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完美餐桌
客厅里的挂钟,时针不偏不倚指向六。
李梦将最后一碟清炒菜心端上桌,瓷碟底轻磕玻璃桌面,发出细微清脆的一声。餐桌是满的,清蒸鲈鱼腆着奶白的肚腹,蒜香排骨煎得金黄,冬瓜排骨汤咕嘟着热气,氤氲的白雾濡湿了顶灯柔和的光线。空气里弥漫着家常食物暖烘烘的香气,一种被精心计算和调配过的完美。
她退后半步,目光像尺子一样量过每道菜摆放的角度,又伸手将何林面前那碗米饭顺时针转了十五度,让雕花碗沿一处细微的釉色瑕疵朝向内侧。做完这一切,她轻轻吐出口气,侧耳倾听。
楼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疾不徐,三步上一楼,在第四级楼梯那块有点松的木板上会有一个轻微的停顿,然后是钥匙串相互碰撞的轻响——叮铃,哗啦。精准得像一组设定好的程序。
门锁传来钥匙探入的金属刮擦声,旋钮转动。门开了。
何林侧身进来,先将公文包放在玄关的矮柜上,弯腰,换鞋,鞋尖朝外摆正。他穿着熨帖的灰色衬衫,领口解开一颗纽扣,脸上带着一天工作下来恰到好处的疲惫,那疲惫并不令人沮丧,反而像一枚功勋章,证明着努力与可靠。
回来了李梦迎上去,声音温软,接过他脱下的薄外套,挂上衣架。衣架与横杆摩擦,也是轻细的一声。
嗯。何林应着,走到餐桌旁,目光扫过桌面,脸上浮起一层模式化的惊叹,这么丰盛辛苦了。
他拉开椅子坐下,李梦已经盛好汤递过去。他喝了一口,点头:鲜,火候正好。
接着是尝鱼。嫩,一点不腥。
夹起排骨。香,入味。
每一句夸奖都准确落在点子上,如同台词。李梦坐在他对面,嘴角噙着笑,眼神跟着他的筷子移动,像监考老师巡视一份早已知道标准答案的试卷,安心地等待着必然的高分。
今天工作顺利吗她问,这是固定流程的第二项。
老样子。季度报表快截止了,有点忙,还好。何林咀嚼着饭菜,回答得滴水不漏。他吃饭的速度均衡,不会太快显得急躁,也不会太慢显得敷衍。
妈下午打电话来,说天冷了,让你周末记得把厚被子找出来晒晒。
好,周六上午我弄。
对话平稳滑行在既定轨道上,没有颠簸。何林吃完一碗饭,李梦要起身替他再盛,他摆摆手自己去了。电饭煲就在餐桌不远处,他打开盖子,热气扑了他一脸。他盛饭的动作有那么半秒的停滞,极细微,像流畅唱片里一个几乎不存在的跳针,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看着锅里晶莹饱满的米粒,眼神空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压实,盛满,回到座位。
饭后何林主动收拾碗筷,被李梦拦下,你看你的新闻去,这里我来。他不再坚持,像接受了每天必经的仪式赦免,走到客厅沙发坐下。遥控器就在他习惯的位置,一按,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流淌出来,填满房间。
水流声、碗碟轻碰声从厨房传来。何林的目光落在电视屏幕上,财经指数起伏,国际局势变幻,他的瞳孔里映着光点,却似乎没有焦距。广告时间,他起身去书房,很快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回来。
李梦正用净布擦拭料理台上最后一点水渍,他走过去,将信封递给她。
这个月的。他说。
李梦接过来,并不清点,指腹熟悉地捻了捻厚度,便拉开茶几抽屉,放进一个装饼干用的金属盒里。盒子里已经有一些类似的信封,码得整整齐齐。这是这个家的金库,是她安全感的重要组成部分。何林的工资卡一直在他自己身上,但每次取出钱后,总会这样全额上交。她信任他,如同信任太阳东升西落。
抽屉合上的轻响后,是每日流程的最后一个环节。
何林很自然地伸出手,揽过她的肩,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他的嘴唇温热干燥。
我爱你,梦梦。他说,声音温和,贴着她的皮肤震动。
我也爱你。李梦依偎在他怀里,脸颊蹭着他衬衫上残留的一点点室外带回来的凉气,心满意足。她嗅到的,是家的稳固气息。
2
模范丈夫
周末的家庭聚会,是这种完美的对外展演。
何林的姐姐拉着李梦的手,语气里的羡慕几乎要滴下来:小梦啊,你真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看看何林,事业好,顾家,又体贴,十里八乡都找不出第二个这么模范的丈夫!哪像我们家那个,酱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
李梦笑着,用牙签给姐姐叉了块苹果,眼风悄悄扫过客厅。何林正陪着岳父下棋,侧脸沉静,不时点头,认真听着老人对一步棋的反复讲解。小外甥女跑过去撒着娇要坐舅舅腿上,他笑着把她抱起来,让她的小手胡乱按在棋盘上,惹得岳父吹胡子瞪眼,他自己则哈哈大笑,眼神里满是纵容宠溺。
那画面,暖得像公益广告里的标准镜头。
李梦收回目光,唇角弯起甜蜜的弧度,嘴里说着谦逊的场面话:姐,你快别夸了,他就是个老实人,没什么大本事,也就知道回家吃口热乎饭。可那语气里的自豪,细密地渗透出来。
姐姐咂嘴:哎呦,这‘老实’、这‘就知道回家吃饭’才是最难的呢!现在多少男人,有点钱有点权,尾巴翘到天上,家都不乐意回!你这福气,得惜!
母亲在一旁也点头,看着女婿的方向,满脸欣慰:是啊,小林是没得挑。梦梦脾气急,亏得他让着。
李梦笑着,心里那点因为长期完美生活而偶尔泛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小悬空感,被这些真诚的羡慕和称赞彻底压实了。瞧,所有人都这么说,她就是活在蜜罐里。那偶尔觉得他夸奖饭菜时语调过于平稳、拥抱时手臂有些僵硬、说我爱你时眼神似乎飘向远方……或许都是她自己太过敏感,是闲出来的胡思乱想。
3
车祸真相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平稳滑过,像一盒包装精美、口味永远一致的罐头。
直到那个傍晚。
电话响起时,李梦正在择豆角,准备晚上炒个肉末酸豆角,何林上次夸过这个下饭。是一个陌生号码,对方自称是交警,语气公式化却急促,报出何林的名字、车牌号,说出车祸、医院、抢救几个冰冷的词。
世界的声音猛地被抽离,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轰鸣。她手指一松,豆角撒了一地,翠绿刺眼。
冲进医院急诊区,消毒水的味道尖锐地刺入鼻腔。嘈杂的人声、移动病床轮子摩擦地板的尖叫、医护人员快速简短的指令混杂在一起,撞击着她的耳膜。她脸色煞白,抓住每一个能抓住的白大褂,语无伦次地问:何林我先生何林在哪里
终于被引到一张病床前。何林躺在那里,闭着眼,额角裹着纱布,渗着血,脸上有些擦伤,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一个医生正在给他做检查。
家属还好,撞击时安全带和气囊都起作用了,主要是一些外伤和脑震荡,有短暂昏迷。需要详细检查和住院观察。医生的话像隔着水传来,模糊但关键的字眼砸在她心上:没有生命危险。
腿一软,她几乎瘫下去,慌忙扶住冰凉的床栏。
何林被送入普通病房。李梦守在一旁,握着他没输液的那只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恐惧慢慢退潮,一种巨大的、劫后余生的庆幸包裹了她。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些完美的日常,差一点就碎裂了。她发誓等他好了,要对他更好,要把每一餐饭做得更用心。
后半夜,何林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神先是涣散,茫然地扫过天花板、吊瓶,最后落在她脸上。空洞,陌生,带着孩童般的困惑。
李梦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凑近他,声音发抖:何林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认得我吗
何林的眉头紧紧皱起,像是努力在记忆的碎片里打捞什么。半晌,他迟疑地、极其缓慢地开口,声音干涩沙哑:……李……梦
巨大的喜悦冲垮了李梦,她眼泪涌出来,用力点头:对!是我!是我!他还认得她!他们的完美生活没有碎!
然而,没等她这口气完全松下来,何林的目光却越过了她,看向刚走进来记录输液情况的年轻护士。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急切,甚至是恐慌,一种与他平日沉稳截然不同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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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暴露出来。他猛地挣扎着想抬起头,输液管被牵扯得晃动。
他竟一把抓住了护士的白大褂袖口,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不管不顾,像是用尽了刚刚积攒起的所有力气,声音嘶哑却清晰地追问,每一个字都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绝望:
护士!求你,告诉我……
他喘了口气,眼睛死死盯着对方,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家里……还有剩菜吗
病房里瞬间落针可闻,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李梦脸上的血色和笑容一起,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冻僵在原地。
何林的眼圈竟然红了,声音里带上了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哀求和痛苦,他几乎是在哭喊:
我吃了十年了……真的……真的再也吃不下了!
那句话,像一把生锈的、冰冷的改锥,猝不及防地捅进李梦耳中,又凶又钝地撬开了她精心守护了十年的完美外壳。
4
记忆碎片
嗡的一声,所有声音从世界撤离。护士错愕的表情、病房白得刺眼的墙壁、空气中浓稠的消毒水味道,全都旋转、模糊、坍缩,最终凝固成何林那张苍白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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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毫不掩饰的痛苦。
吃了十年。再也吃不下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枚滚烫的钉子,楔入她的脊椎,把她钉死在原地。她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忘了,只感觉胸腔里某个地方发出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咔啦咔啦,一路蔓延到指尖,冰凉一片。
十年。三千六百五十多个黄昏,她围着灶台转,研究菜谱,计算营养,摆盘配色,将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等待那句精准的好吃。那是她构筑整个世界的地基,是她婚姻价值的最高体现,是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深信不疑的爱的铁证。
可现在,这个地基在她脚下轰然塌陷,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黑洞和嶙峋的真相。原来那每一次咀嚼都是忍受每一次吞咽都是煎熬那十年如一日的准时归来,是对剩菜的恐惧那上交的工资,是支付这场漫长的刑罚那额头的吻和我爱你,是……是什么是维持表面和平必须念诵的咒语
她看着他,那张熟悉到刻入骨血的脸,此刻因为失忆而卸下了所有伪装,只剩下一种孩童般的、却又深刻入骨的绝望和哀求。他甚至在微微发抖,抓着护士袖子的手不肯松开,仿佛那是唯一能阻止他被拖回那张餐桌、拖回那些美味菜肴前的屏障。
护士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试图安抚病人,轻轻掰开他的手指,说着您刚醒,情绪不能激动,先好好休息之类的话。可何林的眼神依旧惶然,固执地寻求着一个答案,一个关于剩菜的答案。
李梦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后退了一步。鞋底摩擦地面,没有声音。她看着那个男人,她的丈夫,此刻像一个对家、对她、对他们共同建立的一切感到极度恐惧的陌生人。
她忽然想起无数个被忽略的细节:他盛饭时那半秒的停滞;他看电视时空茫的眼神;他偶尔对着阳台外飞过的鸽子出神;他夜里极轻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它们不是生活的杂音,它们是求救的信号。可她沉浸在被羡慕的满足里,把它们当成了完美画卷上理所当然的静谧。
完美的婚姻。所有人都在羡慕的完美婚姻。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猛地窜上来,她死死捂住嘴,才压住那声干呕。
护士安置好何林,转向她,语气带着职业性的同情和提醒:家属,病人脑部受创,记忆和认知可能出现混乱,会说一些胡话,您别往心里去,目前稳定情绪最重要……
胡话
李梦僵硬地点点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不是胡话。那是卸下所有枷锁后,最真实、最血淋淋的剖白。
接下来的日子,李梦请了假,守在医院。何林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外伤渐愈,检查显示脑部也没有大碍。但他的记忆像是被那场撞击彻底搅乱了,关于过去十年,尤其是关于他们婚姻生活的部分,大片空白,偶尔闪回一些碎片,也支离破碎,无法拼凑。
他认得她,是基于某种逻辑推断——这个自称李梦、面容熟悉、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女人,应该是他的妻子。但他看她的眼神,是客气、感激、抱歉,以及一种无法掩饰的、深藏的疏离和……畏惧。
尤其每次她提着保温饭盒进来时。
她会努力挤出最自然的笑容:今天炖了山药排骨汤,很清淡,你尝尝。
何林会立刻坐直身体,双手接过,连声道谢,表情是一种过分夸张的、小心翼翼的感激。然后,他会拿起勺子,以一种近乎英勇就义般的姿态,开始进食。他吃得很快,几乎不咀嚼,囫囵吞下,然后扬起脸,挤出笑:好喝,谢谢你,辛苦了。
那神态,那语气,与他车祸前十年里每一天的表现,一模一样。
可如今,这一模一样落在李眼里,成了最尖利的刀子,凌迟着她的神经。她亲眼看见过他卸下伪装后的真实恐惧,此刻再看他努力扮演好丈夫的模样,只觉得无比荒诞,无比刺心。
他忘了他们相爱的细节,忘了他们如何求婚,忘了他们计划过的旅行,甚至忘了她对百合花过敏。但他没忘——或者说,他的身体没忘——要感激她做的饭,要夸奖她,要表现出爱她。
这条件反射般的没忘,比彻底的遗忘更残忍地告诉她:这十年,他或许一直如此,在表演。而她,是唯一的观众,也是唯一的导演,逼着他演了一场漫长的独角戏。
一天下午,阳光很好。何林睡熟了。李梦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他。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蹙着,嘴唇抿紧。她鬼使神差地,极轻地伸出手指,碰了碰他微皱的眉心。
5
爱的枷锁
他猛地一颤,竟在梦中惊惶地呓语出声:……别……妈……我真的吃饱了……真的……呕……
话语含糊,但那其中的惊恐与抗拒,清晰得骇人。
李梦的手指僵在半空,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住了。
妈
一个模糊的、被忽略已久的片段突然撞进脑海。很多年前,他们刚结婚不久,一次家庭聚餐,何林的母亲,那位总是妆容精致、笑容得体、对儿子要求极高的退休教师,不停地给何林夹菜,堆满他的碗,嘴里说着:多吃点,你看你最近都瘦了。工作那么辛苦,营养一定要跟上。这都是妈特意给你做的,你必须吃完。
那时的何林,也是像后来那样,微笑着,一言不发,默默地、快速地吃着,直到吃得干干净净。婆婆当时满意地笑了,对李梦说:看,小林就爱吃我做的菜。以后你可得好好学,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
她当时只当是寻常的婆媳闲话,甚至真的将此奉为圭臬,努力钻研厨艺,力求超越婆婆,彻底抓住何林的胃。
原来……那沉默的、快速的吞咽,从来不是因为爱吃。
原来那场持续了十年的刑罚,最早的源头,在更久之前。而她,如此成功地继承并发扬光大了婆婆的爱,用同样密不透风的为你好,将他牢牢困在了餐桌旁。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病房外的走廊尽头,看着楼下院子里晒着太阳的病人和家属。阳光很好,她却冷得发抖。
她想起每次她兴冲冲尝试新菜谱,逼他给出专业点评时,他略微停顿后给出的精准夸赞;想起他越来越胖的体型,她还调侃是幸福肥,督促他减肥;想起他几次委婉提出想和朋友出去吃个烧烤喝点酒,都被她以外面不健康家里什么都有的为由温柔却坚定地驳回……
爱。她以为那是爱。
或许最初是有的。但不知从何时起,那爱变成了一把温柔的刀,她用这把刀,日复一日,精心切削着他,把他修剪成她、以及所有人期待看到的完美丈夫的样子。而他,或许出于爱,或许出于责任,或许仅仅是因为习惯了忍受,沉默地接受了这一切,直到那沉默变成一座火山,最终被一场意外彻底引爆。
失忆不是忘记,是解脱。是把他从那个完美丈夫的壳里暂时释放了出来。
那他醒来后呢等他彻底康复,记忆或许会恢复,或许不会。但无论哪种,他们还能回到那张餐桌旁吗
她还能不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兴致勃勃地做出下一餐美味,然后看着他吃下去
他还会不会,熟练地拿起筷子,笑着说好吃
李梦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第一次开始真正审视自己的婚姻,审视那被所有人羡慕的完美。那完美的底下,到底是什么
几天后,何林出院回家。
推开家门,一切依旧,窗明几净,甚至空气清新剂都是他惯常喜欢的雪松味。餐桌上空空如也。
何林的眼神几不可察地松了一下。
李梦放下东西,声音很平静,甚至刻意放缓了语速:你刚出院,需要休息,这几天饮食得特别清淡。我熬了点白粥,你先喝一点。菜……我还没弄,你想吃什么或者……我们点个外卖
她说完最后三个字,心脏怦怦直跳,像是提出了一个无比离经叛道的建议。她紧紧盯着他,观察他最细微的反应。
何林明显地愣住了,脸上闪过措手不及的茫然。他张了张嘴,那双尚未完全恢复神采的眼睛里,挣扎着掠过许多情绪——长期的习惯性顺从、对新选项的无措、还有一丝……一丝极度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微光。
他沉默了很久,病房里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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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绝望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疲惫的谨慎。
最终,他低下头,声音很轻,带着久病初愈的沙哑,却又透出一种让李梦心口刺痛的小心翼翼:
都行。你决定就好。我……我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