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丈夫周慕白是个外卖员。
我们结婚五年,我打两份工,给他重病的母亲续命。
如今,我们的儿子查出先天心脏病,急需一百万救命钱。
我哭着求他想办法。
他抱着头,痛苦地说自己没用,只是个穷光蛋。
我绝望地看着他身后墙上的电视。
财经新闻里,本市首富,盛世集团总裁正在为慈善晚会致辞。
那个男人的脸,和我的丈夫一模一样。
屏幕下方的名牌,清清楚楚写着三个字：周慕白。
他身边站着一位知性优雅的女人,是他的首席秘书,柳依依。
他宁可捐一个亿给毫不相干的人博取名声,也不愿拿一百万救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时,周慕白的手机响了。
他走到阳台去接,我听见柳依依温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周总,您演了五年穷人,也该演够了。
等孩子死了,您就可以毫无负担地和那个女人离婚了。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成冰。
1.
阳台的玻璃门没有关严。
周慕白挂断电话,走回来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
我没有动,维持着那个绝望到麻木的姿势。
他走到我面前,那张电视里意气风发的脸,瞬间切换回我看了五年的、疲惫又愧疚的表情。
他蹲下来,握住我冰冷的手。
晴晴,对不起,我真的没用。
我刚刚又问遍了所有我认识的工友,真的借不到钱。
你让我再想想办法,我就是去卖血,也一定救小安。
他说得那么真诚,眼眶都红了。
如果不是三分钟前那通电话,我大概又会心疼地抱住他,哭着说不怪你。
滔天的恨意在我胸腔里翻滚,几乎要从喉咙里喷涌而出。
但我压下去了。
我甚至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反手握住他。
慕白,我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
是我没用,没能给你一个好生活,还要你跟着我吃苦。
我的表演一定很成功,因为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我口袋里的那支旧录音笔,是我为了记录儿子病情日常,方便跟医生沟通才买的。
此刻,它正安静地躺着,将这场年度大戏的剧本,完整记录下来。
我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恶心。
我站起身。
我得走了,餐厅那边催了。
这是我的第二份兼职,在一家西餐厅后厨洗盘子,时薪二十块。
周慕白立刻跟着站起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心疼。
晴晴,你太累了,今晚别去了吧。
不行,小安的住院费一天都不能断。
我用这个他无法反驳的理由,逃离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出租屋。
我没有去餐厅。
我径直去了医院。
儿子肖安小小的身体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他睡着了,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白天他问我：妈妈,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告诉他：不会的,爸爸妈妈会一直陪着你。
现在想来,真是天大的讽刺。
病床头,放着一束包装极为精致的鲜花,是那种我只在杂志上见过的进口郁金香,每一朵都价格不菲。
花束里插着一张卡片,烫金的字体,笔迹秀雅。
祝小安早日康复,依依阿姨。
护士走进来,看见我,笑着说。
你先生对你真好,半小时前才派人送来这么大一束花,说是给你一个惊喜。
还特意嘱咐我们,说他太太为了孩子日夜操劳,让我们多照顾你。
护士的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扎进我的心脏。
惊喜
不,这是示威,是监视,是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们甚至知道我在医院。
柳依依用这种方式告诉我,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她和周慕白,正在津津有味地欣赏着我这个愚蠢的女人,是如何为了他们的剧本,挣扎在绝望的泥潭里。
我拿起那束花,走到窗边,一朵一朵地,将它们从窗户扔了出去。
第2章
2.
我没有回家。
我在医院楼下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坐了一整夜。
用一部很早以前淘汰的旧手机,连着公共WIFI,我开始搜索关于周慕白和盛世集团的一切。
信息铺天盖地而来。
那个捐款一个亿的盛世星光慈善基金会,法人代表的名字我无比熟悉。
柳文东。
我记得柳依依提过,她有个亲哥哥,就叫这个名字。
我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基金会的公开财报上,每一笔大额支出都清晰无比。
其中一笔五百万的特殊医疗援助款,收款方是一个私人账户。
我鬼使神差地记下那个账号,用手机银行尝试转账,在输入姓名的验证环节,系统弹出的名字是张美兰。
我婆婆的名字。
周慕白告诉我,他母亲五年前就得了尿毒症,一直在老家小县城靠透析续命。
我五年兼职的血汗钱,一大半都汇给了这个重病的婆婆。
可现在,我用这个名字在国外的社交媒体上搜索。
一个ID名为阳光下的美兰的账号跳了出来。
头像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背景是瑞士的雪山。
她的主页里,全是周游世界的照片。
在巴黎铁塔下品尝香槟,在马尔代夫的海滩上享受日光浴,在纽约的拍卖会上举起号牌。
最新的一条动态,是三天前发布的。
她手上戴着一块镶满钻石的限量款名表,配文是：儿子送的生日礼物,他说跑车太高调,还是手表适合我。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照片背景里,一辆红色的法拉利跑车,只露出了一个炫目的车头。
孝顺的好孩子。
我笑了,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
我过去五年的牺牲,我日夜不停的劳作,我为了一百块钱跟菜市场小贩磨破嘴皮的窘迫,我看着儿子受苦时的心如刀割。
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荒谬的笑话。
我不是在给一个可怜的农村婆婆续命。
我是在为一个富太太的奢侈生活买单。
我用洗盘子赚来的钱,供她买了限量版名表和跑车。
我以为的爱情、婚姻、家庭,不过是一场精心编排、专门为我一个人上演的骗局。
我坐在便利店的角落里,浑身冰冷,却又感到一股灼热的火焰从心底烧起。
我没有哭太久。
天亮时,我已经整理好了所有的东西。
周慕白捐款基金会的法人信息,大额资金流向的截图,他母亲张美兰在国外的社交动态,每一张照片,每一条炫耀的文字。
还有我口袋里那支录音笔里的对话。
我将所有证据打包,用那个旧手机的匿名邮箱,发送给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以揭露豪门内幕、笔锋犀利而闻名的调查记者。
邮件的标题我只写了八个字。
盛世总裁,慈善真相。
做完这一切,我删除了所有痕迹,将手机卡冲进下水道。
周慕白,柳依依。
你们的盛宴,该散场了。
第3章
3.
在等待记者引爆舆论的这几天,我没有坐以待毙。
我知道,单凭舆论,扳不倒周慕白。
他有最好的公关团队,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我必须先救小安。
我开始疯狂地在网上查找所有关于儿童重病的医疗救助信息。
我打了几十个电话,发了上百封邮件,大多数都石沉大海。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名为天使之心的基金会给了我回复。
他们是一个专门资助先天性心脏病儿童的小型民间组织。
我用我的婚前姓名苏晴提交了申请。
在申请材料里,我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丈夫抛弃、独自抚养重病儿子的单亲妈妈。
我写得声泪俱下,每一个字都浸透了真实的血泪。
我附上了小安所有的病历,以及我那几张加起来不到五百块余额的银行卡截图。
或许是小安的病情确实危急,或许是我的故事太过凄惨。
基金会的审批流程快得惊人。
三天后,我收到了他们的正式批准函。
邮件里,白纸黑字地写着：
经审核,苏晴女士,您的儿子肖安符合‘天使之心’基金会全额资助条件,我们将为您承担全部一百万手术费用。请于下周一办理入院手续。
看到邮件的那一刻,我攥着手机,在医院的楼梯间里,哭得泣不成声。
那是喜悦的泪水,是绝处逢生的泪水。
我第一次意识到,离开周慕白,不依靠那个巨大的谎言,我苏晴,也能靠自己拯救我的儿子。
这束从绝境里照进来的微光,让我重新找回了活下去的勇气。
晚上,周慕白又来到医院。
他提着一份打包好的饭菜,是我最爱吃的那家。
他像往常一样,坐在我身边,笨拙地安慰我。
晴晴,别太担心,钱的事我还在想办法。
我听说城西那边有个黑市,可以卖肾,一个能卖五十万,我去……
我打断了他。
不用了。
他愣住了。
我平静地告诉他。
我找到了一个慈善机构,他们愿意资助小安全部的手术费。
周慕白的脸上,欣喜若狂的表情只维持了一秒。
我没有错过,在他那狂喜的面具下,飞快地闪过了一丝极其阴鸷的情绪。
那是一种猎物脱离掌控的恼怒。
但他伪装得很好,立刻就用更大的喜悦掩盖了过去。
他一把抱住我,声音都在颤抖。
太好了！晴晴,你听到了吗太好了！我们的儿子有救了！
我就知道你最能干了！你真是我的福星！
他抱着我,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我任由他抱着,心里一片冰冷。
周慕白,别急。
等我把小安救回来,我们的账,再一笔一笔地慢慢算。
第4章
4.
手术定在周一。
我彻夜未眠,守在小安的病床前,一遍遍抚摸他柔软的头发。
天一亮,我就带着他去做术前检查。
小安很紧张,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角。
妈妈,手术会很疼吗
我笑着亲亲他的额头。
不会的,就像睡一觉。等你醒来,病就好了,以后就可以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去跑步,去踢球了。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苍白的小脸上也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我领着他,满怀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走向手术准备室。
希望,仿佛触手可及。
主刀医生却在这时,面色凝重地拦住了我。
苏女士,你过来一下。
我的心,猛地一沉。
在办公室里,他递给我一份文件。
就在一个小时前,‘天使之心’基金会发来邮件,正式撤回了对肖安的全部资助。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为什么
我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
我不知道。医生推了推眼镜,他们没有说明具体原因,只是说资助取消了。
我疯了一样冲出办公室,冲到医院大厅。
大厅的巨幕电视上,正在播放早间财经新闻。
柳依依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化着精致的妆容,正代表盛世集团接受采访。
她对着镜头,笑得端庄又慈悲。
真正的慈善,是放眼世界。盛世集团作为有担当的国际企业,刚刚启动了一项‘仁慈条款’。
我们将所有在途的慈善捐款,包括对‘天使之心’等多个国内基金会的年度资助,全部紧急转投到一个国际热点地区的难民营项目。
因为我们相信,生命是平等的。在天灾人祸面前,每一份善意都应该被用在最需要它的地方,以彰显我们企业的国际责任感。
她的话,字字珠玑,冠冕堂皇。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屠刀,将我刚刚升起的希望,凌迟处死。
原来,是这样。
他们甚至懒得用更隐蔽的手段。
他们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在全世界面前,上演一出仁慈的戏码,然后将我唯一的生路,彻底斩断。
巨大的打击让我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
身后传来护士的惊叫。
肖安！肖安晕倒了！
我猛地回头,看见我的儿子软软地倒在地上,身体微微抽搐。
世界瞬间失去了声音。
ICU的红灯,像一只噬人的眼睛,亮了整整三个小时。
我跪在抢救室门口,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门开了,医生疲惫地走出来。
暂时抢救过来了。
我刚松一口气,他接下来的话,又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
但是,这次突发性心力衰竭,对孩子本就脆弱的心脏造成了极大的、甚至是不可逆的损害。
苏女士,我不知道你到底找了个什么不靠谱的基金,但你这种行为,几乎是害了你的孩子。
他未来的手术风险和费用,将至少增加三倍。而且,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都是个未知数。
害了我的孩子……
是我……
是我找到的基金,是我给了他希望,又亲手把这希望变成杀死他的毒药。
巨大的负罪感和绝望,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瘫倒在地,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5章
5.
ICU外的走廊,空旷又冰冷。
我就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坐在长椅上,看着那盏刺目的红灯。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在我身边坐下。
他递过来一杯热咖啡。
苏女士,节哀顺变这种话,我就不说了。
我没有理他。
我叫秦风。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
盛世集团的主要竞争对手,风行科技的CEO。
我终于有了一丝反应,缓缓抬起头。
他继续说。
你发给那个记者的邮件,是我让他截胡的。本来,我准备用它在下个月的竞标会上,给周慕白一个‘惊喜’。
但我没想到,他们会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来对付你和你的孩子。
我的嘴唇动了动,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听这些废话。秦风把一张黑色的卡片推到我面前,这里面有五百万,没有密码。立刻去给你儿子交钱,安排最好的医生,最好的手术方案。
我死死地盯着他。
为什么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秦风的表情很平静,但平静之下,是和我一样的,刻骨的仇恨。
二十年前,周家为了吞并我家的公司,设计逼死了我的父亲。我调查了他们很多年,只为等待一个复仇的机会。
我查到了很多事,包括周慕白为什么要演这出长达五年的戏。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揭开了这个骗局最核心,也最侮辱人的真相。
这不是他心血来潮的穷装富游戏。这是周家老爷子,也就是他爷爷,在遗嘱里给他设下的一项考验。
遗嘱规定,周慕白必须体验五年最底层的贫穷生活,并且娶一个一无所有的普通女人,才能继承盛世集团的最终控制权。
而柳依依,也不是什么秘书。她是老爷子给他指派的‘监察官’,负责监督和评估他在这五年里的‘表现’。
我听着,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人剥光了衣服,扔在闹市中央的小丑。
原来,我连一个被欺骗的妻子都算不上。
我只是一个道具。
一个他用来完成继承考验的、计分的工具。
我的爱,我的付出,我的痛苦,我儿子的生命,都只是他通往权力巅峰的垫脚石。
秦风看着我煞白的脸,递出了他的橄榄枝。
现在,你的儿子需要钱,我需要一个能从内部瓦解周慕白的盟友。
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他这五年的生活习惯、决策模式,甚至是心理弱点。
我为你提供复仇所需的一切资源,金钱、人脉、法律支持。
作为交换,你要帮我,把周慕白亲手送进地狱。
他像一个来自地狱的魔鬼,向我发出了交易的邀请。
我看着ICU里,那个被各种管子连接着,生命垂危的儿子。
我抬起头,迎上秦风的目光。
好。
我答应你。
第6章
6.
秦风的效率高得惊人。
钱到位的第二天,小安就被转入了最好的私立医院,全球顶尖的心脏外科专家团队为他进行了会诊。
手术很成功。
我隔着无菌病房的玻璃,看着他胸口平稳的起伏,那是我这五年来,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复仇的第一步,是先让他活着。
好好地活着。
我向法院提交了离婚申请,以及周慕白婚内出轨、转移财产的初步证据。
按照秦风的指示,我特意让律师将传票直接送往盛世集团总部,点名要周慕白总裁亲启。
那一天,盛世集团的董事会正在召开。
周慕白因为那场仁慈条款的公关秀,大获全胜,正志得意满地接受着董事们的吹捧。
慕白啊,这招太高了,不仅解决了国内那些小基金会的麻烦,还为集团赚足了国际声誉。
是啊,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盛世是有社会责任感的大企业。
周慕白想必很享受这种时刻。
他会谦虚地摆摆手,说着这都是我该做的,然后将集团的未来描绘得天花乱坠。
就在这时,他的秘书会敲门进来,面色古怪地递上一份法务部的加急文件。
一份离婚传票。
来自他那个他以为还跪在ICU门口,哭着求他卖肾的、愚蠢的妻子。
我能想象他瞬间铁青的脸。
他会暴怒,会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
但他绝不会当回事。
在他眼里,这不过是我又一次愚蠢的勒索手段,是想多要点钱的无理取闹。
他会把传票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然后对董事们轻蔑一笑。
一点家庭小矛盾,让各位见笑了。
他不会理会。
这正是我想要的。
一周后,城南新区的重点项目公开竞标。
秦风看着我。
盛世这次的方案,你觉得他会用哪个
我几乎没有思考。
用B方案。
为什么A方案最稳妥,风险最低。
因为他刚刚大获全胜,正是最自负的时候。他会觉得A方案太保守,配不上他天才的商业头脑。他需要一场更华丽的胜利来证明自己。B方案风险最高,但噱头最大,最符合他现在的自大心态。
我太了解他了。
五年,我研究的不是一个丈夫,而是一个自恋又傲慢的表演型人格样本。
秦风采纳了我的建议。
风行科技的团队,针对盛世的B方案,连夜做出了一个完美的狙击预案。
竞标结果出来那天,整个商界都震惊了。
盛世集团,数年来首次在重大项目上惨败,直接经济损失高达九位数。
我猜,周慕白第一次感觉到了事情脱离掌控。
他会疯狂地砸掉办公室里所有能砸的东西。
他会怒吼着质问所有人,是谁泄露了标底。
他会怀疑公司出了内鬼,会把所有高管都查个底朝天。
但他永远,永远不会将这一切,与那个在他眼中只会洗碗做饭、逆来顺受的苏晴联系起来。
他开始动用所有力量调查,是谁在背后搞鬼。
可秦风早已将我和他之间的所有联系,都抹得干干净净。
他在明,我在暗。
周慕白,这只是个开始。
你帝国的裂痕,已经出现了。
第7章
7.
接连的挫败让周慕白焦头烂额。
他大概是想从我这里寻找一点熟悉的、廉价的慰藉。
他回到了我们那个破旧的出租屋。
然后,他会发现,房子里空无一人。
不只是人。
我和小安的所有东西,那些廉价的衣物,破旧的玩具,我们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全都消失了。
就像被凭空抹去了一样。
他会愣在门口,第一次感觉到,他亲手搭建的这个贫穷的舞台,变得如此陌生。
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恐慌感,会像冰冷的蛇,缠上他的心脏。
他会发现,这个他鄙夷了五年的地方,竟然有他怀念的东西。
比如我做的,永远都放很多辣椒的红烧肉。
比如我每晚等他回家时,留的那一盏昏黄的灯。
他一定会给柳依依打电话,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
苏晴不见了,她把所有东西都带走了。
电话那头的柳依依,只会用她那一贯的、淬了冰的优雅声调,轻飘飘地嘲讽他。
怎么,我们的周大总裁,演了五年穷人,还真演上瘾了
不过是个蠢女人,闹脾气罢了。你不会真想念她做的那些地沟油饭菜吧真是富贵病。
给她点钱不就解决了她那种女人,除了钱,还能图什么
挂了电话,周慕白会更加烦躁。
他开始疯狂地给我打电话,发信息。
但他找不到我。
秦风为我安排的新身份,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我与过去彻底隔绝。
他找不到我,于是,他用了他唯一擅长,也唯一懂得的方式来挽回。
他往我那张早就被我注销的银行卡里,打了五百万。
然后,他让柳依依去安抚我。
他大概觉得,柳依依作为高高在上的监察官,只要屈尊降贵地出现在我面前,再配合那五百万,我就该感恩戴德地爬回去。
柳依依找到了我的律师。
她大概是戴着墨镜,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像个女王一样走进那间小小的律师事务所。
她会把一张支票推到律师面前。
五百万,让苏晴别再耍花样了,慕白没时间陪她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游戏。
我的律师,一个冷静又刻板的中年女人,会看都不看那张支票。
她只会公式化地回应。
柳女士,我的当事人苏晴女士已经启动离婚诉讼。在判决生效前,她不希望受到周慕白先生及其任何关系人的骚扰。
如果你继续这种行为,我们将向法庭申请人身保护令。
柳依依何曾受过这种气。
她会气得发抖。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一个破律师,也敢这么跟我说话
告诉苏晴,让她滚出来见我！躲在别人背后算什么本事！
她所有的傲慢和愤怒,都只换来律师一句冷冰冰的请便。
周慕白的挽回,可笑又可悲。
他所有自以为是的举动,都像一记记耳光,狠狠扇在自己的脸上。
而我,只是冷眼看着。
周慕白,你的火葬场,已经为你点燃了。
现在,是你自己一步一步走进去的时候了。
第8章
8.
离婚案开庭那天,我见到了久违的周慕白。
他瘦了,也憔悴了许多,但依旧摆着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的律师团队,是全城最顶尖的。
一开庭,他们就把我描绘成一个贪得无厌、抛夫弃子、为了钱不择手段的恶毒女人。
我的当事人周慕白先生,为了给重病的儿子筹集医药费,不惜去工地搬砖,日夜操劳。
而苏晴女士,却在此时此刻,卷走了家中所有财物,并提出了巨额的财产分割要求。
她甚至不顾儿子的死活,恶意阻挠周先生探视,其心可诛！
法庭里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我坐在原告席上,面无表情。
周慕白看着我,他大概以为,我会像以前一样,被几句重话就吓得掉眼泪。
他错了。
我的律师站了起来,冷静,且从容。
他没有做任何辩解,只是向法官提交了第一份证据。
一支录音笔。
当周慕白那句依依,再给我转一百万,苏晴这边快瞒不住了的对话,清晰地回响在庄严肃穆的法庭上时,我看到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紧接着,是第二份证据。
盛世星光慈善基金会的资金流向,柳依依哥哥的法人身份,我那位在国外开跑车、戴名表的重病婆婆的社交动态。
以及那场轰动一时的仁慈条款发布会,和天使之心基金会被撤资的完整时间线证据链。
整个法庭,一片哗然。
周慕白的律师团,脸都绿了。
周慕白死死地盯着我,那里面是震惊、是愤怒,更是一种无法置信的屈辱。
他大概到此刻才明白,他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能啄瞎他眼睛的猎鹰。
但这还不是结束。
我的律师,抛出了最后的王牌。
法官阁下,我请求呈上最后一份证据。这份证据,将解释周慕白先生所有行为的根本动机。
那是一份周家老爷子秘密遗嘱的附件影印本,由秦风通过特殊渠道拿到。
附件里,只有一张照片和一段话。
照片上,是一个笑靥如花的年轻女孩。
那张脸,除了气质更张扬明媚之外,几乎和我一模一样。
附件上的文字写着：
吾孙慕白,此女为吾早逝之独女,汝之亲姑。寻一与其容貌相似之女子,成婚生子,五年为期。若能慰吾心中之憾,盛世集团,尽归于汝。
轰。
我感觉自己的天灵盖,像是被一道惊雷劈开了。
原来是这样。
原来,真相是这样。
我不是他的妻子。
我甚至不是他完成考验的工具。
我只是一个死人的影子。
一个用来满足他爷爷病态思念的,活着的、会呼吸的、能生孩子的替身。
我这五年的婚姻,我所承受的一切,都是一场基于我这张脸的、荒谬绝伦的招魂仪式。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张脸,才是我所有痛苦的根源。
我终于明白,我所经历的一切,比我想象的,还要恶心一万倍。
第9章
9.
活替身的丑闻,像一颗核弹,在舆论场上引爆。
其炸裂程度,远超任何商业丑闻。
豪门秘辛、伦理扭曲、替身虐恋……每一个词都精准地戳在大众的G点上。
盛世集团的股价,开盘即一字跌停,无数卖单封死在跌停板上,根本卖不出去。
合作方像是躲避瘟疫一样,纷纷发来解约函。
董事会那群老狐狸,为了自保,召开了紧急会议。
不到三个小时,盛世集团官网就挂出了公告。
经董事会决议,即日起,罢免周慕白先生在集团内的一切职务。
墙倒众人推。
第一个上来推墙的,是柳依依。
她比谁都快,比谁都狠。
她带着律师,主动走进了检察院,将周慕白利用盛世星光慈善基金会洗钱、做假账、挪用公款的全部证据,打包上交。
她要用周慕白的罪,来换取她自己的豁免。
我甚至能想象出她对检察官说的话。
我一直被他蒙骗,我以为他真的在做慈善。
我也是受害者,我对他很失望。
她永远都是那么聪明,那么懂得取舍。
多米诺骨牌,开始疯狂倒塌。
周慕白因涉嫌商业诈骗、挪用公款、以及恶意危害他人生命健康（针对肖安的仁慈条款事件）等多项罪名,被刑事拘留。
警察冲进他那间凌乱的办公室时,他大概还处于一种众叛亲离的恍惚中。
他被戴上手铐,押着往外走。
经过公司大堂时,他被迫停下了脚步。
大堂的巨幕电视上,正在直播一场新闻发布会。
发布会的主角,是我和秦风。
我穿着一身得体的白色西装,画着精致的妆容,从容地站在聚光灯下。
我对面的秦风,宣布风行科技将与我个人共同成立一个新的、规模更庞大的儿童医疗救助基金。
这个基金,将致力于为所有像肖安一样,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贫困儿童,提供全额免费的治疗。
有记者提问。
请问秦总,苏女士,这个新基金的启动资金从何而来
我拿起话筒,对着镜头,微微一笑。
启动资金,主要来源于法院刚刚冻结并即将罚没的,周慕白先生的全部个人资产。
我们相信,用谎言骗来的钱,去做真正善良的事,是对那些被辜负的善意,最好的告慰。
我不知道周慕白那一刻在想什么。
我只知道,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他亲手缔造的帝国,成了我的战利品。
他精心设计的骗局,成了我通往新生的垫脚石。
这,就是他的报应。
第10章
10.
五年后。
我创立的晴安基金会,已经成为国内规模最大的儿童医疗救助组织。
我和秦风的风行科技,在医疗AI领域深度合作,事业蒸蒸日上。
肖安长成了一个健康、开朗的少年,他在学校的足球队里,是跑得最快的前锋。
我的生活,平静而圆满。
周慕白这个名字,早已像上个世纪的尘埃,被我彻底遗忘。
直到有一天,我在一则社会新闻的角落里,看到了他的消息。
一则简短的报道,说他因狱内表现良好,提前出狱。
我关掉了新闻页面,没有丝毫波澜。
他的人生,与我再无关系。
又过了几个月,秦风在一次晚餐时,状似无意地提起。
我的人说,看到周慕白了。
哦
他想找工作,但因为有犯罪前科,处处碰壁。
前几天,他去应聘一个外卖平台的骑手,结果因为年纪太大,体力评估不合格,被拒之门外了。
我握着刀叉的手,停顿了一下。
仅此而已。
某个周五的傍晚,我因为临时有个会议,结束时已经华灯初上。
我的车,缓缓驶过市中心最繁华的CBD。
那栋曾经名为盛世集团的摩天大楼,如今已经更名为风行中心。
大楼外墙的巨型屏幕上,正在播放我的最新访谈。
屏幕里的我,自信、从容,谈论着慈善与科技的未来。
车窗外,一个穿着廉价夹克、身形佝偻的男人,正站在大楼底下,仰着头,呆呆地看着那块巨大的屏幕。
是周慕白。
他比五年前更老了,头发花白,脸上刻满了生活的风霜。
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总裁,也不是那个伪装贫穷的演员。
他成了一个真正的,走投无路的穷光蛋。
他终于,活成了他曾经扮演过的那个角色。
只是这一次,没有剧本,没有监察官,也没有五年为期的终点线。
他被困在了自己一手打造的谎言里。
一个真实的,用贫穷和悔恨筑成的囚笼。
他将在这个囚笼里,被囚禁一生,永世不得解脱。
我收回目光,车子汇入滚滚车流,向前驶去。
周慕白。
你看,你求仁得仁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