身,将抹布叠好,放回了水桶里。
她知道,林谦一定有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
或许是逝去的亲人,或许是年少的朋友。
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当晚,顾盼回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出来吃晚饭。
叶桑也没有去打扰。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再次打开了那台平平无奇的笔记本电脑。
她的人脉网,已经开始运转。
一个在商界、媒体界、科技界如雷贯耳的名字,出现在她的联系人列表中。
她没有打电话,只是用那个加密的通讯软件,给每一个人,都发送了一条同样的信息。
顾氏集团‘启明’芯片发布会,诚邀您莅临,见证一个新时代的开启,或是一个旧时代的落幕。
信息发送完毕。
叶桑关上电脑,走到窗边。
客厅里传来了顾先生兴奋的,几乎压抑不住的打电话的声音。
什么鼎盛资本的王董要亲自来
天呐!华星科技的李总也要来他可是出了名的技术狂人,从不参加这种发布会的!
好好好!太好了!这说明我们顾氏的芯片,已经得到了整个行业的瞩目!
顾先生的笑声,充满了志得意满的骄傲。
他以为,这是他自己的面子,是顾氏实力的体现。
叶桑静静地听着。
夜风吹起她的发梢,她的眼神,平静,却深不见底。
她打开了另一个加密对话框,给那个熟悉的匿名号码,发去了一条新的消息。
舞台已搭好。
等一个主角。
6
发布会的前一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紧绷的、被刻意压抑的兴奋。
顾盼回来了。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咋咋呼呼地喊着桑姨我回来了,而是悄无声息地推开门,像个幽灵一样飘了进来。
她的眼睛是红的,眼圈下一片淡淡的乌青。
那件昨天冲出去时抓在手里的外套,还皱巴巴地穿在身上。
她把自己扔进沙发里,整个人都陷了进去,一言不发地盯着天花板。
叶桑端着切好的水果从厨房出来,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她将果盘轻轻放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顾盼的睫毛颤了颤。
桑姨。
她的声音很小,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
叶桑没有回头,只是用湿布擦拭着桌角。
顾盼沉默了很久,久到客厅里的光线都开始偏斜。
我是不是做错了
她终于问出了口,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第一次向大人寻求方向。
叶桑擦拭桌子的手停顿了一瞬。
她转过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走进厨房,没过多久,一阵熟悉的,带着葱油香气的热气便飘了出来。
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被放在了顾盼面前。
清澈的汤底,翠绿的葱花,几缕金黄的蛋丝卧在劲道的面条上。
这是她从小吃到大的味道。
路是自己选的。
叶桑的声音平静温和,一如往昔。
但家永远是你的港湾。
顾盼看着那碗面,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进汤里,晕开小小的涟漪。
她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着,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迷茫都吞进肚子里。
顾先生的电话从书房里传来,声音洪亮,充满了即将大获全胜的激动。
他对叶桑的态度依旧冷淡,视她为家里的一个摆设,一个功能性的符号。
叶桑毫不在意。
她走进衣帽间,取出了顾先生明天要穿的西装。
昂贵的面料,精良的剪裁。
她打开熨斗,白色的蒸汽嘶嘶作响。
她的动作一丝不苟,从领口到袖口,再到衣摆,每一寸布料都被熨烫得平整如新。
这是她最后一次,以保姆的身份,为他做这件事。
门铃响了。
林谦捧着一大束香槟玫瑰,站在门口。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温柔,三言两语就哄得顾盼雨过天晴。
两人和好如初,依偎在沙发上。
林谦的手臂环着顾盼的肩膀,目光却越过她,落在了不远处的叶桑身上。
那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挑衅。
是一种胜券在握的炫耀。
像一只自以为是的狐狸,在打量着一只毫无威胁的鸡。
盼盼,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金属U盘,交到顾盼手里,这是我熬了好几个通宵,帮你爸爸准备的发布会备份文件,以防万一。
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你替他保管,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林谦,你真好!
顾盼感动得一塌糊涂,将那个U盘紧紧攥在手心,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根本不是惊喜,而是偷梁换柱的致命一击。
叶桑看着这一幕,内心毫无波澜。
她甚至想笑。
看着猎物亲手为自己布置好陷阱,这种感觉,确实新奇。
顾盼和林谦挽着手出门了,空气里还残留着玫瑰的甜香和年轻人的笑语。
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下来。
叶桑将熨烫好的西装挂好,仔仔细细地掸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她解下了围裙。
叠好,放在了它应该在的位置。
她走上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打开了衣柜最深处,那个十年未曾触碰过的隔层。
一套深灰色的高定西装,静静地躺在防尘袋里,仿佛沉睡的猛兽。
她换上了它。
利落的剪裁勾勒出强大的气场,冰冷的真丝内衬贴着皮肤。
她走到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女人,陌生又熟悉。
那个温和的保姆桑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冰冷,气场强大到足以让整个世界都为之俯首的女人。
E回来了。
7
顾氏集团年度新品发布会的现场,被布置成一片深蓝色的星海。
穹顶的射灯交织成璀璨的银河,空气中浮动着香槟与高端香水混合的、属于名利场的独特气息。
数不清的媒体长枪短炮早已就位,台下坐满了商界名流与合作伙伴,衣香鬓影,杯觥交错。
顾先生站在舞台中央,沐浴在柔和的追光下。
他声音洪亮,手势挥洒自如,讲述着顾氏集团辉煌的过去与充满野心的未来。
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即将抵达巅峰的、灼人的光芒。
台下第一排,顾盼的眼中却没有父亲的身影。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倾注在身旁的男人身上。
林谦今天穿着一身合体的定制西装,侧脸的线条完美得无可挑剔。
他握着顾盼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源源不断地传递着安心的力量。
顾盼的心脏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填满。
她为自己能拥有这样完美的爱人而骄傲,更为他能帮助自己的父亲而感动。
演讲进行到了最高潮的部分。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顾先生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激动。
我们将为大家展示,足以颠覆整个行业的核心技术。
他转向后台,做了一个手势。
播放演示文件。
工作人员点头示意,然而,大屏幕上却跳出了一个刺眼的红色错误代码。
现场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顾先生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镇定下来。
看来我们遇到了一点小小的技术问题,不过不用担心,我们早有准备。
他的目光投向台下的女儿。
顾盼立刻站了起来,脸上洋溢着自豪的光彩。
爸爸,备份在我这里。
她高高举起手中那个精致的金属U盘,像是在展示一枚胜利的勋章。
林谦在她身边,用一种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温柔地说。
去吧,盼盼,这是属于你的高光时刻。
顾盼用力点头,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快步将那个U盘交给了奔赴过来的工作人员。
她回到座位,紧紧挽住林谦的手臂,满怀期待地看着舞台。
林谦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
那笑意里,没有半分温情,只有冰冷的算计与即将大功告成的残忍。
他已经能预见到,几秒钟之后,顾氏集团的商业机密将如何在大屏幕上公之于众,顾先生又将如何从云端跌落,身败名裂。
工作人员将U盘插入电脑。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巨大的投影屏幕闪动了一下,似乎即将亮起。
就在那一瞬间。
啪。
整个会场,所有的灯光,连同舞台上的追光,在一刹那间全部熄灭。
世界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与死寂。
人群中爆发出控制不住的惊呼与混乱。
下一秒,一束孤冷的,宛如利剑的白色追光,撕裂了黑暗。
光束没有打在舞台上,而是精准地落在了会场的入口处。
那里,不知何时,静静地站着一个身影。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
每一下,都仿佛敲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那道身影不疾不徐,一步一步,从黑暗中走出,走进那束光的中央。
深灰色的高定西装,利落的剪裁包裹着强大而内敛的气场。
不是桑姨。
是叶桑。
台上的顾先生目瞪口呆,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台下的顾盼,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无法理解的震惊。
林谦脸上的得意笑容,彻底僵住,碎裂,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惊骇所取代。
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叶桑穿过自动为她分开的人群,走上舞台。
她从早已呆若木鸡的主持人手中,自然地拿过了话筒。
她的动作很轻,声音也不大,却通过音响,清晰地传遍了会场的每一个角落。
抱歉,打扰一下。
发布会出了点小问题。
她甚至没有看台下的任何一个人,目光越过所有人,投向了后方高处的总控室。
她抬起手,对着那个方向,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放B计划。
8
那根孤独的追光,仿佛接到了指令,骤然从她身上移开,投向了舞台背后那块巨大的屏幕。
屏幕没有亮起众人预想中的备份文件。
一片纯粹的黑色。
背景中央,一道白色的音频波形图,随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开始剧烈跳动。
那声音,经过顶级音响的放大,清晰得残忍。
是林谦的声音。
放心吧,K先生。
U盘已经换好了,顾盼那个蠢货,还以为那是她立功的宝贝。
她爱我爱得快要疯了,我说什么她都信。
发布会一结束,顾氏的核心技术就是我们的了。
至于顾盼……一个没有了家族庇护的废物,玩腻了,随时可以扔掉。
录音里,林谦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贪婪,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会场里每一个人的脸上。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哗然。
记者区的闪光灯疯了一样爆闪,快门声密集得如同暴雨,将台下几张关键人物的脸,照得惨白。
顾盼的脸,已经没有了任何血色。
她难以置信地,缓缓地,转过头,看着身边那个熟悉的,此刻却无比陌生的男人。
那个每天对她说情话,为她描绘未来的男人。
那个她不惜与母亲决裂,也要守护的爱人。
顾先生支撑不住身体,向后踉跄了一步,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死死地钉在舞台上那个从容的身影上,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你……你……
林谦的大脑一片空白,录音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尖叫。
他完了。
不。
一股绝境中的疯狂涌上心头,他猛地挣脱顾盼的手,指着台上的叶桑,用尽全身力气歇斯底里地嘶吼。
你们别信她!
她就是一个保姆!
一个疯子!
他的声音凄厉,在巨大的会场里回荡,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然而,就在此时。
台下第一排,那几个从发布会开始就一直沉默着,却无人敢忽视的存在,有了动作。
几位跺跺脚就能让亚洲金融圈震动的商界泰斗,齐刷刷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肃穆。
为首的那位白发苍苍,被誉为华尔街之狼的传奇投资家,无视了身后所有的骚动与闪光灯。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转身,朝着舞台上的叶桑。
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姿态,恭敬到了极点。
E神。
老者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
好久不见,欢迎回来。
E神!
如果说刚才的录音是投入湖中的一块巨石,那这两个字,就是引爆了深海的核弹。
整个会场,彻底沸腾。
所有议论,所有惊呼,所有快门声,都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巨大的震撼所吞没。
顾先生和顾盼的大脑,彻底宕机。
保姆……
桑姨……
E神……
这几个毫不相干的词,在他们的脑海里疯狂地碰撞,撕裂了他们二十多年来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认知。
林谦脸上的疯狂与得意,彻底僵住,然后寸寸碎裂。
他面如死灰,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十年前以一己之力横扫全球资本市场,最后却神秘消失的商业之神。
是他的顶头大老板K,一生都想要超越,却一生都活在其阴影下的宿敌。
他终于明白。
从他踏入顾家大门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是猎人。
他只是一个自作聪明的猎物。
叶桑对台下的致意,只是淡然地微微颔首。
她的目光,终于从总控室收回,落在了台下,那个已经失魂落魄的年轻人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俯瞰蝼蚁的漠然。
闹剧结束。
她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全场的嘈杂。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了另一个U盘。
一个样式简单,却闪烁着金属冷光的U盘。
发布会,正式开始。
9
叶桑没有理会台下山呼海啸般的惊涛骇浪。
她的手指稳定,将那个闪烁着金属冷光的U盘,精准地插入了讲台电脑的接口。
清脆的咔哒一声,在放大的音效中,竟诡异地压过了所有的喧哗。
整个会场,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汇聚在她那只按下了播放键的,素白的手指上。
下一秒,她身后巨大的LED屏幕,亮了。
没有繁复的开场动画,只有一行简洁而霸道的标题,烙印在所有人眼中。
【顾氏集团——凤凰核芯二代技术发布】
二代
不是说好的一代芯片技术吗
台下,几个科技版块的记者大脑瞬间过载,握着相机的手都在抖。
顾氏集团什么时候有了二代技术
这完全是闻所未闻的消息。
叶桑拿起话筒,清冷的声线通过音响,清晰地传遍会场的每一个角落。
各位来宾,各位媒体朋友,下午好。
我是本次发布会的主讲人,叶桑。
她的开场白简单到极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她甚至没有看提词器,目光平视着台下的每一个人,仿佛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随着她指尖在控制器上轻轻一点,PPT翻到了下一页。
一连串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流,性能参数,架构图,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大屏幕上。
‘凤凰’二代,采用3纳米全环绕栅极晶体管工艺,单核性能较上一代提升百分之四十,功耗降低百分之六十。
最关键的是,我们集成了自主研发的神经拟态运算单元,在人工智能处理效率上,领先目前市面上所有同类产品。
五年。
叶桑顿了顿,给出了一个数字。
它领先了整整五年。
轰——
台下彻底炸开了锅。
如果说之前E神的身份是身份上的王炸,那么此刻,这份技术就是实力上的核武器。
几个前排的商界泰斗,再也维持不住刚才的肃穆。
他们眼中迸发出炽热的光芒,那不是对传奇的敬仰,而是商人嗅到巨大利润时的本能渴望。
叶女士!星海集团愿意出资一百亿,请求优先合作!
一百亿王总你也太小看E神了!天晟集团出一百五十亿,我们只要百分之三十的产能授权!
我们环宇科技愿意进行技术置换!
报价声此起彼伏,每一个数字都足以让一家上市公司疯狂。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叶桑的几页PPT。
会场后排,财经记者们已经疯了。
快!快看顾氏的股价!
涨停了!不对!冲破涨停板了!
我的天,直线拉升!这是要冲破历史新高的节奏!
手机屏幕上那根代表着股价的绿色线条,以一种蛮横不讲理的角度,疯狂向上冲刺,仿佛要刺破天际。
混乱中,几个穿着制服的保安,走到了林谦的身边。
他没有反抗。
所有的疯狂,所有的歇斯底里,都在那份PPT出现时,被碾成了齑粉。
他脸如死灰,身体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像一滩烂泥,被保安架着拖了出去。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
发布会,在一片狂热的氛围中结束。
叶桑刚走下台,那几位老者便立刻围了上来。
他们褪去了商界泰斗的光环,像是一群见到了主心骨的老兵。
E姐,你总算回来了!
我们等了你十年!
为首的白发老者眼眶泛红,声音都在颤抖。
叶桑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眼神里那份俯瞰众生的漠然,终于融化了一丝。
她张开双臂,与他们一一拥抱。
辛苦了,老伙计们。
那场景,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属于他们的,金戈铁马的峥嵘岁月。
不远处。
顾先生和顾盼,就那么站着。
像两个被世界遗忘的局外人。
顾先生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看着被众星捧月的妻子,那个每天为他准备三餐,打理家务的女人。
眼神里,是山崩海啸般的敬畏,羞愧,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陌生。
他终于懂了。
他引以为傲,经营了十年的公司,他自以为是的商业帝国,不过是她留下的一个玩具。
一个她随时可以收回去的,玩具。
就在他快要被这种巨大的认知割裂感吞噬时。
叶桑穿过人群,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身上那股叱咤风云的气场,在靠近他的瞬间,悄然敛去。
又变回了那个温和的,称职的,顾家的保姆。
她语气平静,仿佛刚才那个引爆了整个亚洲金融圈的人不是她。
先生。
家里没菜了,今晚想吃什么
10
K集团的崩塌,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快。
那场发布会,只是第一声号角。
真正的风暴,在接下来的七天里,席卷了整个亚洲金融市场。
以林谦的商业间谍案为引线,一张尘封十年的巨网,骤然收紧。
那些曾经被K集团用阴暗手段吞并、打压、逼至绝境的企业,那些敢怒不敢言的受害者,在星海、天晟、环宇这些巨头的联合发声下,纷纷站了出来。
一份份带着血泪的控诉,一条条详实到秒的证据链,通过E-Tech集团搭建的秘密渠道,精准地投放到了全球各大财经媒体的邮箱里。
舆论的洪流瞬间决堤。
K集团的股价,在连续七个跌停板后,变成了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
监管机构的调查函,雪片般飞向K集团总部。
银行冻结了所有信贷。
合作伙伴连夜发布解约公告。
仅仅一周。
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商业帝国,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轰然倒塌,申请了破产保护。
消息传来的那天下午,叶桑正站在顶层的办公室里。
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城市天际线。
她的面前,放着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
她打开盒子。
里面没有珠宝,没有勋章,只有一枚最廉价的,指针已经生锈的指南针。
这是十年前,宿敌K在她隐退时,派人送来的礼物。
嘲讽她迷失了方向。
叶桑拿起盒子,递给身边的老伙计。
找个最落魄的快递员。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把这个,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告诉他,是我送的。
处理完所有事,她脱下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高定西装,换回了来时的那身普通衣裤。
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没有回头,走出了这栋属于她的商业帝国大厦。
回到家。
玄关的感应灯柔和地亮起。
空气里,有顾先生常用的雪松香水味,混杂着一丝不易察服的焦躁。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财经杂志翻开了一页,却很久没有动过。
电视开着,静音。
屏幕上正滚动播放着K集团宣告破产的新闻。
听到开门声,他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叶桑没有看他,径直走进厨房,熟练地系上那条洗得有些发白的围裙。
冰箱里,食材不多了。
她拿出仅剩的几个番茄,一块豆腐。
水流声,刀刃与砧板清脆的碰撞声,在过分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顾先生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追随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那个背影,他看了十年。
温柔,可靠,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可现在,这个背影却与新闻里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E神重叠在一起。
巨大的割裂感,让他坐立难安。
他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该说什么
问她这十年是怎么过的
还是质问她为什么瞒着自己
不,他没有资格。
他的公司,他的事业,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在她面前,都只是一个笑话。
一碗热气腾腾的番茄豆腐汤,被轻轻地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
白瓷碗,红色的汤,白色的豆腐,绿色的葱花。
是熟悉的,家的味道。
先喝点汤暖暖胃。
叶桑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
仿佛这一个星期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顾先生的手指颤抖着,端起了那碗汤。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低头,看着汤里自己狼狈不堪的倒影,眼眶猛地一热。
阿桑……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对不起。
叶桑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不再是保姆对雇主的恭敬。
也不是妻子对丈夫的温情。
而是一种平静的,审视的,了然一切的目光。
顾先生在这目光下,羞愧地垂下了头。
良久,叶桑才轻轻笑了一下。
一家人,说什么对不起。
她的话,让顾先生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了下来。
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刚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但以后公司的事,还是我说了算。
没有商量,没有请求。
只是一句平静的,陈述事实的话。
顾先生猛地抬头,对上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叱咤风云的锐利,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
巨大的羞愧与如释重负的轻松,两种极端的情绪,同时在他心中炸开。
他点了点头。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11
顾盼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整整两天。
门板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叶桑没有去敲门,也没有劝说。
她只是在固定的时间,将一个放着食物的托盘,无声地放在女儿的房门口。
第一天是小米南瓜粥,配着水晶虾饺。
第二天是鸡汤小馄饨,旁边放着一小碟她最爱的酱菜。
食物的热气,在走廊微凉的空气里,氤氲出短暂的白雾,然后慢慢散去。
托盘收回来的时候,食物总是原封不动。
已经冷透了。
顾先生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眉间的川字纹深得能夹死一只飞虫。
他几次想去敲门,都被叶桑一个平静的眼神制止了。
她需要自己想明白。
叶桑的声音很轻,却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笃定。
第三天,清晨。
走廊里还很安静,只听得见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细微声响。
咔哒。
顾盼卧室的门锁,传来一声轻微的转动。
叶桑正端着新做好的早餐从厨房出来,脚步顿住了。
门,开了一道缝。
顾盼站在门后,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眶红肿得厉害,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看着叶桑,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下一秒,她猛地冲了出来,一头扎进叶桑的怀里,双臂死死地环住她的腰。
压抑了两天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妈……
一个破碎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字眼,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
对不起……我错了……
我不该那么对你……
她第一次叫她妈。
不是那个客气又疏离的桑姨。
叶桑抱着女儿微微颤抖的身体,抬起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她的动作很稳,很温柔。
没有一句责备。
怀里的哭声,从压抑的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顾盼把脸埋在母亲的肩窝,把所有的委屈,愚蠢,还有悔恨,都哭了出来。
我好傻……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自我厌弃。
我以为他爱我,原来我只是他的一颗棋子。
叶桑任由她哭着,发泄着。
直到那哭声渐渐变小,只剩下低低的抽噎。
她才扶着女儿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
这不是你的错。
叶桑的眼神,平静又温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她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女儿脸上的泪水。
但你要记住,经历背叛不是污点。
她的声音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烙印进顾盼的耳朵里。
而是成长的勋章。
顾盼怔怔地看着她,通红的眼睛里,还带着一丝迷茫。
叶桑拉着她,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茶几上,放着一份文件。
叶桑将它推到了顾盼的面前。
顾盼低下头。
白纸,黑字。
最上方是E-Tech集团的字样。
下面一行,是加粗的标题:股权转让协议书。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刺眼的数字上。
百分之三十。
顾盼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她猛地抬头,看向叶桑。
等你准备好了,就来学着管理它。
叶桑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
仿佛只是在说,晚餐想吃什么一样。
顾盼看着那份文件,又看看自己的母亲。
眼前的这个人,是给她做饭洗衣的保姆,是她可以肆意发脾气的桑姨。
也是那个在新闻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E神。
更是现在,愿意将一个商业帝国的一部分,交到她手上的,妈妈。
巨大的冲击,让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良久。
顾盼看着母亲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眼底残存的迷茫与脆弱,正在一点点被某种不知名的情绪所取代。
那情绪,像一颗被埋在废墟之下的种子。
在泪水的浇灌后,挣扎着,破土而出,迎向了新生。
她的眼神,第一次,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变得坚定起来。
这一刻,她才真正开始长大。
12
一个月后。
午后的阳光,带着融融暖意,穿过落地窗,洒满了整个客厅。
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玫瑰花香,混杂着刚煮好的咖啡的醇厚气息。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但一切,又都变得不一样了。
叶桑放下手中的财经报纸,端起骨瓷咖啡杯,视线落在窗外。
花园里,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笨拙地摆弄着花洒,小心翼翼地给那些娇嫩的玫瑰浇水。
是顾先生。
自从心甘情愿地从公司退居二线,他便一头扎进了厨房与花园。
美其名曰,给叶桑当生活助理。
每天变着花样研究她爱吃的菜谱,甚至开始学习园艺,只为了打理好她最喜欢的这片玫瑰园。
叶桑的唇角,无声地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她重新执掌了E-Tech集团。
但更多的时间,她还是选择待在这个家里。
厨房里,忽然传来一阵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紧接着,是一道清亮又带着点气急败坏的女声。
爸!你耍赖!
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你明明输了!
叶桑端着咖啡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
下一秒,厨房的门被猛地拉开。
顾盼气冲冲地跑了出来,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长发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素面朝天,却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显得有生气。
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她褪去一身的天真与脆弱。
在E-Tech集团的基层部门里,她已经从一个会因为数据报错而手足无措的实习生,变成了一个能冷静处理突发状况的沉稳职员。
可在此刻的家里,她还是那个会因为洗碗小事而告状的小女孩。
妈!你快评评理!
顾盼跑到叶桑身边,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爸他输了不认账,非说我出慢了!
话音刚落,顾先生也跟着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沾着泡沫的盘子。
他一脸委屈。
我哪有!明明是她看我出了石头,才赶紧变剪刀的!
你胡说!
我才没有!
叶桑看着眼前为谁洗碗而争得不可开交的父女俩,安静地听着。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勾勒出温暖的轮廓。
这充满烟火气的,吵吵闹闹的,才是家的样子。
是她拼尽全力,才守护住的安宁。
她放下咖啡杯,站起身。
争吵的两人立刻停下,齐刷刷地看向她,等着她这个最高法官的裁决。
叶桑看着女儿,又看看丈夫。
她无奈地,又带着无限宠溺地,轻轻摇了摇头。
一声轻叹,从她唇边溢出。
唉,这个家啊,离了我可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