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莫尘,一个从万魔窟里爬出来的复仇者。
千年了。
我踩着万魔窟亿万魔头的尸骨,将修为硬生生堆到了大乘期。
感受着体内足以撕裂天地的恐怖力量,我笑了。
韩立,我回来了。
千年苦修,心心念念的,便是这个名字。
我要将他当年施加在我身上的一切,百倍奉还。
我要让整个仙界都知道,我莫尘,回来了！
01
我撕裂虚空,降临仙界第一主城——天南城。
按照我的设想,城门上,应该挂着我的通缉令,上面描绘着我凶神恶煞的模样,下面写着杀无赦三个大字。
所有仙人看到我的名字,都该闻风丧胆,瑟瑟发抖。
可当我抬头望向城门时,我愣住了。
城门上确实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像,画中人也确实是我。
但那不是通缉令。
画中的我,穿着一身华丽却不合身的锦袍,脸上带着一种愚蠢又自大的笑容,正迈开腿,做出一个准备奔跑的姿态。
而在我头顶上方,一只穿着草鞋的脚,正轻轻地踩着我的天灵盖,似乎要借我一步登天。
画像下方,一行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天尊证道之路上的最后一块垫脚石】
我傻了。
这算什么羞辱我
可当我看向城门口来来往往的修士时,却发现他们的表情并非我想象中的恐惧或憎恨。
那是一种……混杂着戏谑、调侃,甚至还有一丝崇敬的复杂眼神。
一个三四岁的小仙童,被他父亲扛在肩上,指着我的画像,奶声奶气地问：爹爹,爹爹,这就是那个天下第一大倒霉蛋,莫尘老祖吗
对喽。他爹笑得合不拢嘴,这就是咱们仙界第一吉祥物,莫尘老祖。记住,你以后要是不好好修炼,就会跟他一样,成为别人路上的垫脚石,被人当笑话看一万年。
小仙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大声喊道：我不要当莫尘,我要当韩天尊！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吉祥物
垫脚石
我感觉我的神魂都在颤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走到旁边一个卖糖人的小贩前。
这位道友,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请问……这城门上的画像,是何意
小贩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古怪,像是看一个从山里刚出来的野人。
新来的吧连莫老祖都不知道他一边捏着糖人,一边随口答道,还能是什么意思,纪念韩天尊他老人家的丰功伟绩呗。
韩天尊我的心猛地一沉,韩立……他成天尊了
何止是天尊。小贩撇撇嘴,仿佛在说一件常识,韩天尊早已是执掌六道轮回的无上道主了。这仙界,这天下,这万古时空,都在他老人家一念之间。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道主……
我闭关千年,他竟已至此等境界
那我这千年的苦修……算什么
那你可知,莫尘现在何处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声音沙哑地问道。
小贩手里的动作停了,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莫尘他不早就被韩天尊一指头碾死了吗神魂俱灭,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不可能！我失声吼道,我……
我猛地闭上了嘴,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小贩被我吓了一跳,随即又不耐烦地摆摆手：我说你这人真有意思,史书上写得清清楚楚的。韩天尊当年为了追杀大魔头莫尘,九死一生,最后在天道加持下,才终于将其诛杀,为仙界立下万世之功。为了警醒后人,也为了纪念那段峥嵘岁月,天尊才下令,将莫尘的画像挂在所有仙城之上,并设立了‘模拟追杀莫尘庆典’,每年一次,全民同乐。
他指了指自己摊位上各式各样的糖人：喏,这都是庆典特产。这是‘莫尘滚石’糖,又脆又甜,去晦气。这是《莫尘历险记》,儿童读物,讲他怎么倒霉怎么作死,最后被韩天尊打屁股的。那边还有演大戏的,就演《三戏莫尘》,可有意思了。
他顿了顿,递给我一个刚捏好的糖人,赫然是我画像上的模样。
兄弟,我看你印堂发黑,一脸晦气,怕是最近走了霉运。来一个‘莫尘开光套餐’吧,吃了这糖人,再去看场戏,保证你时来运转,仙途坦荡。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糖人。
那个愚蠢、自大、可笑的小人,就是我。
我千年苦修,只为复仇。
可我的仇人,早已站在了世界的顶端,成为了不朽的传说。
而我,连做他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我从一个可怖的仇敌,沦为了一个受人尊敬的笑柄,一个激励后辈的吉祥物,一个……去晦气的糖人。
我的存在,我的一切,都被抹去,被改写,成为了衬托他伟大的注脚。
这一刻,我感觉不到愤怒。
那股燃烧了千年的复仇之火,被一盆名为荒诞的冰水,从头到脚浇得彻彻底底。
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极致的憋屈。
我捏碎了手中的糖人,黏腻的糖浆粘了我一手。
我抬起头,看向那张巨大的画像,看向那只踩在我头顶的脚。
我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韩立。
韩天尊。
轮回道主。
你以为,这样就是结局了吗
不。
故事,现在才刚刚开始。
02
我低头,看着满手黏腻的糖浆,那是我被捏碎后的残骸。
我没有去擦。
我只是抬起手,将那甜到发腻的糖浆,一点一点,慢慢地舔舐干净。
很甜。
甜得让人恶心。
但在这极致的甜腻里,我反而冷静了下来。
愤怒是弱者的嘶吼,而我,早已不是那个只懂得愤怒的莫尘了。
千年闭关,我修的不仅仅是仙法,更是心境。
韩立,你把我变成一个笑话,一个全民娱乐的符号。
你想用这种方式,彻底抹杀我存在的意义,让我道心崩溃,永世不得翻身。
好手段。
实在是好手段。
我环顾四周,那些仙人、修士,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喜庆。他们兴高采烈地讨论着莫尘的种种愚蠢事迹,购买着印有我头像的各种开运商品。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韩立插在我心上的一根针。
要反抗这一切,首先,得了解这一切。
我心念一动,体内的仙元悄然运转。《无相心经》是我早年得到的秘法,最擅长改变容貌气息。我的骨骼发出一阵细微的噼啪声,身形略微佝偻,面容变得平平无奇,扔在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身上的气息,也从凌厉的剑修,变成了一个修为不高、常年在外奔波的散修。
做完这一切,我逆着人流,走向了不远处一个挂着庆典猎杀队报名处牌子的帐篷。
哟,兄弟,来报名参加追杀莫尘一个负责登记的修士,穿着韩家统一的服饰,头也没抬地问。
嗯。我压着嗓子,发出沙哑的声音。
行,把你的仙籍玉牌拿出来登记一下,然后去那边领装备。他指了指旁边堆积如山的制式服装和法器。
我哪有什么仙籍玉牌,随手递过去一块空白玉简,指尖微动,用幻术在上面显现出一个杜撰的身份信息——散修,陈默。
那修士扫了一眼,不疑有他,随手给我丢过来一个包裹：喏,你的装备。‘破魔弩’一把,‘天尊加护符’三张,还有一件‘猎魔战衣’。记住,庆典期间,必须统一着装,这是对天尊的尊敬。
我打开包裹,所谓的猎魔战衣上,赫然印着一个巨大的、踩着我头像的脚印。而那天尊加护符上,则画着韩立金光闪闪的伟岸背影。
每一样东西,都在提醒我,我有多么可笑。
我沉默地换上战衣,混入了准备区庞大的人群中。这里简直就是一个以我为主题的庙会。
快看快看,我买到了限量版的‘莫尘抱头鼠窜’飞剑挂饰！
你那算什么,我这有‘韩天尊亲笔签名’的《莫尘历险记》,据说能增加悟性呢！
都让让,都让让！‘三戏莫尘’要开演了,抢个好位置去！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一切,心中却在飞速地分析。
韩立,你不仅改写了历史,还构建了一个完整的、以羞辱我为核心的文化体系。这个体系,已经深入仙界每一个角落,成为了所有人的常识。
就在这时,广场中央一座高台之上,光芒大放。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人走了上来,他身穿金袍,正是韩氏如今的族长。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通过阵法传遍全城：诸位仙友！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模拟追杀莫尘庆典’！让我们铭记历史,是韩天尊九死一生,诛杀大魔头莫尘,才换来了仙界万世的太平！今天,我们将再次重温那段峥嵘岁月,感受天尊的无上神威！
他大手一挥：庆典开始！投放‘幻影莫尘’！
刹那间,广场中央的阵法冲天而起,灵力交织,凝聚成一个巨大的身影。
那身影与我当年的模样有七八分相似,但神情却被刻画得格外猥琐和狂妄,他叉着腰,用一种极其愚蠢的腔调大喊：我是不死不灭的大魔头莫尘！韩立小儿,可敢与我一战
全场爆发出哄堂大笑。
打倒莫尘,致敬天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紧接着,数万修士山呼海啸般地跟着呐喊起来。
我也混在人群中,张着嘴,做着口型。
杀啊！
人群像潮水般涌向那个幻影。
一个看似经验丰富的老修士,在我旁边大声指挥着：都别慌！根据史书记载,莫尘这魔头最擅长用‘修罗幻身步’,虚虚实实,难以捉摸！但是天尊早就看穿了,他的破绽在左三步之后,会有一个瞬间的停滞！所有人,听我口令,一起攻击他的左侧！
我心中一片冰冷。
‘修罗幻身步’的破绽,是我当年最大的秘密,也是我败在韩立手下的关键。
如今,这个我耗费心血才弥补的破绽,竟成了人人皆知的攻略。
对,就是现在！放箭！
在老修士的指挥下,无数光箭射向幻影莫尘的左侧。那幻影果然如他所说,在左三步后出现了一丝凝滞,瞬间被射成了筛子。
哈哈哈,打中了！
这魔头也不过如此嘛！
人群爆发出阵阵欢呼。
而我,就站在这片欢呼的人群中,亲眼看着他们,用韩立教的方法,屠杀着过去的我。
我慢慢地举起了手中的破魔弩,对准了那个在阵法作用下,一次次复活、一次次被攻略的幻影。
我搭上箭,拉开弦。
我杀我自己。
还有比这更荒诞的剧目吗
没有。
我笑了,扣动了扳机。
韩立,你看到了吗
我也在致敬你。
03
那一箭,正中幻影眉心。
在全场数万人杂乱无章的攻击中,我这一箭,精准、冷静,仿佛经过了千百次的计算。
幻影莫尘应声而倒,又在阵法的力量下迅速凝聚成形。
漂亮！旁边那位指挥若定的大嗓门老修士,忍不住对我喝了声彩,小兄弟,好准头！看来是熟读了《天尊屠魔录》啊！
我对他报以一个谦逊的微笑,没有说话。
熟读
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懂莫尘。
幻影要用‘血海滔天’了！快用土系法术防御,再以雷法破之！老修士又开始大声指挥。
人群中顿时升起一片土墙,随后雷光闪烁。
我却摇了摇头,在心里默念：错了,这是虚招。真正的杀招是三息之后,从地底钻出的‘幽冥鬼爪’。
我没有提醒任何人。
在众人手忙脚乱地应对着天空中那片虚假的血海时,我悄然后退三步,将手中的破魔弩对准了脚下的一块青石板。
三息之后,一只巨大的黑色鬼爪果然从那块石板下破土而出,眼看就要抓向一个手舞足蹈、庆祝自己成功防御了血海的年轻修士。
就在这时,我的弩箭到了。
咻——
箭矢精准地射中了鬼爪的第三根指骨关节。那里,是这招唯一的罩门。
巨大的鬼爪在半空中一僵,瞬间崩溃成漫天光点。
那个差点被偷袭的年轻修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半晌才回过神,对着我这边遥遥拱手：多谢兄台救命！
全场的目光,第一次,从那个滑稽的幻影莫尘身上,移开了一部分,聚焦到了我身上。
这人是谁啊反应好快！
他怎么知道攻击会从地底来
不知道啊,不过他杀‘莫尘’的效率也太高了吧你们看,幻影复活十次,至少有三次是他拿下的首杀！
我没有理会周围的议论,只是平静地,一次又一次地搭箭,射击。
每一次,都在幻影莫尘的杀招发动之前,以最匪夷所思、最刁钻的角度,用最小的力气,破掉它的核心。
‘修罗幻身步’,破左三步后的停滞。
‘血海滔天’,破三息后的‘幽冥鬼爪’。
‘魔心噬魂曲’,破音律转换间的半个呼吸。
这些由韩立公布出去的攻略,只是皮毛。而我,掌握着我自己真正的源代码。
渐渐地,广场上数万人的攻击,都开始下意识地跟着我的节奏。我射向哪里,他们就攻向哪里。那位大嗓门的老修士也不再指挥了,只是满眼敬佩地看着我。
我,一个平平无奇的散修,成了这场屠魔庆典中,最耀眼的明星。
哈哈哈,有趣,有趣！
一个清朗而又带着几分傲慢的声音从高台上传来。
我抬头望去,只见韩氏族长身边,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他面容俊朗,眉眼间与韩立有几分相似,但更多的是一种养尊处优的矜贵之气。
正是韩立的直系玄孙,韩思远。
他身形一动,便从高台上飘然而下,在一众韩氏护卫的簇拥下,径直向我走来。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这位仙友,请了。韩思远在我面前站定,上下打量着我,在下韩思远。看仙友一手屠魔术出神入化,对那魔头莫尘的招式路数了如指掌,想必是深得我家天尊老祖的用兵精髓。不知仙友尊姓大名
周围的人都投来羡慕的目光。能被韩氏的嫡系玄孙如此礼遇,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我收起破魔弩,躬身一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清：见过韩少主。在下……陈默。一介散修,只是对天尊当年的事迹心向往之,将《莫尘历险记》读了千遍,妄图揣摩一二天尊的神威罢了,不敢当‘精髓’二字。
陈默韩思远玩味地念着这个名字,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好一个‘沉默’。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了。陈兄,你这可不是揣摩了一二,你简直像是钻进了莫尘的脑子里！
我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片惶恐：不敢不敢,我岂敢与魔头为伍。
哈哈哈！韩思远大笑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陈兄真会说笑。走,此地人多眼杂,你这等人才,不该埋没于此。随我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看看。
他不由分说,拉着我的手腕,便向高台后方走去。
我们穿过重重守卫,来到一座戒备森严的殿宇前。韩思远打出一道法诀,大门轰然开启。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空间。正中央,悬浮着一颗房屋大小的、由无数符文构成的光球,磅礴的灵力如同潮水般涌动,正是驱动整个庆典幻境大阵的核心。
无数金色的灵力丝线从光球中延伸出来,连接到四周墙壁上的一面面光幕上,光幕上显示的,正是广场上那个幻影莫尘的一举一动。
如何韩思远得意地张开双臂,如同炫耀自家藏品的君王,这里,就是‘幻影莫尘’的控制中枢。广场上那个蠢货的一举一动,都由我们在这里设定。
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颗阵法核心,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我看到了,看到了驱动我毕生修为所化幻影的底层逻辑,看到了韩立为了羞辱我而构建的阵法结构,也看到了……它能量流转间,那几个最细微、最不起眼的薄弱点。
你看,这魔头虽然被设定得蠢笨,但有时候还是不够可笑。韩思远走到一面光幕前,手指在上面飞速划动,比如这里,他只会叉腰大骂,太单调了。我加一道指令进去,让他一边骂,一边顺拐走路。
他话音刚落,广场上,幻影莫尘果然开始迈着极其滑稽的顺拐步伐,嘴里还用更愚蠢的腔调喊着：韩立小儿,我跟你没完！
全场再次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笑声。
韩思远看着我的反应,期待从我脸上看到崇拜与敬畏。
我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叹为观止的神情,由衷地赞叹道：韩少主真是……才思敏捷,如此一来,更能彰显天尊的神武不凡,与这魔头的愚不可及了。
那是自然！韩思远被夸得通体舒泰,为了进一步炫耀,他甚至将一块控制子阵的玉牌递给我,陈兄,你对莫尘的弱点如此了解,不如你也来试试随便改,怎么能让他显得更可笑,就怎么改！
我压抑着心中的狂喜与杀意,接过了玉牌。
那……在下就献丑了。
我走到一处控制台前,假装煞有介事地研究着上面的阵法参数。在韩思远和周围护卫看来,我只是在笨拙地尝试修改幻影的动作。
但就在我的指尖拂过一个能量接口的瞬间,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万倍的、独属于我莫尘本源的混沌神念,被我悄无声息地伪装成一道冗余的灵力代码,顺着阵法的能量流,悄然植入了那颗巨大的核心光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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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就像一滴墨,汇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海。
做完这一切,我将玉牌还给韩思远,一脸歉意：韩少主,这阵法太过高深,在下愚钝,实在是弄不明白。
韩思远不以为意地收回玉牌,哈哈大笑：无妨！这本就是我韩家不传之秘。陈兄,你今日能站在这里,已是天大的机缘。
他看着我,越看越是满意：陈默,我看你是个可造之材。庆典之后,你便来我韩府,做我的门客如何
我躬身,深深一揖。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韩思远,谢谢你的邀请,更谢谢你的导览。
这场为你韩家准备的、盛大的戏剧,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像样的舞台。
04
庆典的欢呼声几乎要掀翻苍穹。在万众瞩目之下,我以陈默的身份,登上了广场中央的高台。作为屠魔大赛的最终胜者,我被授予了这至高无上的荣誉——亲手终结那道象征着我自己的幻影。
韩思远亲自将一柄流光溢彩的法剑交到我手中,拍着我的肩膀,高声道：陈兄,你是仙界的英雄！现在,就请你,为这场千年的闹剧,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台下,无数修士激动地呐喊着我的化名：陈默！陈默！陈默！
我握紧了剑柄,感受着上面冰冷的触感,一步步走向那道已经力竭的幻影莫尘。
就在我举起剑,准备落下这虚假一击时,韩思远忽然抬手,朗声笑道：诸位,请稍等！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他。
今日庆典,我们不仅要展示天尊的神威,更要让大家看到,我韩家对历史的尊重与挖掘。韩思远的声音带着一丝神秘与自得,为了让这场盛典更加圆满,我们准备了一个‘隐藏彩蛋’,一个从未公布过的特殊幻影,来展示那魔头内心深处,唯一的弱点！
话音落下,他打了个响指。
高台上的幻影莫尘在一阵光影扭曲中,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新的、纤细柔弱的身影。
当那身影彻底凝实的一瞬间,我整个世界,轰然崩塌。
时间仿佛静止,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变成了一片死寂的嗡鸣。我手中的法剑重若千钧,几乎要握不住。
是她。
林婉儿。
我千年前,唯一的女弟子。是我从一片尸山血海中抱出来,养大成人,视若己出的孩子。也是我心中最柔软、最珍视,不容任何人触碰的最后一片净土。
我费尽心机布下的局,我潜入核心的那一缕混沌神念,我所有的城府与杀意,在看到她幻影的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不堪一击。
大家或许不知,此女,便是魔头莫尘唯一的亲传弟子,林婉儿。韩思远的声音像一根毒针,刺入我的耳膜,他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调,向全场解释着,根据我韩家从古籍中考据出的秘辛,这名女子,最终幡然醒悟,认清了莫尘的魔头本质。我们将其幻影重现,并非为了羞辱逝者,而是为了彰显一种人文关怀,证明即便是最深的黑暗,也终将向往天尊所代表的永恒荣光！
他的话,无耻到了极点。
而台上,那道由数据和灵力构成的林婉儿,双目含泪,面容悲戚,每一个细节都复刻得与我记忆中一般无二。
在全仙界的注视下,她,我的婉儿,缓缓地朝我的方向,双膝跪地。
她捧着一柄虚幻的长剑,递到我的面前,用我最熟悉、却又最陌生的腔调,流着泪,一字一句地控诉：
师尊……不,魔头莫尘,你所行之道,为祸苍生,弟子不愿再与你为伍！
婉儿今日,在此立誓,弃暗投明,永世效忠韩天尊的无上神武与永恒荣光！
我的灵魂已被魔头玷污,不堪为世。
她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看着我这个最终胜者,用尽最后的力气,哀求道：请英雄……亲手净化我。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05
韩思远的声音在广场上空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我心上凌迟。
我看着那张由灵力构成的、梨花带雨的脸,看着她捧着剑,跪在我面前,用最无助的姿态,说着最诛心的话。
我的手在颤抖。
杀意,前所未有的杀意,像地心深处的岩浆,冲破了所有的伪装和城府,直灌我的天灵盖。
我不是在恨那个虚假的幻影。
我恨的是身后那个,将我最珍视的记忆,我唯一的软肋,拿到光天化日之下,肆意践踏、扭曲、编排的罪魁祸首！
好,说得好！高台贵宾席上,一位韩家的宿老抚掌大笑,声音通过阵法传遍全场,思远此举,当真是神来之笔！这便是我韩家坚守的正道！连魔头的亲传弟子都弃暗投明,可见天道昭昭,人心向背！
另一位长老附和道：魔头莫尘,恶贯满盈！其弟子能有此觉悟,是我仙界之幸！韩家此举,不仅是审判魔头,更是在教化苍生！
他们的话,如同一盆滚油,浇在我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之上。
我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眼底的悲恸与挣扎已然消失,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冰冷。
那缕潜入阵法核心的混沌神念,在这一刻,不再是隐藏的匕首,而是夺取整个舞台的钥匙。
陈兄,还等什么韩思远见我迟迟不动,笑着催促道,别怜香惜玉啊,这只是个幻影。快,接受她的忏悔,然后,赐予她净化,为这场盛典画上句号！
句号
我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却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你说得对。
我没有去看那幻影,而是转过身,第一次,用陈默的身份,正视着高台上的韩思远。
是时候,画上一个句号了。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笑意。
韩思远心中一突,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异变陡生！
整个庆典广场上空,那由无数阵法符文构成的巨大天幕,原本正循环播放着韩天尊的丰功伟绩,此刻却像水面一样剧烈波动起来。
所有的光影瞬间消失,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片漆黑。
紧接着,一幅全新的、无比清晰的留影画面,如同一幅画卷,在天南城所有修士的头顶,悍然展开！
画面中,是一间极尽奢华的密室。
韩思远正与几位韩家的核心子弟推杯换盏,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傲慢。
思远哥,你这招‘隐藏彩蛋’真是绝了！一个锦衣青年举杯笑道,把那魔头的女弟子做成幻影,让她当着全仙界的面背叛师门,求着我们杀她。哈哈哈,这比直接杀了那魔头幻影一万次还爽！
另一个声音响起：是啊,台下那群蠢货,到时候肯定会感激涕零,夸赞我们韩家有人文关怀,连一个女魔头都愿意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
然后,是韩思远的声音,带着醉意与炫耀：
那是自然。历史是什么历史就是我们写给他们看的故事。他们信什么,我们就喂给他们什么。那个叫林婉儿的女人,根据古籍记载,至死都护着她师父。但在我的故事里,她就得是幡然醒悟的告密者。
至于真相谁在乎他们只需要一个英雄,一个魔头,一个完美的庆典,和一个让他们可以顶礼膜拜的韩家就够了。
干杯！为了我们韩家永恒的荣光,也为了台下那群……可爱的傻子！
画面中,几人哄然大笑,举杯共饮。
那刺耳的笑声,通过阵法,传遍了整个死寂的广场。
天幕下的现实中,韩思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无尽的惊骇与恐惧。
不……这不是真的！这是污蔑！是魔头余孽的妖法！他声嘶力竭地嘶吼起来。
贵宾席上,韩家宿老猛地站起,目眦欲裂,厉声咆哮：护卫何在！快！关闭大阵！这是域外天魔的手段！他想动摇我仙界根基！
然而,晚了。
那一缕混沌神念,早已成了阵法中枢的君王。
台下,那数以万计的修士,脸上的激动与崇拜早已凝固。他们呆呆地望着天幕上的影像,又看看台上惊慌失措的韩思远,再回味着自己刚刚那发自肺腑的呐喊……
一片死寂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愤怒。
骗子！
我们被当成了傻子！
这就是韩家所谓的‘尊重历史’这就是他们的‘人文关怀’
永恒荣光我呸！无耻之尤！
信仰的崩塌,只在一瞬间。
人群中,几个来自其他仙界大族的使者,默默地对视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玩味与算计。
我站在一片混乱的中央,任由那道林婉儿的幻影在我身后,因能量被抽空而缓缓消散。
我轻轻抬手,握住了那柄本该斩向她的法剑。
剑锋调转,遥遥指向高台之上,那个已经面无人色的韩思远。
现在,我的声音冰冷如铁,闹剧,结束了。
06
那韩家宿老见无人响应,气急败坏,一身化神境的威压轰然爆发,试图强行夺回阵法控制权,亲自下场镇压我。
妖孽,受死！
他声如洪钟,震得修为低下的修士气血翻涌。
然而,那股磅礴的灵力刚一离体,就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瞬间压制、瓦解,仿佛泥牛入海。
我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阵法核心。
君王,不容挑衅。
那宿老脸色再变,从震怒转为惊骇。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的闹事者,而是一个能在韩家主场,于无声无息间夺走一切的恐怖存在。
你……你究竟是谁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
我没有回答他。
因为台下的万千修士,已经替我给出了答案。
他是来讨还公道的！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吼道,他将手里那面刚刚还在挥舞的韩氏荣光旗帜狠狠摔在地上,用脚碾得粉碎。老子修行三百年,最敬重英雄！韩天尊是,那个叫林婉儿的姑娘也是！你们凭什么这么糟践她！
骗我们感情,耍我们当猴！还‘可爱的傻子’我可爱你祖宗！一个女修气得眼眶通红。
退钱！老子花了一百灵石买的贵宾票,就是来看这个的来看你们怎么编故事骗人的
韩家,滚出天南城！
滚出去！
群情激愤,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曾经的崇拜与敬仰,此刻尽数化为最灼热的愤怒与憎恶。他们冲向高台,但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拦住。那是阵法本身的力量,此刻,它只听我一人的号令。
贵宾席上,其他仙界大族的使者们已经不再掩饰。
呵,永恒的荣光我看着倒像是一场盛大的自尽。王家使者轻呷一口灵茶,语气里满是戏谑。
李兄,你们李家不是一直想在天南城开辟新的丹药商路,被韩家以‘维护仙界稳定’为由拒绝了吗我看,现在是个不错的时机。
被称为李兄的锦衣中年人微微一笑,意味深长：是啊,天南城的天,看起来是要变了。韩家这根顶梁柱,自己把自己给蛀空了。
他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一道道加密的传讯灵符悄然飞出,飞向各自的家族。
大厦将倾,闻风而动的,永远不止一人。
高台之上,韩思远彻底崩溃了。
他瘫倒在地,涕泗横流,指着我,颠三倒四地叫喊：是他！都是他干的！杀了他！爹！救我！宿老,救我啊！
然而,他的呼救,只换来韩家宿老那张铁青得发黑的脸。
救他
现在整个韩家,都自身难保。
我一步一步,踏上通往高台的白玉阶梯。脚步声不重,却像丧钟,敲在每一个韩家子弟的心上。
之前还对我怒目而视的韩家护卫,此刻却不自觉地向后退去,低着头,不敢与我对视。
他们也是修士,他们也有信仰,他们也曾为韩家的荣光而自豪。
但现在,他们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我走到瘫软如泥的韩思远面前,低头俯视着他。
那柄从幻影手中接过的法剑,剑尖还残留着属于林婉儿的最后一道意念,冰冷而决绝。
你不是喜欢写故事吗
我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全场的嘈杂。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
我将法剑的剑柄递到他面前。
用它,当着全仙界的面,写一个了结自己的结局。这,算是我对你这位‘历史记录者’最后的‘人文关怀’。
韩思远惊恐地看着那柄剑,身体筛糠般抖动起来,一股腥臊之气,从他身下弥漫开来。
他竟被活活吓尿了。
全场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哄笑与鄙夷。
哈哈哈哈！就这点胆子,还敢篡改历史
写故事的怂包！
杀了他！这种败类,不配活在世上！
我收回了剑,因为我已经懒得再看他一眼。
我的目光,越过他,越过所有惊慌失措的韩家人,望向了天南城外,那座高耸入云的韩天尊雕像。
闹剧,只是前菜。
真正的清算,我顿了顿,一字一句道,现在,才刚刚开始。
07
我的话音落下,韩天尊的雕像仿佛都在无声地颤抖。
而真正颤抖的,是高台上的韩家宿老。
其中一位面容枯槁、眼神最为阴鸷的长老,死死盯着我,忽然厉声尖啸：竖子！你以为窃取了阵法的部分权限,就能颠覆我韩家百年基业吗痴心妄想！
他双手掐诀,一道血光从指尖弹出,直奔高台中央的阵眼核心。
老夫韩厉,以韩家大长老之名,启动护城大阵最终权限——净化！
他的声音,通过阵法的增幅,化作滚滚天雷,响彻全城：城中已被魔头莫尘的污秽之气侵染,为保天南城万世安宁,本座将启动净化模式！阵起,封城！
话音未落,笼罩在天南城上空的无形屏障,骤然染上了一层刺目的血色。
天空,变成了血红色。
一道巨大的血色光幕从天而降,如同一只倒扣的巨碗,将整座天南城死死罩住。
城中的灵气瞬间变得狂暴而灼热,仿佛空气都被点燃。
啊！我的手！一个离光幕较近的修士惨叫一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溃烂。
恐慌,如同瘟疫,瞬间引爆。
韩家疯了！他们要干什么
这不是保护,这是屠杀！他们要杀了我们所有人！
快跑！离开这里！
然而,血色光幕坚不可摧,任何试图冲撞的法宝和灵符,都在接触的瞬间化为飞灰。
曾经的守护大阵,此刻,变成了囚禁全城生灵的绝命牢笼。
贵宾席上,王家和李家的使者脸色也变了。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他连我们都想一起炼化掉王家使者再也无法保持优雅,失声惊呼。
李家使者脸色铁青,他喃喃自语：为了掩盖一个丑闻,不惜搭上全城乃至各大家族的使者……韩家,这是要与全仙界为敌吗
大厦将倾不,这是自焚。
韩厉悬浮在半空,状若疯魔,他指着我,对全城嘶吼：莫尘！你这魔头！立刻自裁谢罪,否则,这座城,以及城里所有的人,都将为你陪葬！
他以为,这是可以拿捏我的筹码。
用全城人的性命,来逼我就范。
可惜,他算错了一件事。
这座由我师父亲手设计、由我亲手完善的大阵,它的权限,从来就不止一个最终。
用全城人的性命来威胁我我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怜悯,韩厉,你知不知道,当一个家族的荣耀,需要靠绑架和屠杀无辜者来维系的时候,它就已经死了。
我没有理会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广场上每一个惊恐绝望的脸庞。
各位天南城的道友,不必惊慌。
我的声音同样通过阵法,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温和而坚定。
我说了,闹剧结束,清算开始。
而清算的第一步,就是拿回本该属于这座城市的东西——安宁。
我抬起右手,五指张开。
没有掐诀,没有血光,只有一道道温润的、仿佛蕴含着生命之力的金色阵纹,从我掌心缓缓流淌而出。
它们像一群有生命的金色蝴蝶,轻盈地飞向那血色的天空。
不可能！韩厉看到那些金色阵文,脸上的疯狂瞬间被惊骇取代,你……你怎么可能绕过我的血脉密令,直接调动阵法本源！
血脉密令我摇了摇头,那种东西,不过是我当年给韩家留的一道后门钥匙。真正的钥匙,一直在我这里。
现在,物归原主。
我五指轻轻一握。
嗡——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的共鸣,响彻天地。
那些融入血色光幕的金色阵纹,瞬间光芒大放。
天空之上,一场无声的战争开始了。
血色的狂暴与金色的温和,疯狂地互相吞噬、互相覆盖。
城中所有人都紧张地抬着头,他们能感受到,头顶那股足以将他们撕碎的毁灭性力量,正在被另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所抚平。
血光每退一寸,他们身上的压力就减轻一分。
金光每进一寸,他们心中的希望就重燃一寸。
不！不——！
韩厉双目赤红,全身灵力毫无保留地灌入阵眼,试图夺回控制权。
然而,他那点力量,在整个大阵的本源意志面前,渺小得如同蝼蚁。
他是在跟我斗吗
不,他是在跟这座由我定义的、有生命的阵法本身为敌。
终于,在最后一声悲鸣中,天空中最后一丝血色被金光彻底净化。
那张牙舞爪的血色牢笼,化作了一片笼罩全城的、温暖祥和的金色天幕,点点金光如细雨般洒落,治愈着人们方才受到的创伤。
噗——
韩厉一口鲜血喷出,从半空中坠落,重重地摔在高台上,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他败了。
败得一塌糊涂。
我收回手,环视全场,目光最终落在他身上。
看清楚了么
这,才是守护的姿态。
08
杀你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那太便宜你了。
我说过,清算开始。
而你韩家欠这座城的,欠这仙界的,可远不止一条命那么简单。
我的话音刚落,金色天幕下的天南城大阵再次运转起来。但这一次,没有毁天灭地的威能,甚至没有一丝杀气。
全城的人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深处,一股股精纯的灵气正在被抽离,汇入一个看不见的核心,然后被导向了未知的远方。
台上,本已气若游丝的韩厉突然瞪大了眼睛,脸上浮现出比死亡更深的恐惧。
不……不！那是……那是我们韩家的灵石矿脉！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我笑了笑,为他解惑,你们韩家不是喜欢吸血吗我只是让大阵换个东西吸而已。天南城下三条主灵脉,其中两条都通往你们韩家的私有矿场和丹药坊,百年来源源不断地为你们提供着最好的资源。现在,我只是把流向稍微改了一下。
我顿了顿,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
从今天起,天南城的阵法能量,会逆向灌入你们的矿脉和丹坊。放心,不会毁掉,只是让那里的灵气稍微……紊乱个几百年吧。以后你们韩家炼出来的丹,或许会是甜的。挖出来的灵石,也许一捏就碎。
魔鬼！你是个魔鬼！韩厉嘶吼着,想要爬起来,却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这才只是第二步。
我没有再看他,而是抬手对着虚空轻轻一划。
那片祥和的金色天幕,瞬间变成了一面巨大的、覆盖全城的光幕。
光幕之上,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文字开始浮现。
那是一本账。
一本详细到令人发指的账目。
从韩家如何暗中抬高卖给盟友的丹药价格,到他们如何利用不平等的契约,将数十个小家族的产业吞并为己有。一桩桩,一件件,清晰无比,附带着当事人的灵力签印,做不得半点假。
广场上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我们云霞宗三年前买的那批‘九转还魂丹’,成本还不到售价的一成！一位白发长老气得浑身发抖。
看！那是我们李家的地契！韩家当初说是合作开发,原来是霸王条约,地底下早就被他们挖空了！
无耻！仙界第一望族我呸！就是一群吸血的蛀虫！
愤怒的声音此起彼伏。那些原本站在韩家阵营里的家族代表,此刻脸色铁青,看向台上韩厉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这还没完。
光幕上的账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段影像。
影像的主角,是韩家那位不可一世的少主,韩思远。
画面里,他正意气风发地对几位家族长老吹嘘着：等父亲掌控了大阵,到时候,整个天南城都是我们的,那些小家族,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画面一转,又出现了那位支持韩厉的激进派长老,他正与其他仙界大族的密使会面：事成之后,天南城三成的收益,归贵方所有。条件是,在关键时刻,你们必须为我韩家站台,承认我们对天南城的绝对统治权。
出卖盟友,勾结外敌。
如果说之前的账本是商业欺诈,那现在的影像,就是赤裸裸的背叛。
韩家！欺人太甚！
解除盟约！我们王家,从此与韩家势不两立！
必须给个说法！否则,我们几家联手,也要踏平你韩家山门！
群情激奋。
韩厉呆呆地看着天空中的一切,最后一点血色也从他脸上褪去,只剩下死灰。他知道,韩家完了。
不是被我杀死的,而是被自己的贪婪和傲慢杀死的。
我收了神通,天空恢复了平静的金色。
闹剧,结束了。我淡淡地说道。
这场清算,快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当天下午,消息传来。
韩家为了平息众怒,由其老祖亲自下令,废除了少主韩思远全身修为,打碎灵根,逐出家门,永世不得踏入修行之路。据说他被丢出山门时,已经疯了。
那位与外敌勾结的激进派长老,则在几大仙族的联合施压下,于宗族祠堂内,自尽谢罪。
而曾经辉煌无比,号称仙界第一望族的韩氏,在短短一天之内,盟友尽失,产业凋敝,被无数苦主堵在山门外要求赔偿。从云端跌落泥潭,沦为了人人喊打的破落户。
他们没有死在我的剑下,却比死了更难受。
我站在高台上,看着夕阳的余晖洒满这座重获安宁的城市,心中一片平静。
这,才是清算的姿态。
09
韩家的风波,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湖中,掀起的滔天巨浪,最终还是会归于平静。
只是这湖底,从此多了许多沉舟。
我没有再理会那些家族的后续,天南城的新秩序会如何建立,与我无关。
复仇之后,是巨大的空虚。
我站在天南城的最高处,俯瞰众生,却觉得脚下空无一物。
那股支撑我从地狱爬回来的恨意,像燃尽的柴薪,只剩下一捧冰冷的灰。
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我还不是魔尊,只是一个普通散修莫尘的时候,我曾收过一个弟子。
一个在别人眼里,灵根驳杂,毫无前途的小丫头。
我被诬陷追杀时,将她送去了一个凡人界域,并给了她一枚玉佩和一本长寿功法。
若有一日,为师沉冤得雪,会循着这玉佩的气息来找你。
若是……为师回不来了,你就将它捏碎,忘了这一切,好好过完一生。
这么多年过去,那丝气息,竟还未断。
我撕裂虚空,一步踏出。
再出现时,已不在灵气充裕的仙界,而是一个灵气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凡人小镇。
小镇上炊烟袅袅,鸡犬相闻。
我循着那丝微弱的感应,走到一处种满了向日葵的农家小院前。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正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眯着眼打盹,身旁还卧着一只同样年迈的老黄狗。
岁月在她脸上刻满了皱纹,生命的气息,也如风中残烛。
可她胸口挂着的那枚玉佩,依旧温润。
我站在门口,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该叫她一声婉儿,还是叹息一声物是人非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那只老黄狗懒洋洋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垂了下去,喉咙里发出两声亲昵的呼噜。
老婆婆也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浑浊的眼睛在看到我的瞬间,骤然亮起,仿佛拨开了所有岁月的尘埃。
她挣扎着从摇椅上站起来,嘴唇哆嗦着,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师……师父
我走上前,扶住她颤抖的手臂,声音有些干涩：婉儿,我来晚了。
她却摇着头,泪中带笑：不晚,一点都不晚。我就知道,师父您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您一定会回来的。
她拉着我走进屋里。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却一尘不染。
她从床底下,吃力地拖出一个沉重的木箱。打开箱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卷卷码放整齐的竹简。
师父,您真正的传承,我一直都好好守着。她抚摸着那些竹简,眼神无比珍视,他们都说您创了《灭世魔典》,可我知道,您真正想传下去的,是这套《磐石心经》。
我伸出手,拿起一卷竹简。
上面记载的,不是什么毁天灭地的魔功,而是我早年间领悟的道法——如何引导资质平庸者,凝炼出最坚实的道基,如何让废柴也能拥有向道之心。
那一刻,我心中对韩家的那点执念,彻底烟消云散了。
我的道,从来就不是复仇。
是守护。
守护像林婉儿这样,哪怕身处泥泞,也依旧仰望星空的人。
我为林婉儿续了十年阳寿,让她安然走完了凡人的一生。
处理完她的后事,我回到了天南城。
我没有去管那些大家族如何瓜分韩家留下的利益,而是在天南城外的废墟旁,辟出了一块空地。
我挥手立起一座简朴的山门,山门上没有华丽的雕饰,只有两个古朴的大字：
磐石。
山门旁,我立下一块石碑,上面写着：
磐石学宫,今日开山。不问出身,不问资质,凡求道者,皆可入门。
消息传出,整个修仙界都以为我疯了。
他们等着看我的笑话。
但第二天,山门外就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
有被宗门驱逐,打碎了灵根的少年；有出身凡俗,偶然得到残缺功法,却处处碰壁的少女；还有寿元将尽,不甘就此化为枯骨的老修士。
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忐忑、自卑,和最后一丝不甘的希望。
一个断了条手臂的少年,犹豫了很久,才走上前,噗通一声跪下,声音带着恐惧和颤抖：
晚辈……拜见魔尊大人。
我摇了摇头,俯身将他扶起。
在这里,没有魔尊。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或年轻或苍老的脸,平静地说道：我叫莫尘。你们可以叫我……磐石道主。
夕阳下,那些被世界抛弃的垫脚石们,眼中第一次亮起了真正的光。
10
数百年光阴,弹指一挥间。
修仙界的格局早已天翻地覆。
磐石学宫,这个曾经被整个修仙界当成笑话的存在,如今却取代了所有高高在上的天尊道场,成了无数修士心中的唯一圣地。
那句人人皆可为道,无需仰望天尊的理念,如同燎原之火,彻底改变了固有的修炼秩序。
至于曾经煊赫一时的韩家,早已湮灭在历史的长河里,甚至没能留下半点涟漪。就连那位轮回道主韩立的传说,也因其后辈的心术不正与格局狭隘,而被世人渐渐淡忘。
一个衣衫朴素的少年,怀着朝圣般的心情,终于来到了天南城外的磐石学宫山门前。
他没有看到想象中的琼楼玉宇,仙气缭绕,只看到一块普普通通的巨大顽石,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亘古便已存在。
石头上,刻着一行字,是磐石学宫的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戒律：
永远不要成为任何人的垫脚石,也永远不要将任何人当作垫脚石。
少年喃喃念着,眼眶竟有些湿润。
学宫深处,一处露天道场上。
没有严苛的训诫,只有热烈的讨论。一群背景各异的修士围坐在一起,为了一处功法的理解而争得面红耳赤。
莫尘坐在蒲团上,含笑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身边,一个眉眼清秀的少女正耐心地为几名新入门的学员解惑,她叫林婉儿,是莫尘最得意的弟子,也是他从废墟里捡来的孤儿。
她轻声对莫尘说：师父,您看,张师兄他们又为‘道为何物’吵起来了。
莫尘的目光扫过那些或专注、或争论、或恍然大悟的脸,每一张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自信与希望。这些曾经被世界定义为废柴、蝼蚁的灵魂,如今都在这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光。
他看着眼前的林婉儿,仿佛看到了数百年前,那个在摇椅上苦等他归来的老人。
婉儿,他轻声道,这不就是道吗
莫尘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
那是千年来,他第一个发自内心的,不带任何过往尘埃的微笑。
夕阳的余晖,为天南城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山门前那块巨大的磐石,静默地矗立着。它没有雕像的精致,没有神兵的锋芒,却在落日的光辉中,显得比历史上任何一座天尊的雕像,都更加雄伟,更加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