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生日的惊喜
今天是我三十岁的生日。
没有鲜花,没有蛋糕,没有祝福。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我空落落的心。沈叙白,我的丈夫,又一次恰好出差了。这已经是他连续第三年,完美地避开了我的生日。理由总是那么冠冕堂皇:项目关键期,客户临时约见,机票改签不了……我早已麻木,甚至懒得去分辨真假。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映着我蜷缩在沙发上的影子,显得格外孤寂。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闺蜜苏晴发来的信息:晚舟,生日快乐!一个人也要吃点好的,别亏待自己!沈叙白那混蛋又没回来
我扯了扯嘴角,想回个笑脸,手指却僵在半空。最终只回了个:嗯,习惯了。谢谢晴晴。
习惯这个词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心口最柔软的地方,不致命,却绵长地疼着。是啊,习惯了他的缺席,习惯了他的敷衍,习惯了这个名为家却冰冷得像旅馆的地方。当初那个在校园梧桐树下,信誓旦旦说要给我一生安稳和浪漫的男人,仿佛只是我臆想出来的一个幻影。
起身想去厨房倒杯水,脚下却踢到一个硬物。低头一看,是个快递文件袋,静静地躺在玄关的地板上。大概是昨天物业代收的,我回来时心不在焉没注意。
谁寄的我有些疑惑。收件人是我,江晚舟。寄件人一栏却空着。
一种莫名的不安感悄然爬上心头。我撕开封口,里面滑出一张薄薄的纸。
不是广告,不是账单。
白纸黑字,印着几个冰冷的宋体字:
《死亡医学证明(推断)书》
姓名:沈叙白
性别:男
年龄:32岁
死亡原因:交通事故致颅脑损伤
死亡时间:202X年10月24日
15:27
落款是XX市XX区公安分局交通警察大队,盖着鲜红的公章。
日期……是昨天下午。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四肢冰凉,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我死死地盯着那张纸,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沈叙白……死了
昨天下午昨天下午他不是还在微信里,用他一贯温柔又带着点歉意的口吻跟我说:晚舟,项目临时出了点状况,我得晚两天回去,生日礼物等我回去补给你,乖。
我还回了个嗯,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
结果,他昨天下午就死了死于车祸
这怎么可能!这一定是个恶作剧!一个极其恶劣、极其残忍的恶作剧!
我颤抖着手,几乎是扑到茶几上抓起手机,手指哆嗦着解锁,找到沈叙白的号码,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关机他出差手机从不关机!因为他说要随时处理工作,随时……被我找到。
我又点开微信,疯狂地给他发消息:
沈叙白!你在哪
回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电话!
绿色的消息气泡一个个孤零零地飘在对话框里,没有任何回应。那刺眼的死亡证明就摊在眼前,像一张咧开的嘲讽的嘴。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浑身止不住地发抖。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不是因为悲伤——至少此刻还不是——而是因为极度的震惊、茫然和一种被世界抛弃的恐慌。
他死了那个和我同床共枕七年,那个我名义上的丈夫,那个昨天还在跟我发微信的人,死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婆婆。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几乎是扑过去接通了电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妈……妈!叙白他……
晚舟啊!电话那头,婆婆沈美娟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刻意拔高的哭腔,直接打断了我的话,晚舟!我的儿啊!我的叙白啊!他……他出事了啊!呜呜呜……
我的心猛地一沉,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彻底掐灭。婆婆的哭声,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我紧绷的神经。
妈……到底怎么回事我收到一张……一张纸……我语无伦次。
是真的!是真的啊晚舟!婆婆哭嚎着,昨天下午,在高速上……车……车撞了……人当场就……就没了啊!呜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晚舟啊,你赶紧回来!赶紧回来处理你老公的后事啊!家里都乱成一锅粥了!你爸他……他血压都高了……
婆婆的哭诉像机关枪一样扫射过来,夹杂着公公虚弱的咳嗽声和背景里嘈杂的人声。她只字未提那张死亡证明的来源,只是一味地催促我回去。
回去回去哪里沈叙白的老家,那个我结婚七年回去次数屈指可数,始终感觉格格不入的家
妈……我……我试图理清混乱的思绪,叙白他……他现在在哪殡仪馆吗我……我马上订票……
对对对!你快回来!直接到市殡仪馆!这边亲戚朋友都来了,就等你这个当老婆的了!你怎么当人老婆的啊!老公出事了你都不知道!还得我这个当妈的来通知你!婆婆的语气陡然变得尖利,带着毫不掩饰的埋怨和指责。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是啊,我这个当老婆的,连丈夫死了,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还是通过一张莫名其妙的死亡证明和婆婆迟来的、充满怨气的电话。
挂了电话,巨大的空洞感吞噬了我。悲伤似乎还没有完全涌上来。愤怒被茫然掩盖。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冷,和一种被命运戏弄的荒谬感。
我麻木地站起身,开始机械地收拾行李。衣服胡乱塞进箱子,证件、钱包……目光扫过梳妆台,那枚沈叙白求婚时送的钻戒,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冰冷的光。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戴在了无名指上。冰凉的触感,提醒着我此刻的身份——未亡人。
订了最早一班回他老家的高铁票。坐在疾驰的列车上,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模糊一片。我盯着手机屏幕,沈叙白的微信头像,是他穿着白衬衫在阳光下微笑的样子,那么温暖,那么不真实。
我鬼使神差地点开了他的朋友圈。他的动态很少,最近一条还是半个月前,转发的一条行业新闻。往下滑……滑……突然,我的手指停住了。
那是三个月前的一条动态,没有配文,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双交握的手。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无名指上戴着和我同款的婚戒——是沈叙白的手。而被他紧紧握着的,是一只白皙纤细、做了精致美甲的女人的手。背景是高档餐厅的桌布一角,桌面上放着一杯红酒。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闷痛得几乎窒息。那枚刺眼的婚戒,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伤了我的眼睛。
三个月前……他握着别的女人的手。
而我,对此一无所知。甚至在他死前几个小时,还在为他的又一次缺席生日而暗自神伤。
沈叙白,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悲伤的潮水尚未完全将我淹没,一股更加强烈、更加冰冷的愤怒和恨意,如同毒蛇的信子,开始在我心底嘶嘶作响。我看着那张照片,看着照片里那枚象征着我们婚姻的戒指,戴在他手上,却握着另一个女人。
眼泪终于汹涌而出,不再是震惊的茫然,而是被欺骗、被背叛的屈辱和尖锐的疼痛。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
死沈叙白,你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吗
窗外的雨似乎更大了,重重地砸在车窗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高铁在雨幕中穿行,载着我,驶向一个丈夫的葬礼,也驶向一个巨大谎言的漩涡中心。
我的三十岁生日礼物,真是……别开生面。
【第二章】葬礼上的未亡人
江晚舟
高铁抵达时,雨势未减。这座沈叙白出生、成长,却很少向我提及的城市,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里,空气粘稠而压抑。婆婆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催,语气一次比一次不耐烦。
到了没有啊人都到齐了!就等你了!你怎么这么磨蹭!当老婆的一点心都没有!
我拖着行李箱,站在出站口,任由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眼底翻涌的情绪,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去市殡仪馆。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大概是我苍白的脸色和红肿的眼睛太过明显,他叹了口气,没多问,默默打开了雨刷。
殡仪馆门口已经停了不少车,撑着黑伞的人影进进出出,气氛肃穆而沉重。我刚下车,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眼睛红肿的中年女人就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
你可算来了!磨磨蹭蹭的!快进去!亲戚们都等着呢!是婆婆沈美娟。她脸上有泪痕,但更多的是焦躁和一种……说不清的怨怼。她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在我素面朝天、只简单挽起头发的脸上停顿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你就穿成这样连妆都不化像什么样子!给叙白丢人!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简单的黑色连衣裙和平底鞋,没说话。丢人比起她儿子握着别的女人的手,我这身打扮算什么
妈,叙白他……我试图开口询问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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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行了!先进去再说!婆婆不由分说地拽着我往里走,力气大得几乎要把我胳膊捏断,你爸在里面,血压高得吓人,你待会儿说话注意点!别刺激他!
灵堂设在最大的告别厅。一走进去,低沉哀婉的哀乐便扑面而来,混合着香烛纸钱燃烧的味道,让人胸口发闷。正前方挂着沈叙白的遗像——是他几年前拍的证件照,穿着西装,笑容温和,眼神明亮,和那张冰冷的死亡证明形成残酷的对比。
遗像下方,是透明的冰棺。隔着一段距离,能看到里面躺着一个人,盖着黄色的绸布。
我的脚步顿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带来一阵尖锐的抽痛。那个曾经鲜活的人,那个和我同床共枕七年的人,那个在微信里叫我乖的人,此刻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晚舟!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婆婆用力扯了我一下,把我拽到冰棺旁边。
公公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脸色灰败,确实很不好。一些穿着黑衣的亲戚围了上来,目光复杂地落在我身上,有同情,有探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审视。
晚舟啊,节哀顺变……
叙白这孩子……唉,太突然了……
你要坚强啊,你婆婆公公还得靠你……
七嘴八舌的安慰,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我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冰棺上。黄色的绸布盖得很严实,只露出一点轮廓。我死死地盯着,仿佛想穿透那层布,看清下面的人,看清这到底是不是一场噩梦。
晚舟!给叙白磕头!婆婆的声音带着命令的口吻,把我按在冰棺前的蒲团上。
我僵硬地跪下,额头抵在冰冷的地板上。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不是为了虚伪的沈叙白,而是为了我这荒唐的七年,为了这猝不及防的崩塌,为了这如同闹剧一般的葬礼。
磕完头,婆婆又把我拉起来,推到公公旁边。你在这陪着你爸,看着点他!我去招呼其他亲戚!她说完,急匆匆地走向门口新进来的一拨人。
我木然地坐在公公旁边,看着他苍老憔悴的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公公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话不多,对我也还算过得去。他此刻闭着眼,眉头紧锁,呼吸有些急促。
灵堂里人来人往,哀乐循环播放。我像个局外人,看着那些或真或假的悲伤面孔。直到——
门口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外面套着黑色长款风衣的女人走了进来。她身材纤细,长发披肩,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得像桃子,手里捧着一束洁白的菊花。她一进来,目光就直直地投向冰棺,泪水瞬间决堤,肩膀微微颤抖,那副哀伤欲绝、我见犹怜的样子,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是照片里的那个女人!林楚楚!
我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了。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以什么身份出现在我丈夫的葬礼上
婆婆沈美娟的反应更是让我心寒。她看到林楚楚,非但没有丝毫惊讶和愤怒,反而立刻迎了上去,一把扶住她,声音带着刻意的怜惜和哽咽:楚楚!你怎么来了你这孩子……身体还没好利索,不是让你在家休息吗
阿姨……我……我忍不住……我想来看看叙白哥……林楚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柔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靠在婆婆怀里,目光哀戚地望向冰棺,那眼神里的深情和痛苦,比我这个正牌妻子看起来还要真切百倍。
周围的亲戚开始窃窃私语,目光在我和林楚楚之间来回逡巡,充满了探究和了然。
原来如此。
原来婆婆早就知道!原来这个家,只有我是彻头彻尾的傻子!我的丈夫不仅出轨了,连他的母亲,都默认甚至维护着这个小三!现在,在我的丈夫、她儿子的葬礼上,她公然把第三者带到我面前,还如此亲昵地安抚!
一股滔天的怒火混合着极致的羞辱,猛地冲上我的头顶。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克制住冲上去撕碎那两张虚伪面孔的冲动。
林楚楚在婆婆的搀扶下,走到冰棺前,放下花束。她看着冰棺里的沈叙白,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嘴里喃喃着:叙白哥……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要照顾我一辈子的……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灵堂里,足以让周围的人听清。
一辈子照顾她一辈子
那我算什么我这七年算什么一个笑话吗
婆婆在一旁抹着眼泪,劝慰着:楚楚,别哭了……叙白他……他也不想的……你要保重身体啊,你肚子里还有……
后面的话,她似乎意识到场合不对,猛地刹住了车,但那个未尽的词语,像一颗炸弹,在我耳边轰然炸响!
肚子里……还有!
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林楚楚。她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虽然动作很快,但那份保护的姿态,那份属于母亲的温柔,却清晰得刺眼!
沈叙白不仅出轨了,他还让这个女人怀孕了!
巨大的冲击让我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公公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虚弱地睁开眼,担忧地看了我一下,又疲惫地闭上。
就在这时,林楚楚似乎终于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向我,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是挑衅是怜悯还是得意快得让我抓不住。随即,她换上了一副更加柔弱无助的表情,甚至微微向我这边欠了欠身,声音细若蚊呐:
姐……姐姐……节哀……
姐姐谁是她姐姐!
这声称呼,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我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看着婆婆护在她身边的样子,看着周围亲戚们或同情或看戏的眼神,一股冰冷的恨意如同藤蔓,瞬间缠绕住我的四肢百骸,勒得我喘不过气。
我死死地盯着她,盯着她那只护着小腹的手,盯着她无名指上——那里赫然戴着一枚钻戒!款式……竟然和我手上这枚,一模一样!只是看起来更新,钻石似乎也更大一些!
情侣戒不,是夫妻戒!
沈叙白!你好!你真是好得很!一边用婚戒套着我,一边用同样的戒指套着另一个女人,还让她怀了你的孩子!
所有的悲伤、茫然,在这一刻被彻底焚毁,只剩下熊熊燃烧的怒火和刻骨的恨意。我看着冰棺里那个被黄布覆盖的男人,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死了,真是太好了!
葬礼的流程还在继续。司仪用沉痛的声音念着悼词,回顾着沈叙白短暂而优秀的一生。我像个木偶一样,被婆婆推搡着完成各种仪式——鞠躬,答谢,接受慰问。
林楚楚一直站在婆婆身边,扮演着一个痛失所爱的未亡人角色,甚至比我更像沈家的儿媳。婆婆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递水,擦泪,低声安慰,对我却只有不耐烦的催促和冰冷的眼神。
终于熬到了遗体告别环节。亲属依次上前,绕冰棺一周,做最后的告别。
轮到我了。我一步一步走向那具冰冷的棺木。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离得近了,能更清楚地看到黄色绸布下人体的轮廓。
我停下脚步,低头看着他。周围很安静,只有低低的啜泣声。
沈叙白……我轻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死了。死得好。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这肃穆安静的环境里,足以让离得近的几个人听见。婆婆猛地抬头,惊怒交加地瞪着我。林楚楚也捂住了嘴,惊恐地看着我。
我无视她们的目光,继续看着冰棺里的人,嘴角甚至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你知道吗我今天收到了一份最好的生日礼物。就是你死了。
你死了,我才知道,原来你早就给我准备了一份更大的‘惊喜’。我的目光转向林楚楚,再转向她护着小腹的手,最后落回冰棺,一个活着的‘惊喜’。你说,我该怎么‘谢谢’你呢
婆婆气得浑身发抖,冲过来想拉我:江晚舟!你疯了!你在胡说什么!
我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了一下。我冷冷地看着她,看着这个我喊了七年妈的女人:我疯了对,我是疯了!被你们母子逼疯的!你早就知道了吧知道你的好儿子在外面养女人,还养出了孩子!你帮着他们一起瞒着我!现在他死了,你还把这个女人带到我的面前,带到他的葬礼上!沈美娟,你到底有没有心!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和绝望,响彻在整个告别厅。所有的窃窃私语都停止了,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我,看着这场猝不及防的家庭伦理剧在亡夫的灵前上演。
公公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老泪纵横。
林楚楚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紧紧抓着婆婆的手臂,哭喊道:阿姨……姐姐她……她误会了……我和叙白哥是清白的……
清白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着她手上的戒指,戴着和我老公一模一样的戒指,肚子里揣着他的种,这叫清白沈叙白尸骨未寒,你就迫不及待地来宣示主权了林楚楚,你的演技真好,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
江晚舟!你给我闭嘴!婆婆彻底撕破了脸,尖声叫道,楚楚肚子里是叙白唯一的骨血!是我们沈家的根!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呼小叫!你嫁过来七年,连个蛋都没下一个!要不是你生不出孩子,叙白他……他怎么会……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但意思已经昭然若揭。
原来如此!
原来我七年无所出,才是这一切的原罪!才是沈叙白理直气壮出轨、婆婆心安理得维护小三的正当理由!
巨大的悲愤和屈辱让我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稳。我看着眼前这对婆媳情深的母女,看着冰棺里那个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看着周围那些或震惊或鄙夷或同情的目光,一股毁灭一切的冲动在胸腔里冲撞。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承受这一切凭什么他们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伤害我
就在灵堂的气氛降到冰点,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场闹剧如何收场时,我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是苏晴发来的微信。只有一句话和一个附件压缩包。
晚舟,查到了。沈叙白名下所有银行流水、转账记录、房产信息、还有他和那个林楚楚的开房记录、通话录音……都在里面。他死前一周,给林楚楚转了五十万,备注是‘宝宝营养费’。还有,他给你买了高额意外险,受益人是他自己。你千万小心!
附件下载的进度条在屏幕上缓慢移动。
我看着那跳动的数字,看着眼前这荒唐的一切,看着冰棺里那个死得好的男人,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笑意,缓缓爬上我的嘴角。
沈叙白,你以为你死了,就能带走所有的秘密和罪恶吗
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三章】最好的生日礼物
江晚舟
手机屏幕上的下载进度条,像一条缓慢蠕动的毒蛇,最终爬满了100%。那个压缩包静静地躺在我的手机里,沉甸甸的,装满了足以将眼前这虚伪的葬礼彻底炸碎的真相。
婆婆沈美娟还在指着我鼻子骂,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我脸上:……江晚舟!你这个丧门星!克死我儿子还不够,现在还要搅得他不得安宁!你给我滚!滚出去!我们沈家没有你这样的媳妇!
林楚楚依偎在婆婆身边,小声啜泣着,一副受尽天大委屈的模样,手却依旧紧紧护着小腹,那姿态,是无声的宣告和挑衅。
周围的亲戚们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目光里的同情早已被鄙夷和看热闹的兴奋取代。公公瘫坐在椅子上,老泪纵横,无力地摆着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灵堂里哀乐依旧,香烛味混合着潮湿的空气,令人作呕。
我站在那里,没有动。刚才那股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愤怒,在看到苏晴发来的信息后,反而奇异地沉淀下来,化作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平静。心脏不再狂跳,血液不再沸腾,只剩下一种置身事外的漠然。
我甚至微微笑了一下,目光扫过婆婆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扫过林楚楚那故作娇弱的姿态,最后,落回到那具覆盖着黄绸的冰棺上。
妈,我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温和,打断了婆婆的谩骂,您说,我是丧门星
婆婆被我突如其来的平静噎了一下,随即更加恼怒:不是你是谁!自从你进了门,我们家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叙白要不是娶了你,怎么会……
怎么会死我替她把话说完,嘴角的笑意加深,是啊,他死了。死得真不是时候。您说,他要是再晚死几天,等他把给我买的那份高额意外险生效了再死,该多好受益人可是他呢。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意外险
受益人是他自己
什么意思
周围的议论声陡然变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婆婆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慌乱:你……你胡说什么!什么意外险!我不知道!
您不知道我轻轻歪了歪头,眼神却冷得像冰,那您知不知道,您的好儿子,在死前一周,刚给这位楚楚小姐转了五十万备注是——‘宝宝营养费’
我的目光转向林楚楚。她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连嘴唇都在哆嗦,护着小腹的手下意识地收紧,身体微微后缩,想躲到婆婆身后。
你……你血口喷人!林楚楚尖声叫道,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
血口喷人我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解锁,点开苏晴发给我的压缩包,里面有一个音频文件。我抬头,看向灵堂前方那个用来播放哀乐的音响设备,旁边站着一个不知所措的工作人员。
麻烦您,我对那个工作人员说,声音清晰而稳定,帮我连一下蓝牙,放点东西给大家听听。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婆婆。
不准放!江晚舟!你想干什么!婆婆尖叫着扑过来想抢我的手机。
我侧身躲开,眼神凌厉地扫向工作人员:放!
或许是我的眼神太过慑人,或许是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工作人员鬼使神差地拿出自己的手机,飞快地操作了几下。很快,灵堂里低沉哀婉的哀乐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聚焦在我手中的手机上。
我点开了那个标注为最后一次通话的音频文件。
短暂的电流杂音后,一个熟悉的、带着浓浓醉意和不耐烦的男声响彻整个告别厅——是沈叙白!
喂又干嘛不是说了我在应酬吗
紧接着,是一个娇嗲的女声,带着哭腔,正是林楚楚:
叙白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嘛……人家肚子不舒服……宝宝好像也不开心了……你答应今晚陪我去看那套新房的……
沈叙白的声音带着醉醺醺的宠溺和敷衍:
好了好了,楚楚乖,别闹。我这边快结束了。钱不是给你转过去了吗五十万,够你买点好吃的哄哄宝宝了。房子的事明天再说……对了,江晚舟那个黄脸婆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啧,烦死了,还得想办法糊弄过去……
林楚楚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和恶毒:
哼,她那种不会下蛋的母鸡,过什么生日!叙白哥,你赶紧想办法嘛,你妈都说了,等她死了,那份保险金下来,我们就能换大房子,给宝宝最好的生活了!你答应过我的!
沈叙白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哄着:
知道了知道了!催命啊!我正在想办法……快了……你再忍忍……等我拿到钱……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整个灵堂,陷入了一片死寂。绝对的、落针可闻的死寂。
所有人都僵住了,脸上的表情凝固成各种惊愕、骇然、鄙夷和难以置信。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婆婆沈美娟的脸,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最后变成一片死灰。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是下一秒就要瘫倒在地。
林楚楚更是面无人色,她惊恐地看着我,又看看周围那些瞬间变得冰冷和厌恶的目光,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双手死死地抱着肚子,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公公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愤怒,他指着婆婆和林楚楚,手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
我静静地站在那里,感受着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那个音频文件。我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震惊的脸,最后,定格在冰棺上。
沈叙白,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你听见了吗这就是你拼了命也要保护的女人,和你敬爱的好母亲。她们在你尸骨未寒的时候,就惦记着怎么让我死,好拿我的命换钱,去养你的情妇和……你的私生子。
我顿了顿,目光转向面如死灰的婆婆和摇摇欲坠的林楚楚,一字一句,如同冰锥:
可惜啊,你死了。死得太早了。
那份保险,你拿不到了。我轻轻晃了晃手机,你给她的五十万‘营养费’,还有你们一起买的、准备金屋藏娇的新房子……以及你们这些年转移走的、本该属于我们夫妻共同财产的每一分钱……
我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宣判般的残酷:
我都会一分不少地,全部拿回来!
不!那是我的钱!是叙白给我的!是我的!林楚楚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哭叫起来,扑向婆婆,阿姨!阿姨你说句话啊!那是叙白哥留给我的!留给宝宝的!
婆婆被她一扑,踉跄了一下,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恐惧中回过神来。她看着周围亲戚们鄙夷、唾弃的目光,看着公公那绝望愤怒的眼神,最后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疯狂。
江晚舟!你这个毒妇!你伪造录音!你想害死我们沈家!害死叙白唯一的骨肉!她歇斯底里地喊着,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大家别信她!她是嫉妒!她生不出孩子,就想害死楚楚肚子里的孩子!她想让我们沈家绝后!
绝后我嗤笑一声,眼神冰冷地扫过林楚楚的肚子,一个靠算计别人丈夫、靠盼着原配死来换取富贵的小三生的孩子沈家的根呵……
我拿出手机,点开苏晴发来的另一份文件——一份沈叙白和林楚楚的聊天记录截图,清晰地展示在手机屏幕上。上面有沈叙白亲口说的:我妈就是想要孙子,管他是谁生的。等江晚舟没了,你生了孩子,我妈肯定把你当祖宗供着。
沈美娟,我直呼其名,声音冷得像冰,你想要孙子可以。但这个孙子,是用你儿子的命,用算计我死的恶毒心思换来的!你确定,这样的孙子,你敢要你沈家的列祖列宗,敢认!
噗——婆婆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被旁边同样脸色惨白的亲戚手忙脚乱地扶住。
林楚楚彻底崩溃了,她尖叫着,哭喊着:不是的!不是的!叙白哥是爱我的!他是爱我的!他答应要娶我的!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老巫婆逼他的!她竟然转身去撕扯瘫软的婆婆。
灵堂彻底乱了套。哭喊声,尖叫声,怒骂声,劝架声混作一团。庄严的葬礼,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和丑闻。
我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这场由沈叙白亲手导演、最终在他灵前上演的荒诞剧码。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
我走到冰棺前,最后看了一眼那覆盖着黄绸的轮廓。
沈叙白,我低声说,只有我自己能听见,这出戏,你还满意吗
你的死,真是我三十岁生日,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我转过身,不再看身后的一片狼藉,不再看那对撕扯的婆媳,不再看那些震惊麻木的亲戚。我挺直脊背,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灵堂。
外面,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铅灰色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一缕惨淡的阳光挣扎着投射下来,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雨后微凉的空气,混杂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冲淡了灵堂里那令人作呕的香烛和虚伪的气息。
手机再次震动。是苏晴:晚舟,你那边怎么样没事吧需要我过去吗
我回了个信息:没事。结束了。帮我联系最好的律师,我要打两场官司——遗产继承,和追回夫妻共同财产。
发完信息,我抬起手,看着无名指上那枚曾经象征爱情和承诺,如今却只代表欺骗和耻辱的钻戒。阳光下,它折射出冰冷刺眼的光芒。
我没有任何犹豫,用力将它褪了下来。
戒指脱离手指的那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席卷全身。仿佛卸下了一道沉重的枷锁。
我走到殡仪馆门口那个绿色的垃圾桶旁,手一松。
叮的一声轻响。
那枚价值不菲的钻戒,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精准地落入了肮脏的垃圾桶深处。
永别了,沈叙白。
永别了,我那喂了狗的七年。
我抬起头,迎着那缕穿透云层的、越来越明亮的光,大步向前走去。
身后,是沈家一地鸡毛的葬礼和即将到来的、更加鸡飞狗跳的官司。
身前,是终于挣脱泥沼、虽然依旧迷茫却无比自由的——新生。
我的三十岁,从一场葬礼开始。
而我的余生,将不再与沈家,有任何瓜葛。
丧偶,果然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它让我彻底看清,也彻底解脱。
【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