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妄跟我表白那天,他把我按在瓢泼大雨的墙角强吻。
三天后我挽着新交的男友出现在他面前,故意撩开长发展示吻痕。
顾同学,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
他冷笑着捏碎酒杯,当众把我拽到自己腿上:就这种货色也配你
当晚男友骂我装清高:连碰都不让碰!
我笑着递给他行李箱:超市快关门了,再不滚买不到泡面。
转身开门时,顾妄提着行李靠在门框:听说某人需要新室友
他衬衫扣子开到第三颗:我把自己赔给你,够不够
盛夏的暴雨来得像一场失控的宣判。豆大的雨点砸在水泥地上,噼啪作响,蒸腾起浓重的泥土腥气,瞬间就把天地间的一切搅得模糊不清。我狼狈地缩在教学楼侧翼窄窄的屋檐下,廉价帆布鞋溅满了泥点,湿透的衬衫紧紧贴着皮肤,冰冷又黏腻,整个人几乎要融进那片灰暗的背景里。
路晚晴!
一道压抑着风暴的声音撕裂了嘈杂的雨幕。我心头一跳,猛地回头。
是他,顾妄。
他就站在离我几步之遥的豪大雨帘中,昂贵干净的球鞋踏在浑浊的水洼里,白色校服衬衫紧贴在身上,清晰地勾勒出宽阔的肩线和紧实的腰腹,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滚落,砸在水泥地上。额发湿透了,凌乱地贴在饱满的额角,那双一贯沉静深邃的黑眸此刻却翻滚着近乎凶狠的光,像一头在暴雨中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死死锁住我的眼睛。
我的喉咙有点发干,一种熟悉的、令人烦躁的预感攥住了心脏。我想故作轻松地打个招呼,掩饰那不断扩大的不安:哟,顾少好兴致,雨中……
后面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钳制狠狠掐断。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我撞向身后冰冷粗糙的砖墙。肩胛骨磕上去的瞬间传来一阵钝痛,我闷哼一声,还没从眩晕中回神,滚烫而凶狠的气息已劈头盖脸地罩了下来。
是顾妄的吻。
根本不像吻,更像是攻城掠地的撕咬。他的唇带着雨水的冷意,用力碾压在我唇上,蛮横地撬开我的齿关,长驱直入的气息滚烫得像岩浆在奔涌,粗暴地碾过口腔里每一寸敏感的神经。属于他的清冽又极其霸道的气息瞬间将我淹没。那只箍在我腰间的手臂如同烧红的钢铁,隔着湿透的衣料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则用力扣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承受这突如其来的、近乎惩罚的侵略。
我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震耳欲聋的雨声和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窒息感汹涌而上,分不清是来自他的索取,还是我内心翻腾的、不知名的恐慌。一股滚烫的酸意猛地冲上鼻尖。
身体的反应比混乱的意识更快。几乎是在窒息感爆发的刹那,压抑许久的委屈、愤怒,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耻轰然炸开。我牙关一紧,狠狠地咬了下去。
唔……
一声吃痛的闷哼,瞬间点燃了空气。
顾妄猛地抬起头,幽深的眼底最后一点隐忍的微光被彻底碾碎,只剩下纯粹的、燃烧的黑色风暴。血腥的味道在两人纠缠的气息里弥漫开一丝铁锈般的咸腥。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更加用力地将我禁锢在湿冷的墙壁和他滚烫的身体之间。那双沉暗的眸子死死盯着我,像要在彼此间这场无声的厮杀中刻下烙印,声音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沙哑:……路晚晴,你看清楚…看清楚吻你的人是谁!
暴雨更急了,疯狂冲刷着我们紧贴的身体。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撞出来,冰冷的雨水砸在滚烫的脸上,交织成一片混乱的战栗。世界仿佛静止了,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我狂乱的心跳在这方寸之地疯狂鼓噪。
下一秒,他冰冷湿透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用力地拂过我被他碾得发麻、此刻微微肿胀的下唇——那是刚刚亲历过暴风雨的地方。指尖的温度明明很低,接触的瞬间却像带着火星,灼得我一哆嗦。他眼里的戾气沉淀下去,翻涌出更深、更沉的痛楚和挣扎,似乎想说什么,那沉重的悔意几乎要破开他惯有的坚硬外壳倾泻出来。
可这转瞬即逝的脆弱,只让我心口那团被强行挤压的硬块硌得更深、更痛。趁他力气稍松的刹那,我猛地、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他。
身体骤然失去了一个滚烫的支撑点,冰冷的空气裹挟着雨水猛烈地灌了进来。冷得刺骨。我踉跄着后退一步,视线模糊地扫过他抿紧的、沾着血迹的唇线,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痛和窒息感排山倒海般涌上,几乎要将我吞没。
顾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在割嗓子,你他妈……就是个疯子!
说完,甚至不敢再看一眼他那片沉到令人心悸的眼神,转身一头扎进了铺天盖地的雨幕之中。冰冷的雨水疯狂地砸在脸上、身上,和滚烫的眼泪混在一起,模糊了前路,也模糊了身后那个定在原地、仿佛被钉入雨中的高大身影。
巨大的玻璃窗隔绝了外面恼人的蝉鸣,空气里弥漫着KTV包厢特有的、被各种廉价香水和酒精混合过的沉闷甜腻。屏幕在自顾自地闪烁,鬼哭狼嚎的歌声早就跑了调,淹没在角落摇骰子和笑闹的嘈杂里。
我坐在宽大沙发的边缘,后背稍稍靠着椅背,尽量让自己显得放松。左手边,是周扬——那位在我和顾妄之间的战争短暂休止三天后,迅速成为我官方认证男朋友的人。他正歪着头,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地说着朋友新买的车多么拉风,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我刚整理好的卷发上。
包厢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原本角落里的嬉闹声像是被谁掐断了一瞬,然后又以一种更夸张、更诡异的热情重新喧嚣起来。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谁来了。那种无声的、瞬间抽离空气般的紧绷感,像一只手攫住了我的后颈。我深吸了一口气,包厢浑浊的空气带着酒气涌入肺里,然后缓慢而刻意地转过头。
顾妄走了进来。三天前暴雨中的狂乱仿佛从未存在过,他又变成了那个在人前游刃有余的顾妄。浅灰色休闲西装剪裁利落,没系领带,最顶上那粒纽扣散着,露出一截干净的锁骨。手里随意地转着一串钥匙,嘴角甚至挂着一丝若有若无、恰到好处的浅笑。那双深潭似的眼睛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扫过闹哄哄的包厢。
他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这边。
几乎是同时,我搁在膝盖上的手,状似无意地抬了起来,指尖掠过披散在颈侧的蓬松卷发,轻轻地将发丝别到了耳后。
左颈侧那个小小凸起的印记,在刻意拨开的发丝下显得更加清晰。形状暧昧,颜色是新鲜的深红,像一枚刚盖上的、宣告所有权的印章,在包厢迷离旋转的灯光下异常刺目。
它安静地躺在那里,对着顾妄的方向无声昭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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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妄嘴角那点似有若无的弧度,在一刹那彻底僵住,如同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他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慵懒轻松被生生剐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阴沉,黑沉沉的眸底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瞬间碎裂,冰棱子一样尖锐的冷光迸射出来。整个包厢喧闹的背景音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唯有他那束目光,带着巨大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压迫感,沉重地钉在我颈侧的印记上,也钉在我脸上。
顾少,这边!周扬终于察觉到不对,循着我的视线看到了门口的人影,立刻堆起笑容,声音洪亮,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熟稔招呼道,来来来,介绍下,这位……
周扬的手带着热气和某种粘腻的得意感,亲昵地搭上我的肩膀,甚至往前带了带,把我更正式地推出来些。他的声音在这近乎凝滞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突兀,像钝刀划破紧绷的鼓面:这位是我家晚晴,法学院的高材生!晚晴,快叫顾学长!
他的手臂揽得我很不舒服,如同一条湿冷的蛇缠绕上来。那股粘腻的得意和他身上并不好闻的古龙水味道一起涌来,我眉头下意识一拧。刚要微微侧身挣脱开那股令人不快的桎梏,一个清晰、冰冷、带着某种金属质感般穿透力的声音已经响起。
新……交的顾妄嘴角弯起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甚至算得上是残酷的弧度,眼底最后那点冰封也碎裂成了锋利的刃。他一边说着,一边旁若无人地迈开步子,径直朝着我们所在的这张沙发走了过来。锃亮的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响,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周围那群玩得正疯的人,连骰盅都忘了摇,目光黏在顾妄身上,随着他移动,没人吭声,只有巨大的液晶屏幕还在孤独地闪烁跳动。
在离沙发还有两步距离时,顾妄的视线骤然钉在周扬搭在我肩膀的那只手上,眼神锐利如鹰隼猎食前那一瞬间的锁定。
没有预兆,没有言语。
如同蛰伏的猎豹发动致命一击,他猛地探出手,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精准无比地扣住了周扬搭在我肩头的手腕!巨大的力道爆发,仿佛能听到骨骼承受压力的细微呻吟。周扬完全没有防备,甚至来不及惊呼出声,整个人就像一只被拎起来的麻袋,被那股蛮横无比的力量狠狠甩了出去!
一声狼狈的闷响,伴随着周扬脱口而出的操!和桌上的果盘酒瓶稀里哗啦的碰撞倾倒声。周扬被摔进了旁边的单人沙发里,撞得沙发都剧烈摇晃了一下。
整个包厢瞬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惊呆了,惊恐地看着顾妄。
而他,甚至没有瞥一眼被甩开的周扬。目光如芒刺,穿透混乱的空气,落在我身上。
下一秒,手腕骤然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往前一拽,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天旋地转,随即就跌进了一个坚硬灼热又无比熟悉的怀抱里——是顾妄直接把我拽到了他紧实的大腿上坐下!
啊!我短促地惊呼出声,本能地在混乱中想要抓住什么稳住自己。手掌仓皇落下,却不偏不倚地按在了他西装下、隔着薄薄衬衫也能清晰感受到的大腿肌肉上。那蕴藏着爆发力量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烫得我指尖一颤,如同被无形的电流穿透脊背。我的后背紧紧贴着他坚实滚烫的胸膛,隔着薄薄的面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那颗心脏正疯狂、沉重地擂动着,像一头狂躁的困兽,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我的脊骨。
他的手臂如同烧红的铁箍,死死地横亘在我的腰间,力道之大,勒得我几乎无法喘气,肺部的空气被一点点挤压出去。他的头微微低下,带着强烈侵略性的灼热气息直接喷在我的耳廓和颈侧的敏感地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胸膛里硬生生挤出来,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和滔天的占有欲,清晰无比地砸进我的鼓膜,也砸进死寂一片的包厢:
就这种货色,他低沉而嘲讽的嗓音在寂静的空气里震响,也配碰你
腰腹被他的手臂勒得生疼,胸腔也被那股蛮力紧紧箍着,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而短促。我猛地扭过头,挣扎着想要避开那灼人且充满强制意味的气息源。视线掠过他线条紧绷的下颌和紧抿的、透着强势的薄唇,最后撞进那双眼睛里——那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两簇跳动着黑暗火焰的深渊。里面燃烧的已经不是占有欲那么简单,而是某种近乎疯狂的、玉石俱焚的决绝。我的心脏被这目光狠狠攫住,窒息感和一种被全然洞穿、无处可逃的赤/裸感席卷上来。
你……喉咙发紧,声音干涩。我想吼他,想骂他,可所有激烈的言辞都被那双眼睛堵了回去。
角落里,周扬挣扎着想从凌乱的沙发里爬出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混合着惊骇、剧痛和无处发泄的憋屈。他大概想找回场子,骂骂咧咧地低吼着要冲上来:顾妄!你他妈……
然而他只动了一步,立刻被旁边两个被顾妄这突如其来的狠戾吓傻、但也机灵地意识到事态严重性的同学死死地拖住胳膊拽了回去,捂嘴的捂嘴,低声劝诫的劝诫:周扬!周扬!别!
时间像是被凝固在了这巨大的惊愕和无声的对抗中。屏幕上的歌不知什么时候切了,一首节奏强劲的舞曲轰然炸开,嘈杂的音浪带着强烈的鼓点狠狠撞击着人的耳膜和神经。光影在每一个僵滞的脸上疯狂闪动,却驱不散那核心区域令人头皮发麻的窒息感。空气是凝固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沉重粘腻。顾妄的那句话如同一根烧红的铁钎,贯穿了整个空间,留下的灼痛余韵还在持续地滋滋作响。
我的心脏在肋骨下疯狂冲撞,喉咙干涩得像要裂开。腰间那条手臂仿佛在回应我徒劳的反抗,又收紧了半分,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烫着我的皮肤。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隐隐的铁锈味,试图压下那份几乎要将人吞没的窒息感。
身体被禁锢着,感官却异常清晰。我能感受到他胸膛每一次愤怒起伏带来的挤压,听到他沉重压抑得如同野兽般的呼吸,还有隔着一层薄薄皮肉传来、那擂鼓般强劲的心跳。所有的喧嚣和迷乱的光线仿佛都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只有身后这座愤怒、坚实且滚烫的牢笼是唯一的真实。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十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腰间那只铁臂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不是温柔的卸力,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被强行压制下去的暴虐,那禁锢的力道缓缓抽离,如同烧红的烙铁冷却后剥离开皮肉。新鲜的空气骤然涌入肺部,贪婪却又带着细微的刺痛。
双脚猛地触到厚实的地毯,踩踏实地的感觉带来一瞬的虚软。我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自己,才没有在他抽离的瞬间失重摔倒。身体的重获自由并没有带来丝毫释然,反而因为骤然离开那滚烫强硬的禁锢,感到一种诡异的、被撕扯开的空落感。后背残留着他胸腹的灼人温度,皮肤在包厢冷气的刺激下阵阵发紧。
我没有回头。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可怕的陷阱。脚步甚至有些趔趄,几乎是逃离一般地,低着头拨开身前两个惊魂未定、目瞪口呆堵着路的人影,朝着出口的方向快步走去。厚重雕花的包厢门在身后闭合时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响,最后切断了那道如芒刺背、仿佛要将人洞穿的视线。
夜风吹在滚烫的脸上,带来一丝虚伪的凉意。心脏还在失控地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混合着楼下烧烤摊的烟火气和远处汽车的尾气味。
周扬紧跟着我追出了KTV大门,脸上还残留着被强行拖拽回去的狼狈和尚未散尽的惊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踩踏了尊严的恼羞成怒。夜风卷起地上残留的垃圾和尘土,扑打在他的名牌T恤上。
路晚晴!他几步冲到我面前,声音因为过高的分贝显得有些尖利,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被羞辱后的狰狞,你他妈什么意思!
我没有停步,脚下高跟鞋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踩出急促的节奏。他干脆伸手猛地抓住我的小臂,力道很大,疼痛瞬间传来。
你拉着我来,就为了看这一幕他扯着我的胳膊,把我拽得转过身,那张还算帅气的脸此刻因为愤怒和嫉妒完全变了形,扭曲得有些陌生,看着你的青梅竹马当众把你抢走看着我像个傻逼一样被摔出去!他猛地指向KTV那个霓虹闪烁的招牌,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你他妈是在利用我!拿我刺激他顾妄是不是!
手臂被他抓得生疼,骨头像要裂开。我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尖利地反击回去。一种巨大的、混合着疲惫和强烈厌烦的情绪瞬间淹没了所有。我甚至懒得去看他那张因为暴怒而扭曲的脸。视线越过他愤怒通红的眼睛,投向远处闪烁的霓虹广告牌,那里正循环播放着最新款的汽水广告,女明星笑靥如花。
不是利用周扬见我沉默,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声音陡然拔高,染上一种极其难听的刻薄,路晚晴,别装了!我他妈就是个工具人!装什么清高纯洁你以前那些破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的手指几乎戳到我的脸上,气息粗重,在我面前碰都不让碰一下装得跟个圣女似的!结果呢人家顾少才碰一下,你就恨不得贴上去!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街道的喧嚣——车流声、远处食客的喧哗——瞬间被无限拉远,只剩下他这句尖锐刻薄的指控,无比清晰地回荡在耳边,每一个字都像一个耳光,响亮地抽在我脸上。
我猛地抬眼,直直地看向他。眼底那点残存的、因顾妄而起的波动瞬间被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毫无波澜的审视。那张因为愤怒而涨红变形的脸,此刻在我眼里只扭曲成一个丑陋的符号。
就在他以为这番话戳中了我的痛处,脸上刚要露出一丝恶毒的快意时,我忽然开口了。
声音不大,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平静,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尾音甚至奇异地扬起了一个轻松甚至有点甜腻的弧度:
对啊,我轻轻巧巧地说,所以,我用力把自己的手臂从他恶心的钳制中猛地抽了出来,仿佛甩掉一块肮脏的烂泥,那清晰的抽离感让我心头一阵微妙的轻松,超市还有半小时关门,再不滚,我抬手指了指对面路口硕大的超市LED指示牌,脸上漾开一个更清晰、更讽刺的笑容,你可能就赶不上买泡面了。
那双带着刻薄快意的眼睛猛地瞪大,如同见了鬼,瞳孔深处清晰地映出我冰冷的笑脸。震惊、难以置信、被彻底羞辱的狂怒迅速在他脸上交织变幻,扭曲成了一个极其可笑的表情。
你……路晚晴!你……
滚。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冰封的锐利。
周扬僵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整个人像被钉在了人行道上,周围投来的路人目光如同芒刺扎在他的背上。
不再多看他一眼,我转身就走。
高跟鞋踩在湿漉漉的地砖上,清脆的哒、哒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每一响都像是踏碎身后那片狼藉的断章。手臂被他攥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残留着令人作呕的粘腻感,但夜风吹过,皮肤泛起战栗的冷意,竟奇异地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舒爽。
公寓大楼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出熟悉的轮廓。指纹锁冰冷的触感,门轴熟悉的轻响,合拢的门板在背后隔绝了外界湿热的空气和挥之不去的那声滚。厚重的寂静瞬间拥抱上来,带着熟悉的、独属于这间小小蜗居的、混杂着轻微尘螨味道的空气。
身体里那根从KVIP包厢开始就紧绷到极限的弦,终于,铮的一声,在进入安全区的这一刻彻底断裂。
背脊撞上冰凉的门板,身体无法控制地滑下去。冰冷坚硬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裙料传来真实的触感,坚硬而真实。我把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黑暗中,耳边又响起那绝望的低语:装什么清高纯洁……碰都不让碰……那些字眼如同淬毒的针,反复扎着神经。
走廊昏黄的感应灯倏地亮起,一道被拉长的、扭曲变形的影子无声无息地蔓延进来,落在我蜷缩的脚边。
神经末梢猛地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我倏地抬起头!
公寓门口那方寸之地,感应灯昏黄的暖光不偏不倚地笼罩着一个人。
顾妄。
他斜斜地靠在我门框斑驳的木纹上,姿态带着一种奇特的、饱经长途跋涉后的倦怠,又暗藏着危险的锋芒。肩上随意地挂着一个看上去空瘪的旧旅行包,像是随时能拎起来就走。最刺目的是他那件熨帖的白衬衫,最上面的三粒纽扣肆无忌惮地敞开着,一直开到接近胸口的位置。锁骨清晰地凹陷下去,流畅而强悍的肩颈线条一路向下延伸,流畅地没入敞开的领口深处那片阴影中。喉结在灯下如同刀刻般的隆起,此刻正随着他吞咽的微小动作,不甚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目光沉沉,带着一种无声的重量,穿透几米的距离,准确无误地落在我脸上,落在我狼狈地蜷缩在门口的姿态上。那目光复杂得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疲惫之下压着惊涛骇浪般的暗流。
刚才还被强行压抑的怒火、屈辱、疲惫以及一种更深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瞬间被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用如此姿态挡在门框里的男人重新点燃、搅拌成炽热的岩浆。它们在我胸腔里疯狂燃烧冲撞,嘶吼着要找一个出口。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起来的,只知道全身的肌肉都在发抖,一股毁灭性的冲动攫住了我——
顾妄!你还敢出现!声音嘶哑失控,完全是本能般的发泄,看我笑话没看够还是周扬那个傻逼刺激得你心痒了嗯!
我抓起鞋柜旁那个死沉死沉、装着杂物的行李袋(之前周扬为显殷勤死皮赖脸非要塞给我、此刻看起来无比可笑的证据),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他那副慵懒倚门的身影狠狠地砸了过去!袋子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他敞开的胸口和肩膀。
给我滚!伴随着行李袋沉闷砸过去的声响,是歇斯底里的呐喊。
顾妄的身体甚至没有因为行李袋的冲击而摇晃一下。他只是微微侧了侧肩,任由那沉重的袋子擦过肩头砸在身后的墙面上,发出一声钝重的闷响,然后滑落在地。袋子拉链似乎撞开了,几件廉价劣质的衣服和半罐健身蛋白粉散落在他的脚边,显得无比狼狈。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视线甚至没有去看地上的狼藉,只是更深、更沉,带着一种几乎要将人吸进去的专注力,再次锁定了我的眼睛。灯光照亮了他半边轮廓分明的脸,也照亮了紧抿的、带着一道细小却异常刺目结痂伤口的唇角——那是三天前在暴雨中被我狠狠咬破的地方,颜色是新鲜的暗红,像一枚盖在唇上的沉默印章。
他那道深沉的目光无声地扫过被我砸落在地上的廉价行李袋的残骸,随后视线缓缓上移,落在我狼狈的脸颊上。嘴角忽然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牵出一个极其短暂、带着疲惫却锋芒毕现的弧度。
随即,他略略倾身向前,高大的身影在我的小门厅里投下更具压迫性的深重阴影。那敞开的领口随着他的动作,露出一段凌厉的锁骨线条,喉结清晰地滚动,清晰无比地吞咽了一下。
一个低沉得近乎温柔,却带着千钧重压和赤裸裸挑衅意味的提议,从他紧抿着新鲜伤痕的唇边缓慢而清晰地吐露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碎石,沉闷地砸在地板上,也砸在我骤然收得更紧的脉搏上:
听说某人……他顿了顿,眼神愈发深暗,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光,锁定我的眼睛,需要新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