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叫顾迟,今年三十三,刑警,单身,烟不离手。
今天的故事要从一通电话说起——不是诈骗,不是推销,是我自己给我自己打的。
凌晨三点多,我正做梦,梦里我被人一枪掀了天灵盖,脑浆子热乎得跟刚出锅的豆腐脑似的。电话铃一响,我直接从床上弹起来,心脏跳得跟蹦迪一样。
顾迟,城南旧车站,无头女尸。是老周的声音。
我骂了句操,一脚踹开被子,踩到地板才发现左脚没穿袜子。也顾不上,抓起外套就冲下楼。
夜风跟刀片似的,刮得我耳朵生疼。我钻进车里,导航那女的慢吞吞地说请系好安全带,我吼她:闭嘴!
车子蹿出去,轮胎在小区门口吱——一声,留下一股胶皮味。
旧车站在城郊,早荒废了,铁轨锈得跟老太太的牙一样。警戒线拉得老长,蓝白相间的带子被风鼓得啪啪响。
我弯腰钻进去,老周蹲在那儿,手电光打在尸体脖子上。
喏,新鲜出炉。他说。
我蹲下去,只看了一眼,胃里就翻江倒海。
女的,二十来岁,脖子断口平得离谱,血却没多少,像被谁提前放干了。更邪门的是——头没了。
头呢我问。
没找到。老周耸耸肩,跟变魔术似的,嗖——没了。
我正想再细看,突然嗡——一声震动,从尸体身下传来。
我愣了,老周也愣了。
我俩对视一眼,下一秒,我直接伸手进她外套口袋。
一部黑色手机,热乎的,背面贴着半张褪色贴纸,其余全是血。
屏幕亮起,来电显示:顾迟。
我自己的名字,后面一串我早就注销的老号码。
我嗓子发干,滑到接听:……喂
听筒里先是滋啦滋啦的电流,接着一个女声平平静静地说:
顾迟,十七小时四十二分钟后,你会被爆头。砰——
电话挂了。
我后背唰地湿透了。
老周看我脸色不对,问我怎么了。我把手机递给他,他翻来覆去地看,像要把它拆成零件。
见鬼了老周嘟囔。
见鬼也得先干活。我说,可声音在抖。
回局里,我把手机扔给技术小李。
小李把键盘敲得跟下雨似的,最后挠头:顾队,这玩意儿……压根没通话记录。运营商那边查不到任何数据,连基站日志都干净得像新洗的盘子。
我盯着那黑屏,心里像有冰渣子一点点硌着。
老周把尸检初报丢过来,声音压得低:死者林音,二十七岁,音乐老师,独居,社会关系干净得跟白纸似的。通讯录里只有你一个人的号码。
我盯着林音两个字,脑子里突然冒出一段旧画面:十年前,我爸临死前手里攥着一张便签,上面也是这两个字。他当时已经说不出话,只用血在林字旁边画了个圆圈。
那张便签后来被我妈塞进我爸的警帽,锁进柜子,再也没人提起。
夜里,我躺在值班室硬板床上,天花板上的灯管嗡嗡响,像催命。
我把闹钟调到二十点五十七分——电话里给的最后期限。
二十点五十五分,我开始出汗。
二十点五十六分,心跳像鼓槌。
二十点五十七分,手机响了。
不是闹钟,是那部黑屏的手机。它静静地躺在桌角,屏幕亮着,来电显示还是顾迟。
我接起,同样的滋啦,同样的女声,只是时间缩短了:三小时二十一分钟后,砰——
我抄起枪,冲出门。
夜里的街道空得像被抽干了人,我把油门踩到底,一路闯红灯。脑子里却冷静得可怕:电话是谁打的怎么打进物证柜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把车停在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冲进去拍柜台:座机!
小哥吓得把可乐撒了一地,指了指柜台后面。
我先拨自己的新号,通了。再拨那串老号——空号。
我狠狠捶了桌子一拳,玻璃门映出我的脸,眼睛红得吓人。
身后电视里播着深夜新闻,画面一切,正是旧车站的案发现场。镜头里,我蹲在地上,灰色卫衣帽子扣在头上。下一秒,镜头扫过警戒线外,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冲镜头笑了笑,嘴角弧度冷得让人发毛。
我猛地回头,门外空无一人,只有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
我连夜去找师父。老爷子退休后在公园遛狗,听完我语无伦次的描述,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个旧
U
盘。
你爸临走前给我的,说等你遇到‘那件事’再给你。
我回家,插上电脑,文件夹里孤零零一个音频。点开,我爸的声音带着电流噪点传出来:
如果你听到这段录音,说明循环开始了。不要相信任何来自‘顾迟’的电话,那不是你。林音是关键,她死的那天,会告诉你怎么结束。
循环结束我脑子像被雷劈。
第二天,我申请再次勘查林音的公寓。屋子收拾得过分干净,像没人住过。我在钢琴凳底下摸到暗格,抽出一本日记,纸页发黄。
第一页写着:
2014

6

18
日,晴。我又梦见那个男孩。他穿灰色卫衣,站在旧车站,说:‘你会在十七小时四十二分后被爆头。’
我指尖发凉。2014
年,我还在警校。
再往后翻:
2019

10

3
日,雨。我真的去了旧车站,看见他。他冲我喊‘快跑’,可枪先响了,他的头像西瓜一样炸开,血溅到我脸上,是热的。
最后一页,日期竟然是今天:
如果这一次我能救下他,循环就结束了。
夜里十一点四十,距离电话里最后一次报时还有一小时三十八分。我驱车直奔旧车站。
站台风大,铁皮广告牌哗啦哗啦地响,像有人在暗处笑。我握着手电,光束扫过铁轨、垃圾桶、废弃车厢,最后停在尽头那间调度室门口。
门虚掩着,缝里漏出一丝红光。
我踹开门,举枪:警察!不许动!
黑暗里,一个声音轻飘飘地回应:你来了。
手电光柱里,站着另一个我。一样的灰卫衣,一样的乱发,一样的眼睛,只是嘴角挂着陌生的冷笑。他手里提着一把霰弹枪,枪口对着我。
时间到了。他说。
我听见自己心跳在耳边放大,像鼓槌敲颅骨。
他扣扳机——
砰!
世界瞬间失了声。
我睁眼,白得刺眼的天花板,消毒水味呛鼻。护士推门进来:顾队你醒啦
我摸脑袋,还在。
护士递来手机,屏幕亮起,视频自动播放——
画面里,我站在旧车站,怀里抱着林音,她的头靠在我肩上,嘴角带血,却笑得温柔:嗨,顾迟。如果这一次你看见我活着,说明循环真的结束了。
镜头拉远,铁轨尽头,一列火车缓缓驶过,车窗里映出无数个我们,层层叠叠,像被困在镜廊。
林音轻声说:别怕,这一次,我们都不逃了。
视频结束,黑屏里,我看见自己眼角的泪。
三天后,我出院。师父没来,快递送来一个包裹,小小的,很轻。我拆开,是一枚旧车票,旧车站到旧车站,单程,日期是今天。背面用铅笔写着:

9
轮,成功。
我把票揣进口袋,抬头看天,蓝得刺眼。
我走到旧车站,站在月台边缘,风从耳边掠过,像谁的叹息。
我把票撕碎,扬手一撒,纸屑像白鸽,飞进阳光里。
手机震动,屏幕亮起:
林音,十七小时四十二分钟后,你会被爆头。砰——
我按下删除,号码、通话记录、视频、日记,一点一点清空。
最后一行提示:是否确认永久删除
我点了是。
屏幕黑下去,像关上一扇门。
我转身,走出车站,走进人群,走进阳光里。
身后,汽笛长鸣,像告别,也像新生。
——
【第二部分】
我走出旧车站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阳光落在脸上,像一盆温水兜头浇下来,可我骨子里还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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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故事完了,结果手机刚揣进兜里,又震了一下。
一条短信,陌生号码,只有四个字:
回头,看我。
我他妈最烦别人吓我。
可我还是回了头。
旧车站门口,人群来来往往,有人拖着行李箱,有人抱着小孩,有人低头刷手机。
我看见她了。
林音。
活生生的,站在出站口,头发被风吹得糊了一脸,怀里抱着一把旧小提琴,正冲我笑。
那一刻,我心脏停了两秒,然后像疯了一样狂跳。
我挤过人群,差点撞翻一个老太太的豆浆,冲到她面前。
林音
她歪头,笑得像刚放学的高中生:顾迟,你终于来了。
我嗓子发紧:你不是……死了吗
她眨眨眼:死的是上一个我。
我脑子嗡的一声。
上一个
她伸手,指尖冰凉,拉住我手腕:别在这儿说,跟我走。
我们去了车站对面的24小时便利店。
凌晨的便利店像被世界遗忘的孤岛,白炽灯亮得刺眼,店员在打哈欠。
林音要了杯关东煮,鱼丸、萝卜、海带,一样不落,坐在靠窗的位置,吃得津津有味。
我坐在她对面,盯着她脖子——白皙,光滑,没有刀口,没有血。
到底怎么回事
她咬了一口萝卜,含糊不清地说:循环啊,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我压低声音:我亲手把你装进尸袋的。
她点头:对,那是第8轮的我。
我头皮发麻:第9轮呢
她指了指自己:活下来了,但循环没结束,只是换了玩法。
我皱眉:什么意思
她放下竹签,认真地看着我:以前是我死,你活。现在轮到你了。
我后背一阵凉意。
她拿出手机,推到我面前。
屏幕上是倒计时——17:42:00。
数字一秒一秒往下跳。
我喉咙发干:这次是我
她点头:游戏规则很简单,17小时42分钟内,你会被爆头。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能找到真正的凶手。
我皱眉:凶手不是你吗
她摇头:不是我,是你。
我愣住了。
她指了指我胸口:准确说,是另一个你。
我脑子里像有一列火车呼啸而过。
她继续说:每一次循环,都有一个‘你’在17小时42分钟后杀掉‘我’。
但这一次,尸体换成了你。
如果你不想死,就得在倒计时结束前,找到那个准备杀你的‘顾迟’,并且……杀了他。
我手心全是汗:如果我做不到呢
她耸耸肩:那你就死,循环继续,下一个你再来。
我盯着倒计时,数字无情地跳动。
林音喝完最后一口汤,擦擦嘴:走吧,时间不多了。
我们出了便利店,天已经大亮。
林音带路,七拐八绕,进了一条老街。
街口有家旧琴行,招牌掉了半边,风一吹吱呀吱呀响。
推门进去,灰尘扑面而来,阳光从破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光柱里飘着细小的尘埃。
墙上挂满了旧乐器,角落里堆着纸箱,空气里混着松香和霉味。
林音走到最里面,掀开一块红布,露出一面镜子。
镜框斑驳,镜面却异常干净,像有人天天擦拭。
她示意我过去。
我站在镜子前,看见了自己——
灰卫衣,乱头发,黑眼圈,下巴上冒出的胡茬。
可下一秒,镜子里的我突然笑了,嘴角勾起一个陌生的弧度,抬手,做了个砰的手势。
我猛地后退一步。
林音在身后轻声说:他在里面。
我嗓子发紧:什么意思
镜子里是另一个空间,另一个你住在里面。
倒计时结束前,他会出来,杀了你,然后代替你活下去。
我盯着镜子,镜子里的人也在盯我,眼神阴鸷。
林音递给我一把钥匙,铜制的,旧得发黑。
用这个,可以锁他。
我接过钥匙,冰凉沉重。
怎么用
找到镜子后面的门,插进去,转三圈。
我绕到镜子后面,果然有一道小门,木头门,锁孔长满了铜绿。
我把钥匙插进去,转了三圈。
咔哒。
门开了。
里面是一条狭窄的走廊,昏黄的灯泡一闪一闪,墙上贴着泛黄的海报,是十年前的通缉令。
我走进去,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吱呀响。
走廊尽头,是一扇铁门,门上用红漆写着:
顾迟
09号。
我伸手推门,门却自己开了。
里面是一间审讯室,灰墙,铁桌,头顶一盏灯。
桌子对面,坐着另一个我。
一样的脸,一样的衣服,只是眼神冷得像冰。
他抬头,冲我笑:来了
我喉咙发紧:你是……
我是你,杀人的你。
他站起身,手里把玩着一把霰弹枪,枪口黑洞洞地对着我。
倒计时还有12小时,你打算怎么死
我手心全是汗,却强迫自己冷静:我不想死。
他笑了:那就杀了我。
我盯着他,突然意识到——
他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连耳垂上的痣都分毫不差。
唯一的区别,是他右手腕上,有一道疤。
我眯眼:那疤怎么来的
他低头看了眼,轻描淡写:上一轮回,你砍的。
我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
昏暗的审讯室,我举着刀,朝自己手腕砍下去。
血溅在墙上,像一朵扭曲的花。
我甩甩头,把画面赶出去。
他却步步逼近:别挣扎了,你杀不了我。
我退到墙角,后背抵住冰冷的墙。
他突然抬枪,对准我额头。
我闭上眼,听见扳机扣动的声音——
咔哒。
空枪。
我睁眼,他笑得前仰后合:逗你玩呢。
我猛地扑上去,和他扭打在一起。
拳头砸在骨头上,疼得发麻。
他力气出奇地大,把我掀翻在地,膝盖顶住我胸口,枪管抵住我下巴。
再见,顾迟。
千钧一发之际,我摸到口袋里的钥匙,狠狠朝他手腕扎下去。
钥匙尖没入皮肉,血喷了我一脸。
他惨叫一声,枪掉在地上。
我趁机翻身,捡起枪,对准他。
他跪在地上,抬头看我,眼神居然平静。
动手吧。
我手指扣在扳机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杀自己,比想象中难。
他笑了:你下不了手,那就轮到我了。
他突然暴起,扑过来抢枪。
我扣动扳机——
砰!
血花四溅。
他倒在地上,胸口一个血洞,眼睛还睁着,嘴角带着诡异的笑。
我喘着粗气,手里的枪还在冒烟。
倒计时在耳边滴答作响。
我低头看表——
00:00:00。
结束了
我走出审讯室,走廊的灯突然全灭了。
黑暗中,林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恭喜你,活下来了。
我转身,她站在走廊尽头,怀里抱着小提琴,冲我微笑。
循环结束了我问。
她摇头:不,才刚刚开始。
【第三部分】
我喘得像个破风箱,枪管还在发烫,血顺着扳机槽往我虎口流。审讯室的白炽灯滋啦一声全灭,只剩墙缝里透出的应急绿光,把林音的脸照得像一张过曝的底片。
她抱着小提琴,琴弦上沾着一点血——不是我的,也不是地上那具我的,而是她自己的指尖。
别愣着,她轻声说,尸体十五分钟后会消失,通道也会关。
尸体我低头,地上那具和我一模一样的家伙正慢慢塌陷,像被抽掉骨头的皮囊,发出塑料泡沫挤压的轻响。最后噗一声,只剩一张人皮,软塌塌地贴在地上,连血都被地板吸干了。
我喉咙发干:这到底是他妈什么地方
镜后走廊,林音用下巴指了指墙,每面镜子背后都有一条,通往不同的‘存档点’。刚才你杀的是09号‘顾迟’,但编号排到99。
我脑子里嗡一下:所以我得一路杀到99号
不,她弯腰把人皮卷起来,动作熟练得吓人,你得找到00号,也就是最初的你。只有00号死了,循环才会真正停止。
00号在哪
林音把小提琴背到身后,琴盒里发出咔哒一声,像是子弹上膛:最里面,最深的那面镜子。但进去之前,你得先拿钥匙。
我摊开手掌,铜钥匙还在,只是齿口被血糊得看不清。
不够,她摇头,这只是外环钥匙。要想进00号房,还得一把内环钥匙。而那把钥匙——
在哪
在我尸体上。
我愣住了。
林音抬起左手,腕上戴着一根红绳,绳结处挂着一个迷你钥匙扣,铜色,细得像牙签。
上一轮的我,把它缝进了自己腹腔。
她语气平静,像在说明天早餐吃什么。
我胃里一阵翻腾:你疯了
没时间了,她抬眼看墙上的电子钟,倒计时从00:00:00跳成了23:59:59,又重新开始,尸体消失后,通道会重置。我们得回到旧车站,把上一轮的我——挖出来。
我骂了句国粹,还是跟她跑了起来。
走廊尽头出现一扇消防门,推开就是另一条隧道,潮湿、闷热,墙面渗着水珠,像某种巨大生物的血管。
林音跑在前面,鞋底踩起水花,声音清脆。
我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她头也不回:因为我死过八次,每一次都把记忆留给下一个我。
隧道尽头是一扇生锈的卷帘门,门缝里透出昏黄灯光。
林音蹲下,从琴盒里摸出一把迷你撬棍,三两下撬开卷帘门。
门外是旧车站的地下通道,空气里飘着尿骚和铁锈味。
我们刚踏上去,头顶就传来广播:下行列车即将进站,请站在黄线以外……
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却莫名熟悉——是我爸的嗓音。
我脚下一顿。
林音抓住我手腕:别停,广播是陷阱,00号会利用你所有的记忆漏洞。
我咬牙继续跑。
通道尽头是楼梯,我们冲上去,推开一道铁门,又回到了旧车站的月台。
天还是黑的,但站台上挤满了人——穿校服的学生、抱孩子的妇女、戴鸭舌帽的男人,每个人都低着头,手机屏幕蓝光照在脸上,像一群僵尸。
他们的手机铃声此起彼伏,全是同一个女声:顾迟,顾迟,顾迟……
我头皮发麻。
林音低声说:别看他们,都是镜像人,碰了就会融进来,永远出不去。
我们贴着墙根溜到站台尽头,那里有一间废弃的调度室,门口贴着封条,日期是2014年6月18日——我第一次梦见林音那天。
封条一撕就碎,门吱呀一声开了。
屋里黑漆漆的,只有一束月光从破窗照进来,正好落在地上的一具女尸身上。
林音。
一模一样的脸,只是腹部被剖开,伤口边缘整齐,像用手术刀划的。
我喉咙发紧:谁干的
上一轮的你。林音蹲下身,戴上一次性手套,动作麻利得像个法医,09号顾迟为了拿到钥匙,杀了我,但没找到,因为钥匙在更深的地方。
我别过脸,胃里的酸水直往上涌。
林音却像没看见,伸手探进腹腔,指尖碰到硬物,轻轻一拽——
一根铜钥匙,细如牙签,沾着血迹,却闪着诡异的光。
她把钥匙递给我:走吧,去00号房。
我接过钥匙,指尖冰凉。
突然,尸体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我手腕!
我吓得差点蹦起来。
尸体开口,声音却是我爸的:迟子,别再往前走了,回头。
我僵在原地。
林音抬手,一记手刀砍在尸体手腕上,骨头咔嚓一声,断了。
尸体软下去,再没动静。
她拉着我往外跑:快走!00号开始干扰了!
我们冲出调度室,站台上的镜像人齐刷刷抬头,手机屏幕的光变成红色,像一片血海。
他们开始移动,脚步整齐,像被同一根线牵着。
林音拽着我跳上铁轨,沿着枕木狂奔。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密,像潮水。
远处,一列老式绿皮火车缓缓驶来,车灯惨白,车头挂着一块斑驳的牌子:00。
林音喘着气:上车!这是00号列车,终点站就是00号房!
我犹豫:上了车还能回来吗
她看着我,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动:不知道,但总比被镜像人撕碎强。
火车越来越近,汽笛声像哀嚎。
我们纵身一跃,抓住车门扶手,翻进车厢。
车门在身后咣当一声关死。
车厢里空无一人,座位蒙着白布,车窗上结着霜,看不清外面。
广播响起,是我爸的声音:欢迎搭乘00号列车,本次列车终点站——初始。
我握紧钥匙,手心全是汗。
林音靠在我肩上,声音轻得像羽毛:顾迟,如果这次我死了,别回头。
我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火车开始加速,窗外的黑暗像被墨汁稀释,渐渐浮现出光点——
那是无数面镜子,每面镜子里都有一个我,有的戴手铐,有的拿枪,有的跪在地上哭。
他们都在看着我。
我突然意识到——
00号房,也许不是房间,而是我自己。
火车汽笛再次响起,像最后的宣判。
林音握住我的手,掌心冰凉:准备好了吗
我点头,喉咙发紧:一起。
车门缓缓打开,一片刺眼的白光涌进来。
我闭眼,迈出一步——
【第四部分·终章】
我闭眼,迈出那一步。
白光像洪水,瞬间淹没耳膜、鼻腔、每一根神经。没有风,没有声音,连心跳都被抽走。我以为自己会像被扔进洗衣机的袜子,被撕碎、拧干、甩飞。可实际上,我只是脚底一空,整个人往前一栽——
扑通。
膝盖砸在坚硬的水泥地上,生疼。
我睁眼,发现自己跪在一间极小的屋子里,四面白墙,头顶一盏老式白炽灯,灯丝发红,像烧尽的炭。
屋子中央摆着一张课桌,桌面摊着一本练习簿,封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名字:顾迟。
我认得这笔迹,小学三年级,我写过。
桌边坐着一个人。
他背对我,个头不高,穿着九十年代的蓝白校服,后脑勺有一撮倔强的头发。
我嗓子发干:……谁
小孩回头。
我呼吸猛地一滞——那是八岁的我,左眉角还贴着一条卡通创可贴。
他冲我咧嘴一笑,缺了颗门牙,声音奶声奶气,却带着不合年纪的沙哑:
哥,你怎么才来呀
我腿一软,差点坐地上。
所有声音忽然回来了:灯泡的电流声、我自己的心跳、还有——
滴答、滴答。
我抬头,天花板垂下一根绳子,末端系着一只倒计时的电子表。
00:09:58
00:09:57
……
这一次只有十分钟。
小孩拍拍练习簿:最后一道题,解完就能回家。
我走过去,看见簿子上用铅笔歪歪扭扭写了一行:
杀谁,才能不杀自己
下面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像黑洞。
我喉咙像塞了沙子:我不知道。
小孩托腮,晃着腿:你再想想。
我脑子乱成麻,忽然想起林音的话——
00号不是房间,是你自己。
我蹲下去,跟小孩平视:00号……是你
他眨眨眼:也是你。
我懂了。
不是杀另一个我,而是杀小时候的我。
那个第一次把暴力当答案、第一次把恐惧藏进日记、第一次把如果重来一次就好了当口头禅的小孩。
只要他还在,循环就永远有宿主。
我手抖得厉害,却慢慢伸向他细瘦的脖子。
小孩不躲,反而把脑袋往我掌心蹭,像只温顺的猫。
哥,别怕。
声音软得让我想吐。
倒计时跳到00:00:30。
我闭上眼,手指收紧。
没有骨裂声,没有挣扎,只有一股温热的呼吸慢慢变凉。
十秒、五秒、一秒——
滴答归零。
啪。
灯泡灭了。
世界黑得彻底,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
然后我听见咔哒一声,像老旧的锁被打开。
一线光从头顶裂开,越来越宽。
我抬头,看见林音的脸。
她伸手把我拉起来,掌心温暖,不再是冰碴子。
我们站在旧车站的月台,天光大亮,铁轨空荡荡,没有尸体,没有血迹,没有倒计时。
风里有桂花香,干净得不像话。
林音把小提琴递给我:结束了。
我接过,琴盒轻得几乎没有重量。
打开——里面没有琴,只有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车票,旧车站到旧车站,日期却是今天以后空白的一格。
背面写着一句话:
这一次,你想去哪就去哪。
我把车票揣进口袋,抬头看她:你呢
她笑了笑,身影在阳光里一点点变淡,像被橡皮擦掉的铅笔线条。
我得走啦,下一个故事还在等我。
还会再死吗
不会了。
她最后冲我挥手,声音像远处飘来的口琴:顾迟,好好活。
风掠过,月台上只剩我一个人。
手机震动,我掏出来,屏幕干净,没有未接,没有倒计时,只有一条新短信:
账户余额:17小时42分钟,已清零。
我笑着把短信删除,把手机关机,随手扔进垃圾桶。
我走出车站,沿着马路慢慢走。
太阳升得老高,把影子压成短短一截。
经过一家早点摊,老板娘招呼我:豆浆油条刚出锅,小伙子来一套
我点头,坐下。
豆浆很烫,油条很脆,油香混着桂花香,一口下去,烫得我眼泪差点出来。
我抬头,看见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
灰卫衣,胡茬,黑眼圈,但眼神不再像困兽。
我冲倒影笑了笑,他也冲我笑。
这一次,笑得一样,也笑得不一样。
我吃完最后一口油条,抹抹嘴,起身。
口袋里,那张空白车票贴着大腿,像一张随时能启程的船票。
我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问我去哪。
我想了想,说:师傅,去城北新开的琴行。
买琴
学琴。
司机乐了:三十多岁学琴,不晚
我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轻声答:
只要开始,就不晚。
车子驶过旧车站,我回头望了一眼。
站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被重新刷了漆。
没有广播,没有汽笛,没有穿校服的小孩。
只有风,吹过空空的铁轨,吹向我再也回不去的昨天。
我闭上眼,听见心里轻轻咔哒一声。
锁开了。
故事,真正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