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太子殿下的白月光是朵不染尘埃的雪莲呵,笑死。本宫这朵带刺的红玫瑰往他跟前一站,他那蒙尘的旧玉佩,迟早得被本宫的脂粉香盖得连影子都不剩。
01
我窝在美人榻上,听着殿外太监尖细的唱喏声。
太子萧景渊回来了。
从他那白月光的坟头方向。
贴身侍女青禾往我鬓边簪了支赤金点翠步摇,声音发颤。
娘娘,殿下这次去了三天。
我对着菱花镜勾唇,指尖划过镜中自己水光潋滟的眼。
去了三天又如何
难不成还能把那堆黄土焐热了,让死人爬起来跟我抢位置
殿门被推开时,带进来一股冷冽的寒气。
萧景渊一身素色锦袍,墨发未束,侧脸冷得像淬了冰。
他看都没看我,径直走向内室,像是我这满殿的暖香碍了他的眼。
我慢悠悠起身,福了个不情不愿的礼。
殿下回来了,要不要用些点心
他脚步顿住,终于肯赏我一个眼神,却比腊月的寒风还凉。
苏婉清,他开口,声音像磨过砂石,谁准你在东宫燃这种俗气的香
我歪头,故意让鬓边的步摇晃出细碎的响。
哦那殿下觉得,哪种香不俗气
是他白月光坟前那几株半死不活的兰草香,还是他藏在书房里那方绣着残月的旧帕子
他眉头拧得更紧,转身就要走。
我几步追上去,故意让衣袖扫过他的手腕。
软香缠上他的冷冽,倒有几分奇异的和谐。
殿下别急着走啊,我仰头看他,眼尾的胭脂红得正好,父皇昨日还问起,说我们成婚三月,怎么连句贴心话都没有。
他猛地甩开我的手,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
苏婉清,你安分些!
我捂着被他甩开的手腕,眼眶倏地就红了。
不是装的,是真疼。
这人跟他那白月光一样,都是石头做的不成
我安分了,谁给殿下暖床呢我吸了吸鼻子,声音软得能掐出水,难不成让殿下抱着白月光的牌位入寝
他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殿里的宫人吓得跪了一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却觉得有趣。
这就气了
比起我在苏家后院见的那些龌龊,他这点脾气,简直像过家家。
苏、婉、清!他咬牙切齿,像是要把我的名字嚼碎了咽下去。
我忽然笑了,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
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看他猛地绷紧了脊背。
殿下,我的声音又娇又软,却带着针尖似的刺,白月光再好,也不能替你生儿育女,更不能在朝堂上帮你一分。
你说,父皇要是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太子,整天对着个死人魂不守舍,会怎么想
他猛地后退一步,眼神里终于有了别的情绪,是震惊,是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抚平衣袖上的褶皱,笑得越发妩媚。
萧景渊啊萧景渊,你以为我苏婉清是任你拿捏的软柿子
从今天起,这东宫的女主人是谁,得由我说了算。
至于你的白月光
呵,让她在坟里继续凉着吧。
02
萧景渊摔门而去时,廊下的宫灯都晃了三晃。
青禾吓得腿肚子打转,扶着我的胳膊直哆嗦。
娘娘,您刚才说的那些话……
哪句不对我剥了颗蜜饯丢进嘴里,甜得眯起眼,难道我说错了他那个白月光,能替他挡了贵妃娘娘塞过来的那些美人
青禾欲言又止,半晌才憋出一句。
可殿下毕竟是太子……
太子怎么了我把蜜饯核吐进碟子里,发出清脆一响,太子就得守着个死人过一辈子那我这个正牌太子妃,算什么摆设
正说着,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是负责东宫膳食的刘嬷嬷,手里端着个黑漆托盘,盘子里放着一碗清粥。
她是白月光柳氏的奶嬷嬷,自打进了东宫,就没给过我好脸色。
此刻更是耷拉着眼皮,语气阴阳怪气。
殿下还没歇下老奴给殿下温了粥,是按柳姑娘以前的法子做的。
她说着,眼睛斜斜地瞟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我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我挑了挑眉,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
刘嬷嬷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了
她愣了一下,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指了指她手里的粥碗。
这东宫现在是谁当家,你忘了
殿下还在呢!刘嬷嬷梗着脖子,气焰嚣张,只要殿下在一天,这东宫就该守着柳姑娘的规矩!
哦我伸手,指尖在冰凉的托盘沿上划了一圈,柳姑娘的规矩里,有没有说过,奴才可以爬到主子头上作威作福
刘嬷嬷脸色一白,却还是强撑着。
老奴是看着殿下长大的,是柳姑娘最信任的人……
所以呢我猛地抬手,啪一声,粥碗摔在地上,白花花的米粒溅了她一裙角。
看着殿下长大,就能忘了自己的本分
柳姑娘信任你,你就能把我这个正妃当空气
我声音不大,却带着冰碴子,吓得刘嬷嬷腿一软,噗通跪在了地上。
青禾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大概是没见过我发这么大脾气。
我踩着裙摆,一步步走到刘嬷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从今天起,东宫的膳食归我管。
你手里的钥匙,明天一早交上来。
还有,我弯下腰,凑近她耳边,声音轻得像叹息,别再在我面前提柳姑娘,不然……
我没说完,但眼里的寒意足够让她明白。
刘嬷嬷抖得像筛糠,连声道:是,是老奴错了,老奴再也不敢了……
我直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拖下去,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两个小太监赶紧上前,架起瘫软的刘嬷嬷往外走。
地上的狼藉很快被清理干净,殿里又恢复了清净。
青禾怯生生地递上一杯热茶。
娘娘,您刚才好厉害……
我接过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眉眼。
厉害
在这吃人的深宫里,不厉害点,早就成了别人脚下的泥。
柳如眉是白月光又如何
死人,是争不过活人的。
这东宫的天,也该变变了。
03
太子踹门进来时,我正对着铜镜描眉。
青禾吓得手里的眉黛都掉了,我却慢悠悠地拾起,蘸了点螺子黛。
殿下这火气,是从坟头带回来的
萧景渊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
刘嬷嬷呢他眼底翻着红,你把她怎么样了
我挣了挣没挣开,索性顺着他的力道靠过去,胸口若有似无地蹭着他的小臂。
自然是让她去反省了,我抬眼望他,睫毛扫过他的手背,总不能让个奴才骑到主子头上,传出去丢了殿下的脸面不是
他猛地松开手,后退半步像是被烫到。
苏婉清!你别太过分!他指着我,指尖都在抖,刘嬷嬷是如眉的奶嬷嬷!你动她,就是在打我的脸!
我抚着被捏红的手腕,忽然笑出声。
哦那殿下倒是说说,我这个正儿八经的太子妃,管不动东宫的奴才,算不算打您的脸
还是说,在殿下心里,我连个死人的奴才都不如
他被我堵得哑口无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殿外的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敲得窗棂噼啪响。
我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潮湿的风卷着雨丝扑进来,打湿了我的鬓发。
殿下要是真那么念着柳姑娘,我回头看他,眼神里没了半分玩笑,不如上奏父皇,废了我这个太子妃,让柳姑娘的牌位陪您过一辈子
他瞳孔骤缩,像是没料到我会说出这种话。
你……
我什么我打断他,声音陡然冷了下来,殿下以为我苏婉清是求着嫁进东宫的若不是父皇赐婚,若不是为了苏家满门,你以为我愿意对着你这张冷脸
柳如眉是你的白月光,可我苏婉清也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泥娃娃!
我越说越气,抓起窗台上的青瓷瓶就往地上砸。
哐当一声,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你守你的旧帕子,我当我的太子妃,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吗非要逼我
她死了三年了!萧景渊!你醒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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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那句话像是耗尽了我所有力气,我扶着窗台大口喘气,眼泪不知何时滚了下来。
萧景渊站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肩膀都垮了。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团乱麻,有震惊,有愤怒,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茫然。
雨越下越大,把殿外的芭蕉打得沙沙响。
我抹了把脸,转身坐回妆台前,重新拿起眉黛。
殿下要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我对着镜子,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累了,要歇息了。
他没走,也没说话。
直到我卸了钗环,换上寝衣,他还站在原地,像尊没了魂的石像。
烛火摇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地上,竟有几分可怜。
我钻进被窝,背对着他。
要守着就守着吧,我闷声说,别着凉了,染上风寒,又要怪到我头上。
身后传来他极轻的一声叹息,像是羽毛落在心尖上。
然后,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殿门被轻轻带上,留我一个人听着窗外的雨声。
青禾怯生生地走进来,想吹灭蜡烛。
留一盏。我说。
她应了声,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我睁着眼睛看着帐顶的缠枝莲纹,忽然觉得这东宫的夜,真长啊。
但没关系。
再长的夜,也会有天亮的时候。
柳如眉的时代,该过去了。
04
第二日的宫宴,我特意选了件石榴红的蹙金绣裙。
裙摆扫过青石路时,金线绣的缠枝莲像是活了过来。
青禾替我扶着鬓边的凤钗,小声嘀咕。
娘娘,今日贵妃娘娘也在,要不要换件素净些的
我对着宫墙的倒影理了理衣领。
素净给谁看给贵妃娘娘还是给那些等着看我笑话的人
她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只能低下头替我拢了拢披风。
宴会厅里早已是人声鼎沸。
我一进去,原本嘈杂的议论声就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有好奇,有鄙夷,还有幸灾乐祸。
我视而不见,径直走到太子身边的空位坐下。
萧景渊今日穿了件明黄色的常服,衬得他眉眼越发清冷。
见我坐下,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葡萄,慢条斯理地剥着皮。
刚剥好一颗要放进嘴里,就听到旁边传来娇柔的笑声。
哟,这不是太子妃姐姐吗
我抬眼,是安昌郡主,柳如眉的表妹。
她穿着件月白色的衣裙,往那儿一站,倒真有几分柳如眉的影子。
郡主有事我把葡萄丢进嘴里,甜得眯起眼。
她却像是没看见我的敷衍,凑得更近了些。
姐姐今日这身真好看,就是……她故意顿了顿,眼神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太艳了些,倒像是……
倒像是什么我挑了挑眉,等着她的下文。
她被我看得有些发怵,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
倒像是街边那些招摇过市的……
话没说完,就被我手里的葡萄皮砸中了额头。
冰凉的汁水顺着她的发髻往下流,看着狼狈极了。
满座哗然。
安昌郡主又惊又气,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你敢打我
我掏出手帕擦了擦指尖,慢条斯理地说。
郡主年纪小,不会说话,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教教你。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得有个数。
不然哪天祸从口出,丢了性命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萧景渊终于抬眼看我,眼神里带着几分惊讶。
我回了他一个无辜的笑。
怎么只许她编排我,不许我教训她
安昌郡主气得眼圈都红了,转头看向萧景渊,带着哭腔说。
太子殿下,您看看她!她竟敢这么对我!
萧景渊皱了皱眉,没看她,反而看向我。
够了。
就两个字,听不出喜怒。
我知道见好就收,便不再说话,重新拿起一颗葡萄剥着。
安昌郡主见萧景渊没替她出头,更委屈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旁边的几位夫人小姐想劝,又不敢得罪我,只能干着急。
这场闹剧最终以贵妃娘娘的到来告终。
她看了眼哭哭啼啼的安昌郡主,又看了看我,眼神里带着审视。
这是怎么了
没等我开口,安昌郡主就扑到她跟前,添油加醋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她先出言不逊的部分。
贵妃娘娘听完,脸色沉了沉,看向我。
太子妃,此事当真
我刚要说话,萧景渊却先开了口。
母妃,不过是些小孩子家的玩闹,何必当真。
他竟然替我解围了
我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他却避开了我的目光,低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贵妃娘娘显然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
也是,都是些孩子。
她拍了拍安昌郡主的背,好了,别哭了,多大点事。
安昌郡主不敢违逆贵妃娘娘,只能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只是看我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我心里却乐开了花。
萧景渊啊萧景渊,你总算还有点良心。
这场宫宴,我吃得格外香甜。
尤其是看到安昌郡主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更是觉得手里的葡萄都甜了几分。
散宴的时候,萧景渊破天荒地等了我。
他走在前面,步伐不快,像是在等我跟上。
我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忽然觉得。
这东宫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至少,有乐子可寻。
05
夜里发起热来,浑身骨头缝都透着疼。
青禾摸我额头时,声音都在发颤。
娘娘,奴婢去请太医吧
我昏昏沉沉地摆手,刚要说话,就听见殿门被推开的响动。
萧景渊一身夜行衣,带着外面的寒气闯了进来。
他大概是刚从外面回来,发梢还挂着水珠,看到我这副样子,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哑些,竟没了往日的冰冷。
青禾赶紧回话:殿下,娘娘从傍晚就开始发热,一直说胡话……
闭嘴。我含混不清地嘟囔,我才没说胡话。
萧景渊俯身过来,手背贴上我的额头。
冰凉的触感让我瑟缩了一下,却奇异地舒服。
烫得厉害。他低声说,转身吩咐青禾,去请李太医,就说是东宫急事。
青禾应声跑出去,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
他不知从哪儿翻出帕子,在冷水里浸了浸,拧干了往我额头上敷。
动作生涩得很,帕子边角蹭到我眼角,冰凉的。
你怎么回来了我眯着眼看他,烛光里他的轮廓柔和了些,不去守着你的白月光了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说话。
过了半晌,才听见他闷闷地说:胡说什么。
我笑了笑,大概是烧糊涂了,竟觉得他这模样有几分可爱。
萧景渊,我伸手去抓他的袖子,指尖触到他腕间的玉扣,你说,我要是死了,你会不会……
闭嘴!他厉声打断我,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不许说这种话。
我被他吼得一愣,随即委屈起来。
你凶我……眼泪莫名其妙就涌了上来,我都快病死了,你还凶我……
他大概是没见过我这副样子,僵在那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过了好一会儿,才笨拙地拍了拍我的手背。
……不凶你了。他的声音放软了些,等太医来了,吃了药就好了。
我吸了吸鼻子,得寸进尺地往他跟前凑了凑。
那你给我讲故事。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后退半步。
荒唐!
我不管,我耍赖,死死抓着他的袖子不放,我就要听你讲故事,讲你小时候的事……
他大概是被我缠得没办法,又或许是看我实在可怜,竟然真的坐了下来。
他讲他小时候爬树掏鸟窝,被太傅罚抄书;讲他第一次骑马摔断了腿,父皇气得三天没理他;讲他……
没讲柳如眉。
我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听着听着,眼皮越来越沉。
昏睡前,好像听见他在耳边说什么。
声音很轻,像梦呓一样。
……别死。
第二天醒来时,头痛好了许多。
青禾端着药进来,笑得一脸神秘。
娘娘,您不知道,昨晚殿下守了您半宿呢。
我端着药碗的手顿了顿。
你看错了吧。
没看错!青禾肯定地说,奴婢起夜时,还看见殿下坐在床边打盹呢,身上还披着您的披风……
我低头吹了吹药碗里的热气,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这药,好像也没那么苦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地上,暖融融的。
我忽然觉得,这东宫的春天,好像要来了。
06
晨起梳妆时,青禾捧着个描金漆盒进来,脸上堆着促狭的笑。
娘娘,您瞧谁送的
我掀开盒盖,里面是串晶莹剔透的酸梅,裹着层薄薄的糖霜。
太子殿下我挑了挑眉,拿起一颗丢进嘴里,酸得牙根发软。
可不是嘛,青禾凑过来,殿下今早特意让人去御膳房取的,还吩咐了,要最酸的那种。
我嚼着酸梅,心里却泛起点甜。
这萧景渊,倒是学乖了。
正想着,殿外传来脚步声,萧景渊一身朝服走了进来,肩上还落着点晨露。
醒了他走到妆台前,目光落在我发间的珠钗上,这支不错。
我没回头,对着镜子笑道:殿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不去书房看您的旧帕子了
他噎了一下,耳根微微泛红。
胡说什么,他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我耳后的碎发,今日休沐,陪你用早膳。
这还是头一遭。
我心里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
早膳摆了满满一桌子,大多是我爱吃的。
萧景渊没怎么动筷子,倒是盯着我看个不停。
殿下不饿我夹了块水晶糕递到他嘴边,尝尝御膳房新做的。
他愣了愣,张口接住,咀嚼时眼神都柔和了些。
正吃得热闹,殿外传来安昌郡主的声音,带着哭腔。
表哥!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萧景渊眉头瞬间皱起,脸色沉了沉。
让她进来。
安昌郡主红着眼眶闯进来,看到我时,眼神里的怨怼几乎要溢出来。
表哥,她昨天在宫宴上欺负我还不够,今天竟然让人砸了我母妃给我送的点心!
我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
郡主这话就不对了,我慢悠悠地说,你那点心盒里藏着只死老鼠,难不成要我咽下去
安昌郡主脸色一白,眼神闪烁。
你胡说!我怎么会……
哦那要不要请父皇来评评理我挑眉,让他看看,安昌郡主是怎么给太子妃下毒的。
她吓得往后缩了缩,眼泪掉得更凶了。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萧景渊没看她,只看向我,语气平静得可怕。
谁给你的胆子,敢在东宫动手脚
安昌郡主哭着扑过去,想抓他的衣袖。
表哥,不是我……是她陷害我!
萧景渊侧身避开,声音冷得像冰。
来人,他扬声道,把安昌郡主送回府,禁足三个月,抄写女诫百遍。
安昌郡主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表哥!你竟然帮她
她是太子妃,萧景渊看着她,眼神里没了半分温度,你以下犯上,本就该罚。
还有,他补充道,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入东宫半步。
安昌郡主被侍卫拖下去时,还在哭喊着柳如眉的名字。
表哥!你忘了姐姐了吗你怎么能被这个女人迷惑……
萧景渊的脸色越来越沉,握着筷子的手都在发抖。
我伸手覆上他的手背,掌心的温度让他愣了愣。
别气,我轻声说,跟个小孩子置气,不值当。
他反手握紧我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种莫名的笃定。
婉清,他看着我,眼神认真,以前是我不对。
我心里一动,刚要说话,他却低下头,声音低哑。
以后,不会了。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
我忽然觉得,这酸梅,好像也没那么酸了。
07
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盛,我拽着萧景渊往花丛里钻。
他一身月白常服,被我拉得踉跄,无奈地叹气。
慢点,当心脚下。
我回头冲他笑,手里还攥着刚掐的半朵粉牡丹。
殿下你看,这朵像不像我
他顺着我的手看去,眼神软得像春水。
不像。
我撇嘴,正要反驳,他却伸手替我拂去发间的花瓣。
你比它艳。
这话听得我心头一跳,故意板起脸。
殿下如今倒会说情话了,是不是跟哪个宫女学的
他捉住我要去掐花的手,指尖温热。
只跟你说。
正腻歪着,就见柳尚书夫人提着裙摆走来,脸上挂着假笑。
她是柳如眉的亲娘,自打进宫就没给过我好脸色。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好兴致啊。
我没理她,自顾自地往萧景渊怀里靠了靠。
萧景渊淡淡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柳夫人却不肯走,视线落在我手里的牡丹上,阴阳怪气起来。
这牡丹虽艳,终究是俗物。不像我们家如眉,性子清雅,最爱的是兰花。
又来了。
我翻了个白眼,正要开口,萧景渊先一步说话了。
岳母说笑了。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牡丹是花中之王,配太子妃正合适。
至于兰花,他瞥了眼不远处的兰草,孤瞧着,倒像是上不得台面的杂草。
柳夫人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我差点笑出声,往萧景渊怀里缩了缩,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殿下今日嘴皮子够利的。
他低头看我,眼底藏着笑意。
对付不识趣的人,不必客气。
柳夫人僵在原地,看着我们并肩走远,背影都透着委屈。
走了没几步,我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冲她喊。
柳夫人,听说您新得了块上好的墨
她愣了愣,不明白我要说什么。
回头送东宫来,我晃了晃手里的半朵牡丹,笑得狡黠,殿下说要练字,正好缺墨呢。
萧景渊低笑出声,捏了捏我的手心。
淘气。
阳光穿过花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我看着他带笑的侧脸,忽然觉得。
什么白月光,什么旧帕子。
都不如身边这个人,来得真切。
这东宫的日子,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08
入秋后的第一场雨下了整夜,清晨推开窗,满院桂香混着水汽漫进来。
萧景渊从身后圈住我的腰,下巴搁在发顶,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在看什么
我指着廊下那盆新移来的石榴,笑得眉眼弯弯。
看它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他低笑出声,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
有孤在,它敢不熬
我回身捶了他一下,却被他捉住手腕往怀里带。
别闹,我挣了挣,青禾该送早膳来了。
他偏不放,指尖划过我腕间的红痕——那是昨夜他没克制住留下的。
怕什么,他吻了吻我的耳垂,他们不敢进来。
正腻歪着,青禾在门外轻唤。
殿下,太子妃娘娘,书房收拾好了。
我恍然想起,今日要去他书房整理那些旧物。
他书房里有个上了锁的樟木箱,我知道里面是什么。
是柳如眉的遗物。
以前他从不许人碰,连打扫都要亲自来。
昨夜临睡前,我抱着他的胳膊晃了晃。
殿下,明天把那些东西拿出来晒晒吧,潮了该坏了。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同意,却听见他低低应了声好。
此刻站在书房中央,看着萧景渊亲手打开那只箱子,心里竟没半分波澜。
里面是几件旧衣裙,一方褪色的绣帕,还有半支用秃了的玉簪。
都是些寻常女儿家的物件,搁在时光里久了,染上了陈旧的黄。
她走的时候才十六,萧景渊拿起那支玉簪,指尖轻轻摩挲,总爱偷拿我的墨锭画小人。
我凑过去看,帕子角落里果然绣着个歪歪扭扭的小像,穿着太子蟒袍,却画了个圆滚滚的肚子。
忍不住笑出声。
殿下那时候就这么胖
他敲了敲我的额头,眼底却没了往日的沉郁。
是她画技差。
我们蹲在地上,一件一件翻看着。
他说柳如眉怕黑,总爱在夜里点三盏灯;说她爱吃城南铺子的糖糕,每次都要让丫鬟排队去买;说她……
说得很平静,像在说一段别人的故事。
都烧了吧。我忽然开口。
他抬眼看我,眸子里映着窗外的天光。
烧了,我拿起那方旧帕子,轻轻放在他手心,留着占地方,以后这书房,要放我绣的帕子,放我们孩子的虎头鞋。
他握紧了我的手,帕子的边角硌着掌心,却不觉得疼。
院子里早就备好了火盆,萧景渊亲手把箱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放进去。
火苗舔舐着布料,腾起淡淡的烟。
他站在火光前,侧脸的轮廓被映得柔和,我忽然觉得,那个困在回忆里的萧景渊,终于走出来了。
以后不许再想她了。我从身后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背上。
不想了,他转过身,低头吻了吻我的发顶,声音郑重,以前是我糊涂,让你受委屈了。
我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的唇。
桂花香从敞开的窗子里飘进来,混着烟火气,竟格外好闻。
萧景渊,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不要做谁的替身,也不要你勉强自己。
我知道。他握住我的手,十指紧扣,你是苏婉清,是我的太子妃,是要跟我过一辈子的人。
火盆里的灰烬被风吹起,打着旋儿落在青砖上。
我忽然想起刚嫁进来那阵子,总觉得这东宫的墙太高,冷得像冰窖。
可现在,被他这样牵着,竟觉得连风都是暖的。
走吧,他拉着我往殿外走,青禾说炖了银耳羹,去尝尝。
等等,我回头看了眼那盆快要燃尽的火,忽然笑了,你说,柳如眉要是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太子,最后被我拐跑了,会不会气活过来
萧景渊无奈地捏了捏我的脸。
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阳光穿过云层,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
我忽然觉得,这东宫的日子,还长着呢。
有他在,再长的日子,也会像这秋日的阳光一样,甜丝丝,暖烘烘的。
谁还稀罕什么白月光呢。
我这朵红玫瑰,才正要开得热闹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