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我被绑匪错认成霸总的朱砂痣。
>顾太太,要怪就怪你老公逼死我妹妹!劫匪的刀抵住我喉咙。
>我哑声解释:我只是个替身...顾衍城不会赎我。
>劫匪嗤笑:少装,我们查过苏清婉的资料。
>远处传来警笛,霸总持枪现身:放了她,条件随你开。
>劫匪勒紧我脖子:先打五千万到——
>枪响。
>子弹穿透劫匪眉心,也擦过我的颈动脉。
>濒死时,我看见顾衍城冰冷收枪:处理干净。
>再睁眼,我躺在VIP病房,镜子里是苏清婉的脸。
>病房门被推开,绑匪首领拿着苹果走进来:
>醒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苏清婉的亲哥哥。
>谢谢你替我妹妹挡了顾衍城灭口的子弹。
>他俯身在我耳边低语:欢迎你,成为我复仇棋盘上的新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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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
冰冷,狂暴,无穷无尽。它们像是天穹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天河倒灌,狠狠砸在车窗上,又顺着玻璃蜿蜒流下,扭曲了外面飞掠而过的昏黄路灯和模糊霓虹。每一次雨刷器徒劳地摆动,都只能换来更短暂的清晰视野,随即又被一片混沌的水帘吞噬。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湿透的泥土混合的腥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我蜷缩在车子后座,手指死死抠着昂贵却冰冷的真皮座椅边缘。每一次车身在湿滑路面上令人心悸的失控打滑,都让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猛地提到嗓子眼,又重重摔回冰冷的深渊。胃里翻江倒海,晚饭时那点精致的食物此刻成了最恶毒的负担。
顾衍城坐在我旁边,隔着一个足以容纳另一个人的距离。车内昏暗,只有仪表盘发出幽幽的蓝绿光芒,勾勒出他侧脸冷硬的线条,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他沉默着,目光穿透被雨水反复冲刷的车窗,投向外面那个模糊、扭曲、仿佛被世界遗弃的雨夜。车厢里只有雨点狂暴的鼓噪、引擎低沉的呜咽,以及空调系统徒劳地送出微弱的暖风,却丝毫吹不散这渗入骨髓的阴冷。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这种压抑,这种被当作空气的漠视,从半年前我踏入顾家那座巨大而冰冷的宅邸开始,就如影随形。我,林晚,一个靠着几分与她相似的眉眼、几分刻意模仿的举止,才得以嫁入顶级豪门的替身。一个在顾衍城眼中,只配占据他亡妻苏清婉位置的影子。一个连呼吸都显得多余的赝品。
阿城……我鼓起全身的勇气,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微弱得几乎要被窗外的暴雨声瞬间碾碎,雨太大了……前面路况看不清……要不要……找个地方先停一下
他像是没听见。目光依旧凝固在窗外那片混沌的黑暗里,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比身边活生生的人、比这致命的危险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只有搭在膝盖上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泄露出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不耐烦。
一种冰冷的绝望,比窗外的雨水更刺骨,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全身。我闭上眼,不再徒劳地试图打破这堵无形的冰墙。就在这一刻——
刺眼!
两道雪亮得足以刺穿地狱的光芒,如同凭空撕裂雨幕的闪电,毫无征兆地从前方道路的拐弯处激射而来!那强光如此霸道,如此蛮横,瞬间吞噬了车内所有幽暗的光线,刺得我眼前一片惨白,视网膜上只留下灼烧般的印记。
嘎吱——!!!
轮胎在湿透的柏油路上发出濒死的、尖锐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将我向前掼去!安全带瞬间勒进皮肉,肋骨传来一阵闷痛。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车窗外的景象疯狂地颠倒、旋转,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块。冰冷的雨水混杂着玻璃碎屑,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劈头盖脸地打在身上、脸上,带来尖锐的刺痛和刺骨的寒意。
砰!!!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身体再次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向一侧,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车门框上。剧痛和眩晕瞬间攫住了所有意识,眼前炸开一片混乱的金星。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滑下,带着一丝铁锈般的甜腥。
意识在剧痛和冰冷的泥水中沉浮。有人粗暴地扯开车门,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我脸上。粗粝的手掌抓住我的胳膊,像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毫不留情地将我从扭曲变形的车体里拖了出来。身体重重摔在湿透、粘稠的泥地上,污水瞬间浸透了昂贵的衣料,刺骨的寒意直透骨髓。
妈的,动作快点!顾衍城的人不是吃素的!一个粗嘎的声音在暴雨中吼道,带着焦躁和狠戾。
老大,没错,就是这车牌!顾衍城的车!后座这女的……绝对是她!苏清婉!另一个声音兴奋地附和,像发现了猎物的鬣狗。
苏清婉这个名字像一道裹着冰碴的电流,瞬间穿透了我混沌的意识。他们认错人了!把我当成了那个已经死去的、顾衍城心尖上的白月光!
我不是……我用尽全身力气挣扎,试图发出声音,但喉咙被泥水呛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冰冷的刀刃已经贴上了我的颈侧皮肤,那金属特有的寒意激得我浑身一颤,所有反抗的力气瞬间被抽空。
我被粗暴地拖拽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里,视线模糊,只能看到前方一片巨大而破败的轮廓——像是一栋早已被废弃的厂房,在暴雨中如同蹲伏的巨兽,黑洞洞的窗口如同它贪婪的眼睛。
砰!
锈蚀的铁门被狠狠踹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铁锈、陈年机油和潮湿霉腐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我剧烈咳嗽起来。我被猛地推搡进去,脚下绊到凸起的硬物,整个人狼狈不堪地向前扑倒,手掌和膝盖重重地砸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火辣辣地疼。
几束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乱晃,刺破厚重的黑暗,照亮了飞舞的尘埃和剥落的墙皮。光线最终聚焦在我身上,像舞台上的追光,将我狼狈不堪的惨状暴露无遗。
呵,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嗤笑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审视,顾太太苏清婉啧啧,顾衍城捧在心尖上的女人,原来落了难,也是这副德性。
我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只能勉强抬起沾满泥污的脸,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手电筒的光晕里,站着一个身形壮硕的男人,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外套,脸上横亘着一道狰狞的旧疤,像一条扭曲的蜈蚣,从眉骨一直爬到嘴角,让他原本就凶戾的面容更添几分骇人。他手里随意地把玩着一把蝴蝶刀,锋利的刀刃在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开合间发出轻微的唰唰声。他就是刚才那个被称为老大的声音。
老大,没错!照片上就是她!化成灰我都认得!旁边一个瘦高的喽啰谄媚地凑近,将手机屏幕怼到刀疤脸面前,你看这眉眼,这气质,一模一样!绝对错不了!顾衍城那王八蛋的老婆!
刀疤脸——黑哥,眯起眼,凑近屏幕仔细看了看,又抬眼像打量货物一样上下扫视着我沾满泥污的脸和凌乱的头发,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行,没抓错就好。顾衍城……他念出这个名字时,带着刻骨的恨意,牙齿摩擦出令人心悸的声响,今天老子就要让他尝尝,什么叫锥心之痛!让他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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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俯下身,粗糙带着厚茧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捏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对上他那双燃烧着仇恨火焰的眼睛。浓重的烟草味和汗臭味扑面而来。
顾太太,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带着血腥气的唾沫星子喷溅到我脸上,要怪,就怪你嫁了个好老公!怪他心狠手辣,逼死了我唯一的妹妹!
妹妹我的心猛地一沉。苏清婉……是被顾衍城逼死的这个认知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惊涛骇浪。我从未听说过苏清婉还有个哥哥!顾衍城对此更是只字未提!
冰冷的刀锋再次贴上我的脖颈,比刚才更用力,那刺骨的寒意几乎要冻结我的血液。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
我不是苏清婉!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颈部被压迫而变得异常嘶哑难听,像破旧的风箱,你们抓错人了!我叫林晚!我只是……只是苏清婉的替身!顾衍城他根本不会在乎我的死活!他不会赎我的!你们抓我没用!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用尽了我胸腔里所有的空气。
短暂的死寂。
随即,是黑哥爆发出的一声充满嘲讽和不信的狂笑,在空旷的厂房里嗡嗡回响,刺得人耳膜生疼。
哈哈哈!替身他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甚至夸张地抹了抹眼角,顾太太,你这金蝉脱壳的把戏,演给谁看呢当我们是三岁小孩他猛地止住笑声,眼神瞬间变得阴鸷狠毒,捏着我下巴的手指骤然收紧,骨头几乎要被捏碎,老子们踩了三个月的点!苏清婉的照片、行程、车牌号,查得清清楚楚!连你屁股上有几颗痣老子都知道!现在跟我说替身
他猛地松开手,嫌恶地在我昂贵的、沾满泥污的外套上擦了擦手指,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语气充满了被愚弄的暴怒:少他妈给老子装蒜!想活命让顾衍城拿钱来!否则……他手中的蝴蝶刀挽了个森冷的刀花,寒光一闪,刀尖直指我的眼睛,距离近得我能感受到那锐利刀锋散发出的冰冷气息,老子先剜了你一只招子,给他送份开胃小菜!
彻骨的绝望瞬间将我淹没。解释是徒劳的。他们笃信自己的情报,笃信我就是苏清婉。在顾衍城眼里,我这个替身的价值,恐怕连他车库里随便一辆跑车的轮胎都比不上。他会为了我,向绑匪低头简直是天方夜谭。唯一的可能,就是我被撕票,然后像一块用过的抹布一样被丢弃。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一路爬升,冻结了四肢百骸。我闭上眼,不再徒劳地争辩,等待着最终审判的降临。也许死亡,反而是从这个巨大而冰冷的替身牢笼里,一种彻底的解脱。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厂房外,暴雨依旧在疯狂地倾泻,密集的雨点砸在破烂的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永不停歇的轰鸣,像无数只巨手在疯狂地捶打,又像是命运无情的倒计时。每一次沉重的闷响,都重重敲打在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突然!
一阵极其微弱、却又无比尖锐的声音,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雨幕,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我的耳膜!
呜——呜——呜——
是警笛!
由远及近,从模糊的呜咽迅速变得清晰、急促、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它像一柄撕裂黑暗的利剑,瞬间刺破了这废弃工厂里令人窒息的绝望氛围!
老大!条子!是条子!守在门口望风的那个瘦高喽啰猛地撞开门,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上血色尽褪,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变了调,尖利得刺耳,好多车!快……快他妈来了!
厂房内瞬间炸开了锅!原本还强装镇定的绑匪们顿时乱作一团,像被捅了窝的马蜂。有人惊慌失措地原地打转,有人手忙脚乱地去抓地上的武器,还有人惊恐地看向黑哥,等待指令,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厄运的恐惧。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恐慌气息,混合着汗臭和铁锈味,令人作呕。
黑哥脸上的刀疤在昏暗的光线下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像一条活过来的毒虫。他眼中凶光爆射,猛地一把将我狠狠拽起,粗壮的手臂如同铁箍般死死勒住我的脖子!冰冷的刀锋再次死死抵住我的颈动脉,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利刃的锋锐和持刀者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
妈的!顾衍城!你敢报警!他朝着厂房门口那片被暴雨冲刷的黑暗歇斯底里地咆哮,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而扭曲变形,你他妈不想要你老婆的命了!
警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刺目的红蓝警灯的光芒已经开始在厂房破烂的窗口外疯狂闪烁,将里面每一张惊恐扭曲的脸都映照得如同地狱恶鬼。轮胎摩擦湿地的尖锐刹车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刺破了雨幕。
就在这片混乱、紧张到几乎要爆裂的临界点——
一道高大、挺拔、如同渊渟岳峙般的身影,缓缓从厂房门口那片被警灯和车灯切割得光怪陆离的雨幕中走了出来。
雨水顺着他昂贵黑色大衣的衣角不断滴落,在他脚下积起一小滩水渍。他手中没有伞,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那张脸,英俊得无可挑剔,却覆盖着一层千年不化的寒冰,眼神深邃得如同此刻外面漆黑的夜空,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平静得可怕。唯有那紧抿的薄唇,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决绝。
顾衍城。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混乱的厂房内部,最后,精准地落在我身上,或者说,落在我被黑哥勒住脖子、刀锋紧贴的位置。那目光里,没有担忧,没有焦急,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人的温度。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的、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价值的漠然。
放了她。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没有刻意拔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暴雨的喧嚣和警笛的嘶鸣,像一块巨石投入沸腾的水面,瞬间让整个混乱的厂房诡异地安静了一瞬。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子弹,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黑哥勒着我脖子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我几乎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嘶声吼道:顾衍城!少他妈废话!想要你老婆活命行!先打五千万!不!一个亿!现金!立刻!马上!打到老子指定的海外账户!少一个子儿,老子立刻让她……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毫无征兆!
如同九天惊雷在封闭的厂房里猛然炸开!巨大的声浪震得我耳膜剧痛,嗡嗡作响,整个灵魂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从躯壳里震飞了出去!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滞。
勒住我脖子的那股巨力骤然消失了。我感觉到身后那个散发着汗臭和暴戾气息的躯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温热的、带着浓烈铁锈味的液体,带着令人作呕的黏腻感,如同喷泉般,瞬间溅满了我的后颈、脸颊,甚至有几滴滚烫的液体溅到了我的嘴唇上。
那味道……是血!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黑哥那双充满惊愕、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眼睛,在我眼前瞬间放大,瞳孔急剧收缩,里面的凶光如同被狂风吹灭的蜡烛,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空洞的死灰。他张着嘴,似乎想发出最后的咆哮或诅咒,但喉咙里只涌出一股股混着气泡的暗红色血沫。他壮硕的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像一座被抽空了根基的沙塔,直挺挺地、沉重地向我背后倒去,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被抽空了。只剩下那声枪响在我颅腔内疯狂地回荡、撞击。冰冷的刀锋从我颈侧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轻响,在这死寂中却显得格外刺耳。
我的身体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像一滩烂泥般瘫软下去,膝盖重重磕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但我感觉不到疼。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脖颈右侧那一点——一股尖锐到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瞬间传遍全身的神经末梢!紧接着,是温热的液体,如同决堤的洪水,争先恐后地从那里汹涌而出,瞬间浸透了我颈部的衣料,黏腻、滚烫,带着生命急速流逝的恐怖气息。
我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捂住那个喷涌的地方,指尖触到的却是一片温热、滑腻、不断扩大的濡湿。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褪色。刺眼的警灯红光,顾衍城那张在雨幕和血光映衬下依旧冰冷如雕像的脸,冲进来的警察模糊的身影,他们焦急呼喊的口型……所有的一切都在飞速地远离,被一片急速蔓延开来的、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吞噬。
在意识彻底沉入那片冰冷虚无的深渊之前,最后一点模糊的光线,艰难地捕捉到了一个画面:
顾衍城,他手中那把线条流畅、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手枪,枪口似乎还萦绕着一缕极淡的青烟。他看也没看地上那具尚在抽搐的尸体,更没有丝毫看向我的意思。只是极其随意地、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完成任务般的轻松,手腕一翻,将枪口朝下,动作流畅而冷漠。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像是他心腹的男人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姿态恭敬地微微躬身。
顾衍城的嘴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动。
我的世界彻底陷入黑暗,但那双冰冷薄唇无声开合的形状,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烙印在我濒死的意识里:
处理干净。
……
……
不知在无边的黑暗中漂浮了多久。
意识像是沉在冰冷粘稠的深海底部,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无形的重压狠狠摁回去。耳边有模糊的、持续不断的嘀…嘀…嘀…声,规律而单调,像是生命流逝的倒计时,又像是某种维系着脆弱的平衡的提示音。偶尔,会有更模糊的脚步声,低语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听不真切。
痛。
尖锐的、持续的痛,顽固地钉在脖颈右侧。每一次微弱的脉搏跳动,都牵扯着那处神经,带来一阵清晰的抽搐。这痛感,像是一根坚韧的丝线,最终,一点点地将我从那无边的黑暗深渊里,艰难地拽了回来。
眼皮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尝试掀开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睫毛颤抖着,终于,一丝微弱的光线刺破了沉重的黑暗。
视野里先是一片朦胧的、带着光晕的白色。渐渐地,模糊的色块开始凝聚、清晰。
雪白的天花板。柔和的光线从造型简洁的顶灯中洒下。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洁净的气息,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不是医院常见的刺鼻味道。
我……没死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顾衍城那一枪……擦过了我的颈动脉我竟然活了下来
身体僵硬得像是生了锈的机器。我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茫然,转动了一下眼珠。
视野所及,是宽敞得近乎奢侈的单人病房。墙壁是柔和的米白色,地上铺着吸音效果极好的浅色地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晴朗得刺眼的蓝天,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带。窗边摆着一大簇盛放的白色百合,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散发着清冽的香气。一切安静、整洁、昂贵,与那个暴雨倾盆、充满血腥和泥泞的废弃厂房,恍如隔世。
这里是……顾家投资的私立医院最高规格的VIP特护病房顾衍城……把我送来这里了为什么愧疚还是……为了掩盖什么
喉间传来一阵干涩的灼痛,像有砂纸在摩擦。我下意识地想吞咽一下,这个微小的动作却立刻牵扯到脖颈右侧的伤口,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袭来,让我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微弱的抽气。
嘶……
声音出口,极其嘶哑微弱,像破旧的风箱。
这声音……似乎有点……不对劲
一种强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心头。我挣扎着,想要抬起沉重如同灌了铅的手臂。
就在这时,病房那扇厚重的、隔音效果极佳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
他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深蓝色工装连体裤,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手里拿着一个红得刺眼的苹果,另一只手正随意地把玩着一把折叠小刀。刀锋在他指间灵活地转动,偶尔反射出窗外投进来的阳光,晃过我的眼睛。
他步伐沉稳,径直走到了我的病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的目光,带着惊愕和尚未完全清醒的茫然,一点点上移。
工装裤……沾着机油污渍的旧运动鞋……结实的腰身……宽阔的胸膛……
最后,定格在他的脸上。
嗡——!
大脑里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刀疤!
那道狰狞的、如同蜈蚣般从眉骨一直爬到嘴角的刀疤!
是那个绑匪头子!那个叫黑哥的男人!那个被顾衍城一枪爆头、在我身后重重倒下的男人!
他怎么可能还活着!我亲眼看到子弹穿透了他的眉心!亲眼看到他倒下去!温热的血溅了我一身!
极度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连尖叫都发不出来。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带动着病床都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我死死地盯着那张脸,盯着那道在光线下显得更加骇人的刀疤,巨大的荒谬感和濒死的寒意将我彻底淹没。
他看着我眼中无法掩饰的惊骇和恐惧,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凶戾,没有暴虐,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玩味甚至一丝……怜悯
醒了他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稳,完全不同于废弃厂房里那种充满戾气的咆哮,却带着一种更深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他随手将那个鲜红的苹果放在床头柜上,发出轻微的咚的一声。
他俯下身,那张带着恐怖刀疤的脸在距离我不到一尺的地方停住。那双眼睛,此刻清晰地映在我惊惶的瞳孔里——不再是燃烧着仇恨的火焰,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仿佛能洞穿一切的幽潭。
感觉怎么样林晚小姐。他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那个被他们嗤之以鼻、当作谎言的名字。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他知道我是谁!
他无视我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目光扫过我脖颈上厚厚的纱布,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自我介绍一下。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却带着淬毒的寒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我姓苏。
他顿了顿,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牢牢锁住我,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那个如同诅咒般的名字:
苏清婉的亲哥哥。苏燃。
轰——!!!
这个名字,像一道裹挟着万钧雷霆的闪电,狠狠劈进我的脑海!苏清婉的……亲哥哥!那个被顾衍城逼死的妹妹!
废弃厂房里他那充满刻骨仇恨的咆哮——怪他心狠手辣,逼死了我唯一的妹妹!——瞬间在耳边炸响!
所有的碎片——绑架时的错认、顾衍城那精准到冷酷的一枪、那句处理干净的指令——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身份揭露,以一种极其荒诞、极其恐怖的方式,猛地串联了起来!
我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病床上,只能睁大眼睛,死死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死而复生的绑匪首领,这个……苏清婉的亲哥哥!大脑彻底宕机,无法处理这颠覆一切的恐怖信息。
苏燃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加深了。他再次俯身,温热的、带着淡淡烟草气息的呼吸,拂过我冰冷的耳廓。他的嘴唇几乎贴到了我的耳垂上,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低语,缓缓说道:
谢谢你……
替我妹妹……
挡了顾衍城灭口的那颗子弹。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那晚血淋淋的真相,将顾衍城那张深情面具下最肮脏、最冷酷的算计,血淋淋地摊开在我面前!
灭口!
原来那精准的一枪,目标从来就不只是绑匪!顾衍城要灭口的,是苏清婉!或者说,是知道了他秘密的苏清婉!而我,阴差阳错,成了苏清婉的替死鬼!替他真正的白月光,挡下了那颗致命的子弹!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玩弄于股掌的愤怒,如同冰冷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恐惧和茫然!
苏燃似乎很满意我此刻的表情。他微微直起身,居高临下地欣赏着我眼中翻涌的惊骇、愤怒、以及冰冷的绝望。他手中那把折叠小刀停止了转动,锋利的刀尖在阳光下闪烁着一点寒星。
然后,他再次俯身,凑到我耳边,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近乎愉悦的、令人骨髓发寒的笑意,如同恶魔的低语:
欢迎你……
成为我复仇棋盘上……
新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