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沈家最卑贱的庶子,被迫娶了京城第一丑女。
>大婚夜,她丢给我一纸契约:一年和离,别碰我。
>我笑着答应,转身却把嫡母送来的避子汤换给了嫡妹。
>三个月后,嫡妹呕吐不止,未婚先孕的消息传遍全城。
>嫡母发疯般查问时,我正搂着怀中娇妻细腰低笑:
>娘子,你说下一个‘惊喜’该轮到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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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满室喜庆的猩红,像泼了一层未干的血。
这血淋淋的富丽堂皇里,坐着我的新娘。
京城第一丑女,苏家嫡女,苏晚。
厚重的凤冠霞帔也压不住那股子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倨傲和嫌恶。红盖头早被她自己一把掀了,扔在铺满红枣花生的大红鸳鸯被上,像一团凝固的耻辱。
她下巴微抬,用看门口石狮子的眼神,轻蔑地扫过我一身皱巴巴的喜服。
沈砚。
声音倒是清脆,可惜淬着冰碴子。
这桩婚事怎么来的,你我都清楚。你们沈家破落户攀附我们苏家门楣,我爹娘顾忌你那点可怜名声,不得不应允。但我苏晚,不是你能肖想的人。
她手腕一翻,一纸素笺拍在桌上,墨迹淋漓,力透纸背。
签了它。一年为期,人前做戏,人后陌路。时辰一到,自会和离放你滚蛋。记住,别碰我,一根手指头都不行。否则,她冷笑一声,眼底淬毒,我让你沈家连这最后一层遮羞布都剩不下。
烛光跳跃,在她那张据说幼时被火燎过、遍布红斑疤痕的左脸上投下扭曲的光影,右脸却光洁如玉,线条优美得惊心动魄。极美与极丑硬生生拼在一张脸上,诡异,又带着某种勾人心魄的撕裂感。
我垂下眼,视线在那份契约上顿了顿。
一年和离,别碰我。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我没说话,脸上慢慢堆起一点惯常的、温顺又窝囊的笑。这笑容我演练了十几年,早已融入骨血,成了我在沈家那吃人宅门里的护身符。
是,大小姐。我应得低声下气,甚至刻意带上一丝如释重负的颤抖,仿佛真的怕极了她,巴不得立刻划清界限。指尖蹭了点桌上滴落的残蜡,小心翼翼地在契约右下角摁下一个模糊的指印。
苏晚鼻腔里逸出一声极轻的嗤笑,满意了,也懒得再多看我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怂样,起身绕到屏风后,自顾自卸妆洗漱,把我当成了彻底的空気。
我吹熄了内室的烛火,只留外间一盏昏暗的灯笼,抱着一床冷硬的薄被,蜷到了窗下的贵妃榻上。
夜凉如水,渗进骨髓。
窗外远远传来几声模糊的更梆子响,还有隐约的嬉闹调笑,是前院宾客未散,或许,是我那好嫡兄沈聿又在呼朋引伴,纵情享乐。
黑暗中,我睁着眼,脸上那点卑微的笑早已敛得干干净净。
沈家。庶子。攀附。
这几个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口。
我那个官居礼部侍郎的爹,最重清名,前些日子却被政敌揪住一点错处,捕风捉影,硬生生扣上了一顶治家不严、纵子行凶的帽子。他急需一桩能彰显门风清正、不忘恩义的婚事来扭转风向。
而苏家,苏晚的父亲,曾欠我那早死的娘一个天大的人情。我娘,一个被遗忘、被作践至死的卑贱妾室。
于是,我这枚弃子,和苏家这枚弃子,就被推了出来,成了全京城最荒唐的一场联姻。
她苏晚觉得屈辱,我就该感恩戴德
呵。
屏风后传来细微均匀的呼吸声,她睡了。
我悄无声息地坐起身,像一抹没有重量的幽魂,赤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走到桌边。
指尖掠过那只早已冷透的合卺酒杯,沾了点残酒,放在鼻下轻嗅。
一股极淡的、被酒气掩盖的异样酸涩气味。
不是酒里有的。
我眼神沉了下去,唇角却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果然,还没完。
几乎是同时,窗外极轻地嗒一声响。
我迅疾无声地退回榻上,阖眼,呼吸变得绵长安稳,仿佛从未醒来。
门闩被人从外面用薄刃悄无声息地拨开。
一个穿着沈家仆妇衣裳、腰膀浑圆的婆子,像条滑腻的胖头鱼,侧着身子挤了进来。她手里端着一只黑漆托盘,上面放着一碗还在袅袅冒着稀薄热气的汤药。
浓重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满室的甜腻熏香。
她一双三角眼先在室内逡巡一圈,看到屏风后榻上隆起的人影,又扫过我这边蜷缩着一动不动的身影,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丝完成任务般的松懈。
她径直走到我榻前,粗鲁地用脚踢了踢榻沿,压着嗓子,声音嘶哑难听:三少爷,醒醒!主母慈悲,念着你身子骨弱,特意赏了碗补药给你暖暖身子,赶紧起来喝了!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受宠若惊般手足无措地坐起来,看着那碗乌沉沉的药汁,脸上适时的露出惶恐和茫然:王、王妈妈这……这么晚了,怎敢劳烦母亲挂心……
让你喝就喝!哪来那么多废话!王妈妈不耐烦地把托盘往前又一递,几乎要戳到我脸上,主母的赏赐,是给你脸面!别给脸不要脸!快点的,老娘还等着回去复命呢!
药气扑鼻,那股被刻意用甘甜香料遮掩的古怪气味更浓了。
避子汤。
而且是药性极烈、极伤根本的那种。我那嫡母林氏,还真是慈爱得紧,生怕我这卑贱庶子留下一点血脉,玷污了沈家高贵的门楣。
我颤抖着手,似乎想去接,又畏缩不敢。
就在指尖即将碰到碗壁的瞬间,我猛地一个趔趄,像是被吓得腿软没坐稳,整个人向前一扑!
哎哟!
惊呼声中,我手忙脚乱地想抓住什么稳住身子,胳膊肘却不小心狠狠撞在了王妈妈端着托盘的手腕上!
哐当——!
一声脆响!
那只白瓷药碗飞了出去,在空中划了道弧线,结结实实地砸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上,汤药四溅,漆黑的药汁如同毒蛇吐信,迅速洇湿了一大片猩红的地毯,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
作死的小贱种!王妈妈被烫了一下,惊怒交加,扬手就要朝我脸上掴来,连主母赏的药都敢打翻!我看你是皮痒——
我猛地抬头。
那一瞬间,或许是被打碎的烛台阴影恰好落在眼底,我的眼神没有来得及完全掩饰。
冰冷,幽深,带着某种嗜血的戾气。
王妈妈那只肥厚的手掌僵在了半空,被我这从未有过的眼神钉住了,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板窜起,竟让她生生打了个哆嗦。
我立刻又垂下头,恢复那副懦弱惊惶的模样,声音带着哭腔,缩着肩膀不住道歉:妈妈息怒!妈妈息怒!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这就收拾……我这就……
我手忙脚乱地爬下榻,看似要去捡那些碎瓷片,手指却被锋利的边缘划了一下,血珠瞬间涌了出来,我更慌了,几乎要哭出来。
王妈妈惊疑不定地看着我滴血的手指和那摊狼藉,又瞥了一眼屏风后似乎被惊动、翻了个身但并未醒来的苏晚,终究是把那点莫名的恐惧压了下去,只剩下满腔的晦气和恼怒。
没用的东西!连个药碗都端不住!她嫌恶地甩甩手,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罢了罢了!真是晦气!烂泥扶不上墙!
她骂骂咧咧,也懒得再跟我这摊烂泥纠缠,更怕惊醒了苏晚不好收场,弯腰胡乱把大块的碎瓷片捡回托盘,瞪了我一眼:明日自个儿去主母跟前请罪!
说完,扭着肥胖的腰身,像躲避瘟疫一样快步走了,还重重地带上了门。
门闩落下的轻响传来。
我依旧蹲在原地,看着地上那摊逐渐渗入地毯纹理的漆黑药汁,和零星几点刺目的血珠混合在一起。
抬起手,舌尖轻轻舔过指尖那道细微的伤口,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方才那一下撞击,角度、力道,恰到好处。
除了打翻药碗,我袖中一枚小巧的、几乎与皮肤同温的白玉瓷瓶,也在那碰撞的瞬间,沿着王妈妈宽大的袖口滑了进去,无声无息地落入她夹棉的袖袋深处。
那里面,是同样的一碗药。我精心为她准备的回礼。
王妈妈是嫡母林氏最忠心的走狗之一,更是她身边得力的管事妈妈,专司……往各房送赏赐。
尤其是,给我那待字闺中、却早已与太子少师家定了亲事的嫡妹,沈娇,送养身的汤药。沈娇最近脸上长了几颗痘,林氏心疼得很,特意请名医开了方子,吩咐王妈妈每日亲自盯着熬煮送去,雷打不动。
嫡母的慈爱,总是这般无微不至。
我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
夜色浓稠如墨。
远处,王妈妈肥胖的身影正急匆匆穿过庭院,朝着嫡母所居的正院方向而去,想必是去禀报今晚的意外,或许,还会顺便处理掉袖子里那点不属于她的东西。
我无声地笑了笑。
送药的路,还长着呢。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
我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低眉顺眼、甚至有些畏畏缩缩的沈家庶子,新娶的妻子是京城笑柄,我更成了笑柄中的笑柄。
晨昏定省,对着嫡母林氏,我永远是那副感恩戴德又惶恐不安的模样。她端着主母的架子,言语间敲打几句,暗示我要安分守己、认清自己的身份,又假惺惺关切几句我和苏晚的相处,眼底的轻蔑和厌恶几乎不加掩饰。
我唯唯诺诺,一一应下。
苏晚更是将我视若无物。在同住一个屋檐下,除了必要场合不得不与我一同出现,她绝不多看我一眼。那份契约,被她像护身符一样收着,仿佛那是区分她这凤凰和我这污泥的唯一界限。
偶尔在府中撞见嫡兄沈聿,他总会带着一群狐朋狗友,故意拦住我的去路,用折扇挑起我身上半新不旧的衣袍,极尽嘲讽之能事。
哟,这不是我那走了狗屎运的三弟吗娶了美娇娘,怎么脸色还这般晦气
苏家小姐的‘风采’,昨夜可还消受得起哈哈哈!
那些纨绔子弟跟着哄笑,目光猥琐下流。
我始终低着头,紧抿着唇,双手藏在袖中攥紧,像是承受不住这羞辱,却又不敢反抗半分。
沈聿觉得无趣,往往嗤笑一声,踹我一脚,扬长而去。
唯有回到那处偏僻冷清的院落,关上房门,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我眼底的麻木和卑微才会瞬间褪去,换上冰冷的沉寂。
我在等。
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手,等待着猎物自己踏入陷阱。
时间悄然滑过。
府中似乎一切如常,但又有些细微的变化在悄然发生。
比如,王妈妈告假了两次,说是染了风寒,肚子总不舒服。林氏还抱怨了几句愈发不顶用。
又比如,嫡妹沈娇院里的丫鬟,偶尔会私下嘀咕,说小姐最近的养颜汤味道好像有点不一样,似乎……更苦了些但王妈妈亲自送来,盯着喝完,谁又敢多问一句。
沈娇自己也有些烦躁,听说发了几次小脾气,嫌药苦,嫌脸上痘痘不好反而似乎更爱贪睡乏累了。林氏只当她是小姑娘娇气,加倍安抚,命人买了更多珠宝绸缎哄着。
这些琐碎的消息,像破碎的纸片,透过这深宅大院偶尔漏风的墙,零零星星地飘进我的耳朵里。
我听着,面上波澜不惊,只在无人时,指尖会无意识地敲击桌面,计算着时机。
大约三个月后,一个午后。
天沉沉的,像是要压下来。
我正被沈聿指派着,在书房替他誊抄一篇狗屁不通的诗文,准备拿去讨好某位翰林学士。
突然,正院那边隐隐传来一阵尖锐的哭闹声,紧接着是瓷器被狠狠摔碎的刺耳声响,混乱的脚步声、惶急的低语声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迅速荡开,打破了府邸往常虚假的平静。
沈聿的笔顿住了,不悦地皱眉:吵什么吵!没见小爷我正在用功吗!他一把推开窗,朝外吼了一嗓子。
一个小厮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脸色煞白,气喘吁吁:大、大公子!不好了!小姐……小姐她……
娇娇怎么了沈聿一愣。
小厮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小姐在花园里赏花,突然就……就呕吐不止,晕、晕过去了!夫人已经赶过去了,乱、乱成一团了!
沈聿脸色一变,扔下笔就往外冲。
我也放下笔,跟在后面,脸上适时地堆起关切和慌乱。
一路上,下人们个个面色惊惶,窃窃私语,眼神交换着难以置信和某种隐秘的兴奋。各种猜测像瘟疫一样蔓延。
赶到沈娇所居的锦绣阁,院里已经围了不少人,却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浓郁的药味和熏香混合着,也压不住那股从内室飘出的、酸腐的呕吐物气味。
林氏颤抖尖利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像是绷紧到极致即将断裂的弦:……废物!一群废物!再看!给本夫人仔细看!娇娇到底怎么了!若是看错了,仔细你们的皮!
几个须发皆白的老太医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头磕得砰砰响,面如土色,交换着惊恐的眼神,却无人敢再开口。
沈聿一把推开挡路的丫鬟,冲了进去:娘!娇娇怎么了
我停在门口,隔着珠帘,能看到内室一片狼藉。沈娇面无血色地躺在绣床上,双目紧闭,胸口微弱起伏。林氏钗环凌乱,脸色铁青得吓人,死死攥着女儿的手,眼神像是要吃人。
一个年纪最长的太医,被同僚推搡着,终于哆哆嗦嗦地又叩了个头,声音破碎不堪:夫、夫人……老夫等……再三确认……小姐、小姐这脉象如盘走珠……确是、确是滑脉……已、已三月有余了啊!
轰——!
如同惊雷炸响在整个院落上空。
所有人的脸瞬间失了血色。
未婚先孕!
堂堂礼部侍郎嫡女、即将与太子少师家联姻的沈娇,竟然珠胎暗结,已有三月身孕!
这简直是滔天丑闻!足以摧毁整个沈家的前程和声誉!
林氏身体剧烈一晃,若不是丫鬟扶着,几乎当场栽倒。她眼睛猛地凸出,血丝瞬间布满眼球,尖啸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的娇娇最是守礼!你们胡说!诬蔑!是谁指使你们来害我娇女的!说!
她状若疯癫,猛地扑向那些太医,长长的指甲几乎要抠进对方的眼睛里。
院子里彻底乱了套,哭喊声、劝慰声、呵斥声搅成一团。
沈聿僵在原地,像是被雷劈傻了。
我站在喧嚣混乱的边缘,冷眼旁观着这场由我亲手导演的盛宴。
目光缓缓扫过林氏那张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狰狞的脸,扫过沈聿呆若木鸡的蠢相,扫过满院子惊慌失措的下人。
最后,落在那碗被打翻在地、黑褐色的药汁正缓缓渗入名贵地毯的安神汤上。
嘴角,极其细微地勾了一下。
这才只是开始。
乱吧,越乱越好。
只有这水浑了,我才好摸鱼。
这场惊天动地的混乱,最终以林氏强压下癫狂,用沈家权势和在场所有人家眷性命相胁,死死封住了太医和下人的嘴暂告一段落。
但丑闻如同泼出去的水,如何能收得回
不过半日,风言风语已经像长了翅膀,飞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沈府大门紧闭,谢绝一切访客,往日车水马龙的景象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死寂和压抑。府内更是人人自危,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触怒了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
林氏疯了似的彻查。
从沈娇的饮食起居到所有经手的下人,从她院里的丫鬟婆子到可能接触的外男,甚至烧香拜佛的寺庙道观都不放过,严刑拷打,无所不用其极。
她坚信是有人陷害,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狂徒玷污了她的娇女,或是哪个嫉妒的仇家下了阴损手段。
整个沈家被搅得天翻地覆,鸡飞狗跳,弥漫着一股血腥和恐惧混合的气息。
王妈妈作为沈娇饮食药物的主要负责人,首当其冲,被打了二十板子,关进了柴房,日夜拷问。她哭天抢地地喊冤,把三个月前我院里那碗被打翻的避子汤都扯了出来,说是冲撞了晦气,才导致今日之祸。
林氏果然又疑到了我这头。
她派人将我请去正院。
厅堂里气氛森冷,林氏端坐在上首,眼下乌青,面容憔悴,但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钉在我身上。旁边站着脸色阴沉的沈聿。
砚哥儿,她声音嘶哑,每个字都磨着后槽牙,三个月前,你大婚那晚,王妈妈给你送药,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打翻药碗可是心中有怨,故意为之,冲撞了家宅运势,才引来今日之祸!
好大一顶帽子。
我立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脸色煞白,磕磕巴巴地把那晚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委屈:
母亲明鉴!儿子……儿子哪敢有丝毫怨怼母亲赏赐,儿子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当时、当时就是骤然醒来,头脑发昏,手脚发软,才不小心……惊惧之下,还划伤了手……儿子蠢笨,儿子罪该万死!冲撞了家运,儿子百死莫赎!求母亲责罚!求母亲责罚!
我一边说,一边重重磕头,额角很快一片青红,眼里逼出了生理性的泪水,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沈聿在一旁厌恶地皱紧眉头,啐了一口:没用的东西!量你也没那个胆子搞鬼!娘,我看就是王妈妈那老货自己不当心,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带给了娇娇,现在还想推脱责任!
林氏锐利的目光在我脸上来回刮了几遍,似乎想找出丝毫破绽。
但我这副吓得魂飞魄散、窝囊至极的模样,实在不像是有能力策划这种阴谋的人。而且时间也对不上,娇娇的身孕是三个月,那晚之前,王妈妈并未接触过娇娇的汤药。
她眼底的怀疑慢慢褪去,只剩下更深的烦躁和无力,像是全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还沾了一手腥。
她疲惫又厌烦地挥挥手,像驱赶一只苍蝇:滚下去!看见你就心烦!没用的东西!
我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滚了出去,直到走出很远,背后那两道冰冷的视线似乎还黏着。
转过回廊角落,我停下脚步,缓缓直起腰。
抬手,用袖口一点点擦去额角的灰尘和那点湿意。
眼底,一片沉静的冰冷。
回到那座偏僻的院落。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个洒扫的小丫鬟,远远看到我,立刻低下头,加快动作,飞快地扫完角落,逃也似的溜走了。
看来,我这灾星的名头,是彻底坐实了。
推开门,内室却亮着灯。
苏晚罕见地没有待在属于她的里间,而是坐在外间的窗下,手里拿着一卷书,却明显心不在焉,目光放空地看着跳动的灯焰。
听到开门声,她倏然回神,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带着防御性的冷漠,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审视。
府里闹出这么大动静,她不可能不知道。
我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温顺又带着点惶然的表情,低声唤了句:大小姐。
她没应声,视线在我看不出丝毫异样的脸上停顿了几秒,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没了往日那股纯粹的厌恶,反而掺了点别的东西,或许是疑惑,或许是……探究。
外面……闹得很大她问得有些突兀,似乎问出口又后悔了,立刻抿紧了唇,像是懊恼自己居然会跟我搭话。
我垂下眼,恭顺地回答:是妹妹的身子有些不爽利,母亲心焦,查问得严厉了些。
避重就轻。
苏晚似乎轻轻嗤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她不再看我,重新将目光投向书卷,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书页,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烛光勾勒着她侧脸的轮廓,完好的那边肌肤细腻如玉,长睫微垂,投下一小片阴影。另一半脸隐在昏暗里,那道狰狞的疤痕也仿佛柔和了些许。
她其实,很美。一种被撕裂的、带着悲剧和锋刃的美。
我走过去,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缩到角落,而是在她旁边的圆凳上坐了下来。
她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捏着书页的手指收紧,指尖泛白,却没有立刻出言呵斥驱赶。
桌上有一套简单的茶具。
我提起小火炉上一直温着的铜壶,缓缓注入杯中。水汽氤氲,茶香淡淡散开。
我将一杯热茶轻轻推到她面前。
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整个过程,安静无声。
屋外,是沈家深宅一片压抑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屋内,一灯如豆,我和她隔桌而坐,中间是那纸冰冷的契约,却仿佛有一种古怪的、紧绷的默契在无声流淌。
我端起茶杯,凑到唇边,隔着袅袅白汽,看她警惕又强作镇定的样子。
突然,很想笑。
我也确实笑了。
不是平日里那副卑微的、讨好的假笑,而是一种低沉的、从胸腔里震出来的、带着一丝玩味和冰冷戾气的笑。
她猛地抬头,撞上我的视线。
烛光下,我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丝毫畏缩懦弱,只有深不见底的幽潭和某种让她心惊肉跳的肆意。
我俯身过去,靠得近了些,能闻到她身上极淡的冷香。
目光落在她那双因为惊疑而微微睁大的漂亮眼眸上,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般的低声,缓慢而清晰地开口:
娘子。
你说……
下一个‘惊喜’,该轮到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