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是被冻醒的。
破庙的四角漏风,腊月的雪粒子打着旋儿往里灌,落在脸上像刀割。
他蜷缩在草堆里,身上那件打满补丁的单衣根本挡不住寒气,五脏六腑都像被冰碴子塞满了,每咳一声,喉咙里都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咳咳……
咳……
剧烈的咳嗽让他弓起身子,像只被抽走骨头的虾。
恍惚中,他仿佛又看见济世堂里的景象
——
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药柜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妻子林氏正踮着脚,往最高一层的抽屉里放新晒好的药材,发间的银簪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阿砚,这当归晒得正好,你闻闻。
他想伸手去接,指尖触到的却是冰冷的雪水。
意识回笼的瞬间,前世所有的痛苦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记得赵二赖是怎么堵在济世堂门口骂街的。那泼皮光着膀子,露出一身横肉,手里拿着块砖头,唾沫星子喷了三尺远:
大家快来看啊!沈砚之这个黑心大夫!借着治病敲诈勒索!
我不过是得了点小病,他就敢要我三十两银子!这是要逼死我们全家啊!
那时围了好多人,有他治过的病人,有相熟的街坊,可没人替他说话。
他们只是抱着胳膊看热闹,眼神里有好奇,有鄙夷,甚至有几分幸灾乐祸。
他记得官府来查案时的情景。赵二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得涕泪横流:
大人!您可要为小民做主啊!沈砚之他就是个骗子!他说要请京城国手,结果根本就是他自己动的手,那三十两银子全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他拿出赵二赖签过字的
知情书,可赵二赖反咬一口,说那是他病重昏迷时被沈砚之逼着签的。
官府本就懒得管这些
行业惯例,见赵二赖闹得凶,又有几个被他买通的
证人
起哄,竟真的判了他
行医不轨。
他被吊销执照那天,天阴沉沉的。林氏抱着刚满两岁的儿子,站在济世堂门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阿砚,我们……
我们走吧。离开靖安城,去别的地方讨生活。
他那时还抱着一丝希望,固执地守着空荡荡的药铺:晚晴,你相信我,我没有敲诈他,总有一天会查清的。
林氏看着他,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查清又能怎样执照没了,名声毁了,我们连饭都吃不上了……
阿砚,我跟着你,看不到活路啊。
那天晚上,林氏抱着孩子走了。他追到城门口,只看到远去的马车扬起的尘土。
他站在寒风里,像个傻子,直到天黑透了,才拖着灌了铅的腿回到空无一人的药铺。
后来的日子,是真正的地狱。
他成了靖安城的笑柄,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
看,就是那个黑心大夫。
听说他把人家病人的钱都骗光了。
这种人就该遭报应。
他找不到活计,只能靠变卖家里的东西度日。最后连那套陪伴他多年的银针都当了,换了两个窝头。
他住过破庙,睡过街角,被野狗追过,被孩童扔过石头。
有一次,他在街角看到赵二赖。那泼皮搂着一个女人,喝得醉醺醺的,手里还把玩着块玉佩——那是他从自己手上讹过去的。
赵二赖也看到了他,故意走过来,用脚踢了踢他的脸:
哟,这不是沈大大夫吗怎么混成这样了要不要爷赏你两个铜板
他气得浑身发抖,想爬起来揍他,却被赵二赖身边的跟班一脚踹倒在地。他们围着他拳打脚踢,赵二赖在一旁拍手笑:
打!给我狠狠地打!这种黑心肝的东西,打死也活该!
那天之后,他就病倒了。咳得越来越厉害,有时咳着咳着就咳出了血。
他躺在破庙里,听着外面的风雪声,想着林氏和孩子,想着自己这一辈子,救了那么多人,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不值得啊……
意识彻底模糊的前一刻,他仿佛看到赵二赖那张得意的脸,在眼前无限放大。
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
他一定要让这个白眼狼,付出血的代价!
1
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沈砚之猛地睁开眼。
鼻尖萦绕的,是熟悉的当归混着艾草的香气。
他愣住了,缓缓抬起手。
那是一双干净修长的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虎口处有常年抓药留下的薄茧,却没有冻疮,没有伤痕。
他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药柜,柜台,墙上挂着的
悬壶济世
匾额……
这里是济世堂!是他被吊销执照前的济世堂!
他踉跄着扑到柜台前,抓起上面的铜壶滴漏。刻度显示,现在是巳时。他又冲到后堂,翻开墙上的日历
——
大靖王朝,靖安二十三年,冬月初七。
冬月初七……
沈砚之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他记得清清楚楚,赵二赖发病,是在腊月初三!
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赵二赖发病前一个月!
前世的痛苦记忆如刀割般清晰,被赵二赖诬陷的愤怒,被妻子抛弃的绝望,在破庙里咳血而死的凄凉……
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珠。疼痛让他保持着清醒,眼里最后一丝温情被冰冷的恨意取代。
赵二赖……
这一世,我不会再对你有半分善意。
你欠我的,欠我妻儿的,我要你千倍百倍地还回来!我要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沈大夫您怎么了
老管家端着药碗走进来,见沈砚之脸色惨白,眼神吓人,不由得吓了一跳。
沈砚之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平静得可怕:
没事。对了,张伯,最近见过赵二赖吗
老管家是在济世堂待了几十年的老人,看着沈砚之长大的,对赵二赖这种泼皮向来不齿。一听这话,立刻撇了撇嘴:
提那混球干嘛前儿个我去买菜,看见他被赌场的人追着打,腿都快打断了,躺在地上像条死狗。
沈砚之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冷光:他欠了多少赌债
听说是五十两。
老管家叹了口气,那家人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东西,家里的东西都被他变卖光了,他婆娘天天以泪洗面。
五十两……
沈砚之在心里冷笑。正好。
张伯,帮我个忙。
沈砚之走到柜台前,拿起纸笔,
给京城回春堂的李国手写封信。
老管家疑惑道:写封信可是最近没什么棘手的病人啊。
就说……
沈砚之顿了顿,笔尖在纸上划过,靖安近期可能有一台大手术,需要他亲自来一趟,酬劳加倍,另有五十两辛苦费,让他务必配合。
老管家更糊涂了,但还是点点头:好,我这就去。
老管家走后,沈砚之独自一人坐在药柜前,看着窗外。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切都和前世一样,却又不一样了。
他伸手抚摸着熟悉的药抽屉,里面装着当归、黄芪、白术……
每一味药都承载着他的记忆。
前世他就是太相信
医者仁心,对谁都心软,才落得那样的下场。
这一世,他要做个
心狠
的大夫。
善良,要给值得的人。
傍晚时分,沈砚之锁了济世堂的门,往家走去。路过点心铺时,他停下脚步,买了两盒林氏最爱吃的桂花糕。
推开家门,林氏正坐在灯下做针线活,昏黄的灯光映着她温柔的侧脸。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看到是他,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低下头,轻声道:
回来了。
前世的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因为赵二赖的事有了嫌隙。林氏担心他太心软会出事,劝过他几次,他却总说
病人不容易,两人因此吵了好几次。
沈砚之走过去,把桂花糕放在桌上,从背后轻轻抱住她。
林氏身体一僵,手里的针线掉在了地上。阿砚
晚晴,
沈砚之把脸埋在她发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对不起。
林氏愣住了:好好的,说什么对不起。
以前是我不好,总让你担心。
沈砚之收紧手臂,以后不会了。我会护着你,护着孩子,再也不会让你们受委屈。
林氏的肩膀轻轻颤抖起来,眼泪无声地淌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襟。阿砚……
相信我。
沈砚之吻了吻她的发顶,给我一点时间。
林氏转过身,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我信你。
沈砚之看着她眼里的信任,心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赵二赖,你等着。这一世,我不仅要让你付出代价,还要让你亲眼看着,我如何护住我的一切,如何活得比你好一百倍,一千倍!
2
接下来的几天,沈砚之像往常一样坐堂问诊,只是暗地里多了些动作。
他让老管家盯着赵二赖的动静,得知那泼皮伤好后,依旧死性不改,还在外面赌钱,欠的债越来越多。
他又给李国手发了封电报,详细说了赵二赖的病情,让他做好准备,务必在腊月初三前后赶到靖安城。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腊月初三那天,天刚蒙蒙亮,济世堂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赵二赖的婆娘哭喊着冲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汉子,抬着块门板,上面躺着的赵二赖疼得浑身抽搐,脸色惨白如纸,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看就要不行了。
沈大夫!救命啊!求求你救救我男人!
赵二赖婆娘往地上一跪,哭得撕心裂肺。
沈砚之缓缓放下手里的医书,抬眼看向门板上的赵二赖。
来了。
前世的悲剧,从这一刻开始。但这一世,他不会再让历史重演。
他站起身,走到门板前,像前世一样,伸出手指,搭上赵二赖的手腕。
脉象急促混乱,正是肠痈,而且比前世发作得更急,已经开始化脓,必须立刻手术。
赵二赖感觉到他的触碰,费力地睁开眼,眼里满是痛苦和求生的欲望:
沈……
沈大夫……
救我……
沈砚之收回手,面无表情地说:能救。但你这病,我治不了,得请京城回春堂的李国手来。
赵二赖婆娘连忙道:请!多少钱都请!只要能救命!
沈砚之转身从柜台拿出那份早就准备好的
知情书,又取来印泥,放在门板前。只是这一次,上面的金额变了。
京城国手出诊,规矩你该知道。
沈砚之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专家费八十两,药费、场地费、助手费一共三十两,合计一百一十两,术后付清。同意就签字按手印,我现在就去发写信请人。
不同意,我这就备车送你去邻县,能不能撑到地方,看天意。
一百一十两!
赵二赖和他婆娘都惊呆了。赵二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刚想反驳,就被沈砚之冷冷的眼神制止了。
怎么嫌贵
沈砚之挑眉,那就算了。张伯,备车。
别!别!
赵二赖连忙喊道,疼得额头直冒汗,我签!我签!
他心里打得还是前世的算盘:先让这姓沈的把国手请来,等老子好了,就去官府告他,说他趁人之危敲诈勒索,到时候别说一百一十两,他连一个铜板都别想拿到,还得赔自己一大笔!
沈砚之把毛笔塞到他手里,扶着他的手,在
知情书
上歪歪扭扭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他拿起印泥,按在赵二赖的拇指上,在签名旁边按了个鲜红的手印。
张伯,
沈砚之扬声道,去请王掌柜、李秀才、还有巡检司的刘捕头来做个见证。
老管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哎,好!
王掌柜是靖安城最大的布庄老板,李秀才是出了名的认死理,刘捕头是官府的人,这三个人做见证,可比前世的两个证人有分量多了。
赵二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疼得实在受不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想赶紧签字,让沈砚之去请国手。
很快,王掌柜、李秀才和刘捕头就来了。沈砚之把
知情书
递给他们看了,又让赵二赖亲口说了一遍
自愿支付一百一十两费用,让三人在证词上签了字,按了手印。
做完这一切,沈砚之才让人去驿站发信。
赵二赖躺在门板上,疼得意识模糊,心里却在冷笑:沈砚之啊沈砚之,你以为请了这三个人做见证就有用吗等老子好了,照样让你身败名裂!
他哪里知道,这一世的沈砚之,早已不是那个心慈手软的大夫了。他布下的局,远比他想象的要深。
3
三天后,李国手如期而至。
沈砚之亲自去城门口接的他。李国手还是那副精瘦的样子,看到沈砚之,开门见山:沈大夫,信里说的事,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
沈砚之递给李国手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这里面是五十两定金,事成之后,再付剩下的一百两。
李国手掂了掂钱袋,满意地点点头:放心,沈大夫的事,我心里有数。
手术定在当天下午。沈砚之早就准备好了手术室,器械消毒得干干净净,连助手都找好了两个经验丰富的药童。
赵二赖被抬进手术室的时候,还在哼哼唧唧地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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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夫……
那一百一十两……
能不能……
能不能少点……
沈砚之没理他,只是让助手给他灌了一碗麻沸散。很快,赵二赖就昏了过去。
李国手的医术确实精湛,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两个时辰后,李国手走出手术室,摘下沾着血的手套:
搞定了。这小子命大,再晚点就没救了。
沈砚之点点头:辛苦李大夫了。张伯,带李大夫去客栈休息,好生招待。
好嘞。
沈砚之走到病房门口,听到赵二赖婆娘正在和一个男人低声说话,那男人的声音很熟悉,是赵二赖的狐朋狗友,一个出了名的无赖。
……
那一百一十两,我们肯定拿不出来啊……
赵二赖婆娘的声音带着哭腔。
怕什么
那无赖的声音满不在乎,等二哥好了,咱们就去县衙闹!就说沈砚之敲诈勒索!
我早就打听好了,那李国手收的专家费根本没那么多,沈砚之肯定是想从中捞一笔!到时候闹大了,他不仅要不回钱,还得给二哥赔罪!
赵二赖婆娘犹豫道:可……
可我们签了知情书,还有证人……
知情书那是被他逼的!证人谁知道是不是被他买通了!
那无赖嗤笑一声,放心吧,二哥在城里认识不少人,到时候让他们都去作证,我就不信扳不倒一个沈砚之!
沈砚之站在门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很好。
都按他的计划来了。
赵二赖,你的表演,才刚刚开始。而我,会
让你知道,什么叫自掘坟墓。
4
赵二赖醒过来时,天色已近黄昏。伤口传来阵阵钝痛,但比起发病时的绞痛,已是天壤之别。
他动了动手指,看见婆娘正坐在床边抹眼泪,旁边还站着他那几个狐朋狗友,一个个脸上都带着
关切。
水......
他嗓子干得冒烟。
婆娘连忙倒了碗水,喂他喝了几口。赵二赖缓过劲来,眼珠一转,开始哼哼唧唧:
我的腿......
我的腿是不是废了沈砚之那个庸医,是不是故意治坏了......
二哥说的没错!
旁边的无赖立刻接话,那姓沈的就是没安好心!肯定是想讹咱们钱!
赵二赖婆娘也哭道:他要一百一十两呢!咱们哪拿得出那么多......
赵二赖
艰难
地喘着气,眼里闪过一丝算计的光:哭什么......
等我好点......
就去县衙告他......
我就不信......
没王法了......
这话一出,几个无赖立刻附和起来,病房里顿时充满了对沈砚之的咒骂。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飘进了门外沈砚之的耳朵里。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身对身后的老管家道:
张伯,去请李大夫过来一趟,就说赵二赖术后恢复不太好,请他看看。
老管家一愣:可李大夫说他手术很成功啊......
让你去你就去。
沈砚之的声音冷得像冰,顺便让刘捕头也过来看看,就说......
有人想赖账,还打算诬告好人。
老管家心里一凛,连忙点头:哎,我这就去。
不多时,李国手和刘捕头就跟着老管家来了。赵二赖看见他们,立刻换上一副痛苦的表情,挣扎着想坐起来:
李大夫!刘捕头!你们可得为我做主啊!沈砚之他......
他敲诈我!
李国手皱了皱眉,走上前掀开他的被子检查伤口:恢复得挺好,没什么问题。
怎么没问题
赵二赖喊道,我疼得厉害!肯定是他用药有问题!想逼着我付钱!
刘捕头沉下脸:赵二赖,你这话可有证据沈大夫手里有你签字按印的知情书,还有三位证人,你想耍赖
那知情书是我被逼的!
赵二赖梗着脖子道,我当时快死了,不签字他不给我治!他这是趁人之危!
李国手在一旁冷冷开口:赵二赖,我可告诉你,肠痈延误诊治会出人命的。
沈大夫当时说了,可以送你去邻县,是你自己非要留在这里手术。还有,我出诊的费用,向来是这个价,你嫌贵可以不请,没人逼着你。
你......
你们是一伙的!
赵二赖没想到李国手会帮沈砚之说话,气得脸都红了。
刘捕头厉声道:赵二赖!我可警告你,安分点!再敢胡言乱语,我先把你带回衙门治罪!
赵二赖被他的气势吓住了,不敢再说话,但眼里的怨恨却更深了。
刘捕头和李国手走后,赵二赖立刻对婆娘和无赖们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心领神会,趁着夜色离开了济世堂。
沈砚之站在窗前,看着他们鬼鬼祟祟的背影,眼底一片冰凉。他知道,这些人肯定是去串联那些地痞流氓,准备明天来闹事了。
阿砚,真的要这样吗
林氏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声音带着一丝担忧,赵二赖那种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沈砚之转过身,握住她的手:晚晴,我知道你担心。但这次,我必须让他付出代价。
不光是为了我,也是为了我们,为了孩子。如果这次让他得逞了,以后我们在靖安城,就永无宁日了。
林氏看着他眼里的坚定,点了点头:我听你的。
沈砚之笑了笑,轻轻拥抱了她一下: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5
第二天一早,济世堂刚开门,就被一群人堵了个水泄不通。赵二赖坐在一顶破轿子里,被几个无赖抬着,像个老爷似的指点江山。
他婆娘和其他几个泼妇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骂,把沈砚之骂得狗血淋头。
黑心大夫沈砚之!敲诈勒索丧天良!
治不好病还敢要钱!天理何在啊!
大家快来看啊!千万别再上当了!
周围很快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赵二赖得意洋洋地坐在轿子里,看着沈砚之的济世堂被围得水泄不通,心里畅快极了。
就在这时,济世堂的门开了。沈砚之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老管家、李国手、王掌柜、李秀才和刘捕头。他手里拿着一个木盒,脸上没有丝毫慌乱。
赵二赖,
沈砚之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街道,你说我敲诈你
赵二赖从轿子里探出头,唾沫横飞地喊道:难道不是吗一个破手术要一百一十两!你怎么不去抢!
好。
沈砚之打开木盒,拿出那份
知情书,高高举起,
这是你亲笔签名按手印的知情书,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专家费八十两,其他费用三十两,合计一百一十两。王掌柜、李秀才、刘捕头都可以作证,当时是你亲口说过自愿支付的。
王掌柜上前一步,朗声道:我可以作证,沈大夫所言属实。当时赵二赖神志清醒,自愿签字。
李秀才也道:我也可以作证。知情书上的条款,我都念给他听过,他没有异议。
刘捕头更是拿出腰间的令牌:我以巡检司的名义担保,此事千真万确。赵二赖,你还有何话可说
赵二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强辩道:我那是被你们逼的!我当时快死了,不签字你们不给我治!

沈砚之挑眉,我当时说了,不同意可以送你去邻县,是你自己点头同意的。怎么,现在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的百姓:
各位乡亲也都知道,请京城国手的规矩。
专家费本就该私下支付,八十两已经是友情价。我济世堂的药材、场地、人工,三十两难道不值
有懂行的百姓开始点头:确实,京城国手出诊,八十两不算多。
赵二赖自己签了字,现在耍赖,太不是东西了。
我看他就是想白嫖!
赵二赖见状,索性破罐子破摔,从轿子里跳下来,往地上一躺,开始撒泼打滚:
我不管!我没钱!反正他就是敲诈!我的腿断了!我要去县衙告他!我要让他坐牢!我要让他赔钱!
正好。
沈砚之收起
知情书,我也正想去县衙说个清楚。刘捕头,劳烦你把他带走吧。
刘捕头早就看赵二赖不顺眼了,立刻挥手:来人!把赵二赖给我带走!
几个衙役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把赵二赖拖了起来。赵二赖还在挣扎咒骂,却被衙役狠狠踹了一脚,顿时老实了。
围观的百姓见状,纷纷拍手叫好。
县衙大堂上,县令看着跪在下面的赵二赖,脸色铁青。他早就收到了刘捕头的回报,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了解得清清楚楚。
赵二赖,你诬告沈砚之敲诈勒索,可有证据
赵二赖还在嘴硬:大人明鉴!沈砚之就是趁我病重,逼着我签字的!那一百一十两根本就是漫天要价!
一派胡言!
沈砚之上前一步,将
知情书
和证词呈上,
大人请看,这是赵二赖亲笔签名按印的文书,还有三位证人的证词。
当时他自愿签字,如今却反咬一口,实属诬告!
县令翻看了文书,又传王掌柜、李秀才和李国手问话,三人说得清清楚楚,和沈砚之的供词分毫不差。
赵二赖,
县令拍了下惊堂木,你还有何话可说
赵二赖眼珠一转,开始卖惨:
大人,我真的没钱啊!我家里穷得叮当响,哪拿得出一百一十两他这就是明知我拿不出,故意坑我!
沈砚之冷笑一声:没钱前几日你还在赌场输了三十两,怎么不说没钱你欠赌场的五十两银子,难道不是钱
他顿了顿,又道:大人,据我所知,赵二赖最近还变卖了他婆娘的嫁妆,换了五十两银子,也全输在了赌场。他不是没钱,是不想付钱!
你......
你怎么知道
赵二赖惊恐地看着沈砚之,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沈砚之没有理他,继续对县令道:大人,赵二赖这种人,平日里游手好闲,敲诈勒索是家常便饭。
这次若不严惩,以后恐怕会有更多人效仿,到时候谁还敢行医救人谁还敢做好事
县令深以为然,他最恨这种无赖。
赵二赖,你不仅诬告良民,还试图赖账,可知罪
赵二赖还想狡辩,被县令喝止:来人!先打三十大板,让他长长记性!
再限他三日之内,还清欠沈大夫的一百一十两银子,若逾期不还,就拉去游街示众,让全城百姓都看看他的嘴脸!
衙役们立刻上前,把赵二赖拖了下去。一声声惨叫从堂外传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沈砚之站在大堂上,面无表情地听着。这还不够,远远不够。前世他所受的苦,赵二赖才刚刚开始尝。
赵二赖被打得皮开肉绽,拖回家时,已经奄奄一息。他婆娘哭着把家里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都当了,也只凑了二十两银子。离一百一十两还差得远呢。
赌场的人听说他被官府打了,也找上门来催债。赵二赖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债主们把家里最后一点粮食都抢走了。
三天后,赵二赖还是没凑够银子。衙役来抓他时,他婆娘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却被一脚踹开。
赵二赖被拖到了街上,身上挂着块牌子,上面写着
无赖赵二赖,欠债不还,诬告良民。两个衙役牵着他,像牵着一头牲口,在靖安城的大街小巷上游行。
大家快来看啊!这就是赵二赖!
自己签了字还耍赖,真是不要脸!
活该!这种人就该好好教训教训!
百姓们围了上来,对着赵二赖指指点点,唾骂声不绝于耳。有人扔烂菜叶,有人扔石头,还有人拿着棍子想打他。
赵二赖被打得抱头鼠窜,却被衙役死死按住,只能任由百姓们打骂。
他何曾受过这种屈辱往日里都是他欺负别人,如今却像条狗一样被人围观唾骂。他又羞又愤,嘴里不停地咒骂着沈砚之,却换来更多的打骂。
游街示众了一整天,赵二赖已经不成人样了。脸上身上全是伤,嘴里还在不停地骂着。衙役们见他不知悔改,索性把他扔在了街口,让他自生自灭。
赵二赖的婆娘来接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惨状。她哭着想去扶他,却被赵二赖一把推开:
滚开!都是你这个丧门星!若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他婆娘被推得坐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男人,眼里最后一丝情意也消失了。
她爬起来,抹了把眼泪,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二赖躺在地上,看着婆娘远去的背影,终于感到了一丝恐惧。他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是伤,根本动弹不得。
夜幕降临,寒风呼啸。赵二赖躺在冰冷的地上,冻得瑟瑟发抖。他开始后悔了,后悔不该去赌钱,后悔不该得罪沈砚之,后悔不该那么没良心......
可是,一切都晚了。
不知过了多久,几个黑影出现在他面前。是赌场的人,还有几个被他坑过的债主。
赵二赖,你欠我们的钱,该还了吧
为首的人阴恻恻地笑着。
赵二赖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求饶:大哥们饶命!我真的没钱了!等我好了,我一定还......
还我们等不及了。
那人冷笑一声,听说你不是很能耐吗能讹到沈大夫头上今天就让你尝尝被讹的滋味!
说完,几个黑影就围了上去,拳打脚踢。赵二赖的惨叫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却没人愿意出来帮他。
第二天一早,有人发现赵二赖死在了街口,浑身是伤,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官府来验了尸,最终定了个
意外身亡。没人在乎一个泼皮的死活,很快,这件事就被人淡忘了。
6
沈砚之是在给病人诊脉时听到这个消息的。老管家低声告诉他:大夫,赵二赖死了,就在街口......
沈砚之握着脉枕的手顿了顿,随即恢复了平静,继续给病人诊脉。
知道了。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诊完脉,沈砚之走到后院,看着墙角那株腊梅。寒风中,腊梅开得正艳,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他想起了前世的自己,在破庙里咳血而死的凄凉。想起了赵二赖那张得意的脸。
如今,赵二赖死了,死得那么狼狈,那么不堪。
他心里没有快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大仇得报又如何死去的时光不会重来,受过的伤害也不会消失。
他能做的,只有珍惜现在,守护好身边的人。
阿砚。
林氏端着一碗热茶走了过来,递到他手里,天凉了,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沈砚之接过茶碗,握住她的手。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驱散了心底最后一丝寒意。
晚晴,
他看着她,眼里满是温柔,我们回家吧。
林氏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夕阳下,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
7
济世堂的生意越来越好,沈砚之依旧行医救人,只是眉宇间多了份沉稳和锐利。
他会给穷苦百姓减免药费,却也会在有人想占便宜时,拿出规矩一条条说清楚。
百姓们都说,沈大夫变了,变得不好惹了,但也变得更可靠了。
再也没人敢在济世堂闹事,更没人敢赖账。
沈砚之看着眼前平静的生活,看着妻子温柔的笑容,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心里充满了感激。
他终于护住了自己的一切,弥补了前世的遗憾。
善良要给值得的人,对恶人留情,就是对自己和家人残忍。
这是沈砚之用两世的人生换来的教训,也是他往后余生,将永远铭记的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