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夜,我的新婚丈夫宋清川喂我喝下合卺酒。
他曾是京城最有名的纨绔,却为我收了心。
阿若,往后余生,我只有你一人。
我信了。
成婚三年,他遣散侍妾,与我举案齐眉,成了京中人人称羡的模范夫妻。
所有人都说我嫁给了爱情。
可在他胞弟宋清越从战场上凯旋那日,他将我推入宋清越的房中:
你我成婚三年无所出,清越至今也未娶妻。
你去伺候他,为我们宋家开枝散叶,我们兼祧两房,这样才算两全。
1.
宋清川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三年的男人。
他眉目温润,唇边总是噙着一抹浅笑,看我时,总带着化不开的柔情。
就是这样一个人,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最残忍的话。
清川,你……喝醉了
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他握住我的手,他的掌心一如既往的温暖,可那暖意再也传不到我的心底。
阿若,我没有醉。
我很清醒,我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他将我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搁在我的头顶。
你我成婚三年,琴瑟和鸣,唯一的憾事,便是膝下空虚。
母亲日日在佛堂祈求,父亲也为宋家的香火之事愁白了头。
我于心不忍。
我的身子僵直,任由他抱着。
三年的恩爱,曾让我以为拥有了全世界。
他曾为我画眉,为我煎药,京中谁不羡慕我林若,嫁给了浪子回头的宋家大郎,被他捧在心尖上疼爱。
我甚至偷偷寻了许多偏方,喝下无数苦药,只为能给他添个一儿半女。
可我从未想过,他会提出这样荒唐的解决之法。
阿若,清越是我的亲弟弟,他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
我们宋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此事只有你我三人知晓,待孩子生下,便记在你的名下,他依旧是宋家的嫡长孙。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的心上。
我推开他。
宋清川,在你眼中,我究竟是什么
是一个可以随意转送的物件,还是一个只为生养子嗣的器皿
他脸上的温柔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耐。
你是我的妻,永远都是。
他试图再次拉我的手,被我避开。
可为宋家绵延子嗣,也是你的本分。
本分。
好一个本分。
我笑出了声,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原来三年的举案齐眉,三年的浓情蜜意,都抵不过一个本分。
门外传来管家欣喜若狂的通报声。
大爷,大奶奶,二爷的捷报!大破犬戎,不日即将凯旋归京!
宋清川脸上露出喜色,他扶住我的肩膀。
阿若,你听,清越回来了。
这是天意。
2.
宋清越回京那日,万人空巷。
我站在酒楼的二层雅间,临窗而望。
街道上,玄甲铁骑如一道黑色的洪流,缓缓而来。
为首的那个男人,身姿挺拔如松,一身玄色铠甲在日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他驾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面容冷峻,下颌线绷得紧。
风沙与战火磨砺出的锋锐,让他与京城中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们判若两人。
他就是宋清越。
我的小叔,我丈夫的亲弟弟。
一个我只在成婚那日,隔着盖头匆匆见过一面的男人。
听闻他常年驻守边关,性情冷僻,杀伐果决,是北境人人畏惧的活阎王。
身旁的宋清川,一身月白锦袍,手持玉骨折扇,显得文雅又纤弱。
他与宋清越,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一个如春日暖阳,一个如冬日寒铁。
宋清川的手搭在我的腰上,在我耳边轻语:阿若,你看,那就是清越。
一别数年,他越发有男子气概了。
他的指尖在我腰间若有若无地滑动,带着某种暗示。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回到府中,晚宴早已备好。
宋清越换下了一身戎装,穿着一身简单的青色常服,少了几分沙场的戾气,多了几分清冷。
他向公婆请了安,公婆二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而后,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大嫂。
他颔首,声音低沉,如同玉石相击。
我回了一礼,不敢与他对望。
席间,觥筹交错。
宋清川频频为我布菜,体贴入微。
阿若,你身子弱,多吃些。
这道燕窝羹,我特意让厨房为你炖的。
他在外人面前,永远是那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可我只觉得,他夹过来的每一道菜,都让我难以下咽。
我的手放在膝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能感觉到,对面那道冷冽的视线,数次落在我身上。
那视线不带任何情绪,只是探究。
我如坐针毡。
晚宴散去,我借口乏了,想回房歇息。
宋清川却拉住了我的手腕。
阿若,清越一路舟车劳顿,你去他院里,送些安神的汤过去。
他的力道很大,容不得我拒绝。
婆婆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是啊是啊,你们兄弟二人许久未见,是该多亲近亲近。阿若,你这个做嫂嫂的,理应多关心一下小叔。
我看着他们脸上理所当然的神情,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在这个家里,没有人觉得这件事是荒唐的。
他们只觉得,这是为了宋家好。
3.
我端着汤,一步步走向宋清越的院子。
下人们早已退去,长长的回廊只剩下我一人。
夜风很凉,吹得我手中的托盘都在轻颤。
宋清川就跟在我身后,不远不近。
像一个监工,押送着我这个即将行刑的囚犯。
走到院门口,我停下脚步。
宋清川,你当真要如此
他走到我身侧,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
阿若,别让我说第二遍。
他抬手,想要推门。
我侧身挡在他面前:我自己来。
与其被他屈辱地推搡进去,不如自己保留最后一分体面。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门。
院内灯火通明。
宋清越似乎刚刚沐浴完,身上只着一件松垮的白色中衣,墨色的长发随意披散着,发梢还在滴水。
他手中拿着一块布巾,正擦拭着一柄长剑。
剑身寒光凛凛,映着他那张冷硬的脸。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
看到我,还有我身后不请自来的宋清川,他擦拭的动作停住。
大哥,大嫂。
他站起身,语气里带着一丝询问。
宋清川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他上前一步,亲昵地揽住我的肩膀,将我往前推了推。
清越,大嫂知你辛苦,特地给你送了安神汤来。
我被迫往前走了两步,手中的汤碗差点洒出来。
宋清越的目光掠过我苍白的脸,落在他兄长的手上。
有劳大嫂。
他接过汤碗,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并没有要喝的意思。
大哥深夜到访,可是有事
宋清川笑了笑,那笑容在我看来,虚伪至极。
无事,只是想来看看你。
他说着,环顾了一下四周。
清越啊,你这院子太冷清了,也该有个女人为你打理了。
宋清越垂下眼帘,继续擦拭着他的剑。
军中事务繁忙,无心顾及儿女私情。
那怎么行
宋清川的语调高了些,你不急,父亲母亲可都急白了头。我们宋家,总不能在你这一代断了香火。
宋清越的动作一顿。
他终于抬起头,直视着宋清川。
大哥此话何意
宋清川叹了口气,一脸的悲天悯人。
我与你大嫂成婚三年,至今无所出,想来是我的缘故。
如今你回来了,正好。
他顿了顿,终于图穷匕见。
今夜,便让你大嫂,留在你这里。
4.
荒唐!
宋清越手中的长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他脸上血色尽失,看向宋清川的目光,像是要将他凌迟。
兄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清川却是一脸坦然。
我自然知道。
清越,这是为了我们宋家,也是为了我。
我不能让宋家无后,也不能让你大嫂无所依靠。
宋清越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他上前一步,揪住宋清川的衣领。
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是一件可以任你送来送去的物品!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宋清越失态。
也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为我说话。
我的眼眶一热。
宋清川被他揪着,也不恼,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
正因为她是我妻子,我才要为她打算。
若我此生无后,她该如何自处百年之后,谁来为她摔盆捧灵
清越,你忍心看她老来孤苦吗
宋清越的手,松了。
他看向我,目光复杂,有震惊,有愤怒,还有……我看不懂的痛惜。
我别开脸,不愿让他看到我此刻的狼狈。
大哥,此事,恕难从命。
宋清越的声音沙哑,你可以休妻,可以纳妾,唯独不能行此禽兽之举。
休妻
宋清川笑了,我爱阿若,怎会休她
纳妾庶子又怎比得上嫡子尊贵
他走到我面前,抬手抚上我的脸颊,阿若,我知道你委屈。
可你想想,只要你点了头,日后这宋家,便是你我的天下。你的儿子,会是宋家唯一的继承人。
他的话,像是毒蛇的信子,冰凉地舔舐着我的皮肤。
我浑身发冷。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三年的恩爱,似是裹着蜜饯的砒霜。
我,尝了甜头,也该上路了。
我推开他的手,一步步走向宋清越。
我在他面前站定。
这个男人身上,还带着未干的水汽和冷冽的兵器味道。
我仰头看着他。
小叔,我夫君既已开口,我若不从,便是不识大体。
往后在这宋家,怕是再无我的立足之地。
我笑了一下,笑得比哭还难看。
今日,便有劳你了。
我说完,绕过他,径直走进了内室。
宋清越的身形僵在原地。
身后,传来宋清川得意的轻笑声。
以及,关门的声音。
5.
内室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
光线摇曳,将我的影子拉得细长。
我站在屋子中央,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门外的脚步声远去了。
宋清川走了。
他心满意足地走了,留下我和他的亲弟弟,共处一室。
身后传来脚步声。
宋清越走了进来。
我没有回头。
他径直越过我坐到桌边,继续擦拭那一柄长剑。
他不发一言,仿佛我是一只闯入他领地的飞蛾。
我局促地站在那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夜风从窗棂吹进来,我冷得打了个哆嗦。
宋清越擦剑的动作停了。
他终于抬起头,看向我。
他的目光很沉,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脱。
他吐出一个字,轻易击碎了我最后的体面。
我浑身一僵。
屈辱和难堪,像潮水一般将我淹没。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死死咬着唇,不让它掉下来。
手指颤抖着,去解腰间的系带。
一件,又一件。
直到身上只剩下最后一层薄纱。
我闭上眼,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命运。
然而,等了许久,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睁开眼,看见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我面前。
他手里拿着一件玄色的大氅,兜头盖在了我身上。
大氅上,还带着他身体的温度,和那股凛冽的风沙气息。
滚回去。
他的声音依旧很冷。
告诉他,别再把你送过来。
我愣住了。
他已经转过身,背对着我。
我宋清越,不屑做这种乘人之危的苟且之事。
6.
我裹着那件大氅,逃也似地回去了。
宋清川正在等我。
看到我完好无损地回来,他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
失败了
我点点头,将大氅扔在地上。
他看着那件属于宋清越的大氅,脸色变得很难看。
废物。
他低声骂了一句。
我不知道他是在骂我,还是在骂宋清越。
他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你没有尽心,对不对
他眼里的温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鸷。
你是不是还想着为我守身如玉
阿若,我不需要!我只要一个孩子!
我被他吓到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这副模样。
陌生,又可怕。
我没有……
我苍白地辩解。
没有
他冷笑,那他为什么不碰你天底下有不偷腥的猫吗
他将我推倒在床上,欺身而上。
既然他不行,那还是我来教教你,该怎么伺候男人!
他的吻,不再是春风细雨,而是狂风暴雨。
带着惩罚的意味,啃噬着我的唇。
我拼命挣扎,换来的是他更用力的钳制。
放开我!
放开你阿若,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想对你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
他的手探入我的衣衫,肆意游走。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第二天,宋清川果然去找了宋清越。
我在廊下浇花,远远地看见兄弟二人在院中说话。
宋清越的情绪似乎很激动,他一拳砸在石桌上,石桌应声裂开一道缝。
宋清川却始终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拍了拍宋清越的肩膀,不知说了些什么。
最后,宋清越拂袖而去,背影决绝。
那晚,宋清川回来时,脸色不太好。
他喝了许多酒,抱着我的时候,力气大得几乎要将我揉进骨血里。
那个混小子,不知好歹。
他喃喃自语,我为这个家筹谋至此,他倒耍起了性子。
他的手再次探进我的衣衫,带着酒气的吻急切地落下。
我承受着他的索取……
7.
翌日,婆母派人来请我过去。
婆母的身子一直不好,常年汤药不离。
宋清川说,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抱孙子。
我走进婆母的房间,她正靠在床头咳嗽。
宋清川和宋清越都跪在床前。
母亲。
宋清川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是儿子不孝。
婆母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我身上。
阿若,你过来。
我顺从地走过去,跪在宋清川旁边。
你们成婚三年,肚子一直没动静,外面的人……都说闲话了。
婆母的声音很虚弱。
清川跟我说了他的想法……虽是荒唐了些,却也是无奈之举。
清越,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你大哥也是为了你好,为了我们宋家好。
宋清越低着头,一言不发。
咳咳……
婆母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我这身子,不知还能撑几日……我就是想在闭眼前,看一眼我们宋家的后人……
母亲!
宋清川和宋清越同时出声。
清越,你就当,是可怜我这个老婆子,行不行
婆母说着,竟挣扎着要下床。
宋清越连忙扶住她。
母亲,您别这样。
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动摇。
我跪在地上,看着这场逼迫,只觉得无比荒谬。
我是什么
是一个可以被他们随意安排的物件吗
婆母拉着宋清越的手,又看向我。
阿若是个好孩子,清越,你不可欺负她。
就这么定了。
8.
当晚,我又被送到了宋清越的院子。
临走前,婆婆的贴身嬷嬷送上桃花酿,看着我,皮笑肉不笑。
大少奶奶,这是老夫人的一片心意。
我看着那杯澄澈的酒液,知道里面加了什么。
嬷嬷,非要如此吗
我的声音在抖。
她脸色一沉,老夫人说了,若是不从,就只能请家法了。
我闭上眼,一行清泪滑落。
好。
我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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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川挽着我的手将我送到宋清越门口,低声说:清越已经想通了,你……主动些。
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麻木地点了点头。
房门被推开,又在身后合上。
屋里没有点灯,只有月光从窗格透进来,落了一地清辉。
一道高大的人影,立在窗前。
你来了。
我靠着门板,才勉强站稳,身上那股燥热,几乎要将我的理智烧光。
我……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们给你下药了
我看着他,含泪点头。
他沉默了。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和他身上清冽的皂角香。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求你。
这两个字,耗尽了我最后一丝力气和尊严。
他看着我,月光下,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许久,他叹了口气。
他打横将我抱起,走向床榻。
我的身子很烫,他的身体却很凉,像一块上好的寒玉。
衣衫褪尽,肌肤相贴。
我闭上眼,等待着那注定的疼痛和屈辱。
可他却只是抱着我,一动不动。
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还有压抑的、粗重的呼吸。
睡吧。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轻轻撩拨心弦。
我身上的热潮,在他的安抚下,竟然真的慢慢褪了下去。
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是三年前的上元节。
我与宋清川并肩走在灯火阑珊的街头,他为我赢了一盏兔子灯。
他说:阿若,愿年年岁岁,都与你共看这人间烟火。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一只粗粝的,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拭去了那滴泪。
9.
我醒来时,身侧已经空了。
空气中,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我坐起身,被子从肩头滑落,露出胸前星星点点的红痕。
不是梦。
我怔怔地看着那些痕迹,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我在他怀里辗转难安,无意识地蹭着他,像一只寻求安抚的猫。
他闷哼一声,扣住我的手腕,声音喑哑得厉害。
别动。
可我哪里听得进去,最后,他翻身将我压住。
黑暗中,他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耳畔,滚烫灼人。
意识浮沉间,我听到了窗外,我那深情的夫君,压抑不住的,粗重的喘息声。
他竟然在偷听。
一股恶心和恨意涌上心头。
我抬手,环住了宋清越的脖子,笨拙地回应着他。
我感到他身子一僵,随即,他的吻铺天盖地而来。
既然你们都想看戏。
那我便演给你们看。
宋清越是久经沙场的将军,一声令下。
铁蹄直入,城门失守。
我试图反抗,却被他更强硬地镇压。
我放弃所有的挣扎,任由他予取予求。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三年的礼教,三年的束缚,在这一刻,尽数崩塌。
我不是林若,不是宋家的大少奶奶。
我只是一叶扁舟,在狂风暴雨的大海里,被他彻底颠覆。
10.
他不在也好,我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我起身,身上酸痛得厉害,尤其是腰,像是要断掉一般。
我扶着墙,慢慢走到妆台前。
铜镜里的人,面色潮红,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
不再是那个端庄得体的宋家大奶奶。
我拿起眉笔,手却抖得厉害,怎么也画不好。
门被推开。
宋清川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餍足的笑。
阿若,醒了
他走过来,自然地从我手中接过眉笔。
我来为你画眉。
我猛地避开。
他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阿若,你怎么了
我看着他,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别碰我。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林若,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为你筹谋至此,你不感激便罢了,还敢给我甩脸色
我冷笑。
为你筹谋宋清川,你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一己私欲
他被我问得一噎,随即恼羞成怒。
你我本是夫妻,我的私欲,不就是你的私欲
昨夜,清越待你……可还好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
那光里,有嫉妒,有好奇,还有一种变态的兴奋。
我看着他,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陌生得可怕。
昨晚你没听见
宋清川脸色一僵,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这不是怕再出什么意外嘛!
我从他身边走过,不想再与他多说一个字。
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林若,你别忘了,你是我宋清川的妻子!
就算你怀了清越的孩子,那孩子,也得管我叫爹!
我用力甩开他。
滚。
从那以后,我和宋清川,陷入了彻底的冷战。
他宿在书房。
我住在正院。
我们成了同一屋檐下,最熟悉的陌生人。
白日里,在公婆面前,他依旧会扮演那个体贴的丈夫。
但一回到房中,便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开始频繁地呕吐,嗜睡。
府里的老人儿都说,这是有喜的征兆。
婆婆喜不自胜,立刻请了太医。
太医诊脉后,笑着向宋清川道喜。
恭喜大爷,贺喜大爷,少奶奶这是喜脉,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宋清川欣喜若狂,他冲过来,想要抱我。
我面无表情地躲开。
他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
11.
我怀孕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整个宋府。
婆婆病也好了每日都亲自来我院中,嘘寒问暖,送来各种名贵的补品。
公公脸上的愁云也散去了,见谁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宋清川更是将我当成了瓷娃娃一般,小心翼翼地供着。
整个宋家,都沉浸在即将有后的喜悦之中。
除了我。
还有宋清越。
他自那夜后,便搬回了军营,再也没有回过府。
仿佛在刻意躲避着什么。
我心中,竟有了一丝说不清的失落。
这日午后,我有些胸闷,便独自一人在花园里散步。
走着走着,竟不知不觉,来到了宋清川的书房外。
里面传来他和心腹幕僚的谈话声。
……大爷,此事万万不可啊!
那林氏腹中的孩子,名不正言不顺,您怎能真的将他立为嫡长孙
我停下脚步。
宋清川的声音传来,带着我从未听过的阴鸷。
名不正言不顺
只要我认,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宋家嫡孙。
再说了,我早就查过,我天生体弱,此生都不可能有子嗣。若非如此,我怎会出此下策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
天生体弱,此生都不可能有子嗣。
原来,他早就知道。
他早就知道自己不能生。
那成婚三年来,他对我的那些温情和爱意,又算什么
他眼看着我为了怀上他的孩子,喝下一碗又一碗的苦药,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是在看一个笑话吗
可二爷那边……
幕僚的声音犹豫。
清越
宋清川冷笑一声,他算什么东西
不过是我宋家养的一条会咬人的狗罢了。
常年征战在外,博了个战神的虚名,就真以为自己能耐了
我才是宋家的嫡长子,这宋家的一切,都该是我的。
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我让他睡我的女人,他就得乖乖地睡。
我要让他知道,就算他再能耐,也永远只能活在我的阴影之下。他最想要的,最在乎的,我动动手指,就能轻易得到,也能轻易毁掉。
书房的窗户没关严,我从缝隙里看进去。
看到宋清川那张因为嫉妒而扭曲的脸。
我浑身的血液,冻住了。
原来,这不仅仅是为了子嗣。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报复和羞辱。
对象是他的亲弟弟。
而我,只是他用来羞辱弟弟的,一件最好用的工具。
我扶着墙,几乎站立不稳。
喉头一阵腥甜,我强行咽了下去。
12.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宋清川面前提起宋清越。
听闻清越在边关,受过不少伤。
也不知道他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每当我说起这些,宋清川的脸,就会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会打断我,语气不善。
你关心他做什么他一个大男人,皮糙肉厚的,死不了。
你如今最要紧的,是养好自己的身子,养好我们的孩儿。
我们的孩儿。
他每次说起这四个字,都加重了语气,像是在宣示主权。
我只是淡淡地笑笑,不再说话。
我的腹部,一天天隆起。
宋清川对我的控制欲,也越来越强。
他不许我独自出门,不许我见外男,甚至连我院子里的下人,都换成了他安排的婆子。
我像是被他圈养起来的金丝雀,失去了所有的自由。
他以为这样,就能将我牢牢地抓在手中。
可他不知道,我的心,早已死了。
一日,我在府中遇见了从宫里回来的婆婆。
她拉着我的手,满脸愁容。
阿若啊,今日在宫中,皇后娘娘又提起清越的婚事了。
说是要将她娘家的侄女,许配给清越。
你说这可如何是好清越那孩子,性子又冷又硬,陛下赐婚,他怕是会抗旨啊。
我心中一动。
母亲,或许,我们可以请清越回府一趟,由您和父亲,亲自劝劝他。
婆婆觉得我的提议甚好,立刻派人去军营请宋清越。
傍晚,宋清越回来了。
他似乎又清瘦了些,眉宇间的冷峻之色更重。
他回来后,先是来我院中看我。
这是那夜之后,我们第一次单独相处。
他站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看着我高高隆起的腹部,神色复杂。
大嫂,身子可好
劳你挂心,一切都好。
我抚着肚子,笑得温婉。
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听闻,大哥将你禁足了
谈不上禁足,只是他关心则乱罢了。
我的话音刚落,宋清川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看到宋清越,脸色立刻就变了。
你来做什么
宋清越没有理他,只是看着我。
若有难处,随时可以派人来军营寻我。
他说完,转身就走。
站住!
宋清川怒喝一声,冲上前拦住他。
宋清越,你把我当什么了把我的妻子当什么了
你三更半夜,闯我内宅,是何居心
宋清越终于看向他,那眼神,冷得像冰。
宋清川,你装够了没有
你敢说,阿若腹中的孩子,与我无关吗
宋清川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她是我妻子,她腹中的孩子,自然是我的!
宋清越,我警告你,离她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我冷眼看着他们兄弟二人反目,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宋清川
你费尽心机,不就是为了看我们反目成仇,看他痛苦不堪吗
现在,你如愿了。
13.
那晚之后,宋清川像是疯了一样。
他砸了书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喝得酩酊大醉。
他冲进我的房间,双眼通红地瞪着我。
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你是不是早就盼着他回来,好与他双宿双飞
我坐在榻上,平静地看着他。
是你将我推给他的。
我的平静,彻底激怒了他。
他扑过来,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摇晃。
我是让你去借种!不是让你去偷情!
林若,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腹部传来一阵剧痛。
我闷哼一声,脸色煞白。
他这才慌了,连忙松开手。
阿若,阿若你怎么样是不是动了胎气
快,快去叫太医!
我蜷缩在床上,冷汗涔涔。
我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脸,忽然觉得很可笑。
他一边亲手将我推入深渊,一边又害怕我真的会摔得粉身碎骨。
何其虚伪。
太医很快赶来,施了针,开了安胎药,总算是有惊无险。
宋清川守在我的床边,寸步不离。
他握着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阿若,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动手。
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了。
我怕你会离开我,我怕你会带着我的孩子,投入他的怀抱。
我的孩子。
他还在强调。
我闭上眼,连一个字都懒得跟他说。
我的冷漠,让他更加恐慌。
他开始用各种方式,试图讨好我。
名贵的珠宝,稀有的布料,各地的珍馐,流水一般地送进我的院子。
他甚至亲自下厨,为我洗手作羹汤。
可无论他做什么,我都无动于衷。
他所有的深情,在我看来,都只是一场令人作呕的表演。
那日,他又喝醉了。
他跪在我的床前,抱着我的腿,哭得像个孩子。
阿若,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不该那么对你,不该那么对清越。
我只是嫉妒他,我嫉妒他什么都比我强,嫉妒父亲母亲都更偏爱他。
我怕他会抢走我的一切,包括你。
他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阿若,你告诉我,他……他待你……好不好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
我们……谁更厉害
我看着他这张涕泗横流的脸,只觉得无比恶心。
我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宋清川,我早就知道你不能生育。
我也知道,你让我去伺候宋清越,根本不是为了宋家的香火,只是为了满足你那肮脏扭曲的嫉妒心。
他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像是被雷劈中一般,僵在那里。
我抽出被他抱住的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现在,你还想知道,你们谁更好吗
你配跟他比吗
14.
我临盆那日,疼了一天一夜。
宋清川守在产房外,急得团团转。
宋清越也从军营赶了回来,一身风尘,站在廊下,身形挺拔如山。
终于,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了黎明。
是个男孩。
母子平安。
宋家,终于有了后。
公婆喜极而泣,抱着孩子不肯撒手。
宋清川冲进产房,握着我汗湿的手,语无伦次。
阿若,辛苦你了,辛苦你了。
我没有看他,只是望着窗外,那抹刚刚亮起的天光。
一切,都该结束了。
孩子满月那日,我将公婆,宋清川,还有宋清越,都请到了我的院子里。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宋清川的那份诊断书,拿了出来。
父亲,母亲,这是清川成婚前的脉案。
上面写着,他天生精气孱弱,此生无后。
公婆二人,脸色大变。
宋清川更是面如死灰,摇摇欲坠。
我抱着怀中的孩子,跪在他们面前。
我腹中之子,非我夫君亲生。
其生父,乃是二爷,宋清越。
满室死寂。
我继续说道:当初,是清川以宋家香火为由,逼迫我行此不伦之事。我本不愿,奈何他苦苦相逼,甚至不惜长跪不起。
如今,孩子已经生下,我也算完成了宋家媳妇的本分。
今日,我林若,自请下堂。
我不要任何名分,也不要任何钱财,只求一纸和离书,从此与宋家,恩断义绝。
孩子,我会带走。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老爷!夫人!
宋清川凄厉地喊了一声,跪爬到公婆面前,不是的!不是阿若说的那样!是儿子……是儿子鬼迷心窍!
婆婆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公公一脚踹在他心口,怒吼道:你这个逆子!
我没有理会这边的闹剧,只是看向一直沉默的宋清越。
二爷,你可有话说
宋清越的目光,沉静如水。
他走到我面前,俯身,将我扶了起来。
此事,是宋家亏欠了你。
他看向公婆。
父亲,母亲,大哥行事荒唐,已不配为夫。我宋家,不能再耽误大嫂。
我同意和离。
孩子是宋家的血脉,也是我的骨肉。我愿以我名下所有田产铺子,换她母子二人,一世安稳自由。
他顿了顿,看着我,一字一句道。
林若,从此以后,天高海阔,任你遨游。
宋家,永远是你的后盾。我宋清越,永远是你的家人。
我看着他,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我抱着我的孩子,对他,对这个给了我最后一丝尊重的男人,深深地,行了一礼。
三日后,我带着我的孩子,离开了宋府。
马车驶出城门,我回头望去。
京城的轮廓,在身后渐渐远去。
前路漫漫,日光正好。
我低头,亲了亲怀中熟睡的婴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