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金十年,我从没见过这么邪门的斗。
青铜棺椁里没有明器,只有一张我的黑白遗照。
刚把它撕碎,队友突然尖叫:这墓室在收缩!
石壁渗血,浮现出我祖先的罪孽诏书。
绝望中我咬破手指,在掌心画了个辟邪符。
墓室骤然塌陷,再睁眼——
我竟回到刚撕碎遗照的那一刻,血字警告浮现:
第四次轮回:下次收缩速度×3
---
阴冷、凝滞,带着两千年尘土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腐朽甜腥气。空气浓稠得像水银,压得人肺叶发疼。手电光柱在这片粘稠的黑暗里吃力地切割,只能照亮有限的范围,光束边缘,更深的黑暗翻滚着,伺机扑咬上来。
邪门……老炮的声音嘶哑,摩擦着墓室四壁传来微弱回音,像有东西在学舌。他手里的撬棍哐当一声掉在脚下黑得吸光的石砖上,动静刺耳。头儿,这……这他妈根本不是个椁!
我们围着的,是一尊巨大得令人心悸的青铜棺椁。上面蚀刻的不是寻常的瑞兽仙草,而是层层叠叠、扭曲蠕动的大量眼睛,每一只都空洞地望着不同的方向,无论你站在哪儿,都感觉被它们死死盯着。冰冷的青铜,却泛着一股活物般的油腻感。
手电光扫过,那些眼睛的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
我喉咙发干,后颈的寒毛一根根竖了起来。十年了,从河南到关中,从战国到明清,尸蟞、毒烟、流沙、伏火,什么阵仗没见过但这一处,打从盗洞打下去,撞上那层薄得像纸却坚逾精钢的血红色封土开始,一切就透着股彻头彻尾的、让人从骨头缝里冒凉气的邪性。
撬开。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刀子闷不吭声,上前和老炮一起,将撬棍重新插进棺盖缝隙。两人手臂肌肉虬结贲张,额角青筋暴起,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那棺盖却重得超乎想象,像是焊死了一般。
幽闭的墓室里,只有粗重的喘息和金属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突然,咔嚓一声锐响,不是棺盖开启,而是撬棍崩断的脆音!半截铁棍弹飞起来,擦着刀子的脸颊划过,带出一溜血珠。
操!刀子低骂一声,捂着脸踉跄后退。
几乎同时,那严丝合缝的青铜棺椁,竟自己发出了一声悠长、沉闷的呻吟,像是某个沉睡的巨物打了个哈欠。棺盖,缓缓滑开了一道窄缝。
没有预想中的珠光宝气,没有尸臭。一股更阴冷、更陈腐的气息从缝隙里涌出,吹得人汗毛倒竖。手电光瞬间全部聚焦过去。
一片死寂。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那缝隙里,幽幽地、端端正正地,躺着一张纸。
一张现代才有的相纸。黑白分明。
上面是我。穿着眼下这身脏污的冲锋衣,头发凌乱,眼神里带着一丝我没觉察到的、属于盗墓贼特有的惊疑和贪婪。
一张我的黑白遗照。笑得僵硬而诡异。
胃猛地一抽,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疯窜而上,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血液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彻底凉透。
什么东西!鸮姑的声音尖利,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
我不知道。我他妈怎么知道!
一种被彻底窥破、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巨大恐惧和暴怒攫住了我。十年积攒的那点胆气在这无法理解的邪祟面前不堪一击。我猛地伸出手,一把将那照片攥了出来,冰凉的相纸触感却烫得我手一抖。
头儿!老炮惊呼。
我不顾一切,发狠地将照片撕扯成碎片,狠狠掼在地上,似乎这样就能摧毁这令人毛骨悚然的诅咒。
碎片无声飘落。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下来,压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然后,阿雅的声音变了调,像一根钢丝骤然崩断,刺破了这短暂的死寂:墙!墙在动!这墓室……这墓室在缩!!
手电光疯狂乱晃。原本看似坚固无比的黑石墙壁,此刻像活物的内脏般开始缓慢而坚定地蠕动、向内收缩!脚下的地面也在微微拱动,头顶,细碎的石粉簌簌落下。
找机关!我嘶吼,声音炸裂。
但根本没有时间。收缩的速度陡然加快!墙壁上,那些原本只是纹理的石缝里,猛地渗出浓稠、暗红的液体,带着强烈的铁锈味和更浓的腐朽气息——是血!
血流淌着,并不滴落,反而在石壁上迅速蜿蜒勾勒,形成一片片狰狞古老的篆文。那文字扭曲跳动,像一个个受刑的魂魄,带着滔天的怨毒,直直砸进我的眼底。
……兹有罪臣洛……我的姓氏!
那些血字疯狂蔓延,控诉着一段被历史彻底湮没的、令人发指的家族罪孽:血祭、欺天、背誓……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原来这横祸,这绝境,根源在此!是我祖先造下的孽,隔了千年,报应到了我头上!
啊——!鸮姑抱头尖叫,已被逼至崩溃。
巨大的黑石墙壁轰鸣着挤压而来,空间迅速消失,空气被疯狂榨取。死亡的气息冰冷地舔舐着每一寸皮肤。
绝望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电光石火间,童年时在某个破烂古籍上无意瞥见的、一个残缺模糊的辟邪血符闪过脑海。来不及任何思考,几乎是垂死本能,我猛地咬破舌尖,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瞬间充斥口腔,混合着极致的恐惧。
剧痛让我清醒了一瞬。我抬手,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在自己剧烈颤抖的掌心疯狂勾勒那残缺的记忆。
最后一笔落下!
轰隆!!!
整个墓室仿佛成了一只被巨力猛然攥碎的黑石核桃。恐怖到无法形容的挤压之力从四面八方瞬间袭来,碾碎骨头,压爆内脏,黑暗像实质的铅块灌入口鼻耳目……
一切戛然而止。
……光
撕裂眼皮的剧痛。
我猛地睁开眼,肺叶火烧火燎,疯狂吸入冰冷滞涩的空气。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胸骨。
手电光柱晃动。
眼前,是那尊缓缓自行滑开一道缝隙的、刻满无数邪眼的青铜棺椁。
我的手指,正颤抖地捏着那张刚刚从棺椁缝隙里取出来的、冰凉的黑白遗照。照片上的我,那双眼睛似乎正透过纸张,冰冷地凝视着现实的我。
它完好无损。
刚才……是幻觉噩梦
头儿老炮迟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惊魂未定的喘息,这……这他妈什么东西
撕碎的照片……收缩的墓室……血字……碾压的剧痛……无数碎片在我脑海里爆炸翻腾,混乱不堪,却又真实得令人战栗。
我的目光死死盯在照片上,瞳孔缩成了针尖。血液冲刷着耳膜,轰轰作响。
然后,在一片死寂和手电惨白的光晕中,就在那棺椁缓缓渗着阴气的缝隙边缘,原本空白冰冷的青铜壁面上,毫无征兆地,一行淋漓的、仿佛刚刚用滚烫鲜血写就的古老咒文,猛地浮现出来——
每一个字都猩红刺目,燃烧着无尽的恶毒和诅咒:
第四次轮回:下次收缩速度×3
指尖下的相纸冰冷滑腻,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墓穴的、令人作呕的现代工业感。照片上我的脸,在黑白光影里扭曲成一个僵硬的、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空洞却又像穿透了纸张,钉死在现实的我脸上。
第四次轮回。
血淋淋的字迹烙在视网膜上,每一个笔画都在嘶吼着绝望。下一次,收缩速度×3。刚才那几乎瞬间将人碾成肉泥的恐怖景象,还要再快上三倍
胃里翻江倒海,冰冷的恐惧和滚烫的求生欲在血管里疯狂对冲,激得我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微颤。手电光晃过老炮惊疑不定的脸,晃过刀子捂着脸颊手指缝渗出的血珠,晃过鸮姑惨白失色的嘴唇和阿雅紧绷的、随时要断裂的神经。
时间……时间像拉紧的弓弦,下一秒就要崩断!
不能撕!绝对不能再撕!
我的手指僵硬,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遏制住将那邪门照片扯碎的冲动。刚才死亡碾压的剧痛还残留在神经末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碎内脏的幻觉。
头儿这……这他妈什么东西老炮的声音发干,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重复着上一轮……或者说,第一个轮回里的问话。一切都在重演,只有我记得这该死的剧本!
别动它!我的嘶吼破音了,猛地缩回手,仿佛那照片是烧红的烙铁。遗照飘落下去,轻飘飘地落在积满厚厚灰尘的地面,那张诡异的笑脸朝上,无声地嘲讽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我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惊住了,齐刷刷盯在我脸上。
墙……阿雅的声音带着哭腔,比上一次更早地响了起来,充满了彻底的恐慌,墙又在动!又来了!
这一次,根本没有给我们任何反应的时间!
上一次是缓慢蠕动,给人留下几秒绝望的缓冲,而这一次——轰!!
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猛地抡起了万吨重锤,四面的黑石墙壁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属被强行扭曲的呻吟,以肉眼可见的、狂暴的速度猛地向内挤压过来!脚下的地面剧烈颠簸拱动,头顶不再是落下石粉,而是大块大块带着尖锐棱角的碎石暴雨般砸落!
操!!
啊——!
惊叫和怒骂瞬间被压缩在急剧变小的空间里,空气发出被疯狂榨取的尖啸。
根本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去找那根本不存在的机关!
石壁上,暗红粘稠的血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喷涌而出,不是流淌,简直是泼洒!那记载着我祖先滔天罪孽的血字诏书,以一种疯狂的速度浮现、蔓延,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血海里挣扎咆哮的恶鬼,带着更加浓烈的怨毒和诅咒,几乎要扑出石壁,将我们生吞活剥!
洛……是……鸮姑在一片轰鸣和惨叫中,眼睛瞪得几乎裂开,死死盯着石壁上迅速成型的我的姓氏,发出了半声意义不明的尖叫,随即被一块坠落的石头砸在肩头,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完了!太快了!根本来不及!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已经勒紧了喉咙。挤压而来的石壁带着碾碎一切的绝对力量,瞬间就到了眼前!
咬破舌尖!画符!
这个念头像最后一点火星,在彻底黑暗降临前猛地炸开。
剧痛和腥甜再次充斥口腔,我甚至能感觉到生命随着血液在急速流失。右手食指蘸满温热粘稠的血,拼命想往左手掌心刻印那救命的符文——
速度太快了!石壁挤压带来的狂风几乎让我站不稳,手臂剧烈颤抖。
指尖刚触到皮肤,还没来得及画出第一笔——
轰隆!!!
世界再一次被无可抗拒的巨力彻底碾碎、压扁、归于虚无。
……
光。
撕裂。
肺叶像被扔进岩浆里灼烧。
我猛地弹开眼皮,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冰冷的、带着腐朽甜腥味的空气涌入肺部,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手电光柱刺眼。
眼前,是那道缓缓滑开的青铜棺椁缝隙。
我的手指,正捏着那张冰凉滑腻的、刚刚取出来的黑白遗照。
照片上,我的眼睛冰冷地穿透时空,凝视着刚刚经历又一次碾碎之刑的我。
它依旧完好无损。
头儿老炮的声音带着惊疑不定,和之前两次,分毫不差。
冰冷的绝望瞬间攫紧了我,比墓室的阴冷更刺骨。轮回……真的逃不掉吗
我的目光死死黏在那张遗照上,血液冲刷耳膜,几乎能听到时间再次被拨回的、令人疯狂的齿轮摩擦声。
然后,就在那渗着阴气的棺椁缝隙边缘。
冰冷的青铜壁面上,那行血字如同有生命般,挣扎着、扭曲着,再一次浮现出来。
颜色更加暗沉,仿佛凝固的、腐败的血液,字迹却更加狰狞狂乱,透着一股歇斯底里的恶毒:
第五次轮回:队友初始位置随机混乱。
第五次。
血字像用腐烂的静脉血书写,粘稠欲滴,每一个笔画都扭曲出恶意。队友初始位置随机混乱
大脑甚至来不及处理这信息,身体的本能已经尖叫着预警。捏着那张冰凉遗照的手指猛地收紧,几乎要将其攥烂,又硬生生止住——撕碎的后果,刚才那瞬间的碾碎剧痛已经刻进骨髓。
不能撕!绝对!
视线如同受惊的毒蛇,猛地从棺椁缝隙的血字上弹开,扫向四周。
就这一眼,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手电光柱在突然变得无比陌生的墓室里疯狂乱晃,切割出破碎混乱的光影。
老炮不在他刚才的位置!他本该在我左侧两步远,握着那半截崩断的撬棍。可现在,他几乎贴到了对面那堵正在微微蠕动的黑石墙壁上,背对着墙壁,脸上还定格着上一秒看向棺椁的惊疑,完全没意识到致命的墙壁已经在他身后开始了收缩前的预热!
刀子也不在!他没有捂着脸站在棺椁另一侧,而是莫名其妙出现在了墓室最远的角落,那个角落的收缩速度向来是最快的!他正茫然地抬头,看着头顶簌簌落下的石粉,似乎还没搞清楚自己怎么一瞬间闪到了那里。
鸮姑……鸮姑不见了!不,在那边!手电光扫过棺椁尾部,她竟然半跪在那尊邪眼的青铜棺椁旁边,一只手甚至无意识地搭在了冰冷棺盖上,离那道渗着阴气的缝隙只有几寸!她像是刚被传送过来,眼神涣散,还没聚焦。
阿雅……阿雅在哪儿!
阿雅!我嘶声大喊,声音劈裂在骤然加速收缩的轰鸣里。
找不到她!
轰——!!!
这一次,墙壁的启动不再是预告,而是死刑的立即执行!比上一次更快,快得多!巨大的黑石墙壁发出金属疲劳到极致的刺耳尖啸,以一种狂暴的、蛮横的姿态,猛地向内挤压!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空气瞬间被抽干,形成真空般的窒息感。
操!怎么回事!老炮的怒吼被压缩成一小片噪音,他猛地回头,才发现自己几乎嵌进了已经凸起变形的墙壁里,惊骇欲绝地想要扑出来,却一脚踩在滑腻的血污上,踉跄跌倒。
我怎么在这!头儿!刀子的声音从遥远的角落传来,瞬间被巨石摩擦的轰鸣淹没。他那个角落的墙壁像是活了一样,狞笑着向他合拢拥抱。
呃!鸮姑被棺椁的剧烈震动掀翻在地,手电脱手飞出,在翻滚中照亮她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和她正上方加速压下的、刻满血字的顶壁!
石壁上的血不再是渗出,是喷溅!滚烫的、带着诅咒温度的粘稠血浆劈头盖脸地浇下来,那罪孽诏书疯了一样浮现,字迹狂乱,几乎要跳出石壁,扑到人脸上撕咬。
混乱!彻底的混乱!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位置打散和狂暴的收缩速度搞得措手不及,自救的本能让我再次咬破舌尖,剧痛和腥甜刺激着神经,血符!必须画出血符!
手指蘸血,拼命想在掌心刻画。
可是——
啊——!!!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尖叫,几乎刺破轰鸣,从……从正上方传来!
我猛地抬头。
顶壁已经压到离头顶不足半米,而在那一大片疯狂渗血、浮现罪孽文字的石顶中央——是阿雅!
她竟然被随机到了墓室顶上!像一只被钉在解剖板上的蝴蝶,四肢扭曲地紧贴着冰冷快速压下的石顶,巨大的压力让她眼珠暴突,嘴巴张到极限,发出最后一声撕裂魂魄的惨叫。
下一秒。
噗嗤——
像一颗过熟的果子被瞬间碾爆。
温热的、粘稠的液体混合着无法分辨的组织碎块,劈头盖脸浇了我一身。
视野一片血红。
左手掌心,那救命的血符,只画了歪扭残缺的一笔。
轰隆!!!!!!!
……
光。
肺叶炸裂般的疼。
我猛地睁开眼,咳出的唾沫星子里带着血丝。
手电光柱。
棺椁缝隙。
指尖捏着的,冰凉滑腻的黑白遗照。
照片上我的眼睛,冰冷,僵硬,嘴角的弧度似乎比上一次更翘起了一些,嘲弄着永无止境的绝望。
头儿老炮的声音响起,带着惊疑不定。他好好地站在我左侧两步远,手里握着那半截撬棍。
刀子站在另一侧,脸颊完好,正警惕地盯着棺椁。
鸮姑在我身后不远处,呼吸急促。
阿雅……阿雅也在我视线余光里,正紧张地握着工兵铲。
一切……回到了初始
那随机混乱……只发生在轮回开始之后血字规则,只作用于每一次的过程
冰冷的战栗还没爬满脊椎。
棺椁缝隙边缘,那行血字如同跗骨之蛆,准时浮现。
这一次,颜色是一种近乎于黑的暗红,字迹不再满足于狰狞,而是透出一股极度不耐烦的、暴虐的戾气,仿佛书写者的耐心已经耗尽:
第六次轮回:棺椁内的它,会开始低语。
第六次。
那血字不再是浮现,而是从青铜深处挣扎着浮凸出来,像一道道刚刚剥开皮肉的狰狞伤口,颜色黑红污浊,散发着浓烈的铁锈和腐败的腥气。字迹狂乱颤抖,透着一股极度不耐、几乎要溢出的暴虐。
棺椁内的它,会开始低语。
低语
指尖下的遗照冰凉依旧,那股滑腻感却仿佛能渗入皮肤,直钻骨髓。低语什么东西的低语
大脑拒绝想象,但恐惧已经先一步扼住了喉咙。这一次,连撕碎照片的机会都不会有不,甚至可能……低语本身,就是比撕碎照片更可怕的触发机制
时间!时间像漏光的沙,指尖根本抓不住!
头儿这……这他妈什么东西老炮的声音,如期而至,带着惊疑。刀子、鸮姑、阿雅……他们都站在正确的初始位置上,目光聚焦在我手中这张催命符上。
不能撕!绝对不能!
我的手指僵硬,几乎要将照片捏出水来。全身的感官在这一刻绷紧到了极限,不仅仅警惕着即将开始的墙壁收缩,更全部投向那尊微微开启缝隙的青铜棺椁。
里面……有什么
死寂。
墓室里只有我们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咚咚声。
然后——
它来了。
不是通过耳朵。
是直接钻进脑髓里的声音。
极其细微,像是有无数细小的沙粒在冰冷的青铜内壁上摩擦、滚动。又像是某种多节的、湿滑的肢体,正极其缓慢地刮擦着棺椁的内壁。
嘶嘶……窸窣……
这声音无视空间的阻隔,无视物理的屏障,直接在所有意识的底层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恶意。
老炮脸上的惊疑瞬间凝固,变成了某种茫然的恐惧,他猛地扭头看向棺椁,又看向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刀子的手下意识摸向了腰间的匕首,眼神锐利而惊惶,警惕地扫视四周,试图找出声音的来源,却一无所获。
鸮姑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她猛地捂住耳朵,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但那声音无孔不入,根本不是捂住耳朵就能阻挡的。
阿雅发出一声极低的、被掐住脖子般的呜咽,踉跄着后退一步,背脊狠狠撞在冰冷已经开始微微震颤的石壁上。
那低语变了调。
不再是无意义的摩擦声。
它开始形成模糊的音节,扭曲、粘稠,像是含着一口浓血在说话。断断续续,却精准地钻进我们每一个人的脑子。
……冷……
……好黑……
……为什么……撕碎我……
……看见……你了……
……一个……都……跑不掉……
……血……需要血……
它不是在对空气说话。它是在对我们每一个人低语!用着只有我们自己能听懂的、最恶毒私密的方式!
谁!谁在说话!老炮终于崩溃地吼了出来,挥舞着半截撬棍,像在驱赶看不见的蚊蝇,但他的眼神已经涣散。
闭嘴!闭嘴!鸮姑尖声哭叫,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指甲在额头划出血痕。
刀子咬着牙,嘴唇煞白,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他死死盯着那棺椁缝隙,仿佛里面会爬出什么东西。
阿雅蜷缩在墙角,把自己抱成一团,无声地剧烈颤抖。
那低语还在继续,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恶毒。它开始诉说我们的恐惧,放大我们的绝望,甚至……扭曲我们的感知!
老炮……你背后的墙……裂开了……有手伸出来了……低语在他脑中嘶嘶作响。
老炮猛地回头,对着空无一物、只是正常收缩蠕动的墙壁发出一声惊恐的怒吼,胡乱挥舞撬棍砸去!
刀子……你腰上的伤……脓流出来了……好多虫子在爬……低语阴冷地笑着。
刀子猛地低头看去,完好无损的皮肉在他眼里瞬间腐烂生蛆,他喉头滚动,发出一声干呕,脸色死灰。
鸮姑……你摸到棺椁了……它的眼睛……在舔你的手……
鸮姑触电般缩回其实并未触碰棺椁的手,看着自己干净的手掌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疯狂在衣服上擦拭。
阿雅……窒息吗……顶壁压到你的头发了……很快……就能尝到你脑浆的味道了……
阿雅猛地抬头,明明顶壁还在数米之上,她却猛地捂住脖子,眼球上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空气被彻底榨干的声音。
而我——
那低语,精准地找到了我内心最深的恐惧和……根源。
它不再用模糊的音节,而是用一种古老扭曲、却让我灵魂战栗的腔调,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在我脑髓深处,诵念起那段石壁上血字记载的、我祖先的罪孽诏书!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钉子扎进我的颅骨!
……兹有罪臣洛……
噗——!一口鲜血猛地从我口中喷出,不是咬破舌尖,是急怒攻心!精神几乎在瞬间被这直击根源的诅咒摧垮!
而就在这极致的混乱和疯狂中——
轰!!!!
墙壁的收缩,开始了!
比上一次更快!更狂暴!
巨大的黑石以摧毁一切的架势碾压而来,石壁上的血字诏书疯狂喷涌,几乎将整个墓室染成血海!
低语还在继续,变本加厉,混合着墙壁的轰鸣、队友的疯叫、骨骼被挤压的脆响,演奏着一曲绝望的交响!
血符!血符!
我眼前发黑,精神几乎碎裂,凭着最后一点本能去咬舌尖,手指蘸血,拼命想在掌心刻画。
低语猛地尖锐起来,像一根冰锥刺入我的动作神经!
画啊……画下来……让它们……都来看看……你这罪孽之血……
手指剧烈颤抖,根本不听使唤!那残缺的符文在脑海中变得模糊不清!
视线开始模糊,巨大的石壁阴影笼罩下来。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刀子被低语蛊惑,疯狂地用匕首刺穿了自己幻想中爬满蛆虫的大腿;是老炮对着空气疯狂劈砍直至被收缩的石壁瞬间压扁;是鸮姑用头撞击着地面直至颅骨碎裂;是阿雅保持着掐死自己的姿势,眼球暴突……
还有那尊青铜棺椁的缝隙里,似乎有一片无尽的、蠕动的黑暗,正对着我,发出无声的嘲笑。
轰隆——!!!
……
光。
肺叶的灼痛已经麻木。
心脏的狂跳变得机械。
我睁开眼。
瞳孔里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
手电光柱。
棺椁缝隙。
指尖下,那张黑白遗照。
照片上我的脸,那嘴角僵硬上扬的弧度,似乎又扩大了一些,几乎咧到了耳根。那双眼睛,不再是空洞,而是充满了某种贪婪的、期待的邪光。
它好像在等待。
等待下一次。
等待那低语的再次降临。
墓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老炮、刀子、鸮姑、阿雅……他们都回来了,站在初始的位置上。
但他们的眼神,或多或少,都残留着一丝上一轮无法被彻底洗去的、极致的惊悸和茫然。低语……难道不止作用于单次轮回
然后。
棺椁缝隙边缘。
那行血字,再一次浮现。
这一次,颜色是一种彻底的、吸收一切光线的漆黑。字迹不再满足于狰狞狂乱,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冰冷的玩味,清晰地烙印在青铜上:
第七次轮回:遗照上的你,会对你眨眼。
第七次。
那血字不再是浮现或凸起,而是像棺椁本身的青铜熔化了又重新凝结成的诅咒,一种吸收所有光线、深不见底的漆黑。字迹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近乎愉悦的戏谑,仿佛书写者正享受着这场无限重复的屠宰。
遗照上的你,会对你眨眼。
寒意不是爬上来,而是像冰锥从头顶囟门猛地钉入,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指尖下的相纸,那滑腻感变得活物般令人作呕。
我死死盯着它,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每一根神经都尖叫着预警。不能撕!不能听!现在……还不能看
头儿这……这他妈什么东西老炮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源自前几次轮回残留下的惊悸颤抖。
来了。要来了。
我的瞳孔剧烈收缩,聚焦在照片上那张我自己的脸上。僵硬,黑白,死寂。
然后——
照片上那双空洞的眼睛,那黑白色的、纸质的瞳孔,极其轻微地、无比清晰地,向右滑动了一下。
冰冷滑腻的触感瞬间蹿遍全身,像有一条毒蛇顺着脊椎爬上了后脑勺。
它不是幻觉!
那瞳孔在相纸上微微调整了焦点,然后,精准地、带着某种懒洋洋的恶意,迎上了我惊恐万分的视线。
眨了一下。
缓慢的,带着纸页摩擦般细微却刺耳的沙沙声。
一个活生生的、寄居在二维照片里的动物。
呃……胃液混合着胆汁猛地涌上喉咙,我死死捂住嘴,才没当场吐出来。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
头儿你怎么了刀子敏锐地察觉到我瞬间煞白的脸色和剧烈的颤抖,急声问道,手下意识按住了武器。
照片……照片……鸮姑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也看到了!她死死指着那张遗照,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它……它的眼睛在动!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而照片上的我,似乎很享受这种注视。那张僵硬的嘴角,在那黑白的平面上,开始极其缓慢地、一毫米一毫米地向上咧开。形成一个绝对不属于活人的、越来越大、越来越诡异的笑容。露出下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的口腔。
它在笑!
操!什么东西!老炮头皮炸开,猛然后退一步,差点撞上身后已经开始微微震颤的石壁。
低语……那阴冷的、直接钻入脑髓的摩擦声和含血的低语,也同时开始了。
……好看吗……
……喜欢吗……
……下一个……看谁死……
混乱瞬间引爆!
闭嘴!闭嘴啊!鸮姑第一个彻底崩溃,她捂着耳朵疯狂摇头,眼球剧烈震颤,视线却无法从那张越笑越大的遗照上移开,仿佛被吸住了魂魄。
墙!墙又动了!阿雅的尖叫撕心裂肺,她指着正对面以前所未有速度碾压而来的黑石墙壁,声音变调。
轰隆隆——!!!
这一次的收缩,快得根本没有反应时间!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洪荒巨兽,张开合拢的巨颚!
血,从四面石壁上不再是涌出,而是爆炸般喷射!那罪孽诏文的字迹狂乱舞动,几乎要脱离石壁扑出来!
刀子!左边!我嘶声大吼,试图在绝对的混乱中抓住一丝秩序。
但刀子没动。他僵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手里的遗照,瞳孔涣散。那低语正在他脑子里尖啸:……匕首……刺穿它……刺穿那双眼睛……
他猛地举起匕首,不是冲向墙壁,而是朝着我——或者说,朝着我手中的照片——扑了过来!
你疯了!老炮怒吼一声,下意识用半截撬棍格挡。
当啷!火星四溅。
它的眼睛!挖掉它的眼睛!刀子眼神狂乱,完全失去了理智,匕首疯狂地劈砍向撬棍,势要突破过来。
而就在他们纠缠的下一秒——
咔嚓——轰!
刀子所在的那片区域,地面猛地向上拱起,两侧墙壁以三倍于其他的速度狂暴合拢!
不!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视野被喷溅的鲜血彻底染红。
墙壁像两扇万吨闸门,毫无滞涩地猛力合拢。
挤压、碎裂、碾磨的可怕声响,短暂而剧烈,然后戛然而止。
只剩下一片粘稠的、涂抹在迅速合拢的石壁之间的、无法分辨原本形状的猩红。
和一把当啷落地的、沾满温热血液和碎肉的匕首。
刀子……没了。
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没发出。
啊——!!!阿雅目睹这惨烈至极的一幕,精神彻底断裂,发出非人的尖嚎,转身就朝着另一个方向瞎跑而去。
阿雅回来!我的喊声被轰鸣吞没。
她没跑出两步,头顶一块因剧烈收缩而崩裂的、足有磨盘大小的尖锐巨石轰然砸落!
噗嗤!
像踩碎一颗过熟的浆果。
尖嚎戛然而止。
她整个人被砸得跪趴下去,上半身几乎完全消失在巨石下方,只有两条腿还在神经质地抽搐着,鲜血如同小溪般从巨石下汹涌蔓延开来。
不!不!不!鸮姑看着瞬间惨死的两人,又看着那越来越近、已经压到眼前的、刻满她恐惧幻象的血壁,彻底疯了。她不再躲避,反而朝着那尊邪眼的青铜棺椁扑去,张开手臂,似乎想要拥抱它。
冷……好冷……带我走……她喃喃着,脸上露出一种诡异的、解脱般的微笑。
在她触碰棺椁的前一瞬——
棺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青铜邪眼,猛地同时转动,聚焦在她身上。
噗噗噗噗!
无数道漆黑冰冷的、如同实质的视线瞬间将她洞穿!
鸮姑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那诡异的笑容凝固了。她的皮肤瞬间失去所有水分,变得灰败干瘪,眼睛化为两个空洞的黑窟窿,整个人像一具被瞬间风化了千年的木乃伊,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摔在地上,碎裂成无数焦黑的炭块。
鸮姑!老炮目眦欲裂,狂吼一声。短暂的清醒让他意识到了真正的威胁是收缩的墙壁。他拼命想向我靠拢,想躲向墓室中央最后那一点点尚未被吞噬的空间。
但太晚了。
他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彻底塌陷下去,形成一个深不见底、冒着浓郁黑气的坑洞!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从中传来!
头儿——!老炮只来得及发出半声绝望的呼喊,整个人就被那黑洞猛地吞噬进去!他手中的半截撬棍脱手飞出,在空中旋转着,当啷一声落在我的脚边。
那吞噬了他的黑洞瞬间弥合,地面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剩下我。
孤零零地站在急速缩小的墓室正中央。
前后左右上下,所有方向,都是轰鸣着、喷溅着粘稠血瀑、刻满疯狂罪孽文字的巨石壁垒,它们以最终的速度碾压而来,死亡的阴影已经贴上了我的鼻尖。
那张遗照还捏在我手里。
照片上的我,笑容已经咧到了不可思议的弧度,占据了半张脸。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充满了贪婪、满足和迫不及待的恶意。
低语在我脑中化为尖锐的狂笑。
血符……来不及了。
我甚至失去了咬破舌尖的力气。
黑暗。
彻底的、绝对的、碾碎一切的黑暗和寂静。
……
光。
肺叶没有疼痛。
心脏不再跳动。
我睁开眼。
一片虚无的死寂。
手电光柱像一道苍白的挽歌,打在棺椁缝隙上。
我的手指,没有知觉地捏着那张黑白遗照。
照片上,我的脸几乎完全被那张巨大、漆黑、占据了一切的笑脸所覆盖。只有眼角一点点残留,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人类的、极致的痛苦和绝望。
墓室里,空空荡荡。
只有我一个人。
老炮,刀子,鸮姑,阿雅……他们不见了。
他们的初始……被抹掉了
棺椁缝隙边缘。
那行血字,慢悠悠地浮现出来。
不再是漆黑,而是一种混合了所有绝望和死寂的、无法形容的灰败颜色。
字迹带着一种吃饱喝足后的慵懒和极致的漠然,简单清晰地宣告:
最终轮回:只剩你了。
最终轮回。
那血字不再是浮现,而是从青铜棺椁的每一道邪眼纹路里渗出的灰烬,凝聚而成。颜色是死寂的、吞噬一切希望的灰败。字迹里不再带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程序走到尽头、猎物终于被驱赶至绝境的绝对漠然。
只剩你了。
手指下的遗照,触感已经变了。不再是滑腻的相纸,而是一种……温润的、近乎皮肤般的弹性。照片上,那张巨大诡异的笑脸几乎占据了一切,漆黑的口腔深不见底,只有眼角那一点点残留的、属于我的绝望痕迹,还在微弱地挣扎。
墓室空荡得令人窒息。没有老炮粗重的喘息,没有刀子警惕的张望,没有鸮姑压抑的啜泣,没有阿雅紧张的吞咽。只有我自己的心跳,缓慢、沉重,像敲打在棺材板上的最后钉锤。
空气凝固了,不再流动,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腐朽的甜腻。
低语没有出现。
墙壁没有收缩。
石壁上也没有渗出新的血字罪状。
一切,都停滞了。仿佛在等待。等待我。等待这最后一个演员,上演最终的终幕。
棺椁那道缝隙,幽深,黑暗。不再是渗出阴气,而是在……吸收光线。连手电的光柱照射过去,都被贪婪地吞噬,照不出任何内容。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然后,我手中的遗照,微微发热了。
照片上那只残留的、属于我的眼睛,猛地转动了一下,死死看向那棺椁的缝隙!眼神里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极致痛苦的渴望和……指令!
它在命令我过去。
身体自己动了起来。像提线木偶,被无形的丝线拉扯着,一步一步,迈向那尊吞噬光线的青铜棺椁。脚步落在积尘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是这死寂里唯一的声音,敲打着最后的倒计时。
越靠近,那股吸力越强。冰冷,却不是墓室的阴冷,而是一种虚无的、绝对的寒冷。能冻僵灵魂。
我停在了棺椁前。缝隙就在眼前,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蠕动的黑暗。
遗照在我手中剧烈发烫,烫得灼手!那上面的笑脸扭曲着,激动着,仿佛期待了千年。
那只残留的眼睛,流出最后一滴黑色的、凝固的泪水。
然后,它猛地炸开,化作一小撮灰烬,飘散开。
照片上,只剩下那张占据一切的、咧到极限的、漆黑的笑脸。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缓缓地,将那张散发着皮肤弹性温润感和邪恶高温的遗照,递向棺椁的缝隙。
越是靠近,那缝隙里的黑暗蠕动得越是激烈,仿佛有什么东西急不可耐地要破茧而出。
就在遗照即将触碰到缝隙的瞬间——
我猛地停顿了一下。
残存的、属于我自己的最后一丝意识,像风中残烛,挣扎着亮起。
血符。
哪怕毫无意义。
舌尖早已被咬烂,我用力挤压着残破的皮肉,混合着绝望和铁锈味的血涌入口腔。
右手食指蘸满。
左手掌心向上。
画!
那残缺的、模糊的、来自童年记忆角落的辟邪血符,被我以最后的力量,疯狂地刻画在掌心。
每一笔都耗尽生命。
最后一笔落下!
嗡——!!!
掌心的血符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灼热的金光!像一轮微缩的太阳在我手中炸开!
嘶——!!!
一声尖锐到超越人类听觉极限、直接撕裂灵魂的嘶嚎,从棺椁缝隙里猛地爆出!那蠕动的黑暗像是被泼了滚油的积雪,疯狂退散、蒸发!
我手中的遗照上的巨大笑脸骤然扭曲,变得无比痛苦和愤怒,发出无声的尖啸!
金光顺着我的手臂蔓延,试图包裹我的全身!
然而——
棺椁的缝隙,猛地扩张!不是打开,而是……撕裂!
一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扭曲蠕动的黑暗和绝望凝聚而成的、布满邪眼的巨手,猛地从缝隙里探出!无视那灼热的金光,带着碾碎一切的绝对力量,一把攥住了我画着血符的左手,连同我整个人!
咔嚓——!
骨头碎裂的脆响清晰无比。
金光瞬间被捏爆,消散无踪。
剧痛甚至来不及传递到大脑。
那巨手攥着我,猛地往回一拽!
我的脸,狠狠地撞在了冰冷坚硬的青铜棺椁上。
视线最后看到的,是棺椁表面那些邪眼,全部聚焦在我脸上,眼神里充满了饥渴、嘲弄和……一种终于等到归宿的满足。
然后,是无尽的、冰冷的、粘稠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
没有光。
没有声音。
没有触觉。
我……还在吗
思考……很缓慢。
像沉在万米深的海底。
一点微光,在前方亮起。
慢慢地,视野清晰。
我看到了……
墓室。
还是那个墓室。
青铜棺椁静静地立在中央,邪眼纹路冰冷死寂。黑石墙壁完好无损,没有血,没有罪状文字。地面积着薄薄的灰尘。
老炮、刀子、鸮姑、阿雅……他们站在那里,围着棺椁。
老炮手里拿着完好的撬棍,嘴里嘟囔着:邪门……头儿,这……这他妈根本不是个椁!
刀子警惕地盯着棺椁。
鸮姑呼吸急促。
阿雅紧张地握着工兵铲。
而我。
穿着脏污的冲锋衣,头发凌乱,站在他们中间,手里拿着撬棍,正皱着眉头打量着棺椁。
那个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惊疑和贪婪,和……我第一次下来时,一模一样。
然后,我和他们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撬开。
老炮和刀子上前,将撬棍插入棺盖缝隙。
用力。
咔嚓!
撬棍崩断的脆音。
棺盖,缓缓滑开了一道窄缝。
那个我伸出手,探入缝隙。
取出。
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那个我的脸。穿着冲锋衣,眼神惊疑贪婪。
那个我看着照片,脸上露出惊愕和暴怒。
什么东西!鸮姑尖叫。
那个我猛地将照片撕碎!
墙!墙在动!这墓室在缩!!阿雅的尖叫响起。
墙壁开始蠕动,收缩。
血开始渗出,罪状文字浮现。
那个我惊恐地抬头,绝望地四顾,然后像是想起什么,猛地咬破手指,试图在掌心刻画什么……
我静静地看着。
漂浮在墓室的上方,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不,不是旁观者。
我能感觉到……那冰冷的青铜棺椁。我就是它。它就是我。
我的意识,分散在每一只冰冷的邪眼里,注视着下面这场永不落幕的戏剧。
新一轮的轮回,开始了。
而那张被撕碎后,又悄然在棺椁内恢复原状的黑白遗照上,那个巨大的、占据一切的漆黑笑脸,嘴角似乎又上扬了微不可察的一分。
更加满足。
更加……饥饿。
等待着,下一次的撕碎。
等待着,新的我的到来。
永恒的盛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