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拾玥拾壹玥。
01
手机屏幕亮着,17:30。
罗琦律所的玻璃门滑开,人流涌出。我把怀里那杯热奶茶捂紧了些。纸杯的水汽洇湿了袖口。
第
187
次等他。我数过。
他出来了。深灰色风衣——上个月我刷爆卡买的生日礼物。他笑着,侧头和旁边的人说话。
夏夏。
他那新来的助理。她手里也捧着一杯奶茶,同个牌子。杯壁贴着张刺眼的粉色桃心贴纸。
她仰头看罗琦,眼睛弯弯。罗琦抬手,自然至极地替她拨开颊边乱发。
心口猛地一沉。
我走到他们面前。罗琦的笑僵在脸上。夏夏飞快地缩到他身后,攥紧奶茶杯。
罗琦。我眼睛扫向那杯奶茶。
他眉头极快地皱了下,带着不耐烦：哦,这个夏夏帮我赶完加急文件,饭都没吃。小姑娘爱喝,我顺手买一杯谢她。
夏夏适时开口,怯生生的：林姐,你别怪罗律师,贴纸是我自己弄的…觉得好看…
秋天的第一杯奶茶,我只看罗琦,你答应过我,今天一起喝。去年立秋,我冒雨给他送热奶茶。他抱着我说：明年第一杯,我一定与你一起喝。
林知秋,懂事点行吗我忙得脚不沾地！不是谁都跟你似的,他瞥了眼我怀里的奶茶,轻慢道,有大把时间想这些没用的。一杯奶茶,至于这样吗不要无理取闹。
他脸上写满对我幼稚的厌弃。夏夏在他身后,嘴角似乎极快地上扬了一下。
行。我嗓子发哑。
抬手,把怀里那杯捂热、标签工整写着三分糖,少冰——给阿琦的奶茶,扔进垃圾桶。
在他错愕的目光和夏夏瞪大的眼睛里,我转身就走。
身后是他压着怒的声音：林知秋！你又闹什么
我没回头。
手指划开夏夏朋友圈。最新一条,十分钟前。
图片：奶茶特写,粉红桃心标签怼在镜头前。背景虚化,但认得出是罗琦办公室落地窗。
文字：加班到灵魂出窍~还好有琦哥投喂的续命神器！【爱心】【爱心】三分糖的温度,暖到心里啦~【害羞】
再往下,上周五。
图片：打开的丝绒首饰盒,细钻手链闪得刺眼。
文字：某人说小奖励~【偷笑】整理卷宗而已,琦哥太大方了叭！
走到拐角,咚一声闷响。把自己那杯也砸进桶底。
02
手机在黑暗里疯震。
嗡——嗡——
凌晨
1:47。屏幕光惨白,跳着罗琦两个字。我没动。
震动停了。屏幕暗下去。不到三秒,又疯了似的亮起来,嗡鸣更急更响,像催命。
划开。
喂。嗓子像砂纸磨过。
那边炸开震耳的音乐。罗琦的舌头捋不直：知…知秋你…你他妈…才接一个响亮的酒嗝,还…还气呢就…就一杯奶茶…你他妈…至于你知道我每天的压力有多大背景里一个尖细女声黏上来：琦哥~跟谁呀你心情不好要少喝点嘛…。
听见没罗琦嗓门陡然拔高,夏夏都知道关心我,人…人家多懂事！你…他似乎被拽着,声音断断续续,…整天…摆脸子…给谁…
哄笑声浪和音乐几乎掀翻听筒。
…知秋你他妈…听着没…
嘟——
掐断。
点开朋友圈。夏夏的头像刺在最上面。
五分钟前。
图片：KTV
包厢,光线糜烂。罗琦瘫在沙发里,领带歪扯,闭眼,脸红得像猪肝,醉死了。夏夏紧贴着他的胳膊,头歪向他肩膀,对着镜头比
V,笑靥如花。她手腕上,那条细钻链子,闪出扎眼的光。
文字：琦哥的心情不好~他喝倒啦,好心疼！【皱眉】【爱心】希望明天醒来别头痛呀~
心疼我盯着那张脸。夏夏弯起的嘴角,明晃晃写着得手。
手机又震。推送。
小棠发来的：姐,启明律所爆雷了！罗律师重大失职,致核心客户『恒远』损失有点大。
启明。罗琦的命根子。
手指点开夏夏的朋友圈,划到上周五那条。
整理卷宗小奖励
明白了。
手机屏幕幽幽亮起,也照亮那排未接——全是罗琦。
指尖悬在他名字上,停住。
在屏幕上戳：分手两字。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抖得厉害。
屏幕突然又亮了。是微信。夏夏发来的。
一张图片。
点开。
酒店房间。凌乱的白色大床。床头柜上,丢着一块眼熟的百达翡丽腕表——罗琦从不离身那块。旁边,是那条细钻手链,和一个用过的、刺眼的方形铝箔小包装袋。
文字紧跟着跳出来：林姐,琦哥心情不好喝多了,睡着了,睡得很沉呢~【害羞】他说你太无趣了,像块木头,碰都不想碰~还是我懂他呀~这手链漂亮吧琦哥说,这才是配得上我的小礼物~你的秋天奶茶呵,早该倒进垃圾桶啦！
嗡的一声。
指尖不再抖。
狠狠戳下发送键。
紧接着,又打下一行字：垃圾配狗,天长地久。你俩锁死,别出来恶心人。
发送。
拉黑这对狗男女。
删除。
动作一气呵成。
手机被我狠狠掼在床垫上,发出一声闷响。
03
知秋姐
小棠把一摞刚打印好的文件轻轻放在我办公桌角,目光飞快地扫过我面前摊开的辞职信。
隔壁工位传来压低的议论。
…真分了罗律师那边…
…听说闹得可难看了,夏助理朋友圈都…
…啧,平时看着挺清高,还不是…
王总。我把辞职信放在他桌面上。我的辞职信。按流程,一个月后离职。
小林啊,他拖长了调子,不是我说你,年轻人,太冲动！罗律师那边是出了点状况,但那是公事嘛！何必影响私人感情,还赌上自己的前程你这位置,多少人盯着呢！
私人决定,与工作无关。
啧,他身体往后一靠,你这一走,手头『恒远』那个项目跟进报告谁来收尾那可是罗律……咳,那可是启明律所那边的重要项目！你这时候撂挑子,不是给公司添乱吗他带着施压,按合同,没交接完,离职手续可不好办。
报告已完成,电子版和纸质备份都已提交项目组公共盘。所有交接清单,我从口袋里又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展开,放在辞职信旁边,明细都在这里。需要我签字的,现在就可以签。
……行。他带着不甘,既然你铁了心要走,按流程办吧。这一个月,把你负责的杂项也清理干净！
明白。我转身就走,没再多说一个字。
回到工位。属于我的东西不多。一个马克杯,几本书,一盆蔫头耷脑的绿萝。还有一个上锁的抽屉。
抽屉里很空。只有一个硬壳的旧相框：照片是去年冬天拍的。罗琦搂着我的肩,他低头看我,眼神里带着那时我以为的温柔。我手里捧着一杯奶茶,对着镜头笑,傻乎乎的。
手指抠开相框背面的卡扣,把照片抽出来。拿起桌上的剪刀。
咔嚓。
罗琦的脸被整齐地剪掉。
咔嚓。
我那傻笑的脸也消失。
我把那两片残破的人像塞进碎纸机。
我抱起那个装着马克杯、书和绿萝的纸箱。
离开时,没人抬头。
小棠追到电梯口,塞给我一个保温杯：姐…热的…你爱喝的。
谢谢。我接过。
回到租住的公寓。客厅一角堆着几个还没拆的搬家箱,是之前罗琦搬来时带来的暂时存放。他搬走时,只拿走了值钱的表和几套西装。剩下的破烂,他大概觉得配不上夏夏的档次,全扔在了这里。
咚。咚。咚。重物砸在桶底的声音。
把与他有关的一切都丢进走廊尽头的垃圾桶。
我拿出手机,点开银行
APP。
余额显示：65
万
3
千。
点开一个收藏的店铺转让链接。页面加载出来。一张不大的临街店铺照片,位置不算顶好,但干净明亮。转让费那一栏的数字,刚好卡在我存款的极限。
店主电话就在下面。
电话接通了。
喂哪位一个中年男人粗哑的声音传来。
04
知秋奶茶。
四个方正的黑体字,印在浅米色的灯箱上。
玻璃门推开,撞响一串贝壳风铃。
下午三点,店里没什么人。小棠正踮着脚,费力地擦拭靠墙那排金属高脚椅的椅背。
她放下抹布,手在围裙上蹭了蹭,跑过来：姐,今天试营业,感觉还可以吧刚送走最后一波午高峰,累瘫了！
还不错。我按着计算器。
姐,你尝尝这个！小棠献宝似的端来一杯奶茶,按你给的方子调的,全糖,热,加了双份珍珠！
标签上印着：全糖热奶茶,献给爱自己的人。
我接过来,吸了一口。
怎么样小棠紧张地盯着我。
甜。我点头,又吸了一口,刚好。
她立刻笑开了花,像得了大奖。
贝壳风铃又响了。
门被推开。
罗琦。他身后跟着夏夏,看见我,大家都愣住了。
小棠的笑容僵在脸上,下意识往我身边靠了一步。
罗琦的目光扫过店面,最后落在我脸上。知秋他往前走了一步,真…真是你开的店我看这家店的名字还以为是巧合。他环顾四周,挺…挺不错的。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没接话。视线越过他,落在夏夏身上。她手里拎着一个最新款的奢侈品手袋,手腕上那条细钻链子不见了,换成了一块更闪、更扎眼的钻石腕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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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哥,这里好暖和哦。夏夏的声音又软又嗲。她往前蹭了蹭,几乎贴上罗琦的手臂,目光扫过墙上的饮品单,夸张地捂住嘴,哎呀,奶茶呀琦哥你胃不好,医生不是说了不能喝太甜的吗上次你陪人家喝了一小口,回去胃疼了大半夜呢,害人家担心死了！她说着,身体还轻轻晃了晃,像是站不稳。
罗琦立刻侧身,手臂很自然地扶住她的腰。没事,夏夏,我不喝。他安抚地拍拍她,知秋,你…还好吧听说你辞职了开这店…不容易吧需要帮忙的话…
琦哥~夏夏突然娇呼一声,整个人猛地往罗琦怀里一歪,一只手捂住额头,声音虚弱下去,我…我头好晕…有点站不住了…她身体软绵绵地往下滑,像根煮过头的面条。
罗琦脸色一变,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夏夏的头无力地靠在他颈窝。
夏夏！夏夏你怎么了罗琦的声音是真切地慌了,他抱着她,焦急地看向我,知秋！她犯晕眩症了！得赶紧送她回去休息！
他抱着夏夏,看也没看挡路的椅子,直接用身体撞开,大步流星地冲向门口。
小棠气得脸都红了,指着晃动的门：姐！她装的！绝对是装的！刚才还好好的！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扇还在晃动的玻璃门,外面,罗琦抱着夏夏的身影匆匆钻进路边一辆黑色轿车,绝尘而去。
姐小棠担忧地看着我。
我低头,吸了一口奶茶。
没事。把门口那把椅子扶正。擦干净。
哦……好！小棠立刻跑去扶椅子。
过了一会,小棠拿手机跑过来,姐,你看
夏夏的朋友圈。十分钟前。
一张照片。
角度是从车里拍的。她虚弱地靠在副驾驶座椅背上。一只手无力地垂着,手腕上那块新钻石表闪得刺眼。照片一角,能看见驾驶座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戴着那块熟悉的百达翡丽。
文字：吓死宝宝了~多亏琦哥及时抱住人家！【可怜】【爱心】有你在,真的好安心~林姐姐的奶茶店好暖和,可惜没福气尝呢~琦哥说下次带我去喝真正的精品咖啡~【偷笑】
下面,罗琦秒回了一个拥抱的表情。
我拿起抹布,用力擦拭着他们触碰过的柜台。喷了消毒水,像一场彻底的消毒。
05
日子在忙碌中消失。
突然手机震动！短视频推送：惊爆！网红奶茶店惊现活蚁！顾客饮用后急送医！封面图是知秋奶茶的灯箱。视频缩略图,夏夏泪痕交错的脸怼着镜头。
头像空白——是糖糖这个号！（几天前搞活动时加的）
视频晃得厉害。夏夏举着半杯奶茶,尖声哭嚎：…大家看啊！喝几口就发现里面有东西在爬！恶心透顶！小黑蚂蚁！这店脏死了！我肚子绞着疼…镜头恶意转向柜台,就是她！老板！卖毒水！千万别来！杯底特写,几个模糊黑点。
评论区已炸：活蚁！yue
了！避雷知秋奶茶！毒店！地址有！冲了她！
店门被砰地撞开！风铃疯响！小棠煞白着脸冲进来：姐！外面！全是人！举着手机！喊打喊砸的！
玻璃门外,人影黑压压一片,手机镜头像密密麻麻的眼睛。吼叫声闷雷般滚进来：
林知秋！滚出来赔钱！
黑心老板！毒死人了！
砸了她的店！
小棠急哭了：胡说！我们消毒三遍！哪来的蚂蚁！
我一把拉开玻璃门。
冷风和咒骂劈头盖脸。
出来了！毒老板！镜头猛怼上来。
一个皮夹克男人挤到最前,唾沫星子飞溅：我老婆喝了你的奶茶吐了！现在躺家里！赔钱！医疗费精神费！
对！赔钱！
黑店关门！
目光扫过一张张亢奋扭曲的脸,钉在皮夹克上。哪家医院挂号单病历呕吐物化验单声音不高,压住嘈杂。
皮夹克一愣,梗脖：你…你管不着！就是喝了难受！大家评理！她想赖！
没证据,是诽谤。我指角落监控,店里有眼。原料到出品,全程记录。每杯封口贴时间戳。你老婆买的时间杯型标签
皮夹克眼神乱飘：刚……刚才！谁看标签！
刚才我冷笑,监控显示,三点十分到三点半,除了你们堵门,没卖出一杯。你老婆是鬼魂
人群一静。窃窃私语。
皮夹克脸涨紫,恼羞成怒：少扯！视频有蚂蚁！铁证！
铁证我点开自己手机,放大那团模糊黑点,这玩意儿是芝麻糊珍珠还是你眼屎近景都没,就敢定案报警啊！警察取样化验！要不是活蚂蚁,你们所有人,目光刀一样刮过举手机的人,包括夏夏,一个别跑！诽谤！滋事！
皮夹克噎住。
还有你,我盯住人群后一个直播的黄毛,直播ID房间号骂得挺欢。截图录屏已存。律师函明天到你注册地址。
黄毛手一抖,直播屏瞬间黑掉。
人群骚动。有人缩着脖子后退。
至于你,夏夏,声音拔高,晕眩症演成连续剧了还是罗琦用公款给你买钻表买包了这么急着演戏讹钱填坑
皮夹克和几个托儿,脸唰地惨白。
放…放屁！皮夹克吼,声抖了。
放屁我盯死他,也扫过那些镜头,回去问你主子！她那块新钻表,哪里来的狗急跳墙想讹我钱还是搞臭我店,逼我滚蛋,你们过你们的日子与我何干
皮夹克汗如雨下。最终狠狠剜我一眼,拨开人群,鼠窜。几个托儿紧随其后,灰溜溜消失。
看客们眼神复杂,默默收手机,散开。
06
挪用公款填补私人支出。
还有一周。合伙人老周对着罗琦：要么补上空缺,要么等着被吊销执照,你自己选。
半小时后,夏夏坐在罗琦对面,手指紧张地绞着限量款丝巾。这是他上个月刚送的,当时她笑盈盈地说谢谢琦哥。
公司出了点事。罗琦尽量让语气平稳,需要一笔钱周转,大概五百万。你家里能不能...
话没说完,
夏夏的脸唰地白了。琦哥,你说什么呢我家哪有那么多钱...
你不是说你姑妈是地产大佬吗上次那个案子你家不是轻松搞定了
那是...上次那个案子是我远房姑妈托人帮忙的,我就是借了她的光...我家就是普通工薪家庭,哪是什么富家女啊...
罗琦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中。
他盯着夏夏那张梨花带雨的脸。那些他以为的背景雄厚,原来全是假的他为了这个女人,疏远了林知秋,挪用了公款,现在却被告知一切都是泡沫。
你骗我他声音发颤,抓起桌上的水杯狠狠砸在地上,你他妈居然敢骗我！
夏夏吓得缩成一团,哭声出声来。
罗琦没再看她一眼,摔门而出。
两天后,罗琦带着一身酒气去
M
市找客户借钱。
酒局的包厢里,电视上正播报当地新闻：记者正在采访振远集团
CEO
林知峰先生对当前地产业发展的看法。
大家顿时开始八卦,一个老板说：最近听说林家那个千金,就前几年离家出走的那个,林老板最近生病了,思女心切,让女儿回来。
罗琦：就是这个振远地产
是啊。
女儿怎么离家出走了
还不是与继母合不来。
林董也老了,这么大家业一个儿子怎么忙得过来。
听说女儿也是学法律的,很能干。
将门出虎子呀,哈哈哈大家七嘴八舌的。
罗琦心想既然来了
M
市,顺便去振远看看是否有法律方面的业务合作。
振远集团大楼,气派奢华。
没有预约,罗琦没见到林总。在公司的文化墙上有一张照片引起他的注意,那是五年前公司团建做慈善活动的画面,照片里中间站着的女孩笑容可掬。
请问这个女孩是谁罗琦指着照片问前台。
她呀,是我们老板的千金呀。
07
推开公寓门时,夏夏正对着镜子试新裙子。
看见罗琦进来,脸上立刻堆起甜笑：琦哥你回来啦我刚...
收拾东西滚。罗琦把公文包砸在沙发上。
夏夏脸上的笑容僵住：琦哥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个假货,中看不中用。罗琦眼神里的厌恶毫不掩饰,我原以为你家能帮我平事,结果连五百万都拿不出你这种只会花男人钱的花瓶,留着还有什么用
夏夏的脸瞬间血色尽失,抓起茶几上的水杯就泼过来：罗琦你混蛋！当初是你上赶着对我好,现在出事了就卸磨杀驴
水洒在罗琦衬衫上,他却没动怒,只是冷笑：对,我是混蛋。但总比你这种靠撒谎混日子的强。明天之前,把我送你的东西全留下,不然别怪我报警说你诈骗。我是干什么的你应该知道,送你进监狱是分分钟的事。
第二天傍晚,知秋奶茶店刚亮灯,罗琦就捧着束向日葵站在门口。
一杯全糖热奶茶。罗琦把花放在柜台上,声音放得格外柔,跟以前一样。
我没接花,也没看他,递过奶茶时指尖避开了他的触碰：二十八块。扫码付款
罗琦：知秋,我们能聊聊吗
我很忙。我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
罗琦每天都来。
有时是带早餐,有时是送文件说以前你落下的,有时就坐在角落,点杯奶茶坐一下午,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夏夏来闹过一次,被他拦在了店外。
他甚至匿名给奶茶店送了批顶级原料,附言说老客户回馈。我没收,原封不动退了回去。
这天晚上快打烊时,罗琦堵在店门口。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个绒布盒子：知秋,以前是我混蛋。这个...
罗律师。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罗琦扯出个自以为深情的笑：我想要你回来。
我看着他,突然笑了：罗琦,你没事吧你是不是忘了是你说我幼稚,说我任性的。是你主动与夏夏搞一块的。
我要打烊了,你走吧。
08
立冬后的第一场寒雨有些发凉。
店里暖气开得足。小棠正踮脚擦全糖热奶茶献给爱自己的人的灯牌。
秋姐！她回头冲我笑,有人找你。
哥我反手带上门,爸他……
稳定了。但想你想得厉害。他掏出手机,视频里,父亲躺在
VIP
病房里,氧气面罩蒙住大半张脸。他眼皮耷拉着,手背上爬满青紫色的针眼。
当年断你卡是那女人撺掇的,爸第二天就后悔了。你租的每个房子,房东都是我的人。这间铺面,他屈指敲了敲身旁的墙,产权在你名下三年了。
我张了张嘴,喉头像堵住了。
门突然被推开。罗琦手里抱着一大束红色玫瑰。
知秋！他把花往我怀里塞,以前是我瞎了眼,你再给我——
罗律师。林知峰向前挡在我身前,我妹妹不需要二手花。
罗琦脸上的表情凝固：你是大哥大哥别误会,我对知秋是认真的。那个夏夏就是个骗子,我早和她划清界限了！他急切地去掏西装内袋,你看,我连婚戒都——
夏夏的眩晕症是装的。林知峰突然打断他,你送她的卡地亚手镯,发票抬头开的是『启明律师事务所业务招待费』。他从公文包里抽出平板电脑,指尖在屏幕划过,去年十一月挪用公款十二万给她买包,今年三月假借差旅费套现八万给她付整容定金……
平板被推到罗琦眼皮底下。
你……罗琦嘴唇哆嗦着,你调查我
调查林知峰轻笑一声,罗琦,你工作的律所,最大股东姓林。他抬眼看我,是我妹妹。
罗琦像被抽了骨头的鱼。
不可能……他充血的眼睛死死钉在我脸上,知秋你说话！这些年你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上蹿下跳……
玻璃门的风铃又响了。夏夏冲进来。她一眼看见罗琦,扑过来抓住他胳膊：罗琦哥！我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
罗琦像甩开脏抹布一样挣开她：滚！
夏夏被掼得撞在门框上。她慢慢直起身：林知秋,你真有本事啊。她突然抓起吧台上一杯没封口的奶茶,狠狠泼在吧台上。
你以为你赢了她盯着我,嘴角扭曲地扬起,等着吧,你这种靠吸男人血活着的——
来人。林知峰对着门口。
两个黑西装男人无声地出现在门口。夏夏被架出去时还在尖叫。
罗琦突然扑过来想抓我的手,知秋你信我！他眼底布满血丝,以前是我蠢,我现在知道错了,我有眼无珠,我是真心爱你的,只要你……
林知峰抬手挡开他,周律师明早九点会找你谈股权转让。
知秋,走,跟哥回家,爸等你回家喝汤。
雨刮器在车窗上划出扇形的水幕。后视镜里,罗琦还僵立在奶茶店门口。
哥,律所股份……
本来就是爸给你的嫁妆。当初看罗琦对你还不错,就买下股份送你,现在物归原主而已。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陌生号码的短信：你以为赶走我就清净了罗琦这种垃圾,就该和你锁死在地狱里！
删除。
一栋爬满常春藤的老洋房在雨幕中浮现。
楼上似乎有个佝偻的轮廓扶着栏杆,正向下张望。
09
父亲枯瘦的手攥着我的手腕：秋……秋……眼泪顺着他的眼角往下淌。
我喉咙发紧,抽了张纸巾替他擦。林知峰靠在门框上,沉默地看着。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父亲惊得一颤,松开了手。
是小棠。电话那头一片嘈杂,玻璃碎裂声、女人的尖叫、粗野的咒骂混在一起撞进耳膜。秋姐！有人砸店！小棠的声音带着哭腔,被一声巨响打断,接着是忙音。
我猛地站起来。林知峰轻轻按住想要撑起身的父亲：爸,没事,我去看看。他转向我,走。
林知峰一手控着方向盘,一手拨通电话：『知秋』出事了,立刻处理,等我到。
远远就看见奶茶店一片狼藉。三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正被几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死死按在地上。花臂男脸贴着地,还在不甘地扭动咒骂：操！夏夏姐不会放过你们的！
小棠缩在角落的卡座里,头发散乱,脸上有个清晰的巴掌印,正被一个保镖模样的人护着。她看见我,眼泪唰地流下来,指着手臂上一片被热奶茶烫红的皮肤：秋姐…他们突然冲进来…
林知峰没看地上的人,径直走向后厨方向。一个保镖快步迎上来,低声汇报：林先生,监控室。
监控室的小屏幕上,分割画面中镜头被放大。罗琦正像头发狂的困兽,用拳头和脚疯狂砸着门。门开了,穿着睡袍的夏夏一脸惊怒。罗琦硬挤进去,门都没关。
音频被技术放大,模糊却激烈的争吵穿透扬声器。
钱呢！老子为你挪用公款！现在全完了！事务所要查我！都是你这贱人害的！罗琦的咆哮嘶哑癫狂。
关我屁事！是你自己蠢！没本事还学人泡妞！夏夏的声音尖利刺耳。
不是你装富家女骗我不是你撺掇我抛弃林知秋！
滚出去！不然我立刻报警！
报警罗琦的声音陡然变得阴冷瘆人,好啊！让警察看看你教唆混混砸店、敲诈勒索的证据看看谁先死！
夏夏左臂手筋被挑断,送医了。现场遗留凶器有罗琦指纹,楼道和小区监控拍到他进出和逃离全过程。保镖陈述事实,警方已锁定,以故意伤害罪通缉。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监控室里突兀地亮起,又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彩信。照片里,夏夏躺在病床上,左臂裹着厚厚的渗血纱布,下面附着一行字：林知秋,这一刀,我记你头上！
夏夏废了一只手。罗琦进去,五年起步。林知峰看着屏幕,爸的意思,让你搬回家里住。
奶茶店刚重新开业。
店交给小棠,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爸也可以经常见到你,你自己考虑。他没勉强,转身往外走,律所股权交接文件,周律师准备好了,明天上午十点,你签个字。他走到门口,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罗琦的办公室,已经清空了。
车子重新驶入雨幕。快到老宅时,林知峰忽然开口：小时候巷子口那只野猫挠你,你哭得喘不上气。爸背着你,跑了三条街找诊所打针。现在他背不动了。就盼着你回家。
哥。我叫住正要下车的他。
那三个混混,我顿了顿,还有……发短信的号码。
处理干净了。他打断我,进去吧,爸让人煨的汤,再热就过头了。
我迈进玄关。
抬头。父亲穿着厚厚的睡衣,扶着楼梯扶手,目光却始终牢牢钉在我身上。
很快,传来汤碗轻轻放在餐桌上的磕碰声。
10
夜晚,父亲枯瘦的手指攥着我的手,睡着了也没松开。
我小心地把手抽出来,替父亲掖好被角。
在书房,林知峰拿起一份文件,递过来。
知秋奶茶店产权文件。所有人一栏,清晰印着林知秋三个字。日期是三年前。
找个时间,去办个正式过户。林知峰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或者直接把店转给小棠。那丫头靠得住。
哥,我抬眼看他,你早知道。
爸当年打你一巴掌,断了你的卡,他顿了顿,第二天就后悔了。那女人在旁边煽风点火,他拉不下脸。他抬起眼,但他知道你性子多犟。他只能让我看着你,护着你。
看着我把文件放回桌上,看着我打工,看着我被罗琦当傻子耍
那是你自己的选择。林知峰的语气陡然冷硬,路是你自己挑的,苦头也得你自己尝。我能做的,就是保证你摔不死。他下巴朝文件一点,包括这家店。爸给你的,就是你的。怎么处置,随你。
知道了。我拿起那份文件。
还有这个。他又推过来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封口处盖着律师事务所的鲜红大印。启明律师事务所股权变更确认书。你现在是绝对控股股东,占股百分之七十二。罗琦那份,折现抵了他挪用的窟窿,刚好够平账。剩下的,是爸当年给你备下的嫁妆。
我掂量着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里面装着的,是罗琦曾经视若生命、汲汲营营的一切。
明天上午十点,周律师在律所等你签字。林知峰直起身,顺便,他补了一句,看看你的办公室。
我的
顶层,东南角那间。视野最好。他走到门口,空了三年了。
翌日上午九点五十分,知秋奶茶店门口挂着东主有事,暂停营业的牌子。小棠攥着我塞给她的钥匙,眼圈还有点红。
秋姐,你真不回来了
店交给你了。我拍拍她的肩,配方都在你脑子里。店名不用改。
那……那标语呢她指了指灯牌,全糖热奶茶献给爱自己的人。
我抬头看了看那行字,留着吧。
启明律师事务所的旋转门无声滑开,前台年轻女孩挂着职业微笑抬头：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我径直走向专用电梯,刷了一下林知峰给的黑色门禁卡。
哎！小姐！那是合伙人专用梯！前台的声音带上惊疑。
顶层。
门牌简洁：董事长办公室。
周律师和几位陌生面孔已在里面等候。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黄浦江奔流的江水和林立的高楼。
林董。周律师微微躬身,将一叠文件摊开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递过一支签字笔。请在这里,还有这里签字。
交接完成。周律师收好文件,示意其他人离开。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本地新闻推送的标题刺眼：新锐律师罗琦涉故意伤害及挪用公款案,今日宣判。
傍晚。林宅餐厅。
父亲被保姆搀扶着坐下,精神好了些,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继母坐在他对面,罕见地沉默着。
林知峰坐在我旁边。
奶茶店…父亲忽然开口交给小棠了
嗯。我舀了一勺汤。
好…好…他点点头。回家…好…
继母的头垂得很低。
晚饭后,林知峰叫住正要上楼的父亲。爸,东西给知秋。
父亲愣了一下,随即恍然,从睡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深蓝色的丝绒盒子。他递过来。
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铂金钥匙,顶端镶嵌着一颗小小的、纯净的钻石。
家里的…父亲喘了口气,你的房间…一直留着。锁换了…这是你的钥匙。
回到三楼尽头那间阔别多年的卧室。梳妆台上,我少女时代用过的一个水晶音乐盒,被擦得亮晶晶的。
手机震动。是周律师发来的加密链接。点开,是一段只有十几秒的、来自监狱会见室的监控录像片段。
画面里,罗琦穿着橙色的囚服,头发被剃得很短,露出青色的头皮。他坐在冰冷的金属凳上,背对着镜头,肩膀垮塌,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
镜头捕捉到他的正脸。眼窝深陷,颧骨突出,曾经意气风发的神采荡然无存。
我关掉屏幕。
钥匙上的钻石硌着指腹,有点疼。就像这人间,甜的从来不是奶茶,而是你终于看清了,谁才配得上你亲手调的那杯全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