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言拖着行李箱站在顾家大宅门口时,苏城的梅雨季正黏稠地裹着整座城市。雕花铁门上的铜环生了层青锈,她伸手去叩,指尖沾了层湿冷的绿。管家打开门时,一股混合着檀香与旧木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沉在水底的往事,猛地翻涌上来呛得她喉咙发紧。
林小姐这边请。管家的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穿过回廊时,她看见锦鲤在荷花池里翻涌,尾鳍扫过水面,惊起的涟漪里映出她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廊柱上爬满了绿萝,叶片上的水珠滴落在她的帆布鞋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渍痕。
顾晏辰坐在书房的酸枝木椅上,指尖夹着支未点燃的雪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明暗交界线刚好切过他高挺的鼻梁,像幅冷峻的素描。他面前的紫檀木桌上摊着份文件,父亲的签名在末尾微微发皱,像是被人用力攥过。
林叔的设计专利,顾家要了。他抬眼时,琥珀色的瞳孔里没映出她的影子,作为交换,你可以住在这里,直到大学毕业。
她的指甲掐进行李箱的拉杆,塑料外壳硌得指骨生疼。父亲临终前躺在病床上,枯瘦的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微微,那组‘流光’系列的设计稿,是爸爸这辈子的心血,不能给顾家……
我不稀罕。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发颤,我自己能挣钱交学费。
顾晏辰突然笑了,雪茄在指间转了个圈:哦靠在夜市摆摊画肖像还是去酒吧当服务生他起身走到她面前,雪松香水的气息裹着压迫感袭来,林微言,认清现实吧,你父亲欠顾家的钱,足够让你打十年工。
阁楼的楼梯是朽坏的木梯,每踩一步都发出吱呀的呻吟。她把行李箱拖上去时,帆布边角被钉子勾住,撕开道长长的口子。墙角结着大片的霉斑,像幅泼洒的水墨画,蛛网在斜顶的角落里轻轻晃动,沾着的灰尘被穿堂风吹得簌簌落下。
顾先生说,林小姐的东西只能放在阁楼。管家把被褥放在地上,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客气,主楼的洗衣房每天下午开放一小时,过时不候。
第一个晚上,她被冻醒了三次。朝北的气窗没装玻璃,只有层蒙尘的纱网,夜风灌进来时,像无数根细针扎在脸上。她蜷缩在薄被里,听着楼下传来的钢琴声,那是顾晏辰在弹他母亲生前最喜欢的《月光曲》,琴键敲击的节奏里,藏着她听不懂的哀伤。
第二天清晨,她在阁楼的地板上发现了几只蟑螂,黑褐色的虫壳在晨光里泛着油光。她屏住呼吸用报纸裹住它们扔进垃圾桶,手指却被虫腿划出细小的红痕。下楼找早餐时,厨房的女佣正把剩菜倒进泔水桶,看见她进来,慌忙用围裙擦了擦手:顾先生说,林小姐的早餐在厨房后面的小桌。
所谓的早餐,是半碗冷掉的粥和一碟咸菜。她坐在潮湿的石阶上,看着粥碗里自己模糊的倒影,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总会早起给她煎荷包蛋,蛋黄流心时,他总说:微微快看,像不像太阳
进顾氏集团设计部当实习生的那天,她特意穿了条新买的浅蓝色连衣裙。组长把一摞旧图纸扔在她桌上,纸页边缘卷得像波浪:把这些整理归档,下班前要。
图纸堆得比显示器还高,泛黄的纸页上沾着不明污渍,有些甚至发霉发脆。她蹲在地上分类时,后腰撞到铁皮柜的棱角,疼得眼前发黑。抬头时,正看见顾晏辰站在办公室门口,他身边的女伴穿着香奈儿套装,手腕上的翡翠手镯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
这就是林叔的女儿女人的声音像涂了蜜的刀片,看着倒挺文静。
顾晏辰的目光扫过她沾着灰尘的裙摆,突然朝她招手:过来。
她走到他面前时,闻到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和顾晏辰母亲留在画室里的味道一模一样。咖啡。他递过只骨瓷杯,杯沿还沾着口红印,蓝山,不加糖不加奶。
茶水间在走廊尽头,她接热水时,玻璃杯突然炸裂,滚烫的水溅在手腕上。她咬着唇没敢出声,用冷水冲了十分钟,红肿的皮肤上还是起了串水泡。端着咖啡回去时,听见顾晏辰对女人说:手脚笨得很,也就这点用处了。
那天晚上加班到十点,她整理的图纸突然被打翻在地上。同事踩着图纸走过,高跟鞋在父亲的设计稿上留下清晰的鞋印。对不起啊林微言,对方笑得一脸无辜,没看见你这堆废纸。
她蹲在地上捡图纸时,眼泪突然砸在纸页上,晕开了父亲用铅笔勾勒的线条。顾晏辰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她看见他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侧脸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冷硬:那个项目,让林微言去跟进张总,他就喜欢年轻的。
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她冲进厕所吐了半天,胆汁灼烧着喉咙。洗手时,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手腕上的水泡破了,结痂的伤口沾着洗手液,疼得她倒抽冷气。
继母打来电话时,她刚把最后一摞图纸放进档案柜。微微,妈这月的透析费还没凑够……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医生说再不交,就……
她攥着手机靠在墙上,指尖因为用力泛白。口袋里的钱包只有三张十块纸币,那是她这个月省下来的生活费。妈,我明天给你送过去。挂了电话,她站在电梯口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下了通往顶楼的按钮。
顾晏辰正在签文件,金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格外刺耳。有事他头也没抬,语气里的不耐烦像针一样扎过来。
我需要钱。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妈要做透析。
他终于抬头,目光落在她手腕的伤口上,突然笑了:可以。他把一份合同推到她面前,签了这个,当我的私人秘书,月薪五万。
合同的条款像条毒蛇,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限制。她不能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不能对外透露关系,甚至在他需要时,要扮演他的女伴。她签字时,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洞,墨汁晕开,像滴落在雪地里的血。
当私人秘书的第一天,她就被带去参加酒局。顾晏辰给她换了条红色的吊带裙,裙摆短得几乎盖不住大腿。张总喜欢热情点的。他帮她戴项链时,指尖故意划过她的锁骨,机灵点,别给我丢人。
酒局上,张总那双油腻的手总是往她腿上蹭。她躲了几次,顾晏辰就在桌下用皮鞋碾她的脚背,疼得她几乎站起来。林小姐怎么不喝酒张总举着酒杯凑近,嘴里的酒气熏得她恶心,不给张总面子
她刚要端杯,顾晏辰突然按住她的手,笑着对张总说:她不胜酒力,我替她喝。仰头饮尽时,他的目光扫过她发白的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散场时,她在停车场吐得昏天暗地。顾晏辰靠在车边抽烟,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没用的东西。他把烟蒂摁在垃圾桶里,这点场面都应付不了,还想拿工资
她的胃里空得发疼,手腕上的伤口因为呕吐的动作裂开,血珠渗出来染红了吊带裙的肩带。我要辞职。她扶着墙站起来,膝盖抖得像筛糠。
他突然掐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辞职林微言,你以为签了合同就能反悔你母亲的透析费,你父亲的住院债,你赔得起吗
那天晚上,她被他带回了顾家大宅。他把她扔进客房,锁死了门窗。好好想想。他站在门口,声音冷得像冰,明天早上八点,我要看见你在车里等我。
客房的床单是真丝的,滑溜溜的像水。她蜷缩在床角,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父亲画稿上未干的颜料。
凌晨三点,她突然开始剧烈地呕吐。胃里的酸水灼烧着喉咙,她冲进厕所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眼窝深陷得像个幽灵。她扶着洗手台干呕,指尖无意中碰到小腹,那里传来一阵微弱的悸动。
验孕棒是在便利店买的,包装上的笑脸刺得她眼睛疼。两条鲜红的线出现时,她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那小小的塑料棒。厕所的瓷砖冰冷刺骨,她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眼泪无声地砸在地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想打掉孩子,却在预约手术的前一天被顾晏辰发现。他抢过化验单时,指节因为用力泛白,琥珀色的瞳孔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谁的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是不是张总的
不是!她护住小腹后退,后腰撞到门框,疼得闷哼一声,是你的!
他像是被这句话烫到,猛地后退一步。桌上的水晶花瓶摔在地上,碎片溅到她的脚踝,划出道血痕。不可能。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阴鸷,林微言,你想用这个孩子讹钱
他步步紧逼,她退到墙角无路可退。我没有!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会打掉的,不会麻烦你!
打掉他突然掐住她的脖子,力道越来越重,你敢!
窒息感像潮水般涌来,她抓着他的胳膊拼命挣扎,指甲在他的衬衫上划出几道血痕。小腹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眼前一黑,顺着墙壁滑了下去。
醒来时,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白色的床单上沾着刺目的红。护士走进来换药时,怜悯地看了她一眼:林小姐,你要好好养身体,以后……怀孕的几率很小了。
小腹空荡荡的,像被挖走了一块。她盯着天花板上的输液管,一滴一滴的药水缓慢地滴落,像她流不尽的眼泪。顾晏辰坐在床边削苹果,果皮削得断断续续,苹果核上沾着他没注意到的果肉。
对不起。他把苹果递过来,声音低得像耳语。
她没有接,转过头看着窗外。梧桐树的叶子落光了,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空,像只只伸向虚无的手。
住院的日子,顾晏辰每天都来。有时带一束白玫瑰,花瓣上还沾着露水;有时带一本画册,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安徒生童话》。他坐在床边,要么沉默地看文件,要么就讲些公司的琐事,绝口不提那个失去的孩子,也绝口不提未来。
她的身体渐渐好转,心里的伤口却越来越深。有天他给她削苹果时,她突然说:顾晏辰,我们两清了。
他削苹果的手顿了顿,刀刃在指尖留下道血痕。我父亲欠你的钱,我会慢慢还。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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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说话,只是把流血的指尖放进嘴里吸吮,血腥味在病房里弥漫开来,像那年梅雨季的青苔,黏腻得让人窒息。
出院那天,苏城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她拖着行李箱站在医院门口,雪花落在她的发梢,瞬间融化成冰凉的水珠。顾晏辰的车停在路边,他摇下车窗,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她的影子:上车,我送你。
她没有理他,转身走进了漫天风雪里。雪花落在她的帆布鞋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机械地往前走,脚印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坑,很快又被新的雪花填满。
她去了医院,把顾晏辰留下的那张银行卡还给了他的助理,然后买了一张去往南方的火车票。火车启动时,她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轮廓,突然趴在小桌上哭了,眼泪打湿了粗糙的桌布,像多年前那个被雨水泡胀的梧桐叶。
南方小镇的冬天没有雪,只有连绵的雨。她租了间带院子的老房子,墙壁上爬满了三角梅,雨季时,紫红色的花瓣落得满地都是。房东是个和蔼的老太太,看见她苍白的脸色,总会送来一碗热腾腾的姜汤:姑娘,日子会好起来的。
她找了份在花店整理花草的工作,每天修剪枝叶,包扎花束。手指被玫瑰刺扎得都是小洞,却第一次觉得踏实。老板是个退休的美术老师,看她喜欢画画,便把画室借给她用:微言啊,你看这月季,剪了枝才能开得更艳。
她开始重新画画,画院子里的三角梅,画雨后天边的彩虹,画街上奔跑的孩子。画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像治愈的良药,一点点抚平她心里的褶皱。
半年后,继母的身体渐渐好转,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她打来电话,声音里带着愧疚:微微,是妈对不起你……
妈,都过去了。她看着窗外的阳光,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你好好保重身体,我这边一切都好。
挂了电话,她走到画室,在画架上铺开一张新的画布。颜料在调色盘上混合,渐渐变成温暖的金黄色,像小时候父亲煎的荷包蛋,像向日葵的花瓣,像南方永不缺席的阳光。
三年后,林微言开了家自己的小花店,取名微光。她在店后面隔了间小画室,没事就画院子里的花,画街上的石板路,画夕阳下奔跑的孩子。有天收摊时,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抱着她的腿,仰着小脸说:姐姐,你的花好香。
小女孩叫念念,是福利院里最安静的孩子。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去世后,她就再也没说过话。林微言看着她怯生生的眼神,像看见当年那个在顾家阁楼里蜷缩的自己。
你愿意跟我回家吗她蹲下来,轻轻抚摸着小女孩的头发,我给你讲故事,教你画画好不好
念念眨了眨眼睛,突然伸出小手抱住了她的脖子。那一刻,林微言感觉到心里某个冰封的角落,突然裂开了一道缝,有温暖的阳光照了进来。
收养念念的手续办得很顺利。小家伙渐渐开朗起来,会奶声奶气地叫妈妈,会在她包花时帮忙递丝带,会在她画画时趴在旁边涂鸦。有次念念指着她手腕上的疤痕问:妈妈,这里怎么了
她看着玻璃柜里映出的自己,笑着说:以前被小猫抓的呀。
念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用小胖手轻轻抚摸那道疤痕:不疼,念念吹吹。
温热的气息落在手腕上,像春天的风拂过湖面,漾起一圈圈涟漪。林微言抱着女儿,突然觉得那些曾经撕心裂肺的疼痛,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花店的生意越来越好,镇上的人都喜欢这个温柔爱笑的老板娘和她乖巧的女儿。她们会在清晨一起去花市进货,念念坐在自行车后座,小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她们会在午后一起坐在画室里画画,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们身上,暖洋洋的像裹着一层棉被;她们会在傍晚一起去河边散步,看夕阳把天空染成金黄色,看归巢的鸟儿掠过水面。
有天去邻市参加花艺展,林微言在展厅看见了顾晏辰。他比从前憔悴了很多,西装的袖口磨得起了毛,鬓角也染上了霜白。他手里拎着个果篮,透明胶带缠了一圈又一圈,像是怕里面的东西掉出来。
微言。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她抱着刚买的百合往后退了一步,花香在空气里弥漫开来,冲淡了他身上熟悉的雪松味。顾先生有事吗
我找了你很久。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枚钻戒,钻石的光芒在阳光下有些刺眼,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
念念躲在她身后,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妈妈,他是谁
林微言摸着女儿的头,目光平静地看着顾晏辰:顾先生,我想你认错人了。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皱起眉头:我没有认错!微言,你看这枚戒指,是按照你父亲设计的‘流光’系列做的,你最喜欢的……
我现在喜欢向日葵。她打断他的话,轻轻挣开他的手,它们永远朝着太阳,不会回头。
顾晏辰的手僵在半空,眼里的光芒一点点熄灭,像被风吹灭的烛火。微言,我知道我以前混蛋,我不是人……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但我真的知道错了,这三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我把你父亲的‘流光’系列做出来了,获得了国际大奖,我想……我想给你一个交代。
不必了。林微言抱着百合,转身想走,百合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清冽而干净,那是我父亲的心血,与你无关。
微言!他追上来,挡在她面前,眼眶通红,你就这么恨我吗连一个赎罪的机会都不给我
林微言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顾晏辰,恨太累了,我早就不恨了。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而坚定,但我也不会原谅你。你给我的那些伤害,像我手腕上的疤,永远都在。我不会带着这些疤,再和你走同一条路。
她绕过他,牵着念念的手,一步步走向展厅出口。阳光透过玻璃幕墙照在她们身上,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念念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站在原地的男人,小声问:妈妈,他是不是很伤心
林微言蹲下来,擦掉女儿脸上的花粉: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伤心也是其中一种。
走出展厅,外面的阳光格外灿烂。她牵着念念的手,走在人行道上,街边的梧桐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在哼着一首温柔的歌。念念突然指着前面的冰淇淋车:妈妈,我想吃草莓味的。
好啊。林微言笑着点头,牵着女儿跑向冰淇淋车,裙摆飞扬起来,像只轻快的蝴蝶。
回到小镇时,已是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邻居李阿姨在门口浇花,看见她们回来,笑着打招呼:微言,带念念去哪儿玩了
去邻市看花艺展了。林微言笑着回应,阿姨要不要来几支百合刚进的,可新鲜了。
好啊好啊。李阿姨放下水壶,跟着她们走进花店。
念念坐在柜台前的小板凳上,小口吃着剩下的冰淇淋,小脸上沾了不少奶油。林微言一边给李阿姨包花,一边看着女儿,嘴角的笑意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晚上,哄念念睡着后,林微言坐在画室里,看着画架上那幅还没完成的向日葵。金黄色的花瓣在灯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像一个个小太阳。她拿起画笔,蘸上颜料,小心翼翼地给花瓣添加细节,每一笔都充满了爱与希望。
画累了,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空。星星像撒在黑丝绒上的钻石,一闪一闪的。她想起顾晏辰,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心里却没有一丝波澜。那些人和事,就像天上的星星,虽然存在,却再也照不亮她的世界了。
她的世界,已经有了新的光源。
日子一天天过去,花店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林微言雇了个小姑娘帮忙,自己有了更多时间陪伴念念,也有了更多时间画画。她的画作在当地的小有名气,有人专门来店里买她的画,说她的画里有阳光的味道。
念念上了幼儿园,每天背着小书包去学校,回来后会叽叽喳喳地给她讲学校里的趣事。妈妈,今天老师夸我画画最棒了!妈妈,小明说他想当我的好朋友。
看着女儿开心的笑脸,林微言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她偶尔会给继母打个电话,听她说家里的事,听她说身体越来越好,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有一次,她收到一个匿名的快递,里面是一本精装的画册,收录了父亲流光系列的所有设计稿,还有顾晏辰公司生产出的成品照片。画册的最后一页,有一行手写的字:微言,对不起,我知道这远远不够,但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林微言看着那行字,沉默了很久,然后把画册放进了书架的最底层。她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证明什么,父亲的心血已经刻在了她的心里,这就够了。
转眼又是几年,念念已经上小学了。她继承了林微言的画画天赋,画的画经常在学校的比赛中获奖。林微言的花店成了小镇上的一个地标,很多游客慕名而来,不仅为了买花,也为了看看那个传说中温柔又坚强的老板娘。
林微言偶尔也会想起顾晏辰,听说他后来把顾氏集团的大部分股份捐给了慈善机构,自己则去了国外,再也没有回来。她对此没有任何感觉,他的人生早已和她无关。
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林微言带着念念去郊外写生。念念趴在草地上,认真地画着远处的风车,林微言则坐在一旁,画着身边的女儿。风吹过草地,带来阵阵花香,也带来了女儿清脆的笑声。
妈妈,你看我画得好不好念念举着画跑过来,小脸上满是期待。
林微言接过画,仔细看着,笑着说:太棒了!念念真是个小画家。
念念得意地扬起小脸:等我长大了,要给妈妈画好多好多画,还要赚好多好多钱,让妈妈过上最好的日子。
林微言把女儿搂进怀里,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妈妈现在就过着最好的日子啊。
是啊,有可爱的女儿陪伴,有自己喜欢的事业,有温暖的邻里,有平静而安稳的生活,这就是最好的日子了。
夕阳西下,她们收拾好画具,手牵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像两条幸福的线,紧紧地缠绕在一起。林微言看着身边蹦蹦跳跳的女儿,又抬头看了看天边绚烂的晚霞,嘴角露出了满足而幸福的笑容。
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她不再害怕。因为她的心里,永远住着一个小太阳,那就是念念,是她的希望,是她的微光,也是她全部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