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死后,我妈带着我嫁入豪门。
继父温文尔雅,待我视如己出,继兄温驰更是对我百般照顾。
直到他双胞胎弟弟温瑾确诊白血病,而我是唯一配型成功的骨髓捐献者。
深夜书房,我听见继父对电话那头说:放心,等她心甘情愿捐了骨髓,我就送她下去见她那个死鬼爹。
我转身撞进一堵温热的胸膛,我的好哥哥温驰正低头看着我,用口型无声地说:听到了现在,你只能依靠我了。
1
后颈窜上一股寒意,冷得我四肢僵直。
我钉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书房门缝里透出的光,将温驰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一张蓄势待发的网。
他眼底没有半分平日里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
听到了
他用口型又重复了一遍,然后伸出手,指腹轻轻擦过我冰凉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宠物。
乖,回房间去,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温驰的话像指令,我的身体在本能的恐惧下,僵硬地点了点头,一步步挪回自己的房间。
门咔哒一声合上,我腿一软,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毯上。
耳边只剩下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声。
那个把我抱在膝头教我下棋、在我被同学欺负时温声安慰、给了我缺失父爱的男人,刚刚说要杀了-我。
而那个永远带着三分笑意,会耐心给我讲题、在我生理期给我冲红糖水的好哥哥,是他的同谋。
这个家,是一座用蜜糖包裹的华丽坟墓。
2
第二天餐桌上的气氛,一如既往地温馨和睦。
我妈林晚正殷勤地给继父温泊川布菜,脸上是嫁入豪门后从未褪去的幸福红晕。
念念,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温泊川放下筷子,关切地看向我,眼神温厚慈爱,仿佛昨晚那个阴冷的声音只是我的幻觉。
我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可能有点感冒。我垂下眼,不敢与他对视。
是吗那可要注意身体。他语气里的担忧不似作假
小瑾的手术就快了,你可是我们家的大功臣,千万不能生病。
大功臣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让我生理性地感到一阵反胃。
坐在我对面的温驰抬眸看了我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夹了一筷子我最爱吃的糖醋里脊放进我碗里,声音依旧是那般清润好听。
多吃点,念念。你太瘦了。
我盯着碗里那块油亮的肉,胃里一阵紧缩,几乎要吐出来。
我妈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
她只沉浸在小儿子有救的喜悦里,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规划着未来。
念念,等你捐完骨髓,妈就让老温送你去国外最好的艺术学校读书,你不是一直想学油画吗
等你哥病好了,我们一家人就去环游世界。
她口中的一家人说得那么自然,自然到仿佛我那个死在工地的亲生父亲,只是她人生中一个无关紧要的注脚。
我看着她容光焕发的脸,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脑海。
她知道吗
她知不知道,温泊川计划在我捐完骨髓后,将我灭口
我试探着开口:妈,如果……如果我不想捐了呢
林晚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声音陡然拔高:苏念!你胡说什么!那是你弟弟!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她的反应,比温泊川的杀意更让我心寒。
在她心里,我存在的价值,似乎就只剩下为她那个豪门儿子续命了。
争吵声引来了书房里的温泊川。
他一进来,林晚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哭着扑进他怀里。
老温,你听听念念说的混账话!她不想救小瑾了!
温泊川轻拍着我妈的背,看向我的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审视和不悦。
念念,别耍小孩子脾气。小瑾是你弟弟。
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我没有耍脾气,我抬起头,直视着他,我只是害怕。手术有风险,万一……
不会有万一!他斩钉截铁地打断我,我已经安排了全国最好的医生,保证你和温瑾都万无一失。
他顿了顿,语气又缓和下来,带着诱哄的意味。
念念,爸爸知道你善良。等你救了弟弟,爸爸名下那套市中心的公寓,就过户到你名下,当做给你的奖励,好不好
我看着他虚伪的嘴脸,只觉得恶心。
一套公寓,换我一条命。
真是划算的买卖。
3
僵持之际,温驰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蛋糕盒子,看到客厅的情形,微微挑眉。
怎么了这是
林晚立刻拉着他告状,温泊川则沉着脸站在一旁。
温驰听完,走到我身边,自然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亲昵。
念念只是术前恐惧,你们别逼她。
他转向温泊川,爸,我跟念念聊聊。
温泊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拉着还在哭哭啼啼的林晚上了楼。
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温驰拉着我坐到沙发上,打开蛋糕盒子,是我最喜欢的黑森林。
他插上蜡烛,却不点燃,只是用叉子切了一小块递给我。
尝尝。
我摇了摇头,没有胃口。
他也不勉强,自己吃了一口,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我爸的耐心,是有限的。
他能把你捧上天,也能让你摔进泥里。比如,让你那个嗜赌如命的舅舅,再次找上门。
我的身体猛地一颤。
我爸死后,舅舅卷走了所有赔偿款,是我妈带着我走投无路时,温泊川如天神般降临,解决了所有麻烦。
原来,那不是救赎,只是另一场阴谋的开始。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终于忍无可忍,声音带着颤抖。
温驰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他抬眼看我,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里笑意尽褪,只剩下审视。
很简单,他说,听我的话。
乖乖去捐骨髓,安抚好我爸。然后,我会保你活着。
我凭什么信你
凭你别无选择。
他凑近我,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说出的话却字字冰冷。
苏念,你以为你那个妈,为什么能这么快从丧夫之痛里走出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温太太的富贵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唇边绽开一个残忍的笑。
因为我爸告诉她,你亲爹的死,是个意外。但如果她不听话,这个『意外』随时可能变成『谋杀』,而她,就是头号嫌疑人。
4
那一刻,我的世界寂静无声。
原来,我妈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不敢反抗。
她用我和她的顺从,换来了苟延残喘的安宁。
从那天起,我成了一个完美的提线木偶。
温驰是那个唯一的提线人。
我按照他的指示,主动去找温泊川道歉,表示自己想通了,愿意捐献骨髓。
温泊川果然龙心大悦,当场就让律师去办公寓的过户手续。
我妈也松了口气,又恢复了往日对我嘘寒问暖的慈母模样,仿佛之前的争吵从未发生过。
只有我知道,这温馨的表象下,是何等肮脏的交易和算计。
我开始留意家里的一切。
温驰似乎默许了我的行为,甚至有意无意地为我提供便利。
比如,他会在温泊川进书房后,告诉我书房的密码锁今天没有重置。
又比如,他会不小心把一份公司文件落在客厅,而那份文件里,恰好有温泊川和一个陌生男人的资金往来记录。
我越来越看不懂温驰。
他像一条蛰伏在暗处的毒蛇,明明和温泊川是父子,却似乎在处心积虑地搜集扳倒他的证据。
而我,是他手上最锋利的一把刀。
手术日期定在一个月后。
这一个月里,温家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各种补品流水似的送进我房间。
我妈每天都守着我,亲手给我炖汤,看着我喝下去才放心。
有一次,我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忍不住问:妈,你有没有想过爸爸……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的手一抖,汤洒出来几滴,烫在手背上,她却毫无知觉。
她躲开我的视线,声音有些发虚:念念,别胡思乱想,你爸就是意外……
是吗我盯着她,我爸的工地,安全措施一向做得很好,怎么会突然有钢筋掉下来,还正好砸在他头上
这些话,我以前不敢问。
现在,我却必须知道答案。
林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门外,传来温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妈,爸叫你过去一下。
林晚如蒙大赦,仓皇地逃离了我的房间。
温驰走进来,关上门,目光落在我面前那碗没喝完的汤上。
别喝了,他淡淡地说,里面加了点安神的东西,喝多了,人会变傻的。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温泊川不仅要我的命,还要在这之前,把我变成一个没有思想、任人摆布的傻子。
而我妈,就是那个亲手给我喂毒的人。
5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看着温驰,问出了盘桓心底最久的疑惑。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正在和温泊川说话的林晚,眼神晦暗不明。
因为温瑾,是我唯一的弟弟。
我愣住了。
他是在说,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温瑾
可这说不通。如果温泊川死了,温氏集团大乱,对他们兄弟俩有什么好处
温驰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他回过头,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你以为,我爸真的在乎温瑾的死活吗
温瑾的存在,只是为了提醒他,他有一个多么完美的继承人,那就是我。
可如果这个继承人,亲手把他送进了监狱呢温驰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那一定很有趣,不是吗
我被他话语里的疯狂和恨意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个儿子对父亲该有的情绪吗
我开始假装自己被汤里的药物影响,变得越来越迟钝,嗜睡。
温泊川和林晚对此很满意。
一个温顺听话、脑子不清醒的捐献者,远比一个满腹疑虑、随时可能反抗的继女要安全得多。
只有温驰知道,我每晚都在他送来的提神咖啡的帮助下,保持着清醒。
我利用他们松懈的警惕,潜入书房的次数越来越多。
终于,在一个深夜,我在书房的暗格里,找到了一个加密的U盘。
温驰帮我破解了密码。
U盘里,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点开视频,画面里是两年前我爸出事的那个工地。
视频是远距离拍摄的,画面有些模糊,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温泊川站在一栋未完工的楼上,和一个戴着安全帽的男人说着什么,然后递给那个男人一个厚厚的信封。
男人收下信封后,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一堆钢筋。
几分钟后,我爸的身影出现在镜头下方。
下一秒,一根钢筋从天而降,精准地砸中了我爸。
视频的最后,是温泊川站在楼上,冷漠地看着楼下混乱的人群,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6
我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原来我爸的死,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谋杀。
温泊川为了得到我妈,为了名正言顺地把我这个移动骨髓库接到身边,就杀了我爸。
滔天的恨意几乎将我淹没。
我攥着鼠标,指节因为用力而咯咯作响。
现在,证据有了。温驰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手术那天,我会安排好一切。你只需要躺上手术台,剩下的,交给我。
我慢慢回过头,看着他。
你呢你想要什么
扳倒了温泊川,他就是温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
我想要的,他弯下腰,与我平视,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漩涡,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像在欣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苏念,你是一把好刀。但刀用完了,要么入鞘,要么……折断。
我明白了。
我和他,不是盟友,只是互相利用。
我们的目标暂时一致,都是温泊川。
data-fanqie-type=pay_tag>
可一旦温泊川倒下,我这把刀,就会成为他的下一个威胁。
手术的日子,终于到了。
我被推进手术室,林晚和温泊川站在门外,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关切和期待。
林晚握着我的手,眼泪掉了下来。
念念,别怕,妈就在外面等你。
温泊川则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温和。
好孩子,等你出来,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我看着他们虚伪的表演,心中一片平静。
手术室的门缓缓关上,隔绝了他们所有的声音。
麻醉医生准备给我注射药物,我对他摇了摇头。
等一下。
我看向站在一旁的温驰,他今天穿着一身白大褂,伪装成了医院的医生。
他对我点了点头,示意一切准备就绪。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藏在手心里的微型报警器。
这是我最后的底牌。
我不能完全相信温驰。
这个男人,比他父亲更可怕,因为他更擅长伪装和算计。
我赌他会为了顺利扳倒温泊川,而保我安然无恙。
但我也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7
手术室外的警笛声,在三分钟后,由远及近,响彻了整栋住院大楼。
温泊川和林晚的脸色瞬间大变。
警察冲进来的那一刻,温驰恰到好处地将那个存有视频的U盘,交到了为首的警官手里。
警察同志,我要举报温泊川,蓄意谋杀。
温泊川的脸上一片死灰,他恶狠狠地瞪着温驰,像是要活吞了他。
逆子!你这个逆子!
林晚则彻底瘫软在地,嘴里喃喃着: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我从手术床上坐了起来,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
温驰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一丝赞许。
你比我想的,更聪明。
彼此彼此。我冷冷地回敬。
警察带走了温泊川和林晚。林晚作为知情不报的从犯,也需要接受调查。
偌大的走廊,瞬间安静下来。
温驰一步步向我走来,白大褂衬得他愈发清冷。
现在,轮到我们了。
他向我伸出手,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苏念,跟我走。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我看着他伸出的手,没有动。
温驰,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我慢慢开口,温瑾还在等着我的骨髓救命。
温驰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似乎没想到,在这种时候,我还会提起温瑾。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他收回手,语气里满是不屑,他的死活,与我们何干
是吗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在你眼里,除了你自己,是不是所有人,都只是你利用的棋子
你父亲是,你母亲是,你弟弟是,我也是。
我站起身,一步步后退,与他拉开距离。
温驰,你和温泊川,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不,我跟他不一样。他皱起眉,似乎很不喜欢这个比喻,我至少,会让你活着。
活在你的掌控之下吗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那样的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我转身,不再看他,径直走向另一间手术室。
温瑾还在那里,等着唯一能救他的我。
我不会让温泊川的罪孽,报应在一个无辜的人身上。
更不会,让自己成为另一个温泊川。
至于温驰……
他的路,从他选择利用和背叛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只能一个人走下去了。
我推开那扇门,身后传来他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苏念,你会后悔的!
我没有回头。
阳光从手术室的窗户照进来,落在我的身上。
很暖。
8
我推开温瑾手术室外准备间的门时,温驰错愕的眼神像一颗子弹,精准地钉在我背上。
我能感觉到那目光里的灼热和怒意,像是要在我身上烧出一个洞来。
他大概以为,我报警抓了他的父亲,下一步就该是逃离这个漩涡,没想到我却转身,走向了漩涡的中心。
温瑾躺在病床上,尚未麻醉。
他比照片上看起来更清瘦,病态的苍白几乎让他和白色的床单融为一体。
听见开门声,他费力地转过头,那双和温驰有七分相似的眼睛,却没有丝毫温驰的精明和算计,只剩下一种久病之人的脆弱和茫然。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你好,我是苏念。我走到他床边,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意外。
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浮现出浓重的歉意和愧疚,像是想说对不起,却又觉得这三个字太过苍白无力。
门外,警察带走温泊川的骚动,林晚崩溃的哭喊,都仿佛被这扇门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只有消毒水的味道,和仪器发出的、规律的滴滴声。
你不用……温瑾的声音沙哑干涩,像被砂纸磨过,……为了我。
我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旁边准备就绪的医生和护士。我不是为了你,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是为了我自己。
我不能让自己变成和温泊川、温驰一样的人。
我父亲死于他们的冷血和贪婪,我不能让另一个无辜的生命,因为我的冷漠而消逝。如果那样,我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这是我的选择,是我在看清了所有肮脏和背叛后,为自己坚守的最后一道底线。
温瑾似乎听懂了,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眶一点点红了。
我躺到旁边的手术床上,护士走过来,开始进行最后的准备。
冰凉的针头刺入皮肤,我侧过头,正好能看到温驰站在门边的玻璃窗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很复杂,像是在重新评估一件脱离了掌控的工具。
他大概想不通,为什么我在拥有了可以彻底自保、远走高飞的机会后,还要回来蹚这趟浑水。
麻药渐渐起作用,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恍惚间,我想起了我的亲生父亲。
他是个普通的建筑工人,手掌粗糙,身上总有股汗味和尘土味,但他会用那双粗糙的手,把我高高举过头顶,笑着叫我念念公主。
他会在夏天的晚上,给我扇扇子赶蚊子,给我讲那些他自己都记不清情节的童话故事。
温泊川给了我优渥的物质生活,却也亲手杀死了我的父亲,毁掉了我关于家最温暖的记忆。
林晚,我的母亲,她沉浸在自己的悲痛和懦弱里,用我的顺从,去换取她偷来的安稳富贵。
她亲手端来的那些加了药的汤,一碗一碗,也喂死了我心里对她最后一点期待。
而温驰……他像个最高明的猎人,布下天罗地网,精准地捕捉到了我所有的恐惧和绝望,然后将我打磨成他最锋利的刀。
他以为他赢了,以为我这把刀会乖乖入鞘,成为他的所有物。
可他错了。
刀,也可以选择自己的方向。哪怕是刺向坚硬的顽石,哪怕会因此崩裂,也绝不回头。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我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温驰隔着玻璃窗,对我做了一个口型。
等、你、醒、来。
那不是一句温情的许诺,而是一个冰冷的预告。
9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再次醒来时,是被一阵压抑的争吵声吵醒的。
你凭什么不让我见念念!我是她妈妈!是我妈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歇斯底里。
凭她现在不想见你。温驰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端给她的那些汤,需要我拿去化验一下,再把报告递给警察吗
林晚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压抑的啜泣。
我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腰椎处传来一阵钝痛,提醒着我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手术。
这里是VIP病房,陈设考究,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醒了
温驰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我转过头,他正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手里拿着一本财经杂志,姿态闲适得仿佛这里是他的办公室。
他脱下了那身白大褂,换上了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又变回了那个矜贵冷漠的温家大少。
感觉怎么样他放下杂志,走到我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温瑾的手术很成功,正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沉默,自顾自地说着
父亲的罪名已经坐实了,有那段视频作证,他下半辈子都得在里面过。至于你母亲……她只是从犯,加上情绪激动,目前取保候审。不过,温家的律师会让她很快就彻底没事。
他三言两语,就将那场惊心动魄的变故,总结得风轻云淡。
所以,你现在是温氏集团的掌权人了我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哑。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像是对我的识时务感到满意。可以这么说。
他拉过一张椅子,在我床边坐下,姿态比之前平等了许多,说出的话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掌控力。
苏念,我们来谈谈你的未来。
我的未来,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他身体前倾,双手手肘撑在膝盖上,那双深邃的眼睛牢牢地锁定着我,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狠得下心的人。我喜欢跟这样的人合作。
合作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对,合作。他慢条斯理地说
你父亲的死,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温泊川名下的财产,除了温氏的股份,其他的,包括那套市中心的公寓,以及另外两处房产,三辆车,还有他私人账户里的所有现金,我都可以转到你名下,作为补偿。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谈论一笔寻常的生意。用钱,来衡量一条人命,来收买我这个受害者。
然后呢我问。
然后,他凝视着我,眼底有一种我看不懂的,近乎偏执的灼热,你留在我身边。
我的心猛地一沉。
你不是一把刀,苏念。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声音放缓了些
刀用完了会钝,但你不会。你是一块璞玉,值得被更好地雕琢。我可以送你去最好的学校,给你最优渥的资源,让你站在所有人都需要仰望的高度。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他描绘着一幅无比诱人的蓝图,就像当初温泊川将我接进温家时一样。
用一座更华丽、更坚固的牢笼,来取代之前那座。
条件呢你的条件是什么我问。
他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愉悦和欣赏,仿佛在为我的上道而高兴。
我的条件很简单,他伸出手,想要像从前那样抚摸我的脸颊,却被我侧头躲开。
他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嘴角的弧度却淡了几分。
听话。他说,像以前一样,听我的话。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晦暗不明。
10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一个护士探进头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温驰,然后对我说道:苏小姐,12床的病人醒了,他……他想见您。
12床,是温瑾。
温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我没有理会他瞬间变得冰冷的脸色,掀开被子,挣扎着想要下床。
腰椎的酸痛让我倒吸一口凉气,动作停滞了一瞬。
我扶你。温驰站起身,朝我伸出手。
我没有接受,只是扶着床沿,自己一点点站了起来,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而坚定。
苏念,他在我身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我刚才说的话,不是在和你商量。
我走到门口,扶着门把手,回头看他。
温驰,你想要的,是温氏集团,是绝对的掌控权,是一个听话的、聪明的、能为你所用的盟友。我看着他,平静地说,但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要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我。
我想要的,其实很简单。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我想要我爸活着。你给得起吗
温驰的脸色,在那一刻,彻底沉了下来。
11
走出病房,走廊尽头那扇窗透进来的阳光有些刺眼。我扶着墙壁,慢慢地走向温瑾的病房。
每走一步,腰间的钝痛就清晰一分,但比不上心里那种被掏空后的麻木。
我亲手把温泊川送进了监狱,却也彻底失去了母亲。
我拒绝了温驰的圈养,却也意味着,我将独自一人,面对这个刚刚才对我展露过獠牙的世界。
温瑾的病房里很安静。他已经能半坐起来,身上连接着一些监控仪器。看到我进来,他显得有些局促,原本就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谢谢你。他开口,声音依旧虚弱,但比之前有力了一些。
不用。我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下,手术的后遗症让我有些疲惫。
我们之间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我们是名义上的兄妹,身体里流淌着彼此的生命元素,却又是仇人的子女。这种关系,复杂又讽刺。
我哥……他跟你说什么了最终,还是温瑾先开了口,他看我的眼神里带着担忧。
没什么,一些生意上的事。我轻描淡写地带过。
温瑾苦笑了一下。苏念,你不用瞒我。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他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以前是父亲的认可,现在……可能是整个温家,甚至包括你。
我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他似乎,比我想象的要通透得多。
在我们家,我哥是太阳,耀眼夺目,所有人都围着他转。而我,就是他旁边那颗沾光的、不起眼的星星,随时都可能熄灭。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父亲从小就告诉我,我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我哥的优秀,为了让他更有动力。他对我所有的好,都像是一种投资,期望着未来能从我身上得到回报,比如……我的命。
我心头一震。原来,温家这潭肮脏的浑水里,不止我一个清醒的溺水者。
所以,当我知道,我的病需要你的骨髓时,我就猜到了。他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歉意,对不起,是我把你牵扯进来的。
这不是你的错。我说。罪魁祸首,从来都不是他。
我昏迷的时候,其实断断续续能听到一些声音。他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下去,我听到我爸和你妈在争吵,也听到我哥……在威胁你。
所以,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无力反抗,只能躺在病床上,当一个沉默的知情者。
我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刚刚从鬼门关回来的少年,和我一样,都是这座华丽坟墓里的祭品。
都过去了。我拍了拍他的手背,那只手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过不去。他摇了摇头,忽然从枕头下摸出一部手机,递给我
这是我之前偷偷录下来的一些东西。我爸和我哥的一些通话,还有……他和我妈的一些对话。或许……能帮到你。
我接过手机,指尖有些颤抖。
温驰以为他掌控了一切,却不知道,他最看不起的、最无关紧要的弟弟,却在暗中,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为什么我问。
因为你救了我。他看着我,认真地说,而且,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活着了。
12
从温瑾病房出来,我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直接办理了出院手续。
温驰派来守着我的保镖试图阻拦,我直接当着他们的面,拨通了之前那位警官的电话。
喂,张警官吗我是苏念。我这里有一些关于温泊川案的新证据,可能涉及到他的儿子,温驰。
保镖的脸瞬间就绿了,立刻退到一边,再也不敢拦我。
我拿着温瑾给我的手机,打车回到了温家别墅。
这里已经被贴上了封条,我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那扇熟悉的、冰冷的铁门外,站了很久。
我是在这里,体会到了短暂的、虚假的父爱和兄友弟恭。也是在这里,看清了人性最丑陋的嘴脸。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对方自称是孙律师,说受人之托,要交给我一样东西。
我们在一家咖啡馆见了面。
孙律师是个看起来很严谨的中年男人,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这是你父亲,苏成先生,生前立下的遗嘱。
我愣住了。
我爸他怎么会立遗嘱
孙律师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苏先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在他出事前半个月,他找到了我,委托我办了两件事。第一,就是立下这份遗嘱。第二,他买了一份高额的意外伤害保险,受益人是你。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说,他总觉得工地上有人盯着他,心里不踏实。他怕自己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和你母亲没人照顾。孙律师叹了口气
他还说,你舅舅那个人不可靠,让你母亲千万不要把钱交给他。只可惜……后来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颤抖着手,打开那份已经微微泛黄的文件。
我爸的字不好看,歪歪扭扭的,像小学生的字。
我的宝贝念念: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爸爸可能已经不在了。你别哭,爸爸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变成天上的星星看着你。爸爸这辈子没什么大本事,没让你过上好日子。留给你的这点东西,是我和你妈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还有那份保险金,本来是想给你当嫁妆的。密码是你生日。记住,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开开心心地活着。你妈那个人,耳根子软,容易被人骗,你要多替爸爸看着她点。别怕,念念,爸爸永远爱你。
信的末尾,还有一个用红笔画的,笑得很难看的笑脸。
眼泪在一瞬间决堤,模糊了信上的字迹。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舅舅的贪婪,知道母亲的软弱,他甚至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用他所有的方式,拼尽全力地想要保护我。
而我,却在他死后,叫了仇人那么久的爸爸。
我把那封信紧紧地攥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一丝父亲残留的温度。
巨大的悲恸和悔恨,几乎将我淹没。
13
苏小姐,孙律师递过来一张纸巾,又拿出了另一份文件,根据苏先生的遗嘱,他名下的所有财产,包括一套老城区的房子,以及他账户里所有的存款,都在他去世后,自动转入一个由我代为监管的信托基金。在他购买的保险公司赔付后,那笔三百万的保险金,也一并进入了这个基金。基金的唯一受益人,是您。在您年满二十周岁,也就是上个月,这个基金的所有权,就已经自动转移到您的名下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时没能消化掉这个信息。
也就是说,孙律师总结道,你现在,是你自己所有资产的合法持有人。这笔钱,足够你应对任何突发状况,也足够你……开始新的生活。
我爸,那个我以为除了爱什么都没能留给我的男人,其实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为我撑起了一片最坚固的、最安稳的天空。
他用他的死,换来了我的生。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风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温驰走了进来。
他径直走到我的桌前,目光扫过我面前的遗嘱和文件,最后落在我哭得红肿的眼睛上。
看来,你收到了一份迟来的礼物。他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下,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波澜,仿佛我的眼泪和悲伤,都只是无聊的戏剧。
不过,这点钱,在温家面前,不值一提。他将一张黑色的卡片推到我面前,苏念,我的耐心是有限的。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机会。拿着它,之前我说的所有条件,依然有效。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人,永远都这么自以为是。他以为钱可以买到一切,可以衡量一切,可以掌控一切。
我拿起桌上的那杯柠檬水,在他错愕的什么眼神中,尽数泼在了他那张英俊却凉薄的脸上。
水珠顺着他线条分明的脸颊滑落,滴在他昂贵的定制西装上,留下狼狈的水渍。
温驰,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和你爸一样,都让我觉得恶心。
14
温驰没有动,任由冰凉的柠檬水顺着他的头发滴落下来。咖啡馆里零星的几个客人,都向我们投来好奇的目光。他那张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抬起手,用指腹抹去脸颊上的水珠,动作缓慢而优雅,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然后,他抬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近乎狰狞的怒意。
苏念,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我当然知道。我将我爸的遗嘱小心翼翼地收进包里,那个动作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我在告诉你,我不是你可以用钱收买的宠物,也不是你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我爸用命给我换来的路,我会堂堂正正地走下去。至于你……你和你那些肮脏的钱,都给我滚远点。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就走。
你会后悔的!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势在必得的狠戾
没有我,你以为你能安稳地走出这个城市温泊川虽然倒了,但温家的势力还在。我可以让你寸步难行,可以让你找不到任何一份工作,可以让你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那我们就试试看。
我拉开咖啡馆的门,门上风铃叮当作响,像是在为我奏响一曲自由的凯歌。
午后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我身上,很暖。
接下来的日子,我切身体会到了温驰的能量。
我试图用我爸留下的钱,在大学附近租一间房子,但所有我看中的房源,都会在我签约前一刻,被房东以各种离奇的理由拒绝。
我投出去的十几份兼职简历,也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就连我银行卡里的资金流动,似乎都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监控。
温驰在用一种不见血的方式,向我展示他的权力和掌控力。
他要让我明白,离开了他的庇护,我就是一只随时可能被碾死的蚂蚁。
我没有屈服。
他封锁我的路,我就自己辟出一条来。
我联系了孙律师,用最快的速度,将我爸留下的那套老城区的房子办好了过户手续。
那是一套很小的房子,有些陈旧,但很干净。推开门,仿佛还能闻到阳光和肥皂混合的味道,那是我记忆里,家的味道。
我辞掉了医院安排的护工,亲自去照顾还在恢复期的温瑾。
温驰没有阻止。
或许在他看来,温瑾已经是一颗废子,而我的这种行为,更像是一种走投无路后的挣扎,无伤大雅。
温瑾的身体恢复得很慢,但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好。
我们一起住在那间小房子里,像两只在暴风雨后幸存下来的、互相舔舐伤口的动物。
他话不多,但心思细腻。他会默默地帮我打扫卫生,会在我因为找工作而沮丧时,笨拙地给我讲一些冷笑话。
我哥那个人,就像个弹簧,有一次,他一边帮我削苹果,一边说,你越弱,他压你越狠。你越强,他反而会收敛。他喜欢征服,但讨厌麻烦。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你倒是把他分析得很透彻。
毕竟,我当了他十八年的陪练。他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自己又拿起一个,只是以前,我这个陪练,不敢还手。现在,我想试试。
15
温瑾说得没错。
当我开始不再理会温驰的各种小动作,专注于自己的生活时,他的那些封锁,反而渐渐松动了。
我利用我爸留下的那笔钱,在大学城附近开了一家小小的画室,教小孩子们画画。
画室的生意不好不坏,但足以支撑我和温瑾的开销。
温瑾则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开始自学编程,他说他想做一个游戏设计师。
他每天都待在房间里,对着电脑敲敲打打,眼神专注而明亮,再也看不到过去的阴郁和脆弱。
我们很少谈起温家,很少谈起那些不堪的过往。
那道血淋淋的伤口,被我们小心翼翼地掩盖起来,等待时间将它慢慢治愈。
生活就像那间小画室窗外流淌的河水,平静,缓慢,却充满了生命力。
温泊川的案子,在半年后开庭审理。
我作为重要证人,出席了庭审。
在证人席上,我看到了被告席上的温泊川,短短半年,他像是老了二十岁,头发花白,眼神浑浊。
他也看到了我,眼神里没有了当初的伪善和算计,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怨毒。
我还看到了旁听席上的林晚。她瘦了很多,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脸上没有化妆,看起来憔悴又苍老。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她便仓皇地躲开了,像是不敢看我。
我平静地叙述了所有事实,从我爸的死,到温泊川的威胁,再到那段致命的视频。
最后,法官问我,作为受害人家属,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我看着温泊川,说:我希望法律,能给他最公正的审判。
我没有说原谅,也没有说憎恨。因为他已经不配得到我的任何情绪。
最终,温泊川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无期徒刑。
林晚因包庇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宣判的那一刻,林晚当庭崩溃,哭喊着我的名字,说她对不起我,对不起我爸。
我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法庭。
门口,温驰正靠着一辆黑色的宾利,静静地等着我。
他看起来比半年前更加沉稳,也更加冷漠,周身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上位者气息。
结束了。他开口,语气平淡。
嗯。我点了点头,准备从他身边走过。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他忽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很冷,力气很大。
我挣了一下,没挣开。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是吗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和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苏念,我赢了。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温氏现在是我的,温泊川再也碍不了我的事。可是……我好像,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看着我,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恳求的意味。
跟我走,好吗我承认我以前用错了方法。现在,我用最真诚的方式邀请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们……重新开始。
我看着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我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掰开了他的手指。
温驰,你知道你和温泊川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
他毁掉的是我的过去。而你,想毁掉的是我的未来。我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
你得到的,是你应得的。而我失去的,你永远也还不起。我们之间,早在你把我当成刀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16
我转身,一步步离开。
这一次,他没有再追上来。
冬日的阳光,穿过光秃秃的树枝,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我走到马路对面,温瑾正站在那里等我,他穿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围着我给他织的灰色围巾,怀里抱着一个保温杯。
看到我,他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都结束了他问。
嗯,都结束了。我接过他递来的保温杯,里面是温热的红糖姜茶。
热气氤氲了我的眼睛。
我们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身后,那辆黑色的宾利,还停在原地,像一座孤零零的墓碑。
我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永远都过不去了。
但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回到画室,孩子们正在画画。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落在五彩斑斓的画板上,也落在每个孩子专注的脸上。
我拿起画笔,在一张新的画布上,画下了第一笔。
那是一抹,象征着希望的,最温暖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