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以为林颂是爱我的,
一直到后来才知道,
他只是看上了我的心脏。
他和我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是为了缅怀其他人。
（1）
我和林颂结婚的第三年,我无意间在书房里摔坏了他珍藏的盒子,里面是一张器官捐赠证明,还有一张有点褪色的照片,是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笑容很腼腆。
他的初恋原来叫宋婉婉,听说是已经去世了,没想到竟然他竟然还存着她的东西。
外人都觉得我非常幸福,遇到了林颂这个温柔体贴的绝世好男人,不抽烟,不喝酒,也不出去乱搞,每天回家都把家里照料的井井有条,长的好看,收入也好。
但是大家不知道的是,
他根本不爱我。
他会给我准备好夜宵,但永远不是我喜欢的小龙虾,而是各式各样的小蛋糕,他明知道我并不喜欢甜食,却还是固执的带回来。
他会给我买各式各样白色的裙子,但是我根本不喜欢穿裙子,因为工作起来不方便。
他常盯着我发呆,仿佛在透着我看其他人。
我一直觉得没关系,他不爱我也没关系。
只要我爱他,他还在我身边就可以。
我甚至安慰自己,他可能只是直男。
仿佛假装看不见,我就能永远爱他。
他太优秀了,他来到我身边,就仿佛是上天给我的奖赏一般,像一道光一样,照亮了我过去灰暗的日子,我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和我结婚。
我们相识于一次公司晚宴,因为可以带一个亲家属,闺蜜觉得我天天窝在家里要发霉了,就把我拉来了。
林颂是晚宴的主持人,也是公司的主创之一。
他长得好,职位也高,很适合在这种场合压场面,让本无聊的晚宴增加一些意趣。
我原本只是在位置上默默吃饭,林颂站在台上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心跳突然就加快了,一种很陌生的,酸涩的,心动的感觉。
我第一次理解了小鹿乱撞这个词。
晚宴进入尾声,林颂下来敬酒,闺蜜是公司里的运营总监,和林颂很是相熟,看到我静静坐在闺蜜边上,笑着调侃她。
你上哪找来的乖宝宝,我刚在台上看,别人都在喊要抽奖,就小姑娘安安静静的。
他后来和我说,他当时就是因为我在喧哗的人群里格外恬静,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安静的是宋婉婉。
我很像她。
又不太像她。
（2）
我默不作声的把盒子收好,放回了原处。
今天不仅是我们的三周年结婚纪念日,更是我重获新生的纪念日。
五年前,我接受了心脏移植手术,摆脱了伴随我多年的痛苦。
我早早就做好了烛光晚餐,等着林颂回来一起。
但是不凑巧的是,过去的这么多年,每到这一天,他总会因为工作脱不开身。
但是他的工作平日里就很忙,我之前并没有多想过什么。
时间走到了九点,林颂终于回来了。
他今天穿的很好看,一身剪裁合身的西装,抱着一束花,一进门就对我温柔的道歉。
对不起宝宝,我今天回来晚了,临时又多开了一个会。
平日的我可能会亲密的迎上去,给他来一个大大的拥抱。
但是我想到了器官捐赠书上的日期,五年前的今天。
又看着他笔挺的西装,和手里白绿色系的花,我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他不爱穿西装的,这么多年来,我就见过几次,我很喜欢他穿西装的样子,曾经央求过他多穿穿。
但是他笑着拒绝了,说穿着其实不太舒服,但是每年的结婚纪念日,他都会穿西装,我原以为他是为了讨我欢心。
但这是真的吗
我坐在餐厅的椅子上没有起身。
晚餐过后,林颂照例将耳朵贴在我的胸口上。
他以前说,是因为我过去的病,担心我突然消失了。
只要我的心健康的跳动,他就安心了。
我一直觉得很甜蜜,感觉很幸运,我能遇到这么好的男人。
但是今天,我默默的推开了他的头,站起身往房间走。
我今天累了,想早点休息。
还没吃蛋糕呢宝宝。
我今天不想吃了。
这次,他带回来的蛋糕我甚至都没有拆开。
不过不用拆开也知道,应该是一个草莓口味的粉色蛋糕。
而我,最讨厌粉色了。
我突然不想再勉强自己吃了。
（3）
我花钱找了私家侦探,我想知道我的猜测是不是真的。
但真到了坐在咖啡厅里拿到私家侦探给我的报告时,我的手指忍不住的颤抖。
拆开的文件夹里,掉出来的是一份医疗记录的复印件。
你猜的没错,宋婉婉确实是你的心脏的捐赠者。
她死于一场车祸,器官捐赠同意书…是你丈夫签的字。
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懂,但是串起来,仿佛陌生的语言。
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我该感谢她的,有了她,我才有现在的生命。
可我又嫉妒她,她拥有着林颂全部的爱。
我甚至有点怨恨她。
她就算是不在这世上,她的身影也充斥在我过去的日子里。
林颂对我的那些不合心意的好,好像突然有了倾注的主体。
是那个叫做宋婉婉的女人。
我神情恍惚的走出咖啡厅,太阳照在玻璃门上,我好像看到了宋婉婉的影子。
心脏突然一阵绞痛,我不受控制的瘫软在地上。
（4）
我的眼前变成一片黑暗,明明灭灭的闪烁着。
画面又突然变得清晰的一瞬间。
我发现我正坐在一个轿车内,一转头,是林颂年轻的脸庞,太年轻了,可能就二十出头,和现在成熟沉稳的他完全不一样,他正握着方向盘,一脸的惊恐。
我看向正前方,一辆失控的大货车,直直的朝着我们撞来。
在撞上的一瞬间,我不受控制的起身,护住了林颂。
最后的记忆,是林颂伸手紧紧的抱住了我的头。
又是一片浓重的黑暗。
我只听得到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声。
水滴声。
慢慢的涌进一些嘈杂的喧哗声。
我猛的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里。
这梦境太过于真实,让我一时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
一扭头看到了林颂一脸担忧的握着我的手。
你突然晕倒了,医院给我打电话的时候,真的吓死我了。
有哪里不舒服吗
林颂的手上有一条很长的伤疤,我从未问过是哪里来的,一直想的是小男孩调皮,身上磕磕碰碰很正常。
我答非所问的开口。
这条伤疤,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
他听的一愣,但是也没有多心,前几年出了车祸,被玻璃渣刮了。
是你护着宋婉婉的头的时候,伤到的吗
看着林颂震惊的神色。
我知道我猜对了。
我比我预想的要平静很多。
有坊间传闻,心脏搭载着一部分意识。
接受心脏移植,相当于接受了人格改造。
也就是,细胞记忆。
（5）
从医院回去之后,林颂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我,他连续一周住在公司里,说是加班,但是我知道,他是在躲着我。
那个盒子里其实还有他写的日记,撞到盒子的时候,出于尊重,我并没有打开看过,但是事已至此,我还是去翻开了他的日记。
婉婉,她越来越像你了。
婉婉,她今天哼的歌,是你最喜欢的那首歌。
婉婉,她穿白裙子的样子,真的好像你。
我看着白纸黑字,都感觉到了手臂发凉。
他不仅是不爱我,他是想把我变成另一个人。
我生出了一些想要逃离的感觉。
我不知道我还是不是我自己。
我也不知道林颂看着的,到底还是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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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颤抖着手打电话给闺蜜,想问问她,知不知情,她一听我情绪不对,赶紧跑来家里找我。
你认识宋婉婉吗我感觉到喉咙一阵干涩。
我只知道是林颂的前女友,好像是车祸去世了,当时闹得挺大的,两人都快结婚了,结果在路上出了这种事。
闺蜜皱了皱眉,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提起了前女友。
我将林颂盒子里的照片和日记递给了闺蜜。
她看着照片,表情有一瞬的空白。
这…阿月,她和你长的好像。
是很像,我们俩都是南方女孩的长相,但是从日记上看,我们俩的性格南辕北辙。
宋婉婉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孩子,凡事为人着想,喜欢甜食,喜欢穿裙子。
而我则相反,我从小就是男孩子的性格,后来因为确诊了心脏病,不能剧烈的跑跳,才慢慢安静了些。
林颂和我在一起之后,让我把齐耳的短发留成了及腰的长发,给我的衣柜里塞满了白色的裙子。
他在把我变成宋婉婉。
但是既然我们的相遇是一场偶然,那他是怎么在双盲的器官捐赠下发现宋婉婉的心脏在我身上
（6）
会不会是那次…
闺蜜欲言又止。
那次。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
那是我和林颂认识的第三个月,闺蜜所在的部门搞团建,非得拉着我一起去爬城郊那座有名的山。出发前她还挤眉弄眼地跟我念叨。
林颂也去,你上次见到他的时候那表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被她闹得没辙,只好跟着上了山。
爬到半山腰时还好好的,谁知快到山顶那截陡坡,我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呼吸都带着疼。
我扶着旁边的松树蹲下来,脸色估计白得吓人,闺蜜吓得声音都变了调怎么…怎么了,我送你去医院。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搭在我额头上,是林颂。他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了前面,眉头微蹙着问头晕得厉害吗有没有心慌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
我咬着唇点点头,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闺蜜当时和他说,我一年前移植过心脏,很担心出了大问题,他当机立断的送我去了医院。
直到到了医院之后,我才发现是当时移植手术的医院。
我当时只当是巧合,没往深处想。
但是现在想来,他应该是在试探,心脏移植是大手术,同一个城市,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医院,不可能有多台手术同时进行。
毕竟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原来从他在医院看到我病例的那一刻起,所有的热情和靠近,都不是因为我。
是因为他发现了我身体里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心脏。
（7）
林颂开始追我的时候,我发现他有时候好像很懂我,有时候又好像完全不懂我。
第一次单独约我吃饭,他订了市中心那家老字号西餐厅。
我对着菜单犯难时,他没抬头就报出两个菜名奶油蘑菇汤要加双倍蘑菇,菲力五分熟配黑椒汁
我愣了愣,这确实是我现在偏爱的口味,但连闺蜜都不知道得这么细。
因为这是手术之后,才偏爱的喜好。
直到看到了他的日记我才知道,那是宋婉婉的口味。
再后来。
他开始频繁出现在我公司楼下。
有时我下班的晚,发现他在公司楼下等了两三个小时,不好意思的让他不要等了,但是他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但是第二天又会出现在公司楼下。
如果时间比较晚,他会心疼的抱着我,和我说。
要不然别做了,你的身体受不了,我可以养你的。
他会记得很多我随口提过的小事,但又会选择性的带我去做。
一直到现在,我才知道。
全都是和宋婉婉相似的喜好才会被满足。
她怕黑,他就总在我加班时守在公司楼下。
她喜欢看文艺片,所以我们去影院总看的是文艺片。
她喜欢花,所以我总能收到花。
我曾沉溺在这种被珍视的错觉里,以为自己是被命运选中的例外。
他和我确定关系的那天,他送我回家,在楼下突然抱住我,下巴抵着我发顶,声音发闷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的时候……
他没说下去,现在想想,他想说的大概是和她真像。
那时他怀里的温度很烫,我以为他是不幸的病痛结束后,上天给我的礼物。
可惜我从头到尾,都只是个带着她影子的容器。
（8）
想明白了这一切,我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疲惫,闺蜜担心的看着我,我扯了扯嘴角,还是让她先回去了。
这是我和林颂之间的事情,我需要和他好好谈一谈。
不知是林颂收拾好了情绪,还是闺蜜和他说了什么,他今晚回到了家里。
他像往常一样,在门口换鞋的时候,就轻轻的和我说我回来了宝宝。
他假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但是我可以看得出他眼里的不安和疲惫。
我没有迎上去维持表面的平静。
而是坐在沙发上,和他说。
我们离婚吧。
玄关处暖黄色的灯光洒在他的脸上,却衬得脸色发白,他弯腰的动作停了一瞬。
就因为我瞒着你宋婉婉的事情吗,她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不,是因为你不爱我。
我打断了他,停顿了一瞬又道。
或者说,你爱的只是我身体里的心脏。
他听到这话,直起身朝我走来,嘴唇微动,想要辩驳什么。
但是我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我将茶几上的日记本往前一推。
我知道这样很不礼貌,但是我确实看了。
你不仅爱的不是我,你甚至想把我变成她。
这太残忍了,林颂。
我感觉我的心底一片平静,但是眼泪还是满溢出来,不受控的顺着脸颊滴落。
这三年来,你做的菜,你送的礼物,你的所有温柔,都是给她的是吗
这句话我没问出来,我想留给自己最后一点体面。
（9）
那晚谈完之后,我就拖着行李箱,离开了我们相伴三年的家。
他没有阻止我,只是沉默的,坐在沙发上看着我离去。
我在我的公司边上租了个小房子,这些年,我也攒了一些钱,所以过的也不差。
没有林颂的日子,我格外的平静。
就算加班到深夜,我自己摸黑上楼,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怕黑的从来不是我。
夜宵再也不是一个小蛋糕,偶尔和闺蜜一起去吃小龙虾,烧烤,再来一杯冰啤酒。
只有每天在吃排异药的时候,才会想起他。
这么多年来,药都是他每天帮我准备好的,生活上他真的是一个细致入微的人。
我委托律师寄给他的离婚协议他一直没签字,但是也没有联系我。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一个月。
林颂突然出现在了我的出租屋门口。
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电梯一出来,看到他坐在我的房门口。
一个月不见,他神色变得憔悴了很多,可以看出是收拾过,身上还带着刚沐浴完不久的香气。
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我拎着一些菜,打算给自己做个一人小火锅的夜宵。
看着林颂在我家门口也没什么太诧异的感觉,他一向不是逃避的人,在这件事上他犹豫一个月已经是很久了。
说着我打开了家门。
进来吧。
（10）
林颂沉默的跟着我往屋里走。
我没有管他,径自走向厨房处理我的食材。
他看着我在厨房洗菜的身影,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要煮什么
麻辣火锅。
林颂的口味很清淡,他平时做饭基本不会做重口味的东西,我大多时候都迁就着他吃。
林颂没说什么,主动走到厨房来帮我备菜。
有他的帮忙,速度快了很多。
不到二十几分钟,我们就坐在了餐桌上。
我也给他了一副碗筷。
林颂看着小锅里翻滚的辣油,声音又低又彷徨。
我们不离婚好不好。
记忆里的林颂一直是温柔又坚定的,他认定的事情从不反复询问他人,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
这就是你思考了一个月的结果吗
我吃了一口肥牛,浸满辣油的牛肉又香又嫩。
我们回不去了,如果…如果你能骗我一辈子的话,我们可能可以稀里糊涂的过完一生。
但是现在我不能再欺骗我自己的了。
林颂,我不想成为任何人。
我只是我自己。
林颂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在怪他,怪他想把我变成宋婉婉。
这次他没有再逃避我的质问。
对不起,之前是我鬼迷心窍了。
但是这个月,我又重新审视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承认…
林颂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犹豫的开口。
我承认,一开始接近你,确实是因为宋婉婉,那时候她才刚走一年,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想抓住她存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印记。
但是后来,真正和我相处的是你,我不该沿用和她相处的模式来和你相处,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会改的。
你知道我最喜欢吃的夜宵是什么吗
我突然打断他,看着他略显痛苦的眼睛。
小龙虾。他虽然不理解我的问题,但是很快就回答了出来。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人在极度失望的时候是真的会笑的。
你看,你都知道,但是三年了,你没有给我做过一次。
你都知道,但是你不在意。
我没办法再信任你了。
林颂想再辩驳什么,但是终归没有说出来。
林颂知道没办法再挽回什么了,这次他是真的失去我了。
（11）
那天林颂离开后,没过几天我就收到了签字版的离婚协议。
不过不是我寄给他的那份。
在财产分割上他更改了一部分。
给了我更大比例的资产。
我知道这是他想补偿,虽然已经太晚了。
我没有矫情的再和他推脱,爽快的签了字,三年来我的付出并不少,我当得起他的任何补偿。
除了离婚协议以外,还有一封信。
写着林颂的后悔和反思。
但是我已经不太想知道了。
闺蜜和家里人来劝过我,林颂其实没有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
我们中间的障碍甚至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抓着不放显得那么没有意义。
林颂是一个很不错的丈夫,从各种世俗的层面上说都是。
但是我和林颂都知道。
我们没可能了。
我甚至可以接受他爱着别人,偷偷缅怀别人,捂着眼睛和他在一起,但是接受不了他透过我爱着其他人。
我是感谢宋婉婉的,没有她,我活不到这个时候,但是我不欠林颂什么,这不是他想把我变成另一个人的借口。
离婚冷静期结束后,我拿到了离婚证。
在我回家之后,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一个自称是宋婉婉母亲的人。
（12）
对不起,其实我不应该来打扰你的,但是我,太想婉婉了。
宋婉婉的母亲是一个很温婉的女人,保养的很好。
我带着她去了街边的咖啡厅。
直到坐下,我才发现她的鬓角其实已经藏着白发了。
我听说,你和林颂离婚了。她的表情有些歉意。
实在是太冒昧了,但是这么多年,你是婉婉存在这世上最后的印记了。我实在……她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我理解的,和我说一说婉婉吧。听说她很喜欢草莓蛋糕。我把蛋糕推到她面前。
没想到宋婉婉的母亲一愣,不过很快就笑了,她其实没有很喜欢吃甜食,而且她草莓过敏,她更喜欢吃小龙虾。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出来。
是一本小画册。
上面画着一个卡通的气鼓鼓的小女孩。
小龙虾多好吃啊,为什么不让我吃！
怎么又是白裙子,林颂审美也太老土了。
多可笑啊,我以为林颂是把宋婉婉的喜好强行套在我身上。
没想到他套的是他自己。
他自以为是的爱。
我和宋婉婉的母亲聊了很久,从她那,我了解到了一个,和林颂笔记里完全不一样的,更鲜活的人。
我好像可以彻底的往前走了。
我们曾经的爱都是幻想,爱的都是自己想象的对方。
林颂于宋婉婉是。
我于林颂亦是。
（13）
今年的冬天来的格外的早。
我辞了工作,搬到了南方的一个小镇上。
我想彻底的离开这里,寻找新的生活。
我在小镇上长租了一个民宿,早上就在小镇里溜达,晚上就到小镇里唯一的酒吧坐着。
因为心脏的缘故,我不太能喝酒,所以经常就是点一杯饮料,一坐就是一晚。
一来二去,和酒吧的老板就熟了起来。
老板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性,离了婚,带着一个八岁的女儿,每天都穿着皮衣骑着机车。
她听了我的故事,眉头一挑大骂起林颂来。
他对得起谁啊
不是他拿你当前女友骨灰盒呢
我噗嗤一笑,没有接茬。
我觉得不是,他只是爱自己想象中的我们。
妈妈！来客人咯～小女孩大喊一声打断了我们。
我抬头一看,小巷里站着一个人。
是林颂。
他带着一路的风雪走进店里。
我找了你三个月。
林颂的声音哑的厉害,我望进他黑沉沉的眼眸里。
你不该来的。
老板听到我这么说,立刻明白了他是谁。
她斜斜的靠着吧台,吐出了一口烟。
先生,我们这只卖酒,不卖别人的阴魂。请回吧。
林颂是个体面人,他不会在这种地方和老板起争执,递给我了一件外套。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想再争取一个机会。
给你带的草莓,你之前就喜欢吃。
夜里凉,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就住在你隔壁。
说罢,他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转身就走了出去。
我看着手里的草莓有些愣神。
他一走,老板就换了个神色,朝我吹了声口哨。
小家伙,你前夫别的不说,长得是真的不错。
我笑骂了一声。
（14）
那天之后,林颂就也在小镇里住下了。
小镇的小院间距都不大,我甚至能看到他在家里走动的身影。
到了春天,他院子里的藤蔓也悄悄的爬进了我的院子里。
但是我不常看到他。
我有次在杂货店门口遇到他。
他正在榕树下打电话,眉头皱的紧紧的,说出来的声音压的很低,但是又克制着,他就算再生气,也都是礼貌沉稳的。
杂货铺的老板和我唠嗑,说林颂可忙了,经常天不亮就拖着行李箱往车站走,过几天又趁着夜色回来。
我也想过要离开换个城市,但是想了想也没必要。
我躲着他做什么呢,我总不能逃一辈子。
更何况,我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地方。
有一次我半夜想吃小龙虾,但是小镇没什么夜生活,到了晚上所有的店家都关门了,我发了朋友圈吐槽,小镇哪都好,就是夜宵太少了。
结果他正好从别的地方回来,拎着一份从几百公里外打包回来的小龙虾,敲响了我的房门。
我正好出差回来…看到你的朋友圈,就给你带一份回来了。
他笑得很温柔,好像我这么长时间的拒绝和漠视都没有给他带来伤害。
我看着他疲惫的神色,说心里完全没有任何感觉是假的。
他会每天给我带早餐,然后放在我院子前的桌子上,种类很多,有时候是豆浆油条,有时候是米粥,甚至有时候是他自己做的三明治。
他和我说,挑走喜欢的就好,不想要就放在原处。
我从原本漠视的走开,从小龙虾事件后,我开始挑挑拣拣的会拿上一两个。
剩余的他会自己来收走。
除此之外,他打扰我的地方不多,偶尔会给我送点东西。
他在用他自己的办法,重新认识我。
或者是说,重新认识我们的关系。
镇子上的人渐渐和我熟稔起来,偶尔调侃有这么个俊小伙在追求我,但是我也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15）
日子一直这么不紧不慢的过着。
这天。
林颂给我发消息。
今天做了水煮牛肉,要一起来吃吗
但是我没有回他的消息。
我们的关系缓和了一点之后,我虽然没有和他复合的意思,但是消息我都会回。
作为一个手机不离手的人,我基本所有的消息都是秒回。
林颂发完消息等了一会,还是不放心的来敲了我的房门。
我正躺在床上,仿佛听到了敲门声,但是睡得迷迷糊糊的没有什么反应。
前一天熬夜,以至于一觉睡到了中午。
一个翻身,不小心把手机推到床下。
金属砸在木头的地板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门口的敲门声停了,我不知道林颂有没有听见这声闷响。
紧接着,我听到了巨大的踹门声。
是林颂。
他在踹门的时候就打了120,他着急的声音透着门板传了进来,我从未听过他真的慌乱的语调。
您好,这里有个心脏病移植手术史的病人失去了意识…
我看着被踹开的门彻底醒了。
爬起来,坐在床上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他看着我睁大的双眼,和脸上的压痕,又低声和电话里说。
抱歉…应该是误会。嗯嗯,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你这是…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门是不是也有点太不安全了。
但是林颂挂了电话之后,挎着他的长腿,一下走到床边把我搂进怀里。
你没回我消息,我还以为出事了…
他闷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叹了一口气,任由他抱着。
我感受到他的手在微微的颤抖着。
我甚至可以听到他巨大的心跳声。
一声一声。
好像打在我心上。
我想,或许我们是不是还有一点点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