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希忠不是满奈子都是脑子的下属,他看得更远。
原本他跟嘉靖一样,对宫里的太医并不怎么信任,觉得这帮家伙只能调养调养小病,但大的本事那是根本没有。
前些日子,他正在府邸里坐着品茶,突闻宫门紧闭,似有大事发生。
作为大明的顶级勋贵,朱希忠自然知道这种反常的表现,背后所代表的含义究竟有多严重。
他第一时间就命令府里的家丁封闭成国公府,同时以右军都督府都督的身份,命令在京的各团营,除了陛下和他的指令之外,谁的话都不要听。
这个动作他自问皇帝不会怪罪,宫里真出了事,解决问题那是锦衣卫的职责,但整个京城的稳定,那就是他这个成国公的事情了。
后来,他知道了陛下遇刺,命悬一线,幸得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太医一剂良方下去救得性命。
商云良这个名字第一次进入了朱希忠的耳朵。
过了些日子,一些消息被散了出来,太子贴身太监吴和的事让朱希忠意识到,如果商云良不是某些人故意摆在台面上的戏子,那么,就只能说明此人真的有当世华佗之能。
待到这次奉旨出征,陛下将商云良作为医队使派到他这里随军,他便起了交好的心思。
原本想着多观察几天,摸清楚商云良此人的脾气秉性之后再决定下一步的动作,没想到能人异士自有其性格,短短时间内就让整个亲兵营知晓,这让朱希忠愕然不已。
若要是什么好事还罢了,朱希忠乐得做一个顺水人情。
但现在,他就得考虑商云良本人,大约是不愿意顶上这么一个名头的。
听到廖副将的话,他立刻就下令阻止了谣言的传播。
他可不想商云良之后回想起来,连他这个主官也恨上了。
朱希忠的话在京营还是管用的。
从居庸关离开,先到宣府再到大同的一路上,商云良明显能感知到,那些跟自己上车求药的混球数量明显少多了。
等到十天之后他们接近大同,除了正常的诊治之外,商云良已经基本上听不到什么编排他的段子了。
“看起来,是有人在刻意压制……嗯,应该就是成国公了,除了他,整个京营也没人有这个能力了。”
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商云良心中思忖。
这些天他接诊的病患反倒是一天比一天少,刚开始这帮京营没出过远门,经验不足,后来吃了苦头开始小心谨慎。
到现在为止,商云良一共才开出了三次初级白蜂蜜,四十九次初级纯白拉法德,至于杀人鲸,那玩意儿暂时没用上。
“也幸好我没用初级杀人鲸,否则喝完我的药都嚷着要吃鱼,我的名声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了。”
“两个都喝岂不是要对鱼燥热不堪……噫,好可怕!”
正想着,忽然,外面传来了嘈杂声。
向前行驶的马车骤然停下,骑兵奔驰和尖锐的号角声响了起来。
嗯?
商云良皱起了眉头。
离上一次休息不超过一个时辰,怎么又停下了?
“卑职下去看看。”
坐他对面的赵医官很有眼色,自觉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然而没过多久,这家伙就窜了回来,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写满了从未出现过的紧张:
“典药丞,成国公传令,大军戒备……可能是遇到鞑子了!”
着急之下,这家伙连商云良在军中的官职都叫错了。
商云良心里也是一惊。
这就要接敌了?
此地离大同还有百里,不是说鞑子的骑兵已经退走了吗?
商云良有些担心。
现在的状况,五千人的大军因为行军,拉成了一个长条,这要是遭到冲击,根本就没办法结阵抗敌。
遇上俺答汗的精锐,以现在明军的战斗力,可能崩溃就在须臾之间。
商云良现在可没解锁青草药剂,就算是有了,他也得喝下去熬过那致命的痛苦后,再加上严格的训练,才能变成一个杀一堆的猎魔人。
无论如何,眼下肯定是来不及的。
“砰砰砰!”
马车被人从外面敲响了,战马沉重的鼻息也穿过车板传了进来。
“商太医,公爷请您去他那里。”
有人在外面喊道。
商云良吸了口气,紧了紧身上的袍子,然后越过一众下属,钻入了外面的风雪中。
三名成国公府亲兵打扮的人骑在战马上,眼见商云良出来,其中一人立刻指向了另一边空着的一匹白马:
“公爷叫的急,商太医咱们这就走吧。”
商云良皱眉,这么着急,什么意思,成国公出事了?
他问道:
“可需要我携带药材前往?”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真要是有事,他一人光着手去有什么用?
那士兵沉默了一下,摇头:
“这点我并不知晓,但公爷没特别说,想必是不用的。”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商云良骑上战马,跟着这三名骑兵朝着大军前方赶去。
狭长的山道,五千人的队伍算上辅兵,那队伍也是一望无际。
商云良在马背上注意到,已经有不少士兵出现了慌乱的情况,
这支京营的底蕴,从这便可见一斑了。
“我们不去中军?”
商云良眼瞅着不对,便向身旁奔驰的士兵喊道。
那士兵回道:
“公爷去了军前,那里有些情况,得需要您去看看,具体的,您到了就知道了。”
商云良讨厌谜语人,但这时候问了也没用。
他只好压住狂跳的心脏,催动跨下的白马朝着队伍的最前方而去。
很快,四匹战马就沿着山谷往前跑了很远的路。
然后,商云良便看到山峦在他刚刚路过的某处戛然而止。
眼前豁然开朗,一大块平原在他面前展开。
大地被积雪覆盖,满眼尽是银白萧索。
大批的京营士兵已经在这平原上列阵,旗帜招展,军官在来回喊着口令号子。
“公爷就在那里。”
为首的骑士指了一个方向,便加速向前冲去。
商云良急忙跟上。
到了近前,几人勒住战马。
“商太医,你来了,这边!”
廖副将招招手,让商云良赶快过来。
在他身边,一身银甲的成国公朱希忠踩在一块巨石上,双唇抿得发白。
“公爷。”
商云良抱拳。
朱希忠摆了摆手,然后指向了前方。
“一会儿下去看看,看还有活着的没,能救的话,给我带一个。”
商云良顺着朱希忠的手指朝前方地势低洼的开阔地望去。
下一秒,一句声音疯狂压低的国骂直接就飚了出来:
“妈的!”
只见白雪覆盖的荒原之上,到处倒毙着还未被积雪完全埋住的尸体。
他们都是明军,认得出来。
断掉的旗帜胡乱地戳在肮脏的积雪中。
冻结的暗红色血块像狰狞的疮疤,大片大片地凝固,与焦黑的痕迹、灰白的雪形成了触目惊心的驳杂图画。
这里,已经是战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