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错爱成殇不复见 > 第一章

第一章:浅薄的希冀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浓得呛人,钻进鼻腔,黏腻地附着在喉咙深处,泛着苦。沈清秋低着头,指尖捏着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化验单,清晰的妊娠:阳性几个字灼着她的眼,心跳又乱又快,撞得胸口生疼。
一丝几乎不敢抓住的希冀,颤巍巍地从心底最深的冻土里探出头。
也许…也许因为这个孩子……
VIP病房的门猛地被从里面拉开,撞在缓冲器上,发出沉闷的一响。傅斯年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顷刻间吞噬了走廊上所有的光,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脸色是一种压抑着暴怒的冰寒,眼底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厌弃。
磨蹭什么等着我八抬大轿请你进去他的声音又低又冷,像淬了冰的刀子,一下刮过她的耳膜。
沈清秋猛地一颤,下意识将手里的化验单攥紧,藏向身后。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
傅斯年的视线在她仓皇的脸上和那只藏在背后的手上扫过,唇角扯出一抹极尽讥嘲的弧度,不等她反应,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粗暴地将她拽进了病房。
病房里暖气开得很足,却驱不散那股阴冷的绝望。林薇薇半躺在病床上,脸色是精心修饰过的苍白,柔弱得恰到好处,看向她时,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胜利者的得意。
傅斯年甩开她的手,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沈清秋踉跄了一下,小腹莫名一抽,她下意识地用手护住。
斯年……林薇薇声音虚弱,带着哭腔,你别这样对清秋姐,都是我不好,是我拖累你们了……
第二章:心死
跟你没关系。傅斯年打断她,再转向沈清秋时,眼神只剩下赤裸裸的冰冷和命令,医生都准备好了,你的肝源匹配。现在,立刻,给薇薇做移植。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生锈的钉子,狠狠砸进沈清秋的耳里、心里。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四肢百骸都透出寒气。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发不出音。
傅斯年像是彻底耗尽了最后一丝耐心,猛地欺身上前,铁钳般的手指狠狠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直面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憎恶。
装什么傻你的肝,移植给薇薇。听不懂人话他齿缝间挤出冷笑,目光在她脸上寸寸凌迟,还是说,你又想耍什么花样沈清秋,像你这种心肠歹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活着就是浪费空气,现在能用你一点没用的东西救薇薇,是你这辈子唯一的价值!
剧痛从下颌骨蔓延开,但比不上心口被撕扯的万分之一。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她爱了整整十年、嫁予为妻的男人,喉咙里涌上腥甜的铁锈味。
那纸化验单在她背后被攥得死紧,边缘割痛了掌心。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催使她挣扎起来,声音破碎不堪:不…傅斯年…我不能…我……
她试图将那只紧攥的手移到身前,想把那张纸掏出来,想用这或许存在的一丁点联系,赌他或许还有最后一丝人性。
可她的挣扎和吞吐,在他眼里全成了恶毒的推诿和算计。
他眼底的暴戾骤然升腾,掐着她下巴的手猛地用力,几乎要将她骨头捏碎!
不能他嗤笑,声音低沉如同恶魔低语,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的冰,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也配生我的孩子
沈清秋的瞳孔骤然紧缩到了极致。
他知道了
他怎么……
不等她想明白,傅斯年已经嫌恶地甩开手,仿佛丢弃一件令人作呕的垃圾。她重心不稳,重重跌倒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小腹的坠痛猛地尖锐起来。
押她去手术室。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病床,语气淡漠无情,对着空气下令,确保薇薇万无一失。
两个穿着护工制服的男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粗暴地架起瘫软在地的沈清秋,毫不怜惜地拖着她往外走。
不!傅斯年!你不能!我怀……她的哭喊和挣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微弱得像蚊蚋,被轻易地拖拽出去,嘶哑的声音破碎在走廊的风里。
病房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里面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动静。
傅斯年走到床边,握住林薇薇伸来的手,语气是截然不同的温和:好了,没事了,很快你就会好起来。
林薇薇依偎进他怀里,脸埋在他胸前,声音娇弱满是依赖:斯年,我怕……
别怕,他轻拍她的背,承诺如同诅咒,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那个毒妇欠你的,我会连本带利替你讨回来。
手术室的门在身后合拢,冰冷的金属撞击声像是地狱的丧钟。
无影灯惨白的光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刺得人睁不开眼,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到令人窒息的反消毒水味和一种陌生的、甜腥的药水气息。沈清秋像一尾被抛上岸的鱼,徒劳地翕动着唇,却被巨大的恐惧扼住了所有声音,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身体被强行按在狭窄坚硬的手术台上,冰冷的束缚带勒紧她的四肢腕,金属扣锁发出咔哒的轻响,每一个声音都精准地敲碎她一截骨头。她徒劳地挣扎,指甲在光滑的台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噪音,却连一丝松动的可能都没有。
胎儿情况不稳,麻醉剂量必须极其谨慎……似乎有遥远的声音在议论,模糊不清,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海水。
傅总吩咐,一切以林女士的安危为最高优先。另一个更冷硬的声音切进来,不容置疑地斩断所有犹豫。
最高优先……那她的孩子呢她呢
冰冷的麻醉面罩覆了下来,堵住了她最后一声微弱的呜咽。那气味辛辣刺鼻,霸道地钻进肺叶,意识像退潮般迅速被扯离、搅碎、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最后残存的感知,是腹部皮肤被划开的、一种诡异的冰凉触感,以及从灵魂深处蔓延开的、被彻底撕碎的剧痛。
第三章:无尽的深渊
黑暗。粘稠得令人窒息的黑暗。
她在无尽的深渊里下坠,只有腹部那片空洞的、撕裂的痛楚是唯一的坐标。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一些破碎的、尖锐的声音开始刺破这片死寂。
大出血!病人子宫收缩乏力,血止不住!
血压骤降!60/40!快!加压输血!
心率掉了!准备除颤!
嘈杂,慌乱,仪器发出刺耳尖锐的警报,像用指甲刮擦玻璃,一下下刮在她的神经上。可这一切混乱中,有一个声音异常清晰,冷硬得像手术刀:傅先生有令,不惜一切代价,确保林薇薇女士绝对安全。这边……尽力就行。
尽力……就行
所以,她和她孩子的命,就只配得上尽力就行四个字
像垃圾一样,被丢弃在无人问津的角落,任其自生自灭。
巨大的悲恸和绝望如同海啸般瞬间吞没了她残存的意识,世界彻底陷入一片冰冷的、永无止境的虚无。
再次被一丝微弱的知觉拉扯回来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冷,一种浸透骨髓的、无法驱散的寒意。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尤其是腹部,那片空洞的废墟,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花了很久才勉强聚焦。
惨白的墙壁,空气里弥漫着劣质消毒水和霉味混合的怪味。不是之前那间宽敞明亮的VIP病房,而是一间狭窄、破旧、连窗户都只有半扇的废弃储物间改成的临时看护房。她身上盖着的被子薄而硬,泛着经年累月洗涤后的灰败颜色。
她的孩子……
她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仿佛灌了铅的手,摸索着按向小腹。
平的。
那片曾经或许孕育过一丝微弱心跳的地方,只剩下厚厚的、粗糙的纱布包裹着的,令人绝望的空洞和剧痛。
巨大的、无声的悲鸣卡在喉咙里,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疯狂地涌出,瞬间浸湿了肮脏的枕头。
门被推开了,一个护士端着托盘走进来,看到她醒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公事公办的麻木。
醒了换药。声音平淡无波。
孩子……我的孩子……沈清秋抓住最后一丝稻草,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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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动作顿了一下,避开她的视线,声音低了些:没了。大出血,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她掀开被子,开始粗暴地给她腹部的伤口换药,动作牵扯到伤处,剧痛让沈清秋几乎晕厥过去。
傅斯年呢……她痛得浑身冷汗,牙齿都在打颤,却仍执拗地问。
护士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掺杂着一丝极淡的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置身事外的冷漠:傅总守在林小姐那边呢。林小姐手术很成功,已经脱离危险了。傅总说了,让你安分点,别再去打扰他们。
别去打扰他们。
第四章:可笑之极
她的丈夫,在她刚刚为他们的小三捐出肝脏、失去他们共同的孩子、在鬼门关挣扎的时候,守在小三的身边,让她这个法律意义上的妻子,安分点,别去打扰。
世间至痛,莫过于此。
沈清秋不再问了,她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无声地淌进鬓角,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的魂魄,只剩下一具还在呼吸的、破败的躯壳。
在医院最偏僻破败的角落苟延残喘了不到三天,她腹部的纱布甚至还隐隐渗着血水,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面容冷硬的陌生男人就闯了进来。
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言语,他们像拖拽一件物品,粗暴地将几乎无法行走的她从那张散发着霉味的病床上拽起,不容反抗地塞进了一辆停在医院后门的黑色轿车里。
她被带回了那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傅家那座奢华却冰冷得像坟墓一样的山顶别墅。
但不再是回她作为女主人的主卧。
她被直接扔进了地下室里一间用来堆放杂物的、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刺耳,彻底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和声音。
没有人来看她,只有每天固定时间,会有一个面无表情的佣人从门下方特意开出的一个小洞里塞进一点勉强维持生命的食物和水,通常是冰冷的、馊掉的剩饭。
腹部的伤口因为得不到妥善的护理和休息,在潮湿肮脏的环境里很快发炎、溃脓,持续的高烧吞噬着她所剩无几的力气。她蜷缩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身下只垫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旧毯子,意识在昏沉和剧痛的清醒间反复浮沉。
每一次短暂的清醒,都伴随着更深的绝望和身体内部被挖空后的剧痛。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那片永远缺失的肝脏,傅斯年那双冰冷嗜血的眼睛,林薇薇那张柔弱却恶毒的脸……无数画面在她烧得滚烫的脑海里疯狂交织、切割,将她最后一点生存的意志也碾磨成粉末。
她快要死了。
她知道。
就在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这无边的黑暗和痛苦彻底吞噬时,铁门外突然传来不同寻常的喧哗声,脚步声杂乱而急促,还夹杂着佣人惊恐的尖叫。
……老宅!是老宅那边起火了!
火势太大了!控制不住!
快报警!通知先生!
老宅傅家祖宅
沈清秋挣扎着想抬起头,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攫住,咳得撕心裂肺,满嘴都是腥甜的铁锈味。地下室的隔音很好,那些声音模糊而遥远,像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
她很快再次陷入昏迷。
再次被粗暴地弄醒,是被一盆冰冷刺骨的脏水泼在脸上。
她呛咳着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是傅斯年那张扭曲到极致的、盛满滔天怒火和暴戾的脸。他站在她面前,像一座随时要喷发的火山,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想要将她撕碎的杀意。
两个保镖一左一右将她从地上拖起来,她的手臂几乎要被拧断。
毒妇!傅斯年猛地伸手,一把死死掐住她的脖子,五指收拢,巨大的力量瞬间剥夺了她所有的呼吸,你竟然敢放火烧了我傅家祖宅!
沈清秋徒劳地抓挠着他的手,脸因为缺氧迅速变成青紫色,眼球不受控制地外凸。
不是我……她从齿缝里挤出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辩解,肺部火烧火燎地疼。
还敢狡辩!傅斯年猛地将她掼在地上,坚硬的皮鞋尖狠狠踹在她溃脓的腹部伤口上。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沈清秋喉咙里迸发出来,她整个人像一只被扔进油锅的虾米,猛地蜷缩起来,浑身剧烈地痉挛,眼前一片漆黑,几乎当场痛死过去。
血迅速从旧的纱布里渗出,染红了他锃亮的鞋尖和肮脏的地面。
他俯下身,揪着她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将一叠照片摔在她脸上:监控拍得清清楚楚!昨天只有你偷偷摸摸去过老宅!除了你这个一心想要报复的疯子,还会是谁!
照片散落一地,画面模糊,但确实能分辨出一个穿着宽大衣服、身形瘦弱得像她的女人,低着头,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傅家祖宅附近。
证据确凿!沈清秋,你真是死性不改,恶毒到了骨子里!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磨出来,带着血腥的气味,你以为这样就能报复我我告诉你,你只会死得更惨!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像一条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腹部和颈部的剧痛交织,连一丝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眼泪混合着血水和刚才的脏水,无声地滑落。
原来,他从来都不需要真相。
他只是需要一个,彻底弄死她的理由。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炼狱。
她被拖出地下室,扔进了看守所阴暗潮湿的牢房。
故意纵火,焚毁百年历史的文物建筑,数额特别巨大,情节特别严重——每一项指控都足以将她彻底压垮。
所谓的调查过程,只是一轮又一轮的、毫无人性的刑讯逼供。没有人听她微弱苍白的辩解,那些模糊的监控画面和林薇薇那边提供的、不知真伪的人证口供,成了钉死她的铁证。
傅斯年动用了一切力量,将她死死按在凶手的位置上,迫不及待地要将她送入万劫不复之地。
最后一次开庭,她穿着破旧的囚服,戴着手铐脚镣,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头人,站在被告席上。律师的辩护苍白无力,检察官的指控铿锵激昂,列举着她罪证的监控和人证。
她麻木地听着,视线空洞地掠过旁听席。
她看到了他。
傅斯年。
他穿着昂贵的手工西装,身姿笔挺,坐在最好的位置,面容冷峻,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冷漠地俯瞰着她这只即将被碾死的蝼蚁。他的手臂,被身旁那个穿着香奈儿套装、脸色红润、丝毫看不出大病初愈痕迹的林薇薇亲密地挽着。
林薇薇靠在他肩上,似乎在低声啜泣,肩膀微微抖动。傅斯年侧过头,耐心又温柔地低声安抚着她。
距离太远,沈清秋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但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的口型,读懂了那几个字。
他说:器官拿到了,仇也报了,以后傅太太只有你。
轰——!
整个世界在她眼前彻底崩塌、粉碎,化为齑粉。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捐肝,流产,家破人亡,纵火诬陷,锒铛入狱……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他为她精心铺设的、通往地狱的阶梯,只为博他心上人一笑,只为彻底抹去她这个碍眼的傅太太,为他真正的傅太太腾位置。
第五章:滔天恨意
滔天的恨意和绝望像岩浆瞬间喷涌,烧干了她的血液,焚毁了她的五脏六腑。她猛地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一口滚烫的、粘稠的鲜血猛地从喉咙深处呕了出来,溅落在被告席冰冷的地面上,触目惊心。
法警面无表情地上前拖她。
法官的法槌落下,宣判声如同最终的丧钟:被告人沈清秋,犯纵火罪,罪名成立,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十五年。
她的人生,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连十五年,都是奢望。
被粗暴地拖离法庭的那一刻,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傅斯年正小心翼翼地将林薇薇扶起,搂在怀里,姿态呵护备至。他甚至没有向她投来一瞥,哪怕只是厌恶的一瞥。
她的存在,于他,早已不如脚下尘埃。
沉重的监狱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合拢,彻底隔绝了外面那个世界,也彻底埋葬了那个曾经叫做沈清秋的女人。
监狱里的日子,是日复一日的凌迟。身体和精神的折磨无休无止。失去孩子和肝脏的巨大创伤从未得到妥善治疗,在非人的环境和持续的高强度劳作下急速恶化。咳嗽越来越严重,每一次都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咳出的血也越来越多,颜色越来越深。
同监舍的女犯嫌恶地躲着她,狱警对她的咯血视若无睹,只当她是企图装病逃避劳动。
她知道自己快死了。
意识清醒的短暂时刻,她甚至会想,死了也好,死了就彻底解脱了。这人间,于她而言,比地狱更冷。
最后那段日子,她几乎水米不进,整天蜷在铺位上,意识模糊,浑身滚烫,只有胸口那点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那天夜里,她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这一次,血像是决堤的洪水,不断地从口鼻中涌出,怎么止都止不住,浸透了单薄的囚服和散发着恶臭的床铺。
邻铺的女犯被惊醒,看到她浑身是血的样子,吓得尖叫起来。
狱警终于骂骂咧咧地过来,探了探她的鼻息,已经很微弱了。
妈的,真晦气!狱警嘟囔着,还算尽责地叫来了监狱医院的医生。
简陋的抢救措施只是徒劳地延长了她的痛苦。
凌晨时分,最黑暗的时刻,沈清秋空洞的眼睛望着铁窗外那一小片灰蒙蒙的、永远看不到星星的天空,呼吸一点点微弱下去。
傅斯年……
若有似无的气流从她破裂的唇间溢出,带着血沫。
若有来生……不复相见……
瞳孔里的最后一点微光,彻底涣散,熄灭。
身体缓缓冷却,变得僵硬。
……
第六章:身死
傅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
傅斯年正在签署一份金额巨大的合同,笔尖流畅,手腕稳定。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特助周延拿着一份文件,脸色有些异常凝重地走进来。
傅总。周延的声音有些迟疑。
说。傅斯年头也没抬,语气是一贯的不耐。
监狱那边……刚来的消息。周延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沈清秋……死了。咳血,器官衰竭,抢救无效。
傅斯年手中的金笔猛地顿住,笔尖在昂贵的合同纸上洇开一大团突兀的墨迹。
他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松开,语气淡漠得像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死了倒是便宜她了。后续事情处理干净,别让任何风声打扰到薇薇休养。
是。周延低头应下,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将手里那个用密封袋装着的、边缘焦黑卷曲似乎被火燎过的硬壳笔记本,放在了宽大的办公桌上,傅总,这是监狱那边整理遗物时找到的,说是……她死死抱在怀里的。按照规定,需要交给您过目处理。
傅斯年的目光落在那本脏污不堪的笔记本上,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厌恶,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污秽的东西。
他挥了挥手,语气不耐:烧了。这种东西没必要拿来给我看。
是。周延拿起笔记本,躬身准备退下。
就在他转身之际,密封袋因为动作滑脱,那本烧焦的日记本啪地一声掉落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恰好散开。
内页被摔得摊开,焦黑的纸页间,一张褪色的、边缘也被火舌舔舐过的老旧糖纸,飘落出来,轻轻落在傅斯年的皮鞋边。
那糖纸的花色,很老旧,很熟悉。
傅斯年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过去,定格在那张糖纸上。
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
一种极其突兀的、毫无来由的恐慌感,毫无征兆地攥住了他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鬼使神差地弯腰,捡起了那张糖纸,指尖触碰到粗糙焦黑的边缘。
然后,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投向了摊开在地板上的那本日记的内页。
纸张焦黄,字迹被烟熏火燎得有些模糊,但那笔迹,他认得。
是沈清秋的字。只是比现在他熟悉的更加稚嫩。
【X月X日
晴】
今天又偷偷去看年年了。他病好像好多了,能坐在花园里晒太阳了。真好。
我把我藏了好久舍不得吃的巧克力,掰了一半,用这张最好看的糖纸包好,趁护士阿姨不注意,塞到他枕头底下了。希望他吃了能快点好起来。
他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
傅斯年的呼吸骤然停滞!
记忆的闸门被某种蛮力凶悍地撞开一道缝隙!童年那次凶险的重病,长期住院的孤寂灰暗……模糊的记忆碎片疯狂翻涌!
那张糖纸……他记得!他病中醒来,在枕头下摸到过那张包裹着半块巧克力的糖纸!他珍藏了很久很久,以为是薇薇偷偷给他的……后来不知所踪……
他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一种近乎恐怖的预感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脊椎。他猛地蹲下身,几乎是粗暴地一把抓起那本日记,手指颤抖着,疯狂地往后翻!不顾那些焦黑的碎屑簌簌落下!
一页,一页,又一页。
全是她琐碎的心事,隐晦的欢喜,和对他笨拙又执着的关注。时间跨度,正好覆盖了他住院的那整个时期!
直到最后一页。
日记在这里似乎被泪水或是别的什么液体浸润过,字迹晕开,又被火燎得残缺不全,但那最后几行字,却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狠狠地、精准地烫进了他的眼底!
那是他童年时,病愈前夕,模仿着大人,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下的,塞给了那个他以为是林薇薇的小女孩:
第七章:悔恨
【谢谢救我的小女孩,允你一个愿望。】
下面,是另一行更加稚嫩、却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的字迹,属于真正的、被他错认了十年的救命恩人:
【那长大后,你要娶我哦。】
后面,还跟着一个用铅笔画的笑脸,简单,却刺得他眼球剧痛!
时间,地点,细节……所有被刻意遗忘、被林薇薇含糊其辞掩盖的过去,所有被沈清秋曾试图辩解他却嗤之以鼻的真相……在这一刻,凭借这烧焦的日记本和这张褪色的糖纸,轰然拼接!严丝合缝!无可辩驳!
不是林薇薇!
从来都不是林薇薇!
那个在他生命最灰暗时刻,偷偷给他塞糖果、陪他说话、给他念故事书、给了他活下去勇气的小女孩……
是沈清秋!
是他恨之入骨、百般折磨、亲手送进监狱、直至咳血身亡的结发妻子——沈清秋!!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从傅斯年口中喷溅而出,猩红的血点喷洒在焦黑的日记本上,喷洒在光洁的地板上,触目惊心!
世界在他眼前疯狂地旋转、崩塌、毁灭!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和心脏被生生撕裂碾碎的恐怖声响!
他看到了什么
他都做了些什么!
挖肝……流产……诬陷……监狱……她咳血身亡时,他正搂着那个冒名顶替的骗子,温言软语,筹划着他们的未来!
【器官拿到了,仇也报了,以后傅太太只有你。】
他当年写在日记下的承诺,那个小女孩唯一的愿望【那长大后,你要娶我哦。】
他娶了她。
然后,用最残忍的方式,将她一点点凌迟处死。
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凄厉绝望到极致的嘶吼,从傅斯年喉咙深处爆发出来,撕心裂肺!他整个人猛地向后踉跄,撞在沉重的办公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桌上的文件、电脑哗啦啦摔了一地!
周延吓得魂飞魄散,冲上来想扶他:傅总!
滚开!傅斯年猛地挥开他,双目赤红暴突,布满血丝,像是濒死的野兽,额头上青筋虬结,浑身剧烈地颤抖,又是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他死死攥着那本烧焦的日记,指甲抠进坚硬的封面,像是要把它嵌进自己的骨头里!眼泪混合着嘴角的血沫疯狂涌出,却不是哭泣,而是某种器官彻底破裂后无法控制的生理泪水,带着滔天的悔恨和绝望!
错了……错了……全错了!!!他像疯了一样嘶吼,一遍又一遍,声音破碎不堪,清秋……沈清秋!!是我错了!是我瞎了眼!是我害了你!!啊——!!!
他猛地转身,状若疯癫地冲出了办公室,冲进了电梯,不顾一切地开车冲向郊外的墓园!
天空不知何时阴沉得可怕,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很快将世界染成一片凄冷的白。
墓园荒凉偏僻,属于沈清秋的那个角落更是孤寂得可怕。一块廉价的、连照片都没有的墓碑,冰冷地立在那里,上面只刻着一个孤零零的名字,和一对早逝的父母并排,是他亲手安排的恩赐——让她死后也不得安宁,只能看着仇人幸福美满。
清秋……清秋!傅斯年连滚带爬地扑到墓碑前,膝盖重重砸在冻结的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伸出颤抖得无法自控的手,一遍遍抚摸那冰冷刺骨的石碑,仿佛那样就能触碰到底下早已冰冷腐朽的躯体。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语无伦次,额头一下下狠狠磕在坚硬的墓碑上,发出咚咚的闷响,鲜血瞬间染红了白雪,你回来!你回来啊!!你杀了我!你起来杀了我啊!!!
没有人回应。
只有凛冽的寒风卷着雪沫,呼啸着灌满他的口鼻,像是死者无声的嘲讽。
巨大的、足以将灵魂都彻底压垮的悔恨和绝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密密麻麻地刺入他的头颅,他的四肢百骸!痛得他浑身痉挛,蜷缩在雪地里,发出困兽般的哀嚎!
一夜之间,他那头墨玉般的短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发根开始,寸寸变得灰白!不过片刻,已是满头苍苍!如同瞬间老去了几十岁!
他疯了。
彻底疯了。
抱着那块冰冷的墓碑,又哭又笑,胡言乱语,时而磕头忏悔,时而厉声咒骂自己,时而温柔低语仿佛在对情人许诺。
雪越下越大,几乎要将他掩埋成一个雪人。
跟来的周延和保镖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看着,心惊肉跳。
突然,傅斯年猛地停下了所有动作。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轻柔地,将怀里那本烧焦的日记,小心翼翼地放在墓碑前,用袖子仔仔细细地擦去上面的雪花,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然后,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满头白发在风雪中狂乱地飞舞,赤红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种彻底崩毁后的、死寂的平静。
他最后深深地、绝望地看了一眼那块墓碑。
嘴角,似乎极其缓慢地,扯出了一抹扭曲的、解脱般的弧度。
下一秒,在周延惊恐的尖叫声中——
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低头,朝着那坚硬冰冷的墓碑,狠狠撞了过去!
砰——!!!
头骨碎裂的闷响,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墓园里。
鲜血和脑浆,瞬间迸溅开来,染红了墓碑,染红了白雪,也染红了那本摊开在地上的、写着童年承诺的焦黑日记。
纷扬的大雪,无声落下,迅速覆盖血迹,试图掩盖这人间至惨的一幕。
最终,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