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蝉鸣
高一那年的夏天格外漫长,梧桐树叶把阳光筛成碎金,落在唐雅的白色帆布鞋上。
她抱着一摞刚发的数学试卷,着急的行走,让她在走廊转角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试卷哗啦啦散了一地。
抱歉。,低沉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像是夏天里的柠檬汽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帮她整理掉落的试卷。
唐雅抬头时,正对上秦安的眼睛。
他的睫毛很长,阳光穿过窗户在上面投下细碎的阴影,像停着一排振翅欲飞的蝶。
后来她总在草稿纸背面画这样的睫毛,画完又赶紧涂掉,像在销毁什么见不得人的证据。
他们的交集从捡试卷开始。秦安是班里的物理课代表,总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唐雅坐在他斜后方,上课时总忍不住盯着他的后脑勺发呆,看他漂亮的手指,如何随着写字的动作微微起伏。
唐雅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心动,是在秋季运动会。
赶鸭子上架,报名了女子800米。
她跑到第二圈时突然腿软。眼看就要摔倒,有人从斜后方拽住她的胳膊,稳稳的将她扯住。
林辰半蹲在她面前,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声音带着些许喘息,还能跑吗
唐雅别过脸去,点点头。却在起身时被他轻轻按住肩膀。
秦安在自己耳边小声的说道别硬撑,我陪你走过去。
那天的风里有桂花的甜香,他们并肩走在跑道内侧。周围是热烈欢呼呐喊的人群,唐雅置若罔闻,感觉仿佛两个人被隔绝在一个单独的气泡之中。
唐雅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爽气息,心跳得像要撞破胸腔。
她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秦安。
年少的暗恋是藏不住的。
唐雅开始在秦安值日的那天忘记带抹布；在他去食堂的路上偶遇；在物理作业里夹着写了又划掉的问题。
而秦安,会在她被提问卡壳时悄悄翻开课本；会在下雨天把伞塞给她,自己冲进雨里；会在她生日那天,让同桌转交一本封面画着猫咪的笔记本。那是她上周在书店多看了两眼的款式。
但他们都太年轻,又很擅长把真心藏在笨拙的举动里。
2.错位的信号
高二文理分科,唐雅选了文科,林辰留在理科班。
两人隔着两个楼层的距离,像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河。
唐雅开始在课间跑遍教学楼,只为经过理科班的窗口时,能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会把写满数学题的纸条托人转给他。
并不是真的为了写题,只是想看看他苍劲有力的字迹。
秦安的回复永远简洁明了,却总会在最后加一句加油,跟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两人心照不宣的暗恋,转折点发生在平安夜。
唐雅用攒了两周的零花钱买了许多工具,织成了一条灰黑色的围巾,针脚歪歪扭扭,却是她熬夜织了三个晚上的成果。
她攥着围巾,期待的站在理科班门口。
却看见林辰正和一个穿红毛衣的女生说话。女生笑得眉眼弯弯,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苹果,和他打闹着,将它塞进林辰怀里。
苏晚的手指瞬间冰凉,围巾被捏出深深的褶皱。
她抿着嘴唇,小声的转身跑下楼,在操场的角落里把一针一线都是情谊的围巾塞进垃圾桶,残破的雪花落在她冻红的鼻尖上。
那天晚上,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心真的会疼,像被什么东西细细密密地扎着,和冻麻的手指一样。
她不知道的是,那个穿红毛衣的女生是秦安的表妹,来给他送外婆做的酱菜。
秦安望着苏晚跑开的背影,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准备了很久的音乐盒,盒盖上画着一个正在看书的女孩,像极了秦安。
误会像藤蔓一样疯长。唐雅开始刻意避开秦安,遇见了也低头匆匆走过。
秦安几次想叫住她,却总在少年独有的自尊心前退缩。
他以为唐雅是讨厌自己了,于是把那份喜欢藏得更深,深到连自己都快忘了。
3.未寄出的信
高三的日子像被按了快进键,每一天都似乎在眨眼间度过。试卷堆积成山,把所有学子的头都压在桌面上,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一天天减少。
唐雅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学习,试图用忙碌填补心里的空缺。
她偶尔还是会在学校里遇见秦安。他好像又长高了些,下巴上冒出了淡淡的胡茬,眼神里多了几分沉稳。
他身边总围着一群讨论题目的同学,意气风发的样子,让唐雅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有一次模拟考,苏晚的数学考砸了,趴在桌子上偷偷掉眼泪。放学时,发现桌洞里多了一本数学错题集,扉页上写着：别灰心,这些题我都做了标注,不懂可以问我。
字迹依旧苍劲,只是末尾的笑脸画得比以前工整了些。
唐雅抱着错题集,在操场边坐了很久。晚风吹起她的头发,也吹来了远处篮球场上的欢呼声。
她看见秦安正在投篮,跃起的瞬间,校服被风吹得鼓起,像一只展翅的鸟。
她开始在错题集上写回信,问的都是些无关紧要、却又含着思念的问题。
这些信当然没有送出去。那些话像被困在牢笼里的鸟,扑腾着翅膀,却找不到出口。
高考结束那天,全班聚餐。唐雅破天荒的喝了点啤酒,脸颊发烫。
她们班级恰好和秦安的班级在一家酒店庆祝。她偷偷的看见坐在隔壁桌的秦安正在偷偷看自己。
散场时,下起了小雨,唐雅没带伞,站在饭店门口犹豫着。
一把伞撑在了她头顶。秦安站在身边,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依然遮盖不了他身上的清香柠檬味道。
他声音变粗了,我送你回家吧。
一路无话,只有雨滴敲在伞面上的声音。快到楼下时,唐雅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林辰,你的志愿报了哪里
北方的一所大学,学计算机。他的声音很轻,你呢
我…报了南方的师范大学…唐雅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雨声突然变得很大,但她依旧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秦安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犹豫了许久,最终却只是说了句挺好的,南方气候暖和。
唐雅也小声回应道是啊…
到了家楼下,唐雅笑了笑,谢谢你。
转身要走时,听见秦安在身后说苏晚,我…
她停住脚步,背对着他,心跳如鼓。
没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祝你前程似锦。
唐雅没有回应他,快速的跑上楼。
秦安还站在雨里,伞依旧举着,像一座沉默的雕像。直到她的灯亮起,他才转身走进雨幕里。
躲在阳台上的唐雅一言不发的看着秦安消失在雨中,如雷声般的心跳慢慢的隐藏在了雨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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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千里之外的思念
大学的日子像一幅崭新的画卷,在唐雅面前徐徐展开。
南方的冬天没有雪,却有着连绵的阴雨,让她总会想起那个秦安送她回家的夜晚。思考那天,他到嘴边的话,到底是什么。
她偶尔会在朋友圈里看到秦安的动态,他剪了短发,穿着帅气的篮球服在和室友打球,他比高中时成熟了许多、肌肉线条也越发明显了。
她从不点赞,却会把那些照片翻来覆去地看,直到屏幕变暗,映出自己落寞的脸。
她听说他加入了学校的篮球队；听说他拿了奖学金；听说他身边有了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女生,应该就是那个穿着红衣的女孩吧。
每次听到这些消息,唐雅的心都会像那年平安夜一样,冻的扎心。然后她会告诉自己,都过去了。
她开始不再关注秦安。学着一个人生活,一个人上课,一个人泡图书馆,一个人看电影。她交了新的朋友,成绩名列前茅,甚至有男生向她表白,但她都笑着拒绝了。
他们都很好,只是不是秦安。
有一次,她在图书馆看到一本数学习题册,鬼使神差地买了下来。回到宿舍翻开,看见上面的例题,突然想起高中时秦安给她讲题的样子,他会用红笔在她的错题旁画个小小的太阳。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打湿了书页。
唐雅这才发现,原来那份喜欢从未消失,只是被她藏在了心底最深处,像一颗埋在土里的种子,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长出了芽。
5.故地重逢
大二的暑假,唐雅回了趟老家。城市变化很大,新建了很多高楼,街道也拓宽了不少。她走到了高中学校门口。
门卫还是那个慈祥的老爷爷,他认出了她,笑着放她进去。
校园里的梧桐树叶更茂密了,操场上有几个高中生在打篮球,笑声清脆,青春洒脱。
苏晚沿着熟悉的路往前走,经过教学楼,看见高一（三）班的教室里,一群学生正在上自习,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和秦安。
她走到操场边的看台上坐下,这里曾是她偷偷看秦安打篮球的地方。风吹过,带来青草的气息,也带来了模糊的记忆。
她想起运动会上他拽住自己的胳膊,想起平安夜他站在教室门口的身影,想起高考结束那天他撑着伞送自己回家……
原来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细节,都清晰地刻在脑海里。
你也在这里！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唐雅猛地回头,看见秦安站在不远处,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了。周围的喧嚣都消失了,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好巧。唐雅低下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我刚从老师家出来,顺便过来看看。,秦安走到她身边坐下,他的声音也有些发颤,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刚到。
这样啊…
一阵沉默,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暗了下来,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学生们尖叫着跑回教学楼,操场上瞬间空了下来。
快跑！,秦安拉起唐雅的手,往校外不远处的一家咖啡厅跑去。
他的手很温暖,带着熟悉的力度。苏晚的心跳得飞快,任由他拉着自己在雨里奔跑。雨水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衣服,好像洗去了多年的隔阂和距离。
6.雨中的真相
咖啡厅里人不多,舒缓的音乐在空气中流淌。服务员贴心的递来两条毛巾,秦安接过,递给唐雅一条,然后点了一杯热咖啡和一杯热可可。
谢谢。,唐雅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脸颊因为奔跑和害羞而微微泛红。
好久不见,你变了很多。,秦安看着她,修长睫毛隐藏下的眼神里带着笑意。
你也是。,唐雅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赶紧又低下头,说道听说你在大学里很厉害,拿了很多奖。
都是瞎忙活。,秦安挠了挠头,你呢听说你在师范大学也不错啊,以后想当老师
唐雅点头说道嗯,教语文。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雨点敲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像在催促着什么。
唐雅。,秦安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平安夜那天,你为什么跑掉了我看见你了。
唐雅愣住了,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件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我看见那个女生给你送苹果,不想破坏你们之间的氛围和感情…。
秦安愣住了,苦思冥想后问道哪个女生
唐雅说道那天穿着红衣服,眼睛笑起来像月牙的女孩。
秦安再次思索,随即苦笑了一下,说道那是我表妹,来给我送外婆做的酱菜和苹果。我当时手里拿着给你的礼物,想找机会送给你,结果转身就看着你跑走了,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呢。
唐雅的心猛地一颤：给我的礼物
嗯,一个音乐盒,我在精品店看到的,觉得你会喜欢。,秦安的眼神里带着一丝遗憾,后来一直没找到机会给你。
秦安忽然灿烂的笑了一下,说道幸好你不是因为讨厌我才跑的。
原来是误会。
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唐雅赶紧别过头,擦掉眼泪。原来那个困扰了她很久的误会,真相竟然是这样。
那你……,唐雅吸了吸鼻子,鼓起勇气问,高考结束那天,你想对我说什么
秦安心脏一跳,咽了咽口水。一会抓头发、一会喝咖啡,最后在和玻璃中倒影的自己对视后,他转过头来看着她。
眼神认真而专注的说道唐雅,当时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从高一那年捡试卷的时候就开始了。我想跟你报同一所城市的大学,想…跟你在一起。
没敢说出来。
唐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
原来这场青春的暗恋,不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原来那份喜欢是双向的,只是他们都太年轻,太胆怯,错过了那么久。
秦安。苏晚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朱唇微张开,说道我也是。
我也喜欢你,喜欢了很久很久。
林辰愣住了,随即,一个灿烂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开来,像雨后初晴的阳光,温暖而耀眼。
他伸出手,轻轻擦掉苏晚脸上的眼泪,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那我们,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能不能从现在开始
苏晚看着他眼里的自己,用力地点了点头。
窗外的雨还在下,但咖啡厅里却充满了阳光。迟到了两年的告白,终于在这个雨季里,找到了它的归宿。
7.余生请多指教
雨停的时候,夕阳从云层里钻了出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美丽的彩虹。
秦安送唐雅回家,一路走得很慢,像是在珍惜这失而复得的时光。他们聊了很多,聊大学里的生活,聊彼此的专业,聊那些错过的岁月里发生的点点滴滴。
原来秦安也一直在关注着唐雅,会从老同学那里打听她的消息,会在她朋友圈发动态时反复看上好几遍,会在每个失眠的夜晚想起她低头看书的样子。
那个数学错题集,苏晚突然想起什么,是你给我的吧
嗯,林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看你考砸了,想安慰你又不知道怎么说,就把自己整理的错题集给你了。
当时要是胆子大一点,就好了。
唐雅微笑说道我也很胆小,我在上面写了很多话,却没敢给你。
没关系。秦安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唐雅,眼睛里面包含着天边的彩虹,说道以后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说。
唐雅的脸颊又红了,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到了楼下,秦安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音乐盒,递给她虽然晚了三年,但还是想送给你。
唐雅大吃一惊,说道你一直带着
秦安笑道这次回来,就一直带着,想着万一能和你相遇呢
音乐盒的样子和唐雅想象中的一样,打开盖子,里面站着一个看书的女孩,随着音乐旋转。
她也感觉,这个女孩真的很像自己。
没想到真的遇见了你。秦安的声音很轻,能亲手交给你,真好。
唐雅接过音乐盒,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秦安。她抬起头,眼里闪着点点星光,露出一个很美、很灿烂的微笑,说道北方冬天很冷,你记得多穿点衣服。
南方经常下雨,你要记得带伞。秦安笑着回应,还有,放假的时候,我可以去找你吗
嗯。,唐雅用力点头。你不来,我也会去找你的。
他们站在夕阳下,相视而笑。
过往的误会和错过都变成了相逢的铺垫,让彼此的相恋显得更加珍贵。
也许青春就是这样,总有一些笨拙的试探,一些阴差阳错的误会,一些说不出口的喜欢。但只要那个人是你,只要最后是你,那么所有的等待和错过,都值得。
雨过天晴,彩虹挂在天边,像一个温柔的承诺。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这一次,他们会紧紧牵着彼此的手,再也不放开。
5.相爱
婚后第三年,秦安和唐雅把家安在了高中校门口的老街上。咖啡店的招牌用了当年躲雨的那家样式,只是把名字换成了晚风与安雅。玻璃门上挂着的风铃,还是秦安在音乐盒里拆下来的零件。
每天放学铃响,唐雅总在吧台后擦着马克杯,面带微笑着看着穿蓝白校服的孩子们涌出来。有人举着满分试卷冲进店,嚷嚷着要喝庆祝款的焦糖玛奇朵；有人背着画板,把刚画的梧桐叶速写垫在咖啡杯下；还有对小情侣红着脸分食一块提拉米苏,像极了当年在操场边小心翼翼分享着心事的他们。
秦安会搬张木桌坐在门口,假装看做着工作,实则在观察那些奔跑的活泼身影。
偶尔他们也会一起坐在店门口的躺椅上聊天。
身为语文老师的唐雅,会告诉秦安一些学校内的趣事。这个总被老师叫去办公室的男生,今天主动帮同学捡起了掉落的文具；那个总躲在树后哭的女生,正举着竞选海报笑得灿烂。那个胆小的男孩成功的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说上了一句话。
你看,秦安他忽然握住唐雅的手,掌心温热,他们眼里的光,和当年我们一模一样。
暮色漫上来时,最后一个学生的笑声融进晚霞里。唐雅靠在秦安的肩上,看玻璃倒影里交叠的身影,突然想起高三那年,他撑着伞站在雨里的样子。
如今风很软,咖啡很香,而那个等了她整个青春的人,正和她一起,守着满街的朝气与温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