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着一个与这雪山之巅格格不入的洋气皮箱,来找我那只见过一面的军官丈夫离婚。
军区大院的嫂子们都在背后戳我脊梁骨,说我这个上海来的娇小姐,受不了边疆的苦,更耐不住寂寞。
她们还悄悄议论,说我那丈夫顾砚斌,人是战斗英雄,可在床上,却是个不解风情的活阎王。
我冷笑一声,把离婚申请拍在他面前。
男人刚结束演训,迷彩服上还带着硝烟和泥土的味道,他宽肩窄腰,浑身都绷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野性。
他看都没看那张纸,只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盯着我,嗓音哑得能磨穿耳膜:
林晚霞,军婚,不是你想离就能离的。
01
要么签字,要么,我让你这辈子都当不成男人。我把离婚申请又朝他面前推了寸许,声音不大,却足够让这间陈设简单的军官宿舍里,空气都凝固起来。
顾砚斌,我名义上的丈夫,全军区的骄傲,战场上能徒手毙敌的活阎王。他刚从雪地演训场回来,一身寒气,眉峰上还凝着未化的霜。他解开军大衣的风纪扣,随手搭在椅背上,露出了里面被汗水浸透的作训服,紧紧贴着他山峦般起伏的胸膛。
林晚霞,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比外面的风雪还冷,你从上海跑几千里路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不然呢叙旧我环顾四周,这宿舍家徒四壁,除了床和桌椅,唯一的装饰品就是墙上那面一等功的锦旗,刺目的红,像极了我们那本可笑的结婚证。我从皮箱里拿出一根大前门,用他桌上的火柴点燃,深吸一口,任由辛辣的烟雾呛进喉咙。我不抽烟,但我得装得像个混不吝的女流氓,才能压住心里的慌。
我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没错过这个细节,那双鹰隼般的眼睛,能洞穿一切伪装。他没说话,只是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从我指间抽走了那根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动作不容拒绝,带着军人特有的强硬。
小姑娘家,抽什么烟。
他的指尖无意中擦过我的皮肤,滚烫的温度让我心里一颤。
我来这里,只为离婚。三个月前,爷爷病危,为了让他老人家安心,我答应了这门他定下的婚事。对方是爷爷老战友的孙子,顾砚斌。我们只见了一面,在民政局,前后不过十分钟。我甚至没看清他的脸,只记得他挺拔的背影和一身洗得发白的军装。
本以为不过是一纸婚约,等爷爷百年之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谁知,一封从部队寄来的信,彻底打乱了我的计划。信是顾砚斌的战友写的,字里行间都在暗示,顾砚斌在部队早有相好,是个叫白薇薇的卫生员,两人出双入对,只等他解决掉我这个包办婚姻的麻烦,就有情人终成眷属。
信里还夹着一张照片,顾砚斌穿着军装,和一个眉眼弯弯、笑容甜美的女孩并肩站着,女孩手里捧着一束雪莲,羞涩地靠向他。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我林晚霞,在上海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凭什么要受这份窝囊气
顾砚斌,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我强迫自己迎上他的视线,我是来通知你。这张纸,你今天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别逼我把事情闹大,闹到你们政委那去,对你没好处。
哦他挑了挑眉,那道据说是在战场上留下的、从眉骨划到眼角的疤,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凶悍之气,你能怎么闹
比如,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几乎贴上他的耳朵,用最轻柔也最恶毒的语气说,我就说你家暴,或者……那方面不行,满足不了我。你猜,是你的功勋章硬,还是我的嘴硬
02
顾砚斌的身体在我靠近的瞬间,僵硬得像块石头。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混合着硝烟的味道,很干净,也很有侵略性。
他没动,只是侧过脸,灼热的呼吸几乎喷在我的耳廓上。林晚霞,你确定要玩火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危险的警告。我心里发怵,但脸上却笑得更开了。玩火顾营长,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是在帮你。你跟你那位白衣天使情投意合,我主动退出,成全你们,你应该感谢我才对。怎么,舍不得你这战斗英雄的声誉还是说……你其实两边都想要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终于站直了身体,与我拉开距离,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情绪翻涌,但我看不分明。
听不懂我从包里甩出那封信和照片,砸在他胸膛上,那这个,你看得懂吗
照片轻飘飘地落在地上,顾砚斌的视线也随之垂下。他看着照片上的自己和白薇薇,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这是白薇薇送我出任务时,战友的恶作剧。他解释道,声音干巴巴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恶作剧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顾营长,你这哄人的借口也太没水平了。全军区都知道你们是一对,你现在跟我说这是恶作剧你当我三岁小孩
我们不是一对。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加重了些。
行,你说不是就不是。我不想再跟他纠缠,反正我的目的只有一个,离婚。你给句痛快话,签不签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敲响了。报告!顾营长,政委让你过去一趟,说是有重要任务。
门外传来一个年轻战士的声音。
顾砚斌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照片和信,随手塞进口袋,然后抓起椅背上的大衣。你先在这里住下,我的东西都在一边,你别动。其他事,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甚至没给我一个反驳的机会。
我一个人愣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什么叫等我回来再说这是把我当犯人给看管起来了
怒火攻心,我开始打量这间属于他的空间。房间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桌上除了军事书籍,还有一个擦得锃亮的口琴。我拿起来,放在唇边,却吹不出一个完整的调子。另一边,他的床铺,被子叠得像豆腐块,枕头边上,压着一本翻旧了的《红与黑》。
我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有一个上了锁的铁皮盒子。
鬼使神差地,我开始翻找钥匙。我把他所有的抽屉都翻了一遍,最后在《红与黑》的书页里,找到了一把小小的铜钥匙。
我的心跳得飞快,有种做贼的刺激感。我用钥匙打开了那个铁皮盒子。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什么机密文件。只有一沓厚厚的信,和一张……我的照片。
照片是我十八岁生日时拍的,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笑得没心没肺。照片的右下角,已经微微泛黄。
我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有我的照片
我颤抖着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信封上的字迹,苍劲有力,是顾砚斌的笔迹。收信人,写着三个字:林晚霞。
可是,我一封都没收到过。
我拆开信封,里面的内容,让我如遭雷击。
晚霞,见字如面。今天训练,学习了新的格斗术,手背擦伤了,不碍事。山上的雪莲开了,很漂亮,像你。不知你在上海,一切可好
晚霞,今天发了津贴,给你买了一支‘英雄’牌钢笔,下次休假带给你。你用它写字,一定很好看。
晚霞,听说你考上了医学院,为你高兴。我这里一切都好,勿念。保护好自己,别让那些臭小子占了便宜。
一封又一封,全都是他写给我的信。从三年前开始,从未间断。他记录着他在部队的点点滴滴,分享着他的喜怒哀乐,字里行间,全都是对我这个未婚妻的惦念。
可这些信,为什么我一封都没收到它们为什么会原封不动地躺在这里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有人,扣下了我们之间所有的信件。不仅如此,还伪造了一封分手信寄给我,挑拨离间。
是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夹杂着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哭泣。
顾大哥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你们不能处分他!呜呜呜……
是白薇薇的声音!
我心里一紧,抓起那沓信和我的照片,冲了出去。
03
我冲出宿舍时,正看到白薇薇被几个女兵扶着,哭得梨花带雨。她手臂上缠着纱布,渗出点点血迹,看上去楚楚可怜。
而顾砚斌,就站在她面前,军装笔挺,面无表情,但紧抿的嘴唇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几个戴着纠察袖章的军官围着他们,气氛严肃。
到底怎么回事一个年长的军官厉声问道,看肩章,应该是个领导。
报告政委!一个年轻的纠察兵站了出来,我们接到举报,说顾砚斌同志在训练场上,为了私人感情,擅自脱离队伍,导致自己和白薇薇同志双双受伤,影响极其恶劣!
我没有!顾砚斌的声音洪亮如钟,是雪坡突然塌方,我为了保护战友,才受的伤!
顾大哥,你别说了!白薇薇哭着打断他,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小心滑倒,才连累了你。你放心,我一个人把所有责任都担下来,不会让你受牵连的!
她这话说得,真是顾全大局,字字句句都在坐实他们之间有私情。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不少人都对着顾砚斌指指点点。
我就说吧,这两人肯定有事。
战斗英雄也难过美人关啊。
这下好了,为了个女人,把自己的前途都搭进去了。
我站在人群外,冷眼看着白薇薇的表演。好一朵楚楚可怜的白莲花,不去演戏真是屈才了。
就在政委要下令先关禁闭,再做调查的时候,我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等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我身上。我的出现,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炸弹。
你是谁政委皱眉看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我是顾砚斌的爱人,林晚霞。我走到顾砚斌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然后,我当着所有人的面,伸出手,挽住了他的手臂。
顾砚斌的身体明显一僵,他低下头,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你做什么
闭嘴,我回敬他一句,回家再跟你算账。
然后,我抬起头,直视着政委,不卑不亢地说:政委同志,我相信我的爱人。他说这是意外,就一定是意外。至于某些人想利用这次意外,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想,部队应该明察秋毫,而不是听信一面之词。
我的话,让白薇薇的哭声一滞。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嫉恨和不甘。
你……你胡说!她指着我,你根本就不关心顾大哥!你一来就要跟他离婚,现在又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离婚我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哎呀,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我跟我爱人小两口闹别扭,说的气话,怎么还传出去了是不是有的人,就盼着我们离婚,好自己上位啊
我这话,就差指着白薇薇的鼻子骂了。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精彩极了。
你……你血口喷人!
我有没有血口喷人,查查就知道了。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封分手信,递给政委,政委,这是我收到的匿名信,信里说我爱人和白薇薇同志情投意合。巧的是,我爱人也收到了说我想悔婚的匿名信。我们俩因为这个误会,差点就中了小人的奸计。现在看来,是谁在背后捣鬼,一目了然了吧
我这是在赌。赌顾砚斌也收到了类似的东西。从他看到那封信的反应来看,我赌对了。
政委接过信,脸色越来越沉。
还有,我乘胜追击,看向白薇薇,白薇薇同志,你说你是不小心滑倒的。可我刚才听给你包扎的嫂子说,你这伤口,不像是摔伤,倒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自己划的。而且,伤口很浅,位置也……很讲究,刚好能让人看见,又不会伤筋动骨。
我学过医,虽然主攻药理,但这点皮外伤还是看得出来的。
白薇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政委!顾砚斌突然开口,声音沉稳有力,我请求调查。不仅是这次雪崩事件,还有匿名信事件。我怀疑,有人恶意破坏军婚,挑拨离间,甚至可能涉及泄露部队内部信息!
他这话,直接把事情的性质,从桃色绯闻,上升到了军队纪律和安全的高度。
政委的表情彻底严肃起来。他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白薇薇,又看了看我和顾砚斌,最后下令:来人!把白薇薇带下去,隔离审查!今天所有在场的人,都必须严格保密!顾砚斌,林晚霞,你们俩跟我来办公室!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我跟着顾砚斌走向政委办公室,路上,他一直沉默不语。
直到快到门口,他才突然停下脚步,低声问我: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明知故问。
为什么帮我他盯着我,你不是……要离婚吗
我看着他眼睛里的那道疤,突然觉得,它非但不凶恶,反而有种破碎的英俊。我扬起嘴角,学着他的样子,压低声音说:
我的人,我自己可以欺负,但别人,不行。这婚,离不离,什么时候离,得我说了算。懂
04
政委的办公室里,暖气开得很足。
他让我们坐下,亲自给我们倒了两杯热茶,态度比刚才缓和了不少。
小林同志,今天多亏了你啊。政委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笑容和蔼,要不是你及时出现,砚斌这小子,可就要吃大亏了。
政委您言重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捧着热茶,手心的温度渐渐驱散了寒意。
砚斌,政委转向顾砚斌,语气变得严肃,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顾砚斌沉默了片刻,才开口:白薇薇一个人,做不到这么周全。她背后肯定还有人。
嗯,政委点了点头,我也这么想。能模仿你们的笔迹,还能截留你们的信件,这个人,一定对你们非常熟悉,而且,就在我们军区大院里。
我心里一动。截留信件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部队的收发室,管理是很严格的。
小林同志,政委又看向我,你刚来,可能对情况不了解。白薇薇是军区医院的护士,她父亲是后勤部的主任,老白。平时,她跟砚斌的表妹,顾婷婷走得很近。
顾婷婷顾砚斌的表妹
我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名字。我收到的那封匿名信,落款的地址,正是顾砚斌老家。而寄信人,写的是一个关心你的妹妹。
原来如此。
政委,我想起来了。顾砚斌突然说,去年我回家探亲,婷婷曾经跟我打听过我和晚霞的事,还问我要过晚霞的照片,说是想看看未来的嫂子长什么样。
那她有没有可能,看到你写给晚霞的信我追问道。
顾砚斌皱眉回忆:我写信的习惯,她知道。我的书桌,她也进去过……
线索,就这么串联起来了。顾婷婷,这个从未谋面的表妹,出于某种原因,嫉妒或者不甘,联合了暗恋顾砚斌的白薇薇,一手策划了这场阴谋。她们一个在老家负责截留和伪造寄往上海的信件,一个在部队负责截留和伪造寄往老家的信件,同时制造顾砚斌和白薇薇的绯闻。
她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我们因为误会而离婚,然后白薇薇顺理成章地上位。而白薇薇的父亲是后勤部主任,这或许也为她们提供了一些便利。
真是好一出大戏。
这件事,我们会立刻成立专案组进行调查,一定会给你和砚斌一个交代。政委语气坚定地说,至于你们小两口……我看,误会解开了就好。砚斌是个好同志,就是性子闷,不爱说话。小林同志你多担待。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
我脸上一热,没接话。
从政委办公室出来,天已经黑了。雪还在下,路灯在雪地里投下两道长长的影子。
我和顾砚斌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没说话。
直到快到宿舍楼下,他才停住脚步,转身看着我。路灯的光从他头顶洒下,给他坚毅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对不起。他说。
我愣了一下。你道什么歉
让你受委屈了。他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说。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除了冷硬和严肃之外的表情。那是一种……混杂着愧疚和心疼的情绪。
我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行了,别整这些虚的。我别过脸,不让他看到我泛红的脸颊,我问你,那个铁皮盒子里的信,是怎么回事你写了那么多,为什么不寄
我寄了。他闷声说,每个月都寄。寄到你学校的地址。
那我一封都没收到。
我知道。他的声音更低了,后来我托人去打听,才知道你一封都没收到。我以为……你是不想理我。
所以,他就把那些写好的、却寄不出去的思念,全都锁进了那个铁-皮盒子里。
我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这个男人,看上去冷得像块冰,心里却藏着一团火。只是这团火,烧得太安静,太内敛。
那张照片呢我又问。
三年前,我爷爷拿给我的。他回答,他说,这是给我定下的媳妇,让我好好奋斗,将来别亏待了人家。
所以,从三年前开始,他就对着我的一张照片,写了三年的信。
我再也说不出离婚那两个字了。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我清了清嗓子,想打破这该死的尴尬。那个……我饿了。
嗯。他应了一声,然后,就在我以为他要说食堂关门了或者你自己想办法的时候,他却说:
我去做。
说完,他转身就朝宿舍楼后面的公共厨房走去。
我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风雪里,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婚,好像……离不掉了。
05
公共厨房里,顾砚斌熟练地生火、洗菜、切肉。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和他拿枪的时候一样,有种独特的韵律感。
我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很难想象,这个在训练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围上围裙,竟然一点也不违和。
厨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灶膛里的火光,映得他侧脸忽明忽暗。那道疤,也因此显得柔和了许多。
你看什么他没回头,却像背后长了眼睛。
看你是不是在饭菜里下毒,好让我神不知鬼不觉地签了离婚协议。我嘴上不饶人。
他切菜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我听到一声极轻的笑声。
我还不至于那么卑鄙。他说。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面就出锅了。白色的面条,配上翠绿的青菜和酱色的肉丝,上面还卧着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香气扑鼻,瞬间就勾起了我的食欲。
我确实饿坏了。从上海一路奔波过来,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我埋头苦吃,完全顾不上形象。顾砚斌就坐在我对面,静静地看着我,也没动筷子。
你不吃我口齿不清地问。
我吃过了。
我才不信。他从演训场回来就被叫去问话,哪有时间吃饭。我夹起碗里的荷包蛋,不由分说地放到他面前的空碗里。
我吃不完,浪费。我硬邦邦地说。
他看了看碗里的荷包蛋,又看了看我,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没拒绝,拿起筷子,小口地吃了起来。
一碗面,很快就见了底。我打了个饱嗝,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顾砚斌,我擦了擦嘴,决定跟他摊牌,离婚的事,暂时先放一放。
他抬起头,看着我,没说话,像是在等我的下文。
等把顾婷婷和白薇薇的事情解决了再说。我补充道,我林晚霞,不背黑锅,也不吃哑巴亏。这笔账,我得亲自跟她们算清楚。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但语气里,带着我能感受到的支持。
还有,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以后,不准再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尤其是那个白薇薇。要是再让我看到你们俩拉拉扯扯,我不管什么雪崩塌方,直接让你上军事法庭。
我的语气很凶,但不知道为什么,说完之后,我自己先脸红了。
顾砚斌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那不是一个嘲讽的笑,而是一个……发自内心的,真正的笑容。虽然很淡,但足以让他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好。他又说了一个字。
这天晚上,我们依然分房睡。我睡他的床,他睡在地上打地铺。宿舍里没有多余的被子,他就把自己的军大衣盖在身上。
半夜,我被冻醒了。北疆的冬天,滴水成冰。尽管宿舍里生了炉子,但后半夜火灭了,温度就降了下来。
我裹紧了被子,还是冷得发抖。黑暗中,我听到地上传来他平稳的呼吸声。
我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出息地小声喊他:顾砚斌
他立刻就有了回应。嗯
我冷。我说完,就后悔了。这话听上去,怎么那么像在撒娇。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我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从地铺上坐了起来。
你过来。他说。
啊我以为我听错了。
地上凉,你睡相又不好,会着凉。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睡相不好他怎么知道的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到了床边。然后,在我还没来得及抗议之前,他掀开被子的一角,躺了上来。
床,真的很小。我们俩躺在一起,身体不可避免地紧贴着。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热量,像一个大火炉,源源不断地温暖着我。
我的身体僵得像根木头,一动也不敢动。
睡吧。他在我耳边说,呼吸平稳,没有任何杂念。
可我怎么可能睡得着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跟一个男人躺在同一张床上。而且这个男人,还是我法律上的丈夫。
我的心跳得像打鼓,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我想起嫂子们说的那些话,什么活阎王,什么不解风情……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突然翻了个身,面对着我。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地把我揽进了怀里。
这样,就不冷了。他的声音,带着沙哑。
06
我被顾砚斌圈在怀里,像一只被猛兽叼住后颈的兔子,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他的胸膛宽阔而坚硬,隔着薄薄的衣料,我能感觉到他心脏有力的跳动,一声,又一声,和我的心跳渐渐重合。
你……我刚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暧昧,他却先开了口。
别动。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命令的口吻,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再动,我就不能保证,只抱着你睡觉了。
我瞬间就不敢动了。
这句话的潜台词,太明显了。那些说他不行的传言,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是,他身上好闻的皂角味,他温热的呼吸,他有力的心跳,无一不在挑战我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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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我睡得格外安稳。他就像一个天然的恒温火炉,让我从身体到心里,都暖洋洋的。
第二天一早,我是在一阵嘹亮的军号声中醒来的。睁开眼,身边已经空了。被子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和气息。
我坐起身,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套崭新的军用棉衣棉裤,还有一个洗干净的搪瓷缸子,里面是温热的盐水。
我的心,莫名地软了一下。这个男人,真是……行动派。
我换上棉衣,虽然款式老土,但异常暖和。走出宿舍,正看到顾砚斌带着一队士兵在操场上晨练。冬日的晨光中,他们呼出的白气,和着整齐划一的口号声,汇成了一股撼天动地的力量。
顾砚斌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身姿挺拔如松。他没有穿军大衣,只一件单薄的作训服,在雪地里做着示范动作。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充满了阳刚的力量感。
我的脸,不争气地又红了。
就在这时,一个女兵跑了过来,在我面前站定,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嫂子!政委请您过去一趟!
好,我知道了。
我跟着女兵来到政委办公室。办公室里,除了政委,还有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穿着便服,但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小林同志,来了。政委笑着介绍,这位是省里派来的调查组组长,王组长。
王组长好。我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林同志,请坐。王组长示意我坐下,我们这次来,主要是为了调查顾婷婷和白薇薇涉嫌破坏军婚,以及可能存在的泄密问题。有些情况,需要向你了解。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又说了一遍。包括我收到的信,顾砚斌盒子里的信,以及我对顾婷婷和白薇薇动机的猜测。
王组长听得很认真,不时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林同志,你提供的线索非常重要。王组长说,根据我们初步的调查,顾婷婷确实有重大嫌疑。我们的人在她老家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些伪造信件的草稿。而白薇薇,也承认了是顾婷婷唆使她,并承诺事成之后,会让她父亲,也就是后勤部的白主任,帮顾砚斌在晋升的道路上‘走得更顺一些’。
利诱我冷笑一声,真是好大的口气。
是的。王组长点了点头,但现在有个棘手的问题。顾婷婷在得知我们要调查她之后,就失踪了。我们怀疑,她可能躲起来了,或者……被什么人藏起来了。
我心里一沉。顾婷婷是整件事的关键,如果找不到她,很多事情就死无对证。白薇薇完全可以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她身上,把自己摘干净。
那白薇薇的父亲呢我问。
白主任声称自己对女儿的事情一无所知,并且非常配合我们的调查。政委在一旁补充道,从目前来看,确实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他参与了这件事。
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一个后勤部的主任,真的会对女儿和未来女婿的仕途漠不关心吗
林同志,王组长看着我,我们知道你心思缜密,观察力也很强。我们希望,你能帮我们一个忙。
您说。
我们想请你,以顾砚斌妻子的身份,去一趟顾婷婷的家。或许,你能发现一些我们专业人员发现不了的线索。有时候,女人的直觉,比证据更管用。
去顾砚斌的老家
我犹豫了。那意味着,我要去面对他的一大家子亲戚。我这个城里来的娇小姐,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可想而知。
我……需要和顾砚斌商量一下。我说。
当然。王组长点了点头,砚斌同志那边,我们也会去沟通。如果你们同意,我们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们的安全。
走出政委办公室,我的心情很沉重。这件事,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它已经不仅仅是两个女人之间的嫉妒和算计,甚至可能牵扯到了部队内部的权力斗争。
我找到顾砚斌的时候,他正在擦拭他的枪。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抚过冰冷的枪身,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这是他的爱人,也是他的生命。
我把调查组的请求告诉了他。
他听完,放下了手里的枪,沉默了很久。
我陪你去。他说。
07
去顾砚斌老家的前一天,军区给顾砚斌批了三天假。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休假。
我们坐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车厢里挤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和汗水的味道。我这个在上海坐惯了软卧的人,第一次体验这种盛况,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顾砚斌看出了我的不适。他不由分说地把我按在靠窗的座位上,自己则像一尊门神,挡在我身前,隔绝了大部分的拥挤和嘈杂。
闭上眼,睡一会。他把他的军大衣盖在我身上,那熟悉的气息,让我瞬间安心了不少。
我靠着车窗,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梦中,我感觉有人在轻轻地给我擦脸。我睁开一条缝,看到顾砚斌正拿着一块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去我额头的汗。他的动作很轻,眼神里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我的心,又一次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火车晃晃悠悠,两天一夜后,我们终于到了顾砚斌的老家,一个位于江南水乡的小镇。
和北疆的冰天雪地不同,这里小桥流水,白墙黛瓦,处处透着一股子温婉和秀气。
顾家的老宅,就在镇子的最深处。一个很大的院子,看得出曾经的辉煌。
我们到的时候,顾家正在吃午饭。满满一堂屋的人,看到我们进来,所有的说笑声都戛然而止。
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审视,好奇,还有……不加掩饰的挑剔。
砚斌回来啦!一个看上去是长辈的男人率先打破了沉默,这位就是……上海来的弟媳妇吧
二叔。顾砚斌点了点头,然后把我拉到身前,对所有人介绍,这是我爱人,林晚霞。
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我的,给了我无声的力量。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挂起得体的笑容:二叔好,各位长辈好。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我的问好。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一个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
哟,这就是那个闹着要跟我们砚斌离婚的城里大小姐啊怎么,上海待不下去了,跑到我们这小地方来要饭了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花布袄的中年妇女,嘴唇削薄,一脸刻薄相。她就是顾婷婷的母亲,顾砚斌的二婶。
我还没开口,顾砚斌已经冷下了脸。二婶,注意你的言辞。晚霞是我的妻子,是顾家的媳-妇。
妻子一个要跟你离婚的妻子二婶冷笑一声,砚斌,你别被她骗了!这种女人,心里根本没有你!她就是看我们顾家现在不行了,想攀高枝去!不像我们婷婷,对你一心一意,要不是……
够了!一个苍老但威严的声音,打断了二婶的话。
一个满头银发,拄着拐杖的老太太,在顾砚斌母亲的搀扶下,从里屋走了出来。她就是顾家的大家长,顾砚斌的奶奶。
奶奶的目光像X光一样,在我身上扫了一圈,然后落在顾砚斌身上。砚斌,你跟我进来。
顾砚斌拍了拍我的手,示意我安心,然后跟着奶奶进了里屋。
我一个人,像个外人一样,被晾在了这满屋子不怀好意的亲戚中间。
看她那身打扮,一看就不是个安分过日子的。
就是,穿得跟个妖精似的,哪像我们乡下姑娘朴素。
听说还是个大学生呢,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不会生孩子。
议论声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往我耳朵里钻。
我捏紧了拳头,告诉自己要冷静。我是来找线索的,不是来跟这些长舌妇吵架的。
我找了个角落坐下,假装没听见那些闲言碎语。我的目光,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屋子,寻找任何与顾婷婷有关的蛛丝马迹。
顾婷婷的房间,在二楼。门锁着。
我正想着怎么进去,顾砚斌的母亲,我的婆婆,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过来。
她是一个看上去很温和的女人,眉眼间和顾砚斌有几分相似。
晚霞,喝口水吧。她把茶杯递给我,别理她们,她们就是嫉妒。
我有些意外。我以为,她也会不喜欢我。
谢谢妈。我小声地叫了一声。
她愣了一下,随即眼圈就红了。哎,好孩子。
她在我身边坐下,拉着我的手,轻声说: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婷婷那孩子,从小就被她妈惯坏了,心术不正。砚斌的信,肯定就是她搞的鬼。
妈,您知道
我猜到的。婆婆叹了口气,前段时间,婷婷突然就变得有钱了,买了很多新衣服和化妆品,还说……将来要嫁个当大官的。我问她钱哪来的,她就支支吾吾说不清楚。现在想来,肯定是那个白家的姑娘给她的。
那您知道婷婷现在在哪吗我急忙问。
婆婆摇了摇头。前几天还好好的,昨天调查组的人一来,她就跑了。她妈说她去同学家了,可谁都联系不上她。
我心里越来越沉。
就在这时,顾砚斌从里屋出来了。他的脸色很难看。
怎么了我迎上去问。
他摇了摇头,拉着我往外走。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
去哪
去镇上的招待所。
我们刚走到院子门口,二婶就追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扫帚。
想走没那么容易!她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这个扫把星!一来我们家就没好事!我们家婷婷就是被你害的!你今天不把婷婷交出来,就别想离开这个门!
她说着,就挥舞着扫帚朝我打来。
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我睁开眼,看到顾砚斌像一堵墙,挡在我面前。那把肮脏的扫帚,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背上。
他的身体,纹丝不动。
二婶,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再说最后一遍。她是我的妻子。你再动她一下试试。
那一刻,他眼里的杀气,让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
08
我和顾砚斌最终还是住进了镇上的招待所。
房间很简陋,但好在干净。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纷扰,我才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
把衣服脱了。我对他说。
他愣了一下,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你……你说什么
我想什么呢我被他这纯情的样子给逗笑了,我是说,让你把外衣脱了,我看看你的背。刚才那一下,打得不轻吧
他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自然地转过身,脱掉了军装外套。
他的背很宽,肌肉线条流畅而有力。一道红色的印子,从他的左肩一直延伸到右侧腰际,在古铜色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从随身带的药箱里找出活血化瘀的药膏,用棉签蘸了,小心翼翼地给他涂抹。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
疼我放轻了动作,疼就对了,让你逞英雄。你傻不傻,不知道躲啊
我身后是我媳妇,我往哪躲他闷声说。
我的手一抖,药膏差点掉在地上。
这个男人,平时闷得像个葫芦,怎么说起情话来,这么要命
我没接话,只是专心致志地给他上药。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奶奶……跟你说什么了我打破了沉默。
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奶奶让我跟你离婚。
我涂药的手,停住了。
她说,顾家不能要一个会给家里带来麻烦的媳妇。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她说,白家承诺,只要我娶了白薇薇,白主任就会帮我调回南方的军区,还能让我官升一级。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原来,这才是顾家真正的态度。什么亲情,什么道义,在利益面前,都不值一提。
那你……怎么说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抖。
我说,他转过身,直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清晰,我的妻子,只有林晚霞一个。我的军功章,是我用命换来的,不是靠裙带关系得来的。顾家的门楣,我顾砚斌自己会光大,不需要靠出卖婚姻。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不知道自己是感动,还是委屈。我只知道,这一刻,我彻底沦陷了。
我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他,把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放声大哭。
他有些手足无措,身体僵硬,但还是伸出手,笨拙地拍着我的背,像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别哭,别哭……他一遍又一遍地说,有我呢。
等我哭够了,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我从他怀里抬起头,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他。
顾砚斌,我们不走了。我说。

我不但要找出顾婷婷,我还要把那些欺负过我们的人,一个个,都踩在脚下。我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我林晚霞,不是好欺负的。我男人的荣耀,也不容任何人玷污!
顾砚斌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欣赏和……爱意。
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我的额头。好,都听你的。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开始分头行动。
顾砚斌利用他从小在镇上长大的优势,去找他那些发小和旧友,打听顾婷Ting的下落。
而我,则把目标锁定在了二婶身上。
我知道,顾婷婷失踪,最着急的人,一定是她。只要我能刺激到她,就不怕她不露出马脚。
我换上了我从上海带来的,最时髦也最扎眼的一条红色连衣裙,化了个精致的妆,然后,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镇上最热闹的集市。
果然,我很快就成了全镇的焦点。那些长舌妇们,又开始在我背后指指点点。
快看,就是那个上海来的狐狸精!
大白天的穿成这样,不知羞耻!
我假装没听见,径直走进镇上唯一的一家国营百货商店。我买了一支最贵的霞飞牌口红,一瓶雪花膏,还有两条颜色鲜艳的丝巾。
然后,我故意在二婶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和几个年轻的姑娘不期而遇。
哎呀,林姐姐,你这口红颜色真好看!
是啊是啊,这丝巾也好漂亮,在哪买的
我笑着,把手里的东西分给她们。喜欢就拿去。我丈夫说了,女人就该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他每个月津贴都交给我,让我随便花。
我这话,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躲在墙角偷听的二婶,听得一清二楚。
我看到她的脸,瞬间就气绿了。
我知道,我的鱼饵,已经下好了。
09
当天晚上,二婶就找上了招待所。
她不像白天那么嚣张,反而一脸讨好地提着一篮子鸡蛋,说是来赔罪的。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把她请了进来。
二婶,您这是干什么
晚霞啊,二婶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白天是二婶不对,二婶给你道歉了。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个乡下婆子一般见识。
二婶言重了。我给她倒了杯水,您今天来,不只是为了道歉吧
嘿嘿,她搓着手,一脸谄媚,晚霞啊,你看,你和砚斌现在也和好了。婷婷那丫头,就是一时糊涂,做了错事。你看能不能……跟部队上说说,就别追究了她一个女孩子,要是留了案底,这辈子可就毁了啊!
哦我挑了挑眉,这么说,您知道婷婷在哪了
她眼神闪躲了一下,立刻否认:我不知道啊!我这不是担心她嘛!
您是担心她,还是担心她把您给供出来我突然凑近她,压低了声音,二婶,白家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死心塌地地帮他们卖命是帮你儿子安排工作了,还是给你家盖新房了
我的话,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中了她的要害。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猛地站起来,想要逃跑。
晚站住!我厉声喝道,顾门外,调查组的同志已经等候多时了。你现在坦白,还能算个自首。要是等他们进来,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我这是在诈她。
但显然,做贼心虚的她,信了。
噗通一声,她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不关我的事啊!都是白家逼我的!是白主任!他说,只要我能让婷婷配合,把你们搅黄了,他就让我儿子去县里的工厂当正式工!还给了我五百块钱!
白主任!果然是他!
那婷婷呢她现在在哪我追问道。
在……在镇东头的那个废弃的旧仓库里。她涕泪横流地说,是白主任让她躲在那的,说等风头过了,就送她去南方。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顾砚斌带着两个穿着便衣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们就是调查组的同志。
原来,顾砚斌早就回来了,一直躲在门外。
二婶看到他们,彻底傻了眼,知道自己被骗了,瘫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晚,调查组就在那个废弃的仓库里,找到了瑟瑟发抖的顾婷Ting。同时,在白主任的办公室里,也搜出了他与外地商人勾结,倒卖军用物资的账本。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原来,白主任之所以急着让顾砚斌当他的女婿,并不仅仅是看中了他的前途。更重要的是,他想利用顾砚斌战斗英雄的身份,以及在部队里的声望,来为他走私的勾当,打掩护。
而顾婷Ting,就是他安插在顾砚斌身边的一颗棋子。
真相大白,所有人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白主任和二婶,因为倒卖军用物资和破坏军婚,被送上了军事法庭。白薇薇,因为诬陷和作伪证,被开除军籍。顾婷Ting,也因为参与其中,被送去劳动改造。
顾家的名声,算是彻底扫地了。
处理完所有事情,我和顾砚斌准备返回部队。
临走前,奶奶让人给我送来一个包裹。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
婆婆告诉我,这是顾家祖传的宝贝,只传给长媳。
我看着那对镯子,心里百感交集。
我没有收。我让婆婆转告奶奶:顾家的荣耀,不需要靠祖产来维持。从今往后,顾砚斌和我林晚霞,就是顾家新的荣耀。
10
回到雪山之巅的军区大院,我和顾砚斌成了名人。
我不再是那个闹离婚的上海娇小姐,而是成了智斗坏人、捍卫婚姻的英雄嫂子。那些曾经对我指指点点的军嫂们,现在看到我,都热情地围上来,一口一个晚霞妹子,亲热得不得了。
我对此,只是淡然一笑。
生活,回归了平静。顾砚斌依旧每天忙于训练和任务,而我,则向军区申请,在卫生所里当了一名临时的药剂师。我用我所学的知识,结合边疆特有的草药,为战士们配制了很多疗伤和强身健体的药方,效果显著,大受欢迎。
我们的小日子,过得平淡而温馨。
他出任务,我会为他准备好行囊,叮嘱他注意安全。他回来,不管多晚,家里总有一盏灯为他亮着,一碗热饭为他留着。
我们很少说爱这个字,但爱,却体现在每一个细节里。
他会记得我的喜好,休假回来,给我带上海最新款的连衣裙和的确良布料。
我也会在他生日的时候,笨手笨脚地给他织一条围巾,虽然针脚歪歪扭扭,他却视若珍宝,天天戴着。
这天,下了一场大雪。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银装素裹的童话王国。
顾砚斌难得没有任务,我们俩吃完晚饭,手牵着手,在雪地里散步。
顾砚斌,我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他,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他不明所以。
后悔娶了我这么一个麻烦的媳-妇。
他笑了,伸出手,把我头上的雪花掸掉。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娶了你。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我手里。
是一个口琴。就是他宿舍桌上那个擦得锃亮的口琴。
送给你。他说。
你不是说,这是你牺牲的战友留下的遗物吗我记得他跟我讲过这个口琴的故事。
是啊。他看着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最好的兄弟,把它交给我,让我送给我最爱的人。以前,我把它当成念想。现在,我想把它真正的主人,还给她。
我的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我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轻轻地印上一个吻。
雪花,无声地飘落。落在我们的头发上,肩膀上,也落进了我们的心里。
我曾经以为,海边的风,永远吹不上雪山顶。我这个来自繁华都市的林晚-秋,也永远无法融入顾砚斌这个雪山之巅的军人世界。
但现在我才知道,只要有爱,再远的距离,也不是问题。风,可以翻山越岭。爱,可以创造奇迹。
我,就是那阵吹上了雪山顶的,最温柔也最强劲的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