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千机阁人尽皆知的菜鸟。
本以为可以当咸鱼躺平,没想到阁主突然就给我个全阁公认的送死任务。
那就是刺杀大周朝那位翻云覆雨的国师裴玄舟。
当我强装镇定将毒酒递到这位年轻俊美的国师前,他却轻捏我的下巴,附身逼近,笑道：亲我一下,我便喝下去。
1
千机阁是大周朝最神秘的组织之一,培养了无数身怀绝技的杀手。
当然,除了我姜宛昕。
我曾创造了无数光辉事迹。
上炼毒课时曾误食毒药,差点一命呜呼。
潜伏课时不小心从房梁上摔下来,砸晕了考官。
使用暗器的时候不小心扎到自己腿等等……
就当我以为要在千机阁一直打杂时,突然有一日阁主殇承煜当众指定我接手一个谁接谁死的任务。
那就是刺杀当朝赫赫有名的国师裴玄舟。
此安排一出,全阁上下无不一片哗然声。
凡是得罪他的人不是被剥皮抽骨,就是被烹煮鞭尸,死状惨烈。
本来我百般推脱,不料殇承煜直接发话。
千机阁不留无用之人。这个任务必须只能由你去完成,期限是一个月。
是。我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殇承煜又拿出一个小木盒递给我。
这是能够提升你内力的丹药,服下它能帮助你提高胜算。
多谢阁主。我接过后,服下了里面的赤色药丸。
我回房收拾的途中,同阁的其他弟子看着我露出毫不掩饰的讥笑,还有的朝我投来轻蔑的目光。
只有两个人例外——师姐季瑶和与我同届的弟子沈渡。
昕儿,此次任务凶险万分,这些都是我之前炼制多出来的毒药,你都带上。
师姐季瑶塞给我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
我看着袋子里面那些贴好标签的毒药瓶,鼻子忍不住一酸。
谢谢师姐。
季瑶是千机阁里最有天赋的炼毒师,极受殇承煜赏识,是地位最高的弟子。
她从来不倨傲,对每个人都很亲切。
对我更像是亲妹妹一样。
喏,我这里也有一些精巧的暗器,你说不定也能用上。沈渡也递给我一个木匣子。
你不是向来很宝贝你的暗器吗怎么舍得送给我啦我接过匣子,故意在他面前晃着打趣道。
沈渡是唯一一个在同届弟子中,对我没有任何偏见的,不过我俩经常互掐,谁也不服谁。
哼,我这可不是白送你的,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请我喝酒。沈渡突然抬手弹了我一个脑瓜崩。
混蛋,你又弹我！我吃痛捂额,等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敲烂你的脑袋！
就这样,与季瑶和沈渡告别后,我便踏上了去国师府的道路。
2
我顶替一个叫做香菱的侍女成功混进了国师府。
那个侍女因为容貌被毁,终日戴着面纱,并且性格孤僻,所以被人冒充也未让旁人起疑。
我坐在房内,正思索着如何接近裴玄舟。
突然传来的谈话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透过屏风缝隙,我看到是两个侍女正在收拾床褥。
听说是小莲的尸首是半夜被抬出去的,浑身血淋淋的,老吓人了。梳着双髻的侍女声音发颤。
她不是一直在国师大人房中伺候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死了另一个侍女问道。
谁知道,我们这位大人喜怒无常,哪是那么容易伺候的……
嘘！你别乱说话……
没想到,堂堂一朝国师居然还有虐杀侍女的嗜好,真是个变态。
所有人即刻到前院集合！管事嬷嬷的声音忽然传来。
于是,我便和其他侍女们到了前院。
江大人,人都到齐了,您看看哪位合适管事嬷嬷对着身旁的男子问道。
江栖风目光扫过我们后,声音冷沉：你们可有谁愿意主动服侍国师大人的
闻言,我身旁的侍女们纷纷低头瑟缩,无人敢出声。
这对于我来说刚好是完成任务的好机会！
想到这里,我便主动向前迈了一步。
大人,奴婢香菱愿意侍奉国师大人。
江栖风盯着我,微微皱眉道：你为何戴着面纱
回大人,奴婢自幼烧伤了脸,为了不惊吓到旁人,便一直戴面纱示人。
哦他抽出腰间的佩剑,微微挑起我的面纱,确认有那道狰狞的伤疤后,便点了点头。
行,那就你吧。
说完,他便引领着我去给裴玄舟送午膳。
穿过回廊,他突然在一扇木门前停步,示意我进去。
我暗自深吸一口气后,推门而入。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木香,我将食盒放在案桌上后,便开始摆碗盏。
余光中,我瞥见窗边软榻上,那位国师身着玄色锦袍,玉簪冠起墨发,手中拿着一卷书。
看上去谦和温润,倒不像传闻那样可怕。
大人请用膳。我恭敬地朝他行礼。
裴玄舟放下书卷,却未立刻落座,而是走到了我的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戴着面纱
奴婢叫香菱。因为容貌被毁,所以才用面纱遮住,刚才江大人也查看过了。我低着头回答道。
我故意提及江栖风,就是担心裴玄舟亲自查看我的伤疤,虽然事先做了伪装,但是并不能确保能瞒过他。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内心捏了一把冷汗。
好在裴玄舟并没有过多在意,反而转移了话题：你可知侍奉我的上一个侍女是因何而死吗
3
裴玄舟这个问题让我有些意外,不过我还是选择了如实回答。
回大人,奴婢不知。
他勾唇笑了笑：在我这里,不多看,不多问,不多说,不多做,才是生存之道。
而她就是触犯了禁忌,所以才死无全尸。他忽然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畔。
所以,想活下去就要做个聪明人。
声音透出一阵彻骨的寒冷。
我猛然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近距离才发现,他的眼尾原来有一颗泪痣。
眉眼舒朗,泪痣妖艳,眼前人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不由得看愣了神。
看够了吗他突然轻笑道。
我慌忙低头,并向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奴婢谨遵教诲。
就这样,我顺利成为了裴玄舟的侍女,接着便被安排到离他近的一间下房居住。
花了几天时间熟悉了府上的守备规律后,我决定今晚动手。
月色暗沉,阴影弥漫。
我换好一身夜行衣,袖中藏好一把淬毒短刃,悄无声息地靠近裴玄舟的卧房。
门口两个侍卫在我扬起的迷魂散下,还没来得及出声,便已瘫倒在地。
我小心翼翼地翻进屋内,看到裴玄舟侧卧在床榻上,呼吸均匀。
为了保险起见,我先打开季瑶给的特制毒药夜合欢,扬手轻轻挥洒到他的脸上’
此毒无色无味,吸入者会逐渐衰弱。
接着,我果断抽出刀刃,内心默念道：对不住了。
就在刀尖即将刺入他心口的刹那间,本该熟睡的裴玄舟突然睁眼,用力扣住了我的手腕,短刀也被打落在地。
怎么可能毒药居然对他没有丝毫没有影响吗
你就这点本事吗天旋地转间,他猛地将我反身按到了地上。
我顿时感到一阵疼痛,急忙扭动手腕,袖中暗藏的毒针尽数向他的颈部刺去。
裴玄舟眉头微蹙,松开了对我的钳制,侧身躲闪这些毒针。
我迅速起身,想要趁机跳窗而逃,身上的玉佩无意间掉落在地。
然而,江栖风竟然早已带着侍卫们将四周围的水泄不通。
最终,我被几个侍卫挟持住,跪在地上等候裴玄舟的发落。
他站在我面前,拿着掉落的玉佩,神色晦暗不明。
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玉佩
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
裴玄舟双眸微沉,突然俯身用力扣住我的下颌,迫使我抬头与他对视。
你不是真正的香菱。你现在的容貌也是伪装的吧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随着刺啦——一声,脸上的伪装的伤疤便被他猛地撕下。
他看到我的真正样貌后,眼底却是难掩的惊愕。
然而,下一秒便转瞬即逝。
裴玄舟忽然笑道：不如来个赌约吧,我再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你能杀了我,我就让你平安无事地离开国师府。
哪有人上赶着送死的还是说他笃定我杀不了他
如果不能呢
裴玄舟态度的突然转变,让我顿时感觉一脸茫然。
他用手轻拂我耳边的发丝,温柔道：
那就永远留下来,当我的夫人。
4
我看着桌上那卷契约帛书,无奈叹了口气。
昨夜裴玄舟逼我用真名立下赌约后,便当作无事发生般让我继续当他的侍女。
当然,他还是安排了侍卫监视我,防止我逃跑。
虽然他以国师玉玺为证,但是哪个大傻子会相信杀了他,还能大摇大摆地离开的。
反正我是不信。
于是我暗中急忙写了一封信寄给了季瑶师姐和沈渡,一同商量对策。
在等待回信的同时,我仍然在推进自己的刺杀计划。
很快,我便开始了第二次刺杀。
这次我拿出了千机阁研制的顶级毒药——断魂散。
只需服下一点量,便可让人当场毙命。
这天,裴玄舟让我陪他一同用膳,我便先将药粉涂抹在指甲缝中,准备伺机而动。
一进屋,裴玄舟便指向身旁的席位：坐吧。
我顺从地坐下,但同时也默默拉开与他座位的距离。
这样笑里藏刀的男人,还是离远点好。
看着桌上的菜肴和酒壶,我暗自思索着如何下毒。
替我斟满酒吧。他突然将一只白玉杯推给我。
好机会！我拿起酒壶,余光留意着裴玄舟的动作。
他正低头专注着挑鱼刺,貌似并未注意我这边。
我便偷偷用袖摆遮挡,毒粉便顺着指尖悄无声息地融入酒液之中。
大人请用。我将酒杯推到他手边。
裴玄舟放下筷子,拿起酒杯,盯着思索了片刻后,突然用另一只手扣住我手腕,猛地将我拽向他。
毫无防备的我整个人几乎跌坐在他怀里,本想要推开他,却被牢牢禁锢住。
躲什么,不是要下毒杀我吗这就害怕了裴玄舟挑眉轻笑道。
原来他已经发现了！我紧张不安地攥紧衣角。
这么好的酒,要是我不喝岂不是可惜了。你说是不是裴玄舟凑到我耳边,低声道。
你到底想干嘛！我有些恼怒地盯着他。
如果你愿意亲我一下的话,我就喝下去。
我：……
他有病吧。
他是不把自己命当作命,还是不把我的毒药当作毒药！
想到这里,我便换上了极其复杂的眼神,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男人。
怎么有胆子杀人,没胆子亲人他脸上笑意仍然不减,如果真能杀了我,这买卖不算亏吧
万一我亲了你,你耍诈不喝呢我下意识脱口而出。
我不会骗你。裴玄舟一脸真诚。
局面僵持不下,我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己。
算了,就当亲下厚土墙算了。
反正他的脸皮也挺厚的,大差不差。
要是他敢反悔,我这杯毒酒怎么说也要泼他脸上。
安慰好自己后,我心一横,猛地凑上前去,在他脸上轻吻了一下。
完事后,我迅速抓住他握着酒杯的手,推送到他唇边,快喝！
他愣了一瞬,轻笑一声后便仰头将毒酒一饮而尽。
我盯着他的表情,想发现任何可能出现的异样。
酒味道不错。不过千机阁的‘断魂散’这么多年还是没什么长进。他露出一抹戏谑的笑。
我瞳孔骤缩,只觉得呼吸一滞。
怎么可能,断魂散居然都对他没用,而且他还知道这是出自千机阁之手……
看来,他早就知道我的来历了。
5
陪他用完膳后,我瘫倒在床上不停叹息。
千机阁的毒药看来对他根本就没有作用！
想起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我心头又莫名一股烦躁。
不仅浪费了毒药,还白白被他占了便宜！
下毒不行,只能再找机会近身刺杀了。
第二日,裴玄舟又让我陪他外出一趟。
听闻由于城东涝灾,沿途不少村子被毁。
当朝皇帝沉迷于寻仙问道,寻欢作乐,经常荒废朝政。
裴玄舟作为一朝国师,决定亲自赈济难民,以慰民心。
城东粥棚前,衣衫褴褛的难民们看到国师府的马车时,开始骚动起来。
快看,是国师大人来了！
不必多礼。裴玄舟下车后,亲手扶起跪拜的老人。
给老人孩子们先盛粥,其他物资也都按户分发下去。他对侍卫们下令道。
我怔怔地看着江栖风带着众人分发物资,裴玄舟则亲自用勺子为难民们盛粥。
小心烫。裴玄舟托着碗底,小心翼翼地将粥递给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突然,人群有个孩子喝粥急了些,他立蹲下身子,给咳喘的孩子拍背。
谢谢玄舟哥哥。男孩仰面笑道。
九儿,不要无礼,要称呼国师大人。旁边的大人提醒道。
无碍。我还要多谢当年归云村的救命之恩。说完,裴玄舟对众人郑重行了一礼。
这般举止倒不像传闻中那个血洗朝堂的国师,我盯着他微微有些出神。
姐姐,你就是玄舟哥哥的心上人吗
突然传来的声音猛地让我回过神来。
我低头看,原来是那个叫做九儿的孩子。
不是。你误会了,我是裴大人的侍女。我连忙摆手。
唉,玄舟哥哥一直在找那个叫昕儿的姐姐,我还以为他终于找到了。九儿眼中满是失望。
昕儿这么巧,居然跟我一样的名字。
我好奇地追问道：裴玄舟以前是你们归云村的人吗
九儿摇了摇头：不是,玄舟哥哥之前身受重伤被几个孩子带到村子,然后村长收留了他们。
那你说的那个‘昕儿’也是你们村里的
我们全村都不认识她。当时玄舟哥哥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叫那个名字。
看来这个昕儿对裴玄舟十分重要了。
不过裴玄舟居然有身受重伤的时候,会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呢……
我不自主地看向裴玄舟,却不想刚好与他的视线相对。
他盯着我,眼底仿佛浮动着柔光。
愣在那里干什么,过来帮忙。裴玄舟喊道。
我连忙应了一声,便跑了过去。
6
赈济结束后,我默默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和肩膀。
裴玄舟突然一言不发地向我凑近。
你干嘛感到一阵压迫感,我下意识地想往后躲。
我这还没动手呢,他不会想先杀人毁约吧
别动。
忽然,一阵温热的触感向我袭来。
裴玄舟的指腹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堂堂千机阁的刺客,脸上被弄成花猫也毫无察觉的吗
他的动作细致温柔,眼底也倒映着我的身影。
我不禁怔在原地,感觉心脏乱了节拍。
好了。他向后退去,嘴角微扬。
回府吧。
看到他转过身,我想起了任务,连忙用力拍了拍脸来让自己清醒。
可恶,差点中了他的美男计！
回府的马车上,裴玄舟难得显现出一副疲倦的姿态。
他闭着眼倚靠在车窗旁边,呼吸安稳。
连续几个时辰都不停地盛粥,发放赈济物资,也是难怪。
如果我不是千机阁的刺客,或许我根本不会杀他。
但是世上很多事都是自己难以掌控的。
身不由己,无可奈何,都是世间常态。
我心中默念了三遍心中无男人,任务必能成后,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屏住呼吸,俯身向前。
只要对准心脏,他必死无疑。
然而就当我要刺去的那一刹那——
嗖！
三支冷箭突然破窗而入,直取裴玄舟的咽喉。
然而,裴玄舟猛地睁开眼,迅速揽住我的腰滚到车厢角落,同时夺过我手中的匕首。
与此同时,弩箭纷纷钉在了我们方才的位置。
我感觉后脊发凉,心脏也狂跳不止。
要不是躲得及时,恐怕早就成了箭下魂了。
保护国师大人！江栖风大喊道。
透过车帘,我看见马车外侍卫和一群黑衣人打斗起来。
刀剑相交,惨叫连连。
看来想杀我的人还不少。裴玄舟松开我,把玩着匕首,眼神冰冷。
我有些心虚地别过视线,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突然,拉车的骏马发出凄厉嘶鸣,车夫直接被甩到地上。
接着,马车开始狂奔,车厢猛烈倾斜摇晃,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远。
我整个人因为不设防备,瞬间向前栽过去。
看着近在咫尺的车壁,我心里惊呼：完了完了,这回得撞成鼻青脸肿了！
抱紧！裴玄舟收起匕首,一把拽住我,拉进怀里。
然后他护着我,猛地踹开车门,纵身跃出。
耳边狂风呼啸,我本能地攥紧他的衣襟。
天旋地转间,他迅速将自己垫在下方,手始终护在我的脑后。
最后随着一声闷响,我们重重地摔到了草地上。
而失控的马车径直冲下了悬崖。
7
咳……裴玄舟发丝凌乱,雪白的衣袍被划得破败不堪。
我将他扶起身,关切道：你没事吧
他保护我到这个地步,我顿时感觉五味杂陈。
无碍。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就当我们以为终于脱离危险时,不料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逼近。
霎那间,八九个黑衣人手持剑刃将我们团团包围住。
好一个声东击西,原来真正的埋伏在这。裴玄舟目光冰冷地扫视着他们。
你有防身的暗器之类的吗他突然转头低声问我。
我点了点头。
虽然一开始是想用在某人身上来着。
但是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刺客,这个时候我是不会趁人之危的。
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向我们涌来。
趁其不备,裴玄舟猛地朝为首的黑衣人投掷匕首,顿时鲜血飞溅。
然后他趁机夺过剑刃,与其余黑衣人打了起来。
我则甩出毒镖配合着他的剑势。
然而,就当我踢翻一个被毒镖刺中的黑衣人时,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凉风袭来。
我还未来得及回头,便听到一声咒骂。
碍事的女人！
随后,我便感到后背受人猛地一掌,踉跄着向悬崖跌去。
昕儿！裴玄舟迅速用剑斩杀周围的黑衣人,然后冲过来抓紧我的手腕。
突然,一个本该毙命的黑衣人从他身后暴起：去死吧裴玄舟！
小心！我大声提醒道,并急忙用另一只手向偷袭者扔出毒针。
毒针刺入咽喉后,他便顿时倒地。
然而我终究是慢一步,利剑也直刺入了裴玄舟的肩头。
鲜血顺着他的肩头流下手臂,衣袖也逐渐被血染透。
但他却死死抓着我不放,咬牙道：抓紧我,别松手！
眼见裴玄舟身边的岩石不断松动滚落,我着急地喊道：你放手吧,不然你也会死的！
不可能,我不会再让你消失在我面前！他厉声道。
再我看着裴玄舟眼中的决绝还有脚下那万丈深崖,忽然失神了一瞬。
一些陌生而又熟悉的画面在我脑海中慢慢浮现。
我还未来得及去看清,只听耳边风声呼啸。
在坠落的瞬间,裴玄舟将我拽进怀中。
8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我回到了六年前的千机阁。
那时因为我的父母与殇承煜交好,所以父母离世后他便收留我,在阁内做厨役。
千机阁内有一个隐蔽的地牢。
那里有无数孩童被关押着,每日都会被用来试验各种毒药。
而这一切都是殇承煜为了修炼不老不死的邪术。
大多数孩童都被折磨致死,唯独有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因为体质特殊,撑过了多重试炼。
不过长期下来,那个少年精神意志早就濒临崩溃,甚至三番五次想要自我了结。
殇承煜自然不会让宝贵的试验品糟蹋自己的性命。
他便让我去负责送那个少年的饮食,顺便监视他的举止。
当我透过栅栏见到那个少年时,他正低头蜷缩在牢房角落,手腕和脚踝上都被铁链禁锢。
长发凌乱,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伤痕。
我……我是来送饭的。我走进牢房内,小心翼翼地将食盒推向他。
霎那间,铁链哗啦一响。
他猛地冲过来,冰凉的双手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滚！他嘶吼道,我不会再吃你们的药,你们有本事直接杀了我啊！
我疼得眼泪直流,窒息感不断加重。
但在这时我也看清了他的脸,眉清目秀,却带着一股狠厉之气。
眼尾的那颗泪痣如同淬血般艳丽。
这……这不是毒药……我希望你能够活下去。我挣扎地想要掰开他的手。
听到活下去,我注意到他的神情明显有所动摇。
他忽然松开手,退后冷笑道：一个小丫头有什么能耐劝导别人活下去。
我趁机大口喘气,内心暗自吐槽道：什么小丫头,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好吗
因为活下去,至少还有逃离这个地方的希望。我小声道。
带着那些没能活下来的孩子们的愿望,逃出去看外面的世界。
这些年,在千机阁看到的那些残忍血腥的行径,早就让我饱受折磨。
如果说之前是为了有个寄居之所,那么现在的我只想逃离这个人间地狱。
带着眼前的人一起。
毕竟能救下一个人便算一个。
听完我的话,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沉默许久后,眼前的少年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姜宛昕,你呢
裴玄舟。
9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裴玄舟关系越来越近。
殇承煜也很满意我能稳住裴玄舟的情绪,便给了我更多自由出入地牢的机会。
有一日,我无意间刚好撞见又有新的一批孩子正被押送进地牢。
之前我还在好奇,那些孩子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被送进地牢内的。
现在,我明白原来是通过地牢外一面墙后的暗道。
于是,我告诉了裴玄舟暗道的存在后,便等着契机。
那一天来的比我预想的快。
千机阁有个任务需要紧急调集大批成员支援,殇承煜甚至也亲身前往。
我偷偷在守卫的午膳加了大量蒙汗药。
看到他们彻底昏睡过去后,我便从其中一个人的腰间摸出钥匙串。
之后我迅速地打开所有牢门,和裴玄舟带着其他孩子一起穿过暗道。
暗道尽头是一口枯井,我们钻出来后便逃进山林里。
千机阁很快便发现了异常,立马派大批人追了过来。
而偏偏就在这时,裴玄舟身上的毒突然发作,整个人痛苦万分,身体蜷缩着倒在地上。
你们走吧,不用管我。他艰难地喘息着。
脚步声不断逼近,我立刻将头发胡乱束成和裴玄舟一样,并且把脸上弄得脏乱不堪。
还未等裴玄舟反应过来,我便又猛地扯下他的外袍披在自己身上。
分开跑,我会为你们争取时间。我对着旁边的孩子们嘱咐道,你们带着他好好活下去。
裴玄舟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我不等他反驳,只扔下一句放心,我不会死的便冲向另一条小路。
我故意弄出动静,成功吸引追兵调离了方向。
直到崖边,我无路可退。
霎时,箭矢的破空声传来。
一只箭穿透了我的肩膀。
我后背传来剧痛,不禁踉跄着扑向了悬崖。
身体急剧下坠,我闭上眼。
黑暗彻底裹挟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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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脸上传来一阵凉意,我猛地睁开眼,伸手一摸发现是水滴。
不是万丈深渊,而是在一个幽暗潮湿的山洞里。
梦里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翻涌,我的心口顿时传来一阵刺痛。
缺失的记忆渐渐归位。
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千机阁的普通的刺客。
没想到其实是失去记忆后,被千机阁抓回去再次被利用的一枚棋子。
以为的初遇,却可能是裴玄舟的心心念念的重逢。
我艰难地撑起身子,转头看到裴玄舟正躺在身旁。
脸色惨白,无数道狰狞的伤口在不断渗血,染红了地面。
我慌乱地去探查他的情况。
幸好,虽然脉搏微弱,但还活着。
裴玄舟……我忍下心中的酸涩,轻声唤道。
但他没有回应。
我连忙撕下衣服的边角,简单地给他包扎了伤口。
裴玄舟的伤势很重,需要立刻与府上的侍卫会合,将他带回去疗伤。
但是两个人行动不便,我迅速扯下一些藤蔓做掩饰的屏障,然后沿着陡峭的崖壁往上爬。
掌心被锐利的石块磨的鲜血淋漓。
但我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只想着拼命活下去。
和裴玄舟一起,好好活下去。
爬到一半时,我突然听到上方传来熟悉的人声。
都分头找！大人要是出事,你们都给我提头来见！
是江栖风！
我们在这里！我奋力呐喊道。
在下面！很快,几名侍卫随着绳索而下,将我和裴玄舟带上了崖顶。
江栖风看到重伤的裴玄舟后,脸色突变。
快！快回府找太医！
11
我坐在床榻边,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裴玄舟,百感交集。
难怪他第一次看见我真容,神情那么不自然。
还跟我立下所谓的赌约。
原来他早就认出我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我忘记你的时候还让我差点伤害你……
我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碰他眼边的泪痣,眼泪不自主地流了下来。
我的小刺客输了赌约就这么难受吗……裴玄舟忽然睁开眼,抬手轻轻抹掉我眼角的泪,然后打趣道。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哭的更凶。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都已经想起来了。
他愣了愣后,温柔地笑道：我没事。
我们沉默了片刻。
见我情绪稳定后,他忽然低声开口道：留下来,好吗
看着难得神情如此认真的他,我故意反问道：是赢了赌约的要求还是国师大人的请求
请求。他定定地看着我,回答的很干脆利落。
所谓的赌约,从一开始便只是想让你留下来的手段而已。
我俯下身,避开他的伤口,轻轻地抱住他。
我答应你。
裴玄舟用手轻拍了拍我：有件东西我想应该要还给你。
我抬起头,一脸疑惑。
他松开手,在枕头底下摸索出之前被他拿走的玉佩。
拿着。他塞进我掌心。
我想起来,六年前借裴玄舟的外袍来伪装时,他的玉佩无意间也被我带走。
后来掉下悬崖失去记忆后,我身边唯一的东西便是这枚玉佩。
因为隐约觉得这个玉佩很重要,我便一直随身携带着。
没想到,却也成为我与裴玄舟相认的契机。
我记得六年前在地牢的时候,你跟我说这是你母亲的遗物……
没错。裴玄舟微微勾起唇角,我想交给我以后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我攥紧着手中的玉佩,一时说不出话来。
良久后,我笑道：我不会弄丢它的。
12
从我答应裴玄舟的请求后,我就深知自己背叛了千机阁。
事实上,我恢复所有记忆后就不可能杀裴玄舟,更不可能回千机阁。
但是,种种担忧和疑虑一直萦绕着我。
千机阁当初特意让我去刺杀裴玄舟,难道断定我不会恢复记忆
又或者觉得裴玄舟面对我一定会放松警惕,从而被我害死
然而还没等我想明白,我却收到了沈渡的信。
只有三个字：我帮你。
他想干什么
我迅速回了他一封信,叫他不要参与其中。
之后,我便去给裴玄舟送熬好的汤药,想顺便问问他一些事情。
裴玄舟脸色比昨日好了一些。
我走到他床头边,将汤药递给他。
见他仰头将汤药一仰而尽后,我忍不住问道：裴玄舟,我想知道六年前我们分别后,你做了什么
他放下碗,轻声道：当时你引来千机阁的人之后,剩下的几个孩子便扶着我逃到了一个村子。
归云村吗
对。那里的村长好心收留了我们。
然后呢,你又是如何成为大周朝的国师的
我伤好之后便想离开归云村,刚好那日碰见上任国师体察民情......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后来我得知自己竟然是他曾经抛弃的私生子。
我愣住了,然后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他年事已高,需要一个继承人。而我,需要他的权势来对抗千机阁。
裴玄舟看着我,嘴角轻扬。
不知道为何我总感觉他那看似轻松的笑容背后仿佛掩饰着什么。
但我不想过多追问,于是换了个话题：那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
裴玄舟望着我,眼底骤沉：搜集完千机阁的罪证,我便呈报圣上,然后派人彻底消灭千机阁。
闻言,我下意识想到季瑶和沈渡,犹豫着开口问道：千机阁所有的人都会被处死吗
他貌似猜到了我的心思,突然握住我的手,安慰道：如果是无辜牵涉其中的人,会酌情处理。
我点了点头,又问道：对了,你查到了刺客的身份了吗
是朝堂上一些忌惮我的家伙派的人。裴玄舟轻叹一口气,站在高位置,难免会遭人暗算。
我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你是民心所向的国师,我相信那些人迟早也会信服。
只要你相信我就好。裴玄舟认真地看着我。
突然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我下意识捂住胸口。
怎么了他扶住我的肩膀,声音顿时紧张起来。
没事,可能是之前受伤还没完全好,我去休息会,别担心。我对他笑了笑。
还未等他说话,我便迅速转身走出了房门。
不一会刺痛感消失了,我便没有把这短暂的疼痛放在心上。
13
不知为何,这几日我一直感觉府上有人在暗中注视着我。
这天夜里,我正要回房时,感觉又有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
然而回头望去,我却不见任何人影。
正当我准备推开房门时,忽然一只温热的手掌从身后猛地捂住了我的嘴。
我浑身紧绷,立刻拔下发间的簪子就要向身后人刺去时,却听到一声低笑。
是我,沈渡。话完,捂住我的手便松开了。
我收回簪子,猛地转身,看清了沈渡那张含笑的脸。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压低声音,难不成前几天是你在暗中一直盯着我
任务还有五天期限,我看你迟迟没有动静,便找机会混进来帮你。
我不需要你帮我,你快走吧。我推了他一把。
这几日我看你一直在照顾那个家伙。沈渡顿了顿,眼眸深沉。
你是不是压根不想杀他
我……我下意识地攥紧袖口,躲避他的视线。
这是我自己的任务,与旁人无关。
你在逃避问题。沈渡朝我逼近,你是不是想背叛千机阁,然后留在这里
沈渡！我声音冷了下来,我再说一遍,我的事不用你管。
行,我不管你做什么。沈渡冷笑道,那你也别管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说完,他身影一闪,瞬间消失在我眼前。
他要干什么难不成他要去杀裴玄舟！
没时间多想,我便立马追了过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眼见他就要靠近裴玄舟的卧房,我捡起旁边的小石头便砸向他的背。
他被砸中后,一脸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姜宛昕,你居然砸我
沈渡,我希望你不要杀他。我冲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
为什么难不成你喜欢他他松开我的手,轻笑一声。
我知道无法再瞒着他,便实话实说道：是。
沈渡眼中满是错愕。
我和他很早就认识了。而且,千机阁背地里一直在做害人的事,我不想再待在那里了。
你知道这样做的代价吗他脸色阴沉,之前凡是背叛千机阁的人,都在这个世上消失匿迹了。
他突然抓住我的肩膀：殇承煜他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如果你只是任务失败最多是受罚而已……
我不会回去了我一字一句道。
你不回去,他也必须死。沈渡咬牙道,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与千机阁的人作对。
然而,他刚说完,就有一大堆侍卫突然冲出来围住了我们。
裴玄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冷笑道：府上的虫子真是越来越多了。
沈渡嗤笑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就向他刺去。
沈渡,住手！我急忙喊道,然而胸口突然传来剧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下一秒,天旋地转,我的视线陷入黑暗。
14
当我睁开眼时,发现裴玄舟正坐靠在床边睡着了。
看着他略显疲惫的样子,我便想起身去触摸他的脸,却不小心惊醒了他。
看着猛地睁开眼的裴玄舟,我有些慌乱地想要收回手,不料却被他抓住。
他低下头,将我的掌心贴在他的脸颊上。
然后,他像只乖巧的宠物般蹭了蹭。
……
这……还是那个闻风丧胆的国师吗
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裴玄舟,你在干什么我下意识地蜷缩手指。
别动。他声音低哑,固执地不肯松手。
让我知道这不是梦。
说完,裴玄舟侧过脸,唇瓣轻轻擦过我的掌心。
我的心口涌来酸涩感,于是收回手然后又环住他的脖颈,整个人都埋进他的怀里。
他愣了片刻后,将我紧紧拥住。
心跳扑通加快。
是他的,也是我的。
可能是之前坠崖受的内伤,我休息会就好了。我轻声安慰道。
有人给你下了毒。裴玄舟声音阴冷,而太医说此毒只有下毒者才能解。
下毒
我开始回忆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突然想起来——殇承煜曾经让我服下的那个药丸！
原来如此……他从来没有信任过我。
相反,他是借这个毒来控制随时会反叛的我,逼我在期限之内杀了裴玄舟。
现在时不时的毒发就是他给我赤裸裸的警告。
想到这里,我感觉怒意在胸中翻涌,不禁攥紧了拳头。
是殇承煜。他为了控制我,之前故意让我服下毒药。
那看来只能从他手中才能拿到解药了。裴玄舟眼底幽深。
你要小心,他真正目的是想杀你。我握住他的手。
相信我。他温柔地笑道。
对了,沈渡他怎么样了
想起沈渡之前的那副模样,我不由得担忧起来。
你跟他关系很好吗裴玄舟皱了皱眉。
也……不算很好吧。我看着他有些阴沉的脸,斟酌着用词。普通朋友。
而且他不是故意要杀你的,他是担心我会受罚。
哦。裴玄舟低笑一声,他被关在地牢里,没死。
那就好。
我刚好有些事情要问问他,你先好好休息。裴玄舟扶我慢慢躺下后,便转身离开了。
15
昕儿,快醒醒！
我感觉肩膀被人猛地摇晃。
睁开眼,发现是衣裳沾了大片血迹的沈渡。
外面隐约传来嘈杂声。
你怎么这副样子
趁着季瑶带人帮忙制造混乱,我们赶快走！
他直接俯身来抱起我,血腥味扑面而来。
等等……我连忙拦住他的动作,你怎么逃出来的外面发生了什么
昕儿,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季瑶他们拖不了多久！沈渡有些焦急。
你是说季瑶带人闯入了国师府裴玄舟他人呢我担忧道。
见我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样子,他轻叹一声。
然后他低头凑近我的耳边,小声道：人多眼杂,我需要你配合我,才能帮你拿到解药。
演戏
难不成他和裴玄舟串通好了
看着沈渡投来的相信我的眼神,我便跟着沈渡回到了千机阁。
阴暗的密室内,烛火微动。
殇承煜白发如霜,脸上布满皱纹,坐在一把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喝着茶。
见过阁主。我和沈渡行礼道。
都起来吧。殇承煜低笑一声,听说你们杀了裴玄舟,可是真的
什么裴玄舟已经死了
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瞬间凝固。
但是又想起沈渡之前的话,我还是暗自克制自己情绪,不让殇承煜察觉。
是。沈渡抢先回答道。
殇承煜眯了眯眼,放下茶杯：他怎么死的
沈渡本又想说话,却不料他直接敲了敲桌子：我要她说。
我先是故意博取了他的信任,然后趁他不备,给他下了慢性毒。我强装镇定,直面他眼中的审视。
那毒不会致死,只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内力流失殆尽。我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诌,然后,我和沈渡趁其不备杀了他。
是的,弟子可以为证。
闻言,殇承煜站起身,突然大笑道：好啊,你们干的很好！
接着他走到我们面前,拍了拍沈渡的肩膀：此前季瑶也跟我说了,国师府的人现在就是一盘散沙。
他顿了顿,眼神森然：可惜,没能把他的尸首带过来碎尸万段。
我的内心怒气不断翻涌,暗自攥紧了拳头。
殇承煜咳嗽两声,接着从袖中拿出一个青瓷瓶扔向我：这是你身上毒的解药。
我伸手接住,他又猛地抓住我的手腕。
任务特殊才出此下策,想必你是能理解为师的一番苦心吧
没有阁主的栽培,就没有如今的昕儿。我恭敬地回完话,便服下了解药。
那股时不时发作的灼痛渐渐平息。
我朝沈渡点头示意。
殇承煜转过身,挥手大笑：为了庆祝除去心头大患,今夜千机阁要大摆筵席！
沈渡扫视一圈后,忽然抽出一把短刀,朝他直冲而去！
16
然而,殇承煜却像是早有预料,身形一闪并厉声喝道：季瑶！
密室突然出现一道暗门,季瑶瞬间飞身而出,用剑挡下沈渡的刀刃。
两人都攻势凌厉,不分上下。
我看见殇承煜想趁机溜出密室,便抄起旁边的烛台向他猛地砸去。
殇承煜来不及防备,被砸伤倒地。
然而,他忽然眼神狠厉,手指用力掐诀。
我的胸口骤然一痛,踉跄间跪倒在地。
昕儿！沈渡注意到我的异样,下意识分了神。
季瑶的剑锋趁机划过了他的脸。
然而没有血痕,而是裂开一道缝隙。
沈渡连忙退开,可脸上的面具也彻底被毁,掉落在地。
我愣住了。
面具之下的脸竟然是裴玄舟！
裴玄舟本想靠近我,但被季瑶缠得脱不开身。
殇承煜站起身,猛地掐住我的脖子：你以为我当真会给你解药吗
窒息感和剧痛感交织,我挣扎着想要掰开他的手。
裴玄舟,你要是再不住手,她马上就会没命。他阴笑道。
闻言,裴玄舟立刻扔了短刀,而季瑶的剑霎那间便穿透他的肩膀。
他闷哼一声,捂着伤口跪倒在地。
殇承煜大笑一声,然后松开了对我的钳制。
我忍着剧痛,连忙扑到裴玄舟身旁。
我倒是没想到你会冒充沈渡混进来。殇承煜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们。
不过可惜,你这是自投罗网。
季瑶冷冷地站在一旁：师父,该如何处置他们
他面色阴鸷,冷笑道：先把他们关进地牢。
17
看着裴玄舟的伤口不断恶化,我忍不住朝着看守的季瑶喊道：师姐……
季瑶朝栅栏走近,目光冷淡道：叛徒没资格叫我师姐。
师姐,请问能不能给点金疮药呀
我内心总觉得季瑶师姐不会是无情之人,便想着赌一把。
自己中着毒,还有心思管这个男人。她皱着眉头,一脸不悦。
我故意让声音更加虚弱：殇承煜暂时还不想杀我们,可他的伤一直在恶化……
这时,裴玄舟剧烈地咳嗽起来。
季瑶犹豫了一瞬,然后解下腰间的荷包扔进来：只此一次。
我捡起荷包,朝着她笑道：谢谢师姐！
她别过脸,没有作声。
就当我给裴玄舟上药时,他突然在我耳边低声道：我提前交代过江栖风,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派人过来。
我暗中留意着季瑶的反应,好在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
裴玄舟故意倒在我肩头：我会找机会挟持殇承煜逼他拿出解药,你帮我拖住那个女人。
我点了点头。
无论发生什么,你一定要想办法活下去,知道吗他又补充道。
我们一起活下去。我对他笑道,和六年前约定的一样。
这时,地牢的门突然被打开。
殇承煜站在阴影中,对着季瑶命令道：带他们去密室。
紧接着,我们便被季瑶推进了密室。
与先前不同的是,地上多了一个诡异的血色阵法。
而阵法中间则放置一具玄冰棺椁,里面躺着一个女子。
她是我的妻子。殇承煜难得显出温柔的神情,手轻轻拂过棺椁。
六年前,她突然身患绝症,我便寻遍各种方法都没能让她有所好转。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翻到一本书,上面说喝下百毒不侵的,拥有特殊体质的孩子的心头血,便可让人不老不死。
所以这就是你六年前拿那么多孩子试炼的原因我质问道,拿无辜的孩子来满足自己的一己之私
裴玄舟嗤笑一声,这种邪术恐怕只会让人都永坠地狱,不得超生吧！
殇承煜突然面目狰狞,癫狂地指着我们：闭嘴！要不是你们六年前坏我好事,我的夫人又怎么会死！
明明就差一点,我便可以与她长相厮守……
今日是我夫人的忌日,我便要放干你们的血,以慰籍她的在天之灵！
他眼神阴戾,对着季瑶呵道：给我动手！
18
就在这时,整个密室发生震颤,外面传来喊杀声。
师父！千机阁被官兵包围了！一个弟子慌忙跑进来。
慌什么！我千机阁为那些达官显贵不知道背地里做了多少勾当,他们怎么可能会放任不管！
快滚！别一点动静就来碍事！他一脚将那个弟子踹出去。
季瑶！还不动手
然而,她却是用剑斩断我们身上的铁链,将烛台扔进棺椁之中。
霎那间,烈焰腾起。
季瑶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师父,这么多年了我终于知道您的弱点了。
不！殇承煜绝望地嘶吼道,然后发疯般扑向那燃烧的棺椁。
然而,还未等我和裴玄舟动手,季瑶将剑径直刺入了他的后背！
他愤怒地转过身,猛地一掌击向她的心口：孽障！为师栽培你这么多年,你居然敢背叛我！
季瑶踉跄地向后倒去,我连忙跑过去扶住她。
裴玄舟冲到殇承煜面前,用剑抵住他的咽喉：说,解药在哪
哈哈哈哈！殇承煜癫狂大笑,竟猛地扑进身后的棺中。
你们都别想好过……哈哈哈哈……
芷吟……这次我们再也不……
火焰瞬间吞没了整个棺椁。
我连忙上前拉着裴玄舟后退。
季瑶突然倒地,身体剧烈抽搐,气窍也开始流血。
师姐！我扑过去将她扶起,坚持住,我和裴玄舟立刻带你去看大夫！
不必了。季瑶轻笑道,你的解药我从他那里偷来了,放在那个荷包内层里。
师姐……我哭着擦着她嘴边不断溢出的血。
这是我自己服下的毒药。季瑶温柔地擦掉我眼角的泪,我帮殇承煜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本就应该偿命。
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却挣扎地继续说道：我……我曾经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妹妹,叫小月。我们一直卖父母留下的草药为生。
但是有一日她得了重病。而我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给她买名贵的药材治病。
那时,殇承煜突然看中了在药理上极有天赋的我。季瑶苦笑着看着一旁焦黑的棺椁。
他说如果我愿意加入千机阁,便答应派人好好照顾我的妹妹,治好她的病。
她突然呕出一大口血,然后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可是他骗了我！我后来才发现,他那些试炼的孩童里面居然也有我的妹妹！
闻言,我和裴玄舟顿时惊住了。
自从我发现真相以后,我便等着今日。季瑶眼中满是恨意,我要毁掉他珍惜的一切！就像他伤害别人最重要的人一样！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手紧紧抓住我的衣襟：我一直觉得你很像我的妹妹……我……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说完,她闭上眼睛,手也垂落下去。
师姐！我瞬间崩溃大哭。
裴玄舟沉默无言,从身后轻轻地搂住我。
19
我将季瑶埋葬在她的故乡。
因为我相信,总有一天亲人们终究会在熟悉的地方再次相聚。
裴玄舟将千机阁的有关罪证呈给了皇帝。
皇帝勃然大怒,便下令彻底消灭千机阁。
千机阁弟子除了反抗的被当场诛杀,其余的皆被关押。
而暗中勾结千机阁的那些权贵们也被绳之以法。
沈渡因为协助有功,便被从轻发落。
我曾去探望过他,询问为什么他会突然改变主意帮助裴玄舟。
沈渡看着我,目光炙热坦诚。
我们都想保护同一个人。
我顿时明白了,但只能真诚地笑道：谢谢你,希望以后你也能幸福。
他点了点头,释然一笑。
庭院中,春花烂漫。
我靠在裴玄舟肩头,突然说出埋藏在心底的疑问：你当初就没怀疑过我可能是故意易容的替身吗
裴玄舟低头轻吻我的额头,然后笑道：因为我的心跳永远只为那一个人加快。
即使与你失去音讯多年,我也一直坚信,那个嚷嚷着想和我一起活下去的小姑娘才不会那么容易死。
闻言,我笑着扑进他怀里,抱住他。
两颗心剧烈跳动,砰砰直撞。
是的,我们会一起活下去,拾松花酿酒,品烟火人间。
直至奔赴生命的尽头。
番外
他幼时记忆里的世界很简单。
只有一间破烂的草屋和那个神志不清,连自己都没办法照顾好的女人。
但是他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
他比同龄人更早就学会了怎么照顾自己,照顾别人。
而且他从小体质就特殊,每次受伤恢复得都比别的孩子快。
他很庆幸这一点。
别的孩子受伤哭泣的时候,他们的爹娘总是心疼不已。
他就不会让娘伤心。
他总会藏好伤口,露出笑容熬好药给生病的娘。
当夜深人静时,他会独自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咬牙硬扛着剧痛过去。
他也曾经好奇地问过娘,父亲在哪里
但是娘一听到这个问题,就会发疯般掐住他的脖子,嘶吼着让他不准再问。
突然面目狰狞的娘亲吓得他立马就哭了出来。
他也发誓再也不会去触碰这个禁忌。
他想着,只要和娘活下去就行。
然而,突然席卷整个村子的瘟疫打破了宁静。
除了他,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
当他心如死灰地站在大雨中时,却吸引了千机阁的阁主殇承煜的注意。
殇承煜好奇他一个小孩子居然能独自存活下来,便将他带回了千机阁。
不曾想,对他是又一场灾难的开始。
殇承煜为了修炼邪术,在他身上无所不用其极。
当他都觉得要濒临死亡的时候,殇承煜又会治好他。
就这样,每次他便在生死边缘来回撕扯。
于是,痛快地死去成为了他那时的夙愿。
他坚信永远不会改变这个想法。
直到一个小姑娘突然闯进了他的世界。
他刚开始觉得很可笑,
明明是个不谙人事的小孩,却不知天高地厚地要拉着别人一起活下去。
直到他陷入那道灼热的目光中。
不甘,执拗,希望,仿佛要攥紧一切可能的生机……
他愣住了。
那不是曾经的自己吗
于是他默许了这个小姑娘的接近。
小姑娘也很开心。
时不时借着送饭的机会,要么偷偷给他上药,要么就是给他讲在其他人那里听到的奇闻异事。
日子久了,他发现身旁有人陪伴的感觉真好。
不知不觉间,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终于有一日,他们逃了出来。
奔跑在山林间,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那一刻,他才听到自己内心真正的声音。
他至始至终都想和自己在意的人好好活下去。
然而还没等他倾诉自己的心意。
她便离开了他。
他发疯般找遍了所有地方。
一无所获。
就在这期间,他遇见了他的爹。
年事已高的国师颤颤巍巍地拦住了他,想要带他回去。
他只觉得可笑。
曾经将他抛弃的人,为了自己的私欲,又想让他融入早已被踢出的世界。
他永远不会原谅那个人。
但是他答应了回去。
因为他需要那个身份,不为自己,只为自己爱的人。
他要凭借着权势,用尽自己的力量,找到她。
因为她说过,她不会死。
她会和他一起活下去。
他也一直坚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