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崩溃那日,我亲手为钟馗戴上最后一道枷锁。
锁我何用他嗤笑,三界只剩你还在当阎王的狗。
三百年后人间化为妖魔炼狱,玩家们疯狂刷着【钟馗暴走】副本。
系统提示突然响起:终极BOSS好感度+1,当前进度1/100。
全网炸锅时,我的操作界面弹出隐藏提示——
检测到旧主权限。
是否解除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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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臭的风卷着猩红的雪片,抽打在断壁残垣上,发出呜咽般的嘶鸣。昔日酆都的巍峨城门,如今只剩几根焦黑的石柱斜插进血色泥泞里,刻满了破碎的符文和深可见骨的爪痕。空气粘稠得像是凝固的血,吸进肺里带着针扎似的阴寒和一股铁锈般的甜腥味。
玩家【夜游】屏着呼吸,将自己更深地埋进一堆破碎的骨骸和锈蚀铠甲之下,只露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远处那片扭曲的暗红天幕。
队伍频道里,文字信息无声滚动。
【铁盾猛男】:艹!这鬼地方掉san值比掉血还快!老子的精神韧性药剂都快喝完了!
【妙手空空】:别嚎了,猛男哥。【夜游】大佬,侦查到啥没Boss刷新点到底在哪个犄角旮旯这副本简介模棱两可,只说在绝望之地寻找不散的英魂,这他娘的不全是绝望之地
【夜游】指尖在虚拟操作板上飞快划过,视野远处几个代表着极高能量反应和浓郁怨念的光斑微微闪烁。他缩回头,快速输入。
【夜游】:三点钟方向,原判官殿废墟,能量波动最强。但那边徘徊的剥皮行者太多,正面硬闯我们这支残队撑不过十秒。九点钟方向,怨念浓度异常,怀疑是孽镜台残骸,防御力量稍弱,但地形更复杂,可能有陷阱。
【奶不动等死吧】:……我说,咱们非得头铁刷这个【钟馗暴走·序章】吗开荒团灭十七次了,全网首通影子都没有。奖励再诱人,也得有命拿啊。刚才路过那血池,里面泡着的好像是上赛季全服前十的狂战……
【铁盾猛男】:怕个球!富贵险中求!首通啊兄弟们!想想那全区公告,想想那专属称号和神话绑定装备!再说了,这可是钟馗!黑神话宇宙里第一个开放的世界级Boss!输了不亏,赢了血赚!
【妙手空空】:猛男哥说得对!【夜游】大佬指挥,我偷宝箱的手早就痒痒了!
【夜游】:谨慎。这副本不对劲。所有侦测技能对核心区域无效,怪物行为模式也比资料片演示的更……疯狂。跟上,走九点钟方向,保持潜行状态,触发战斗立刻向我靠拢,准备强制脱离。
小队四人像幽灵一样在废墟的阴影中穿梭。脚下是咯吱作响的骨渣和瓦砾,猩红的雪落在肩甲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腐蚀着耐久度。【夜游】的感知开到最大,规避着游荡的魔影——那些昔日地府的鬼差、阴兵,如今大多面目全非,躯体扭曲膨胀,被更黑暗暴戾的气息充斥,只剩下杀戮和吞噬的本能。
越靠近判官殿废墟,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越强。仿佛空气本身都有了重量,裹挟着无数亡魂的尖啸和哀嚎,无差别地碾压着每一个闯入者的神经。
呃……【奶不动等死吧】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血条下方一个【精神侵蚀】的Debuff图标悄然浮现,缓慢叠加层数。
【夜游】立刻打了个手势,队伍再次蛰伏下来。
就在这时,整个废墟猛地一震!
并非物理上的震动,而是一种源自灵魂层面的剧烈颤栗。远方判官殿那巨大的残破穹顶之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气息轰然爆发,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凶兽睁开了眼睛。
暗红的天幕被无形的力量撕开一个巨大的漩涡,猩红的雪片狂乱飞舞,凝聚成一道接天连地的血色龙卷。龙卷中心,隐约可见一个无比高大、披覆着残破暗金甲胄的模糊身影,仅仅一个轮廓,就散发出滔天的怨愤和足以令万物凋零的死寂。
【区域公告:警告!异常能量爆发!核心区域怨念浓度急速攀升!所有玩家请立刻撤离!】
【区域公告:警告!未知高维反应检测中……】
队伍频道死寂了一瞬。
【铁盾猛山】:我……日……
甚至来不及发出第二个字。
那血色龙卷中心的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没有光效。
但【夜游】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冰寒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视野边缘疯狂闪烁起血红色的危险警告。他下意识地启动了保命的【幽影遁】符箓。
就在他身体化为虚无的前一刹那,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身旁的【铁盾猛山】——这个以血厚防高著称的重甲坦克,连人带盾,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捏住的虫子,瞬间坍缩、扭曲,然后嘭的一声,炸成了一团浓郁的血雾,装备碎片和药水掉落的光点尚未溅开,就被那血色龙卷贪婪地吸扯过去。
【妙手空空】、【奶不动等死吧】……连惨叫都未能发出,步了后尘。
【夜游】借着遁术的最后一瞬,疯狂向后逃窜,冰冷的恐惧感如影随形。直到退出近千米,那种灵魂被锁定的感觉才骤然消失。
他瘫在一堵半塌的断墙后,血线只剩下最后一丝,高级遁术符箓彻底报废,精神侵蚀Debuff叠到了七层,视野模糊,耳边满是幻听般的嘶嚎。
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胸骨。
刚才那是什么钟馗资料片里虽然强大,但绝不是这种……这种仅仅一个意念,就近乎规则抹杀的存在!
他颤抖着打开战斗记录。
【您受到的寂灭凝视影响……】
【队友铁盾猛山已死亡。】
【队友妙手空空已死亡。】
【队友奶不动等死吧已死亡。】
全是。
根本不是什么常规技能!那是超越了当前版本理解的力量!
就在他惊魂未定,准备强行下线保命时,一道清晰无比、截然不同于系统机械音的提示,在他个人界面正中弹了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直接敲在灵魂深处的韵律:
【终极BOSS好感度+1,当前进度1/100】
【夜游】猛地僵住,瞳孔骤缩。
这行字……不是系统公告格式!没有编号,没有频道标识,就像一条私密的、直接嵌入他游戏核心程序的信息。
终极Boss好感度
开什么玩笑!对那个瞬间秒杀他们全队、仅仅是气息就让人理智崩潰的怪物……产生了好感度
谁怎么产生的就因为看了一眼还是因为逃掉了
荒谬绝伦的提示让他头皮发麻。
没等他从这巨大的错愕和混乱中理出头绪,又一条提示紧跟着弹出,这一次,带着更加古老、更加冰冷的质感,仿佛尘封万年的青铜器骤然开裂:
【检测到旧主权限……】
【指令校对中……血脉符印验证通过……】
【灵魂残响共鸣确认……】
【权限等级:判官·末席】
最后四字映入眼帘的瞬间,【夜游】如遭雷击,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栗席卷全身,几乎让他握不住虚拟的武器。
判官……末席……
遥远的、被刻意遗忘的、仿佛属于另一个生命体的记忆碎片,裹挟着地府阴冷的风和彼岸花的香气,蛮横地撞进脑海。判官笔冰冷的触感,生死簿上朱砂的腥气,阎君殿前肃穆的钟声,还有……最后那一刻,锁链缠绕在那不屈身影上的沉重,以及那双燃烧着无尽怒火与讥诮的血色眼眸……
……锁我何用那嗤笑声跨越了三百年的时光,依旧清晰刺耳,三界只剩你还在当阎王的狗。
他猛地捂住头,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呻吟。
不……不可能!
那只是个游戏背景设定!是玩家进入地府阵营时随机分配的一段身份前史!早就该被抹平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被检测到还验证通过!
剧烈的头痛撕扯着他的神经,眼前的废墟景象开始扭曲、重叠,仿佛有另一个破败阴森的世界要从中浮现出来。
就在这意识混乱的巅峰,第三条提示,简单、直接,却带着足以颠覆一切的重量,沉沉地压在了他的视野中央,每一个字符都仿佛由最深的阴影铸成:
【是否解除封印】
【Yes
/
No】
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悬停在那个足以引发未知风暴的选项之上。废墟的风嚎叫着,卷起血腥,如同万鬼齐喑。
远处,血色龙卷缓缓平息,那模糊的恐怖身影似乎朝这个方向,投来了漠然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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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夜游】)的指尖冰凉,悬在虚空中那两个燃烧着幽暗火焰的选项之上,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几乎盖过了这片死地的风嚎。
【Yes
/
No】
每一个笔画都像是由凝固的黑暗勾勒,散发出不容置疑的、足以撬动命运的重量。
判官·末席。
这四个字不是游戏称号,不是一段无足轻重的背景代码。它是烙进灵魂里的印记,是三百年前那场天地倾覆中,我亲手为自己判下的罪与罚。
我以为早已遗忘,连同那座崩塌的酆都,一起埋进了时光的废墟。可此刻,它撕开了所有伪装,血淋淋地跳出来,带着地府深处最冰冷的阴风和彼岸花腐烂的甜香。
锁链的冰冷触感仿佛还缠在指间——不是虚拟的数据模拟,是真实的、浸透了幽冥寒气的陨铁,一圈圈,缠绕上那具不屈的伟岸身躯,锁死他崩天裂地的神通,锁住那滔天的怨愤与不甘。最后一道枷锁扣紧时发出的那声咔嚓脆响,此刻就在我耳膜深处反复回荡,尖锐得刺骨。
……锁我何用他当时嗤笑,血色的瞳眸里没有败者的绝望,只有燎原的怒火和一种几乎将我烧穿的讥诮,三界只剩你还在当阎王的狗。
那句话像淬毒的冰锥,三百年来时不时就在心口钻一下。我以为麻木了,可原来没有。它藏得太深,此刻被这诡异的提示生生剜了出来,痛得我几乎痉挛。
阎王的狗……
是啊,那时候的我,可不就是一条最忠心、最愚昧的狗么守着摇摇欲坠的秩序,捧着早已失去意义的律条,对着注定要撕碎一切的洪流狂吠,最后,亲手锁上了或许曾是地府最后的……脊梁。
剧烈的头痛浪潮般拍打着我残存的理智。视野里,猩红的雪、焦黑的废墟开始扭曲、旋转,幻化出旧日的轮廓——判官殿高耸的穹顶,孽镜台上模糊的罪影,忘川河里永不平息的血浪呜咽……
呃啊……我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猛地甩头,试图驱散这致命的幻象。
不能想!不能再被拖回去!
那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沉沦。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两个选项上。
解除封印放出那个东西那个仅仅一丝气息泄露,就轻易抹杀了【铁盾猛山】他们,让高级遁符直接报废的怪物那个三百年前就敢怒斥天地、恨意滔天的钟馗
现在的他,被镇压磨蚀了三百年,在那场导致地府崩溃、人间炼狱的剧变中又不知沾染了多少诡异与不祥,会变成何等毁天灭地的存在
一旦放出,真的是这个世界——这个残存的、玩家们赖以挣扎的游戏世界——所能承受的吗
而我,一个区区末席判官,一个苟延残喘了三百年的逃兵、罪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做这个决定
可是……不解除呢
这行提示为何独独找上我旧主权限……它认的不是现在的玩家【夜游】,而是三百年前那个可笑的判官末席。这意味着,此地的封印,或许本就与我的过去,与我犯下的罪,紧密相连。
躲得掉吗
就在我心神激荡,指尖颤抖愈发剧烈之时——
【区域频道】突然被海啸般的信息流彻底引爆!
!!!刚才那是什么!秒杀!全是秒杀!
侦察术反馈全是问号!能量级别爆表了!这他妈是序章Boss该有的强度!
BUG!绝对是出BUG了!举报!快举报!
等等!你们看系统提示栏!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看见了!‘终极BOSS好感度+1’!谁!谁刷到好感度了!
疯了吧!对那种东西有好感度怎么刷的用命刷吗!
【夜游】!是【夜游】的队伍!他们刚才就在核心区!就他一个逃出来了!
@夜游
大佬!出来说说!怎么回事隐藏机制吗
好感度有什么用能触发特殊剧情还是能免死
开什么玩笑!肯定是系统显示错误!或者是什么新型诅咒Debuff!
【夜游】大佬回话啊!
我的名字被疯狂刷屏,无数私信和组队邀请瞬间挤爆了界面角落,通红的提示数字疯狂跳动。玩家们的情绪从最初的恐惧震惊迅速转变为狂热、好奇、以及毫不掩饰的嫉妒和探究欲。
他们看不见我界面里那两条更致命的、关于权限和解除封印的提示。
他们只看到了那一条好感度+1。
在这开荒屡屡受挫、死亡惩罚极其惨重的副本里,任何一点异常都足以被放大解读,任何一丝可能的捷径都会引来疯狂的追逐。
我成了风暴眼。
冷汗沿着我的额角滑落。
不能待在这里了。任何一个潜行靠近的玩家,或者范围侦测技能,都可能发现我的位置。一旦被围住,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立刻离开!
几乎是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那第三条提示,【是否解除封印】,它的边缘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催促。
走!立刻!
我心一横,不再去看那两个选项,用尽全部意志力将其暂时从视野中央强制隐藏(一个高阶玩家对UI界面的基础操控,此刻却艰难得如同徒手搬山),同时猛地灌下一瓶高级精神稳定药剂,压下那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头痛和幻听。
身体还因之前的【寂灭凝视】和强制遁逃而虚弱不堪,但我咬着牙,凭借着对这类废墟地形本能的熟悉(另一种该死的、源自判官生涯的残留记忆),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出藏身的角落,向着与判官殿废墟相反的方向,向着更外围、更混乱的区域疾驰。
猩红的雪更密了,像是天在淌血。
沿途,更多破碎的景象撞击着我的感官:被撕裂的招魂幡缠绕在扭曲的青铜柱上,一座巨大的石磨盘半埋在血泥中,里面似乎还有未磨碎的骨头渣滓,散发着微光。几只游荡的剥皮行者嗅到了生魂的气息,嗬嗬叫着扑来,被我勉强挥出的几道黯淡剑罡绞碎——动作流畅得仿佛练习过千万遍,带着判官拘魂锁魄的影子,这发现让我又是一阵心悸。
我不能回城。现在的状态回去,一旦被有心人盯上,在安全区也能被各种手段探查、骚扰乃至逼问。玩家们对首通和隐藏任务的疯狂,我比谁都清楚。
只能在这片广阔的、危机四伏的炼狱废墟里寻找一个暂时的、绝对安静的角落。
玩家们的喧哗被远远抛在身后,但频道里的疯狂讨论依旧通过虚拟界面不断刷新,刺激着我的神经。
……分析出来了!能量爆发点确认是原判官殿遗址!‘寂灭凝视’疑似范围即死判定,无视当前所有已知无敌技能!
‘好感度’系统无法定位来源代码,疑似底层规则触发!
【血色荆棘】公会开荒二团全灭!他们试图用S级道具【玄武镇厄符】靠近!
【龙渊】公会三团全灭!他们找到了疑似‘孽镜台’残骸,刚触碰就引动了范围诅咒!
失败,死亡,更多的失败,更多的死亡。
每一次团灭公告,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所有关注此事的玩家心上,也敲打在我的心上。那座废墟,那个身影,在玩家们一次次徒劳的冲锋和死亡渲染下,变得越发恐怖、神秘、不可逾越。
而我这唯一的好感度获得者,被衬托得越发扎眼。
查!一定要找到【夜游】!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悬赏!一万金币求【夜游】坐标!五千金币求‘好感度’获取方式猜测,采纳再付一万!
频道里开始出现明码标价的悬赏。
我的嘴角扯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看,这就是玩家。这就是……我曾经试图守护,如今却深陷其中的,混乱而贪婪的人间。
头痛稍稍缓解,但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寒意从骨髓里透出来。
终于,在一片相对偏僻、只有低等级魔影游荡的断裂廊桥下方,我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凹陷处,外面还有几根倾倒的巨大石柱遮挡。迅速清理掉附近零星的威胁,布下几个简易的警示和隔绝窥探的结界符箓(手法依旧带着地府的痕迹),我疲惫地靠坐在冰冷的、刻着模糊地狱绘卷的断壁上,稍稍松了口气。
暂时……安全了。
虚拟界面安静下来,只有区域频道还在不知疲倦地滚动着玩家的惊恐、猜测与贪婪。我屏蔽了频道,世界瞬间清净了不少,只剩下永无止境的风嚎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名魔物的嘶吼。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腐臭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
然后,小心翼翼地,再次调出了那三条索命符般的提示。
【终极BOSS好感度+1,当前进度1/100】
【检测到旧主权限……权限等级:判官·末席】
【是否解除封印】
【Yes
/
No】
它们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比任何史诗级任务说明都要简短,却重逾山岳。
我的目光落在判官·末席四个字上,心脏再次抽搐起来。这不是游戏错误,不是幻觉。它被验证了,被某种高于当前游戏系统的规则认可了。
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我
是因为我靠近了核心区域是因为那个寂灭凝视还是因为……我下意识逃命时使用的、带着旧日气息的遁术
好感度……这又是什么鬼东西对钟馗那个恨天恨地、连同自身一切都能燃烧殆尽的存在,会有好感度这种情绪化的计量单位简直荒谬到令人发笑。
可它偏偏出现了。
难道……是因为我当年亲手锁的他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一种冰冷彻骨的滑稽感涌上心头。
我颤抖着,尝试调动体内微末的、几乎早已废弃的力量——那不是玩家系统的法力值,而是更深层的、属于判官末席的一丝本源,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指尖艰难地凝聚起一点几乎看不见的幽光,点向那【权限等级】的提示。
嗡——
一声轻微的震鸣,仿佛触动了什么古老的机关。
提示文字如水波般荡漾开,一行新的、更加细小的注解浮现出来,字迹古拙,仿佛用蘸血的判官笔书写:
【权限关联:幽冥枷锁·终缚之印】
【状态:维系中(微弱)】
【关联效应:】
幽冥枷锁……终缚之印……
是我扣上的最后那道锁!
它……竟然还在而且状态是维系中
这意味着,三百年来,这道由我亲手打下的封印,始终没有完全破碎它还在发挥着作用,尽管已经变得极其微弱
那现在这解除封印的选项……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了一个瞬间。
难道不是解除地府崩溃后施加的其他镇压而是……解除我亲手留下的这道终缚之印
是我,一直锁着他最后的一丝……什么
巨大的冲击让我脑海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
【叮——!】
一声格外清脆、与周围死寂环境格格不入的系统提示音,突然在我个人界面响起。
不是区域公告,不是队伍频道,是最高优先度的私人信息提示音。
我猛地回神,警惕地看去。
发信人ID:【天枢】
信息内容只有言简意赒的两个字:
回话。
我的瞳孔瞬间缩紧。
【天枢】。
巡天镜工作室的绝对核心,攻略组的总负责人,真正站在玩家金字塔顶端、能够影响游戏势力格局的人物。他们工作室的目标,从来只有首通、纪录和最顶级的资源垄断。
他怎么会找我而且是在这个敏感到了极点的时刻
是看到了区域频道的骚动为了好感度
我迅速扫了一眼自己的状态和周围结界,确认没有暴露风险,然后深吸一口气,保持了沉默。现在这种情况,说什么都可能出错。
几秒后,又一条信息弹了出来,依旧来自【天枢】。
【夜游】,我知道你在看。别装死。
判官殿东南角,血池往西三百米,断龙石右下侧第三道裂缝。给你十分钟。带上你知道的全部。价格,让你满意。
我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他不仅知道我,还精准地报出了我刚才逃窜路线中一个极其短暂的停留点!那个地方极其隐蔽,我只是为了确认方向停留了不到三秒!
巡天镜……他们的情报能力已经恐怖到了这种程度连这种细节都能捕捉到还是说……他们动用了某种代价巨大、连这种高级副本环境都能临时窥探的禁忌道具
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被这种庞然大物盯上,远比被普通玩家悬赏要可怕得多。他们有的是手段让人生不如死,甚至在游戏外都能施加影响。
我盯着那行字,心脏沉重地跳动。
不能去。去了就是自投罗网,一切秘密都可能保不住。
但不去……就等于彻底得罪死巡天镜。以后在这游戏里,恐怕寸步难行。
进退维谷。
冷汗再次渗出。
就在我急速思考对策之时——
【叮——!】
又一声提示音!
这一次,却不是来自【天枢】,也不是任何玩家信息。
提示框的样式古老得惊人,像是斑驳的青铜铭文,带着一股蛮荒的气息,直接覆盖了【天枢】的信息,霸占了我视野的正中央。
发信来源:
内容,只有一句没头没尾、却让我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话:
那柱香,还剩多久
香
什么香
我猛地抬头,视线不受控制般地射向判官殿废墟的方向。
隔着无尽的距离和弥漫的血雾,我仿佛又一次看到了——
那尊被无数粗大锁链缠绕、半跪于地的狰狞身影脚下,阴暗的地面上,似乎……确实……插着一柱极其黯淡、细看几乎要熄灭的暗红色线香。
香头一点微茫,如同鬼眼。
三百年前,我亲手插下的……买命钱!
是给阎王的还是给……他的
它竟然……还在烧!
那柱香!
我浑身血液唰地一下凉透,四肢百骸瞬间僵直,仿佛被无形的冰针钉死在原地。
视野尽头,那片被血色龙卷肆虐过的判官殿核心废墟,景象穿透弥漫的猩红雪雾,蛮横地在我脑海中放大、重构——无数粗如儿臂、刻满湮灭符文的幽黑锁链,毒蟒般缠绕着一尊半跪于地的狰狞身影,残破的暗金甲胄在晦暗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绝望的微光。而在那尊身影脚下,龟裂的、浸透黑褐血污的地面上,确实……插着一柱香!
一柱细如小指,颜色暗沉如凝结血痂的线香!
它太不起眼了,混在废墟的杂乱与能量的狂暴波动中,如同投入狂涛的一粒沙,几乎被完全忽略。可一旦看见,它就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视线里,再也无法拔除。
香头一点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暗红微光,在死寂的风中明灭不定,如同濒死之兽艰难翕动的眼皮,固执地燃烧着。
三百年前,地府秩序崩坏前夜,阎罗殿倾颓,万鬼哀嚎逃散。我手持最后一道镇魂陨铁锻造的枷锁,一步步走向被无数断裂法则和反噬之力暂时困住的钟馗。他周身蒸腾着骇人的煞气,血色眼眸中的怒火几乎要将这阴司最后的穹顶烧穿。
就在扣上枷锁的前一瞬,我鬼使神差地,从判官袍袖的暗袋里,取出了这柱材质不明、来源已不可考的往生香。按照某个古老到连阎王判官卷宗都语焉不详的禁忌仪式,颤抖着,将其插在他身前冰冷的地面上。
指尖触碰到香体时,那是一种非金非木、冰冷又带着诡异活物的蠕动感,令人毛骨悚然。
……锁我何用他嗤笑的声音带着血气,震得我神魂不稳,三界只剩你还在当阎王的狗。
我没有回答,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用尽全部力气,将最后一道枷锁,幽冥枷锁·终缚之印,扣死在他的琵琶骨上。锁扣合拢的刹那,幽光爆闪,那柱往生香的香头,噗地一声,自行点燃,亮起那一点诡异的暗红。
然后,我便再也不敢回头,踉跄着逃离了那片正在加速崩塌的死亡绝地。
我以为那柱香早已随着地府的彻底崩溃而湮灭,或者早该燃尽了。
它怎么可能……还在!
三百年的风霜雨雪,三百年的怨气冲刷,三百年的神魔俱灭……它凭什么还在燃烧哪怕只剩下那么微弱的一点星火
那柱香,还剩多久
这句没头没尾的询问,带着青铜铭文般的古老和冰冷,再次碾过我的神经。
它不是在问香的长度,而是在问……时间
一种强烈到窒息的直觉攥住了我:这柱香,才是关键!它和终缚之印的状态维系中(微弱)绝对有关联!甚至可能……这香火,就是维系那最后一道封印的力量来源
香燃尽时,便是终缚之印彻底消散、封印完全解除之日
是谁是谁在问我这个发送古老提示的存在,是敌是友它知道多少
无数疑问和巨大的惊骇在我脑中疯狂炸开。
【天枢】的私信还在角落顽固地闪烁,带着巡天镜工作室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区域频道关于好感度和Boss强度的疯狂讨论仍在刷屏。
内外交困。
但我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柱遥远废墟中、微弱燃烧的暗红香火死死吸住了。
我必须确认!必须知道它还剩多少!
这个念头超越了一切恐惧和利弊权衡,成为一种近乎本能的驱使。
我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腐臭空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心脏。判官末席的本源力量虽然微弱如丝,但某些辅助性的探查法术,或许还能勉强驱动。
我闭上眼,无视了【天枢】的再次催促(还有七分钟。),全部心神沉入那片虚无缥缈、却曾无比熟悉的感知领域。指尖艰难地勾勒出一个残缺的、专门用于超远距离观测能量流和细微变化的幽冥窥真法诀。
精神力如同被强行抽出的细丝,跨越漫长的空间,穿透浓郁的血色怨气,颤巍巍地投向判官殿废墟核心。
嗡——!
脑袋里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剧痛袭来,眼前金星乱冒。那片区域的能量场太过混乱和暴戾,我的探查如同小舟闯入狂怒的海啸,瞬间就有倾覆的危险。
但我咬碎了牙根,死死维持着那一丝几乎要断裂的精神连接。
视野艰难地穿透层层阻碍,再次聚焦于那一点暗红香火。
近了……更近了……
看到了!
那柱香,比远观时更加诡异。它的香体并非笔直,而是呈现出一种细微的、仿佛拥有生命般的扭曲弧度,表面布满着比发丝还细的天然纹路,那些纹路在微光下隐隐流动,像是凝固的血河,又像是无数蜷缩的微小魂魄。
香燃烧的速度……慢得令人发指!
那暗红的香头每一次明灭,都仿佛耗尽了一个世纪的光阴,只留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点点灰烬。照这个速度……它或许真的燃烧了整整三百年!而且,看起来,似乎还能再烧上很久
不……不对!
我的幽冥窥真法诀捕捉到了一种极其隐晦的波动。每一次香头的明灭,并非均匀消耗。当远处有玩家死亡,魂魄能量被这片废墟吞噬吸收时,那香火的明亮程度会极其细微地增强一丝,燃烧的速度也会几乎无法察觉地加快一瞬!
它在……汲取!汲取此地死亡生灵的残魂与怨念,作为燃烧的资粮!
玩家们的疯狂攻略、前赴后继的死亡……竟然在无意中,为这柱本应早已熄灭的香,提供了延续的燃料!
那好感度+1……
一个冰冷荒诞的念头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难道是因为我……或者说,是因为判官末席这个身份的出现,刺激了这柱与我相关的香,让它汲取能量的效率……提高了那么一丝丝所以那个恐怖的存在,对此产生了一丝难以理解的好感
这算哪门子的好感!这分明是屠夫对即将养肥的猪猡的满意!
彻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疯狂爬升。
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那么玩家们每死亡一次,每提供一份灵魂燃料,都是在加速这柱香的燃烧,加速终缚之印的瓦解,加速那个毁灭性存在的彻底脱困!
这根本不是一个等待攻略的副本!这是一个巨大的、正在缓慢引爆的炸弹!而所有玩家,都在不知不觉地成为点燃引信的人!
我必须阻止他们!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另一种更深的无力感淹没。
怎么阻止告诉所有人停止开荒说这个Boss不能打,打就是在帮它解封谁会信拿什么证明就凭我区区一个散人玩家,和一条谁也看不见的好感度提示巡天镜那种庞然大物,只会认为这是我为了独占好处散播的谣言,手段会更加酷烈。
私信提示音再次尖锐响起。
【天枢】:五分钟。这是最后的机会。【夜游】,别自误。
他的耐心显然已经到了极限。语气中的威胁几乎不加掩饰。
几乎同时,区域频道里跳出几条新的、带着巡天镜公会前缀的发言,语气友好:
夜游兄弟在吗我们巡天镜攻略组诚心邀请,价格绝对包你满意,有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是啊兄弟,独狼难混,有好东西攥手里不如换成实在的利益。
副本危险,一个人行动太不安全了,来我们团队,绝对保障你的安全。
软硬兼施,图穷匕见。
我被堵死了。
留下,迟早会被巡天镜的人找到,或者被其他闻到腥味的鬣狗围堵。
离开下线且不说游戏舱维持着深层连接,强制下线可能有风险,就算下了,下次上线呢麻烦只会更大。
更何况,那柱香还在烧!每分每秒,都可能因为玩家的死亡而加速!
我死死盯着视野中央那两个依旧沉默燃烧的选项。
【Yes
/
No】
解除封印
现在解除,等于是亲手提前释放灾难,后果不堪设想。
不解除任由玩家们继续送死,加速香的燃烧,直到它自然燃尽,封印自动崩溃那同样是灾难,而且过程更加残酷和不可控。
等等……
如果……如果解除封印这个选项,指向的并非完全释放,而是指向……我亲手施加的终缚之印呢
提示说的是解除封印,但关联权限是判官末席,检测到的是终缚之印。
有没有一种可能……选择Yes,并非放出钟馗,而是……**彻底加固终缚之印,中断那柱香的供养,将那个存在,重新、彻底地锁死**
选择No,则是维持现状,任由香继续燃烧,直到最终解脱
这个逆向思维带来的可能性,让我心跳骤停了一瞬。
是……这样吗
巨大的风险攫住了我。万一猜错,万一Yes就是最直接的字面意思,那么我的手指点下去,瞬间就是万劫不复,我就是亲手开启末日的罪魁祸首。
可不做选择,同样是在走向末日,只不过慢一点,而且是由无数玩家的死亡铺就。
赌不赌
赌我对那条古老提示的理解赌我那早已被证明是失败品的判官直觉
冷汗浸透了我的虚拟战衣。
【天枢】:三分钟。
巡天镜的公会成员已经开始在区域频道有目的地清场,驱赶其他闲散玩家,显然正在收缩包围圈,定位我的存在。
远处,又一支不开眼的野队试图冲击判官殿侧面,瞬间引动了盘踞在那里的几道恐怖魔影,凄厉的惨叫声和技能爆炸的光效即便隔这么远也能隐约听到感知到。
那柱香,似乎又微弱地明亮了一丝。
时间,不多了。
我猛地闭上眼睛,灵魂深处,三百年前扣下枷锁的那一幕再次浮现。那双燃烧着讥诮与无尽怒火的血色眼眸,那句阎王的狗,此刻异常清晰。
我不是阎王的狗了。
阎王……早就没了。
地府也没了。
三界……只剩这片炼狱。
我豁然睁开眼,眼底最后一丝犹豫被碾碎,只剩下破釜沉舟的疯狂。
手指抬起,用尽全身力气,不再有丝毫颤抖,朝着那个灼烧着视野的选项——
狠狠点下了!
【Yes】
不是赌解除的字面意思。
是赌这个Yes,回应的是旧主权限,是判官末席的职责!
是赌它意味着……终结这场持续了三百年的错误束缚!以判官之名,执行最后的职责——彻底封印!
指尖落下的刹那。
整个世界,猛地一静。
风停了,雪顿了,远处玩家的喧嚣、魔物的嘶吼、能量的躁动……所有声音瞬间被抽离。
一种无法形容的、源自世界本源的巨大嗡鸣声,从脚下的大地深处,从头顶的猩红天穹,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之中,轰然响起!
我体内那丝微弱的判官本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燃烧起来,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却又奇异地与我脚下这片废墟、与遥远判官殿核心产生了某种强烈的共鸣!
【权限确认……】
【指令接收:终缚·永寂】
【能量引导中……以判官之名……】
冰冷的、毫无情绪的提示音直接在我灵魂深处回荡。
判官殿核心,那柱缓慢燃烧的暗红线香,猛地爆发出刺目欲盲的血色光华!
香体剧烈震颤,表面那些血色纹路疯狂蠕动,仿佛活了过来!燃烧的速度陡然提升了千百倍!整柱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缩短!
嗡——嗡——嗡——嗡——
巨大的嗡鸣声变成了沉重无比、仿佛敲击在万古时空壁垒上的钟声!
缠绕在那尊身影上的无数粗大锁链,尤其是最后那一道由我亲手扣上的幽冥枷锁·终缚之印,猛地亮起无数繁复密集到极致的幽暗符文,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然后——寸寸崩裂!化为齑粉!
不——!
我猜错了!Yes就是字面意思的解除封印!
无边的绝望瞬间将我吞没。
但下一刻,异变再起!
那些崩碎的锁链粉末并未消散,反而被那柱疯狂燃烧、已然见底的线香爆开的最后一股血色光芒全部吞噬吸收!
香,彻底燃尽了。
最后一点香灰飘落的瞬间,吸收了大量幽暗粉末的血色光芒骤然坍缩、凝聚,化作一个巨大无比、复杂到超越想象、散发着绝对禁锢和死寂气息的暗血色的——
**敕!
字!
这个巨大的暗血敕字,带着镇压万古幽冥的无上威严,带着三百年的怨念与不甘,带着无数破碎的法则线头,如同亘古陨星,朝着那尊刚刚震碎所有枷锁、正要仰天长啸的恐怖身影,**悍然压下!**
吼——!!!
一声超越人耳极限、仿佛能撕裂魂魄的愤怒咆哮,猛地从判官殿核心炸开,冲击波瞬间扩散,将我藏身的断壁残垣彻底掀飞!
我被狠狠抛飞出去,重重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血条瞬间见底,视野一片血红,只剩下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
挣扎着抬起头。
模糊的视线中,那个刚刚挣脱、煞气席卷九天的恐怖身影,被那个巨大的暗血敕字死死压住,一点点地、艰难地、却无可抗拒地——
重新压跪下去!
无数比之前更加粗壮、闪烁着暗血符文的的全新枷锁,自虚空和大地中探出,如同群蛇归巢,再次缠绕而上,将他层层叠叠地锁紧、封死!
这一次的封印,透出的不再是冰冷的幽冥之气,而是一种绝对的、令人绝望的死寂与终末!
成功了……
我赌对了……Yes是……彻底封印
【提示:终极BOSS好感度-100,当前进度-99/100】
【提示:终极封印·永寂已完成。】
【提示:旧主权限清算中……】
一连串的提示疯狂刷过。
那最后被强行压跪下去的身影,猛地抬起头,穿透无尽空间,那双燃烧着滔天恨意、几乎要将我灵魂焚毁的血色眼眸,死死地钉在了我的身上。
这一次,里面不再有讥诮。
只有最纯粹、最极致、最冰寒的——
杀意。
我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最后听到的,是区域频道里,玩家们因为这惊天动地的二次异变而彻底炸锅的、海啸般的疯狂惊呼和【天枢】那冰冷到了极点的、锁定我最终坐标的命令。
剧痛。
像是颅骨被生生凿开,又灌进了烧红的钢汁。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太阳穴疯狂擂鼓,撞击着残存理智的最后防线。
冰冷,黏腻。
有什么东西正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淌,带着铁锈和腐土混合的腥气。身下是尖锐的碎石和某种韧性可疑的、或许曾是脏器的软组织。
我猛地睁开眼,又被闯入视野的、过分扭曲的景象刺得眼球生疼。
猩红的天幕低垂得仿佛要压到额头,缓慢蠕动着,不断渗出脓血般的雪片。视野所及,尽是断壁残垣的焦黑剪影,如同巨兽死后腐烂的肋骨,嶙峋地刺破大地。更远处,判官殿那庞大的废墟轮廓被一种不祥的暗血色光晕笼罩着,寂静里透着令人头皮炸裂的压抑。
我没死。
但比死了更难受。
【精神侵蚀】的Debuff图标在视野边缘疯狂闪烁,已经叠到了惊人的十二层,各种混乱的幻听和扭曲的色块不断干扰着感知。血条见底,只剩下一点微不可察的血皮,蓝条彻底空乏,伴随着【严重内伤】【经脉断裂】等一系列触目惊心的状态提示。
动一下手指都像是要撕裂灵魂。
最后那一刻的景象——那个巨大的、由香灰和破碎枷锁凝聚而成的暗血敕字,以无可抗拒的姿态将那个恐怖身影重新镇压下去,以及那双穿透虚空、死死钉在我身上、只剩下纯粹冰寒杀意的血色眼眸——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脑海深处。
我赌对了……吗
那个Yes,引发的确实是终极封印,而非释放。
但代价是什么
【提示:终极BOSS好感度-100,当前进度-99/100】
【提示:终极封印·永寂已完成。】
【提示:旧主权限清算中……】
【警告:未知诅咒标记加载中……加载失败……权限冲突……重新识别……】
【标记加载:血仇之印(钟馗)】
一连串的系统(或者说,某种超越系统的规则)提示在我昏迷期间早已刷屏。最后那条关于血仇之印的提示,字体猩红扭曲,像是用恨意直接书写而成。
-99的好感度……还有这个听起来就绝对不妙的血仇之印。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咳出一口带着黑气的淤血。
这算哪门子的成功不过是把一场即将爆发的灾难,推迟成了另一场针对我个人的、不死不休的追杀序幕。而且,是以彻底激怒那个存在为代价。
区域频道早已爆炸。
无数信息流疯狂刷新,速度快到肉眼难以捕捉。
刚才那是什么!地震了!不对!是能量冲击!老子在副本门口都被震掉半管血!
快看判官殿!那红光!那是什么封印术!从来没见过的特效!
系统公告呢出隐藏剧情了终极封印谁触发的!
是【夜游】!绝对是他!刚才就他靠近核心区了!
【夜游】大佬!出来说句话啊!到底怎么回事
@夜游
兄弟,哪个公会的卖攻略吗价格好说!
查到了!他是个散人!之前没什么名气!
散人开什么玩笑这种大事件能被散人触发
巡天镜的人呢刚才不是还在找他
巡天镜吃瘪了哈哈哈!喜闻乐见!
不对……你们看好感度系统……终极BOSS的好感度……变负的了!负99!
负好感度!这玩意还能负
负99……这得是刨了他们家祖坟吧
【夜游】到底对Boss做了什么!
纷乱的信息中,夹杂着【巡天镜】公会成员几条强压着怒火的、试图维持秩序和搜集情报的发言,但迅速被玩家们的狂热和八卦淹没。
我的名字,【夜游】,以前所未有的频率被反复提及,从可能走了狗屎运的散人迅速演变成掌握了核心机密的大佬乃至不知用什么手段亵渎了Boss的疯子。
而【天枢】的私信提示音,已经变成了连续不断的、尖锐的嗡鸣,无需查看内容,就能感受到那后面几乎要溢出屏幕的冰冷怒火和志在必得。
坐标:血污沼泽,东南七里,断魂桥下。
你还有三十秒。
交出触发机制和封印详情,巡天镜给你一个加入外围的机会。否则,清零。
最后一条信息,带着赤裸裸的死亡威胁。
清零。在《黑神话》里,这意味着不止是角色死亡掉级爆装备,而是有特殊手段将账号关联的灵魂印记都彻底打散,几乎不可能恢复,等同于现实意义上的销号。
他们竟然这么快就精准定位到我了!
我心头一凛,强忍着剧痛和眩晕,猛地试图坐起,却牵动了内伤,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视线扫过周围,我之前布下的简易隔绝结界早已在刚才那场恐怖的冲击波中彻底破碎。
完了。
不用三十秒,最多十秒,巡天镜的精英团就能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以我现在的状态,对方随便来个人都能像捏死虫子一样解决我。
绝望如同冰冷的沼泽,迅速淹没上来。
就在此时——
那原本盘踞在我状态栏里、不断散发着阴冷不祥气息的【血仇之印】,毫无征兆地,微微发热。
不是那种灼烫的伤害感,而是一种……奇异的、仿佛拥有生命般的脉动。一下,又一下,低沉而有力,像是某种沉睡巨物的心跳,透过无形的联系,直接传递到我的灵魂深处。
紧接着,一段完全陌生的、破碎的、却带着滔天怨怒和极致痛苦的感知碎片,蛮横地撞进我的脑海!
……锁链……无穷无尽的锁链……勒入骨髓……碾碎神魂……
……黑暗……冰冷的黑暗……三百年……蚀骨噬心……
……恨!恨!恨!恨这天!恨这地!恨那泥塑的阎罗!恨那摇尾的判官!
……杀!杀出去!撕碎一切!血洗三界!
……呃啊——!!!那是什么!那柱香!该死的往生香!
……又是你!蝼蚁!叛徒!走狗!
……锁我一次……还敢再锁第二次!
……找到你……碾碎你……吞噬你……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嗬——!
我猛地弓起身,双手死死抱住头颅,发出痛苦的抽气声。那不是声音,是纯粹的精神咆哮,是积累了三百年的疯狂怨毒,足以将任何正常人的神智瞬间冲垮!
是钟馗!
是刚刚被重新施加了永寂封印的钟馗的感知!
这【血仇之印】……不仅仅是标记,它竟然能让我被动地、单方面地感受到他那恐怖的情绪和碎片化的念头!
剧烈的头痛再次升级,眼前阵阵发黑。
但在这极致的痛苦和混乱中,一种更加诡异的感觉浮现出来——伴随着那【血仇之印】的脉动和感知碎片的冲击,我体内那原本严重到几乎无法运转的伤势,似乎……缓解了极其细微的一丝
不是治疗,更像是……某种以毒攻毒的刺激那股狂暴的外来恨意,阴差阳错地强行激活了我体内某些濒死的生机还有空乏的蓝条,也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恢复了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法力值。
这……
我还来不及细想这诡异的变化,另一件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
或许是【血仇之印】的脉动,或许是我体内那丝判官本源与这片土地残存法则的微弱共鸣,又或许是两者结合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我眼前扭曲猩红的视野,忽然分层了。
现实的废墟景象依旧存在,但仿佛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更加古旧斑驳的滤镜。
焦黑的断壁上,隐约浮现出昔日殿宇巍峨、鬼火森森的轮廓;弥漫的血雾中,似乎有无数模糊的、穿着古老阴差服饰的身影在无声忙碌穿梭;脚下粘稠的血泥,化作了光滑如镜、倒映着无数痛苦魂影的黑石地板……
三百年前,地府尚未完全崩溃时的景象,如同褪色的鬼影,叠加在了如今的炼狱废墟之上!
海市蜃楼时空错乱还是……这片土地铭刻得太深的记忆,被意外激活了
我忍着眩晕和恶心,艰难地分辨着这重叠的幻影。
然后,我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右前方不远处——现实里,那是一堆特别巨大的、仿佛某种祭坛基座的破碎乱石。
而在那重叠的古老幻影中,那里赫然矗立着一座完整的小型石坛!石坛样式古拙,表面刻满了早已失效的幽冥符箓,坛心凹陷处,幽幽悬浮着一枚巴掌大小、色泽黯淡、形似残缺鳞片的……**令牌**
那是……
一个早已尘封的名字闪电般划过我的记忆——
鬼差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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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高级阴神的那种拥有莫大威能的法宝,而是最底层、负责在特定区域巡逻引路的鬼差所使用的一次性信标令牌!作用单一,只能记录极短的固定路线,激发后能形成一条临时的、相对安全的引魂道,规避掉巡逻区域大部分已知的危险禁制和游荡魔物。
这东西在三百年前的地府,属于消耗品,毫不起眼。
但在现在这片彻底失控、步步杀机的终极副本里,这样一枚能指明一条相对安全路径的令牌,其价值……无法估量!
幻影中的那枚鬼差令,微微闪烁着极淡的微光,在这片重叠的视野里,如同迷雾中的灯塔!
现实里的乱石堆下……会不会真的埋藏着这枚三百年前的遗物它能否还能使用
心脏狂跳起来。
希望!绝境中陡然出现的一丝微光!
但【天枢】给出的三十秒倒计时,如同跗骨之蛆,滴答作响。
已经能听到远处急速逼近的、装备摩擦和破风之声!巡天镜的人来了!不止一个,听动静,至少是一个满编的精英小队!
跑!必须立刻拿到那块令牌!这是唯一的生机!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伤痛和混乱。我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一股力气,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扑向那堆乱石!
动作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痛得几乎晕厥。【血仇之印】再次传来一阵剧烈的脉动和疯狂的恨意碎片冲击,让我眼前发黑,差点栽倒。
但同时,那股外来的刺激似乎又强行榨取出了我体内的一丝潜力!
在那里!
锁定他了!别让他跑了!
控制技能准备!
冰冷的呼喝声从侧后方传来,伴随着技能蓄力的特有嗡鸣。
我不管不顾,如同濒死的野兽,用手疯狂地扒开表面的碎石和腐朽物!指甲翻裂,鲜血淋漓,却毫无所觉!
找到了!
指尖触碰到了一枚冰冷、边缘有些硌手的硬物!
我猛地将它抠了出来!
巴掌大小,触手冰凉,材质非金非木,色泽黯淡,形状正是一片残缺的鳞片,上面刻着模糊的幽冥符文,中心一点微光正在极其缓慢地明灭,仿佛随时会熄灭!
正是幻影中看到的那枚鬼差令!
【获得物品:残损的鬼差令(任务物品)】
【说明:一枚来自古老年代的信标,似乎记录着某条被遗忘的路径。能量微弱,或许只能激发一次。】
成了!
几乎在我拿到令牌的同一瞬间,一道惨白色的【拘魂索】和一道墨绿色的【毒藤缠绕】已经带着凌厉的风声,射到了我的身后!
躲不开了!
我猛地咬破舌尖,借助剧痛保持最后一丝清醒,想也不想,疯狂地将体内刚刚恢复的那一丝微不足道的法力,连同求生的意志,全部灌注进手中的令牌!
激活!!!
我嘶哑地吼出不成调的音节。
嗡——!
残损的鬼差令猛地一亮,表面那些模糊的符文瞬间流动起来,投射出一道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淡蓝色的光晕路径,猛地向前延伸,直接穿透了前方一堵看似厚重无比、布满禁制痕迹的焦黑断墙!
那堵墙在淡蓝路径触及的瞬间,如同水面般荡漾了一下,露出后面一条狭窄、幽深、不知通向何处的坑道入口!
这条路径……是虚化的能穿透障碍!
身后的控制技能已经及体!
我向前猛地一个狼狈不堪的鱼跃,扑向那条淡蓝路径和荡漾的墙壁!
噗!
【拘魂索】擦着我的脚踝掠过,带起一串血珠和一层灰白色的减速Debuff。
【毒藤缠绕】则狠狠抽打在我刚才所在的地面,腐蚀出一片滋滋作响的绿斑。
而我的身体,已经撞入了那荡漾的墙面!
冰冷的、如同穿过水幕般的触感瞬间包裹全身。
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幻!不再是开阔的废墟,而是一条狭窄、阴暗、向下倾斜的古老石制坑道!身后那堵墙瞬间恢复原状,将巡天镜队员惊怒的叫骂和技能轰击声牢牢隔绝在外!
【你已进入:隐秘引魂道】
【鬼差令能量耗尽,已损毁。】
噗通。
我重重摔落在冰冷潮湿的石道上,手中的令牌化为细碎的尘埃,从指缝间溜走。
身后是死寂的石壁,身前是深不见底、弥漫着陈腐气息的黑暗坑道。
暂时……安全了
我瘫在冰冷的石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像破风箱一样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和撕裂痛楚。
【血仇之印】的脉动缓缓平复下去,但那冰冷的、跗骨之蛆般的标记感依旧存在,时刻提醒着我,来自那个恐怖存在的仇恨,并未消失,只是被暂时隔绝。
区域频道的喧嚣和【天枢】的死亡威胁也被隔绝了。
死一样的寂静包裹下来,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声音。
我活下来了。
凭借一个莫名其妙的印记带来的诡异感知,一幅不知真假的幻影,和一枚三百年前的破旧令牌。
但这能持续多久
这条引魂道通向哪里尽头是生路,还是另一个绝境
巡天镜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肯定在疯狂研究那堵墙,或者寻找其他入口。
而最大的威胁……那双血色的眼睛,迟早会再次找到我。
-99的好感度……血仇之印……
我咳着血,在黑暗中艰难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地狱,还真是……一眼望不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