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顾念,一名法医,对制作完美的人骨标本有种近乎偏执的痴迷。
深夜,一通紧急电话将我召至一处凶案现场,死者是名孕妇。
解剖台上,手术刀划开冰冷的皮肤,助理的尖叫撕裂了寂静。
顾医生,她的子宫里……是只猫!
下一秒,刑警队长沈泽冰冷的手铐锁住了我的手腕。案发现场那把致死的凶器上,赫然印着我的指纹。
解剖室的无影灯白得像雪,将不锈钢解剖台上的一切都照得无所遁形。
我戴上乳胶手套,手套贴合皮肤的触感,总能让我纷乱的思绪瞬间沉静。
死者,林晚,女,28岁,孕32周。初步判断,机械性窒息死亡。
我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背诵一段枯燥的文本。
玻璃观察窗外,站着市刑侦支队的队长沈泽和他的一众队员。
沈泽的眉骨很高,眼窝深邃,鼻梁挺直得像一把尺子。一个完美的头骨结构。
我拿起手术刀,准备进行常规的Y型切口。
等一下。
沈泽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带着一丝不耐的沙哑。
我停住手,看向他。
他身边的副队长赵凯抢着开口:顾法医,这案子影响恶劣,你确定要解剖万一破坏了线索……
我没理他,目光依旧停留在沈泽身上。
他沉默地与我对视了三秒,最终还是摆了摆手,示意赵凯闭嘴。
继续。
我收回视线,刀尖落下,精准、稳定,沿着预设的轨迹划开皮肤、脂肪、肌肉。
血腥味弥漫开来,混杂着福尔马林的气息,这是让我安心的味道。
逐一检查过内脏器官,没有发现明显的致死性损伤。
我的目光最终落在那高高隆起的腹部。
就在我的手术刀即将触及子宫壁时,一种极不协调的感觉攫住了我。
根据孕周,子宫的大小和形态都不对。
太小,也太紧实了。
我皱起眉,手上加了几分力。
随着子宫壁被切开,一个毛茸茸、沾满血污的东西滚了出来。
它不是人类的胎儿。
它有一对尖尖的耳朵,细长的胡须,和一条蜷缩的尾巴。
是一只通体纯黑的猫。
啊——!
我的助理小李发出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瘫倒在地。
观察窗外,所有人都惊得站了起来,脸上是如出一辙的骇然。
唯有我,依旧冷静。
我用镊子夹起那只已经僵硬的死猫,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运转。
顾念!赵凯在外面咆哮,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放下镊子,抬头,隔着玻璃,视线精准地捕捉到沈泽。
凶手不是想杀人。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他是想让林晚,生下一只猫。
审讯室的灯光刺得人眼睛疼。
我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手腕上是手铐冰凉的触感。
姓名。
顾念。
职业。
法医病理学博士,神经科学博士。
坐在我对面的沈泽将笔录本往桌上一丢,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发出咯吱一声响。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视线像探照灯一样落在我身上。
顾念,案发现场找到了你的手术刀,上面只有你的指纹。解释一下。
那是我三周前丢失的。
丢失了为什么不报备
忘了。
沈泽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忍耐。
林晚的邻居声称,在昨晚十点左右,看到你在林晚家门口徘徊。而法医中心出具的死亡时间报告,恰好是昨晚九点到十一点之间。
我昨晚去了老师家,还他借给我的一本绝版书,《法医人类学中的骨骼创伤分析》。
我的回答精准而迅速,不带任何情绪。
这种冷静,在旁人看来,就是冷血。
赵凯在一旁冷笑:编,继续编。一个对尸体有变态癖好的女人,做出这种事一点也不奇怪。
我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一个人的智商但凡低于120,我就很难与他产生有效的沟通。
沈泽的目光沉沉地压在我身上,像是在审视一件精密但失控的仪器。
你发现子宫里的猫时,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
因为从生物学角度来说,这不可能实现。猫的胚胎无法在人类子宫内着床发育。所以凶手不是移植了胚胎,而是将一只成猫,通过外科手术的方式,强行塞进了死者的子宫。
我顿了顿,补充道:他的外科手术技巧很拙劣,缝合处有明显的撕裂和感染迹象。
沈泽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他没再问话,只是起身,离开了审讯室。
我能听到门外他与赵凯的争执。
赵凯的声音很大:头儿!所有证据都指向她!她就是个变态!你还犹豫什么!
沈泽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能分辨出其中的怒火:闭嘴!在没有定论之前,她只是嫌疑人!
我坐在原地,开始分析手铐的金属成分和锁芯结构。
这比跟愚蠢的人类交流有趣多了。
我被关进了临时拘留室。
四面都是冰冷的墙壁,一张单人床,一个不锈钢马桶。
很安静。
我喜欢这种安静。
没有嘈杂的人声,没有复杂的社交暗示,我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我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不是案情,而是沈泽的脸。
他的额骨饱满,眉弓突出,颧骨的位置恰到好处,下颌角的弧度堪称完美。
如果能得到他的头骨,用3%的氢氧化钾溶液浸泡48小时,再用丙酮脱脂,最后用漂白粉增白……
那将是我收藏室里最完美的一件艺术品。
咔哒。
门锁转动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构想。
沈泽走了进来,手上没有拿任何审讯工具,只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
他将水杯放在小桌上,拉过椅子坐下,与我隔着一米的安全距离。
他没有开口,只是看着我。
我讨厌这种无言的审视,这会让我感到不安。
有进展我率先打破沉默。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主动开口,愣了一下才回答:没有。
那你来做什么观察我的微表情试图找到破绽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昨晚是不是又吃安眠药了
我抬起眼。
他怎么会知道
你的瞳孔对光反应有些迟钝,他解释道,像是在陈述案情,而且你有长期服用唑吡坦的记录。昨天那种情况下,你不可能睡得着。
我没说话。
这属于我的私人信息,我不喜欢被人窥探。
顾念,他的声音放缓了一些,我不是来审你的。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是嫌疑人。
在我这里,你不是。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你的老师已经证实了你的不在场证明。但那把刀和邻居的目击证词,足够他们给你定罪。
他向前倾身,压低了声音。
我相信你的专业判断。那个凶手,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被人如此直接地肯定。
一种陌生的感觉在胸腔里涌动。
他想创造一个神话,一个怪物,我回答,一个只存在于想象中的生物。他有强烈的表演型人格,他渴望被关注,被解读。这件案子,是他的作品。他不会就此收手的。
沈泽点了点头,站起身。
好好休息。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我,药别乱吃,对大脑神经有损伤。
他说的是实话。唑吡坦确实会影响GABA受体,长期服用有风险。
只是,从他口中说出来,感觉有些不一样。
沈泽给了我一份案卷的复印件。
在拘留室昏暗的灯光下,我一页一页地翻看。
死者林晚,自由职业插画师,社交圈简单。丈夫姜峰,一名普通的IT工程师,两人感情和睦,即将迎来第一个孩子。
没有任何仇家,也没有任何可疑的交往对象。
案子陷入了僵局。
我的视线落在一张照片上,是那只被取出的黑猫。
我把它放大,仔细观察。
在猫的后颈处,有一小块皮肤的颜色不太对劲,似乎有皮下注射的痕迹。
我立刻想到了什么。
我要见沈泽。我对看守的警员说。
没过多久,沈泽就来了。
怎么了
猫,我指着照片上的那个点,这里有注射痕迹。化验一下里面残留的药物成分。凶手不止给林晚用了麻醉剂,也给猫用了。
沈泽立刻会意:两种麻醉剂
对。而且我推断,给猫用的,会是兽用级别的强效镇定剂。查这个药的来源,比查人的药容易得多。
这是我作为嫌疑人,为自己寻找的第一个突破口。
沈泽的行动力很强。
第二天,化验结果就出来了。
猫体内残留的,是一种名叫速眠酮的兽用麻醉剂,属于严格管制品,只有少数几家宠物医院和黑市兽医才有渠道。
沈泽的团队立刻展开了排查。
赵凯对此嗤之鼻鼻:故弄玄虚。说不定就是她自己搞来的药,现在又装模作样地帮我们查案,贼喊捉贼!
他的话,我隔着拘留室的门都能听到。
我不在乎。
我在乎的是逻辑和证据。
傍晚,沈泽又来了。
他的脸色有些凝重,但眼神里多了一丝别样的光。
我们找到那个黑市兽医了。他说,据他交代,半个月前,确实有一个男人找他买过大剂量的速眠酮。
男人的体貌特征呢
身高一米八左右,很瘦,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脸。但他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味道。
什么味道
福尔马林。
沈泽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整个市局,能轻易接触到福尔马林,又符合体貌特征的男性,屈指可数。
而我,作为法医中心的核心人物,几乎天天都泡在福尔马林里。
这个线索,不仅没有洗清我的嫌疑,反而让那把指向我的枪,又上了一颗子弹。
我感到一阵窒息。
不是因为被怀疑,而是因为,凶手似乎对我了如指掌。
他每一步,都在将我推向深渊。
那不是我。我的声音很平静。
沈泽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我的反应。
我知道。他说,但我需要证据。
证据在死者身上。我看着他,我要重新尸检。
不可能,沈泽立刻否决,上面不会批准的。你现在是第一嫌疑人。
那就带我去现场。
现场已经解封了。
任何犯罪现场都会留下痕迹,即使被清理过。我的语气不容置喙,凶手在现场停留了至少三个小时,进行那么复杂的外科手术,不可能不留下任何东西。
沈泽沉默了。
我知道他在权衡利弊。
带一个嫌疑人重返案发现场,这违反了所有规定。一旦被发现,他头上的警帽都可能不保。
顾念,你到底想找什么
一种气味。一种被福尔马林掩盖住的,更细微的气味。
那晚,沈泽用他自己的车,避开所有监控,将我带到了林晚的家。
房子里已经被清空,只剩下一些大件家具,空气中依然残留着血腥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
我戴上手套,像一只警觉的猎犬,在房间里一寸一寸地搜寻。
我在卧室的床下,地毯的边缘,窗帘的褶皱里,采集了微量的纤维和尘土样本。
回到警局的物证分析室,沈泽清空了所有人,只留下我和他。
在显微镜和光谱分析仪下,我很快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这是什么沈泽指着屏幕上显示出的化学分子式。
一种非常罕见的香料,叫龙涎香醇。通常用在顶级奢侈品牌的定制香水里,而且是男士香水。我解释道,这种香料的分子结构很稳定,附着力极强。凶手很自信,认为福尔马林能掩盖一切,但他错了。
这瓶香水,市面售价至少五位数。
一个符合体貌特征、能接触到福尔马林、又用得起这种香水的人。
排查范围,瞬间缩小了。
我们警队,有人用这款香水吗我问。
沈泽的脸色,在那一刻,变得极其难看。
有。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赵凯。
赵凯被带进审讯室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头儿,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抓我
沈泽没有回答他,只是将那份物证分析报告摔在他面前。
解释一下,为什么在林晚的卧室里,会发现你那瓶宝贝香水的成分
赵凯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我……我不知道!我没去过她家!
黑市兽医已经画出了嫌疑人的画像,虽然模糊,但跟你很像。沈泽步步紧逼,你前天为什么要故意引导我们,说凶手身上有福尔马林的味道是想嫁祸给顾念吧
赵凯的嘴唇哆嗦着,汗水从额角滑落。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头儿,你了解我的,我怎么可能杀人!
他忽然转向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顾法医!你快跟队长说说啊!那天你发现尸体里的猫,是我第一个站出来质疑你的!如果我是凶手,我应该隐藏自己才对啊!
他说得没错。
从犯罪心理学上讲,凶手通常会尽量避免引起注意,而不是像他这样上蹿下跳,急于表现。
他的行为,更像是一个急于立功,但用错了方法的蠢货。
我看着他,问了一个问题。
你那瓶香水,最近有谁接触过
赵凯愣住了,拼命回忆。
没……没有啊。那香水贵得要死,我平时都舍不得用,就放在办公室的柜子里锁着……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等等……上周,上周小李说她男朋友生日,想借我的香水去专柜比对一下,买一瓶一样的。我……我就把柜子钥匙给她了。
小李。
我的助理。
那个在解剖室里,第一个发出尖叫的女孩。
沈泽和我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立刻找到李晓月!沈泽对着对讲机吼道。
然而,已经晚了。
等他们冲到法医中心的办公室时,小李的位置上已经人去楼空。
桌上只留下一张字条。
上面是娟秀的字迹。
顾老师,谢谢你教我的一切。现在,轮到我给你上一课了。游戏,才刚刚开始。
李晓月,也就是小李,失踪了。
她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手机关机,社交账号全部注销,租住的公寓里也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赵凯被洗清了嫌疑,但也因为擅离职守和失察,被停职反省。
我终于走出了拘留室。
重获自由的感觉,并没有让我感到轻松。
相反,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着我。
李晓月,那个平时跟在我身后,怯生生喊我顾老师的女孩,竟然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她了解我的工作习惯,知道我的思维方式,甚至连我丢失了一把手术刀都一清二楚。
她精心设计了整个圈套,精准地将我推入其中。
为什么沈泽问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摇了摇头。
我对李晓月的了解,仅限于工作。她安静、勤奋、听话,是个完美的助理。
我从未关心过她的内心世界。
查她的社会关系,尤其是她男朋友。我说。
一个女孩,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精神支柱,很难独立完成如此残忍和复杂的犯罪。
调查很快有了结果。
李晓月的男朋友,名叫苏哲,是一名小有名气的当代艺术家。
他的艺术风格,以诡异、暗黑、充满冲击力而著称。
当沈泽把苏哲的照片拿给我看时,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一米八左右,瘦削的身材,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
黑市兽医指认了,买药的人,就是他。沈泽的声音很沉。
而更让我感到不寒而栗的是,在苏哲的个人网站上,我看到了他最新的作品系列。
系列名叫诞生。
其中一幅画,画的就是一个女人的腹中,孕育着一只黑猫。
画的落款日期,是案发前一天。
他不仅是凶手,他还在预告自己的罪行。
他在挑衅。
挑衅整个警方的无能,也在挑衅我。
苏哲的画展正在市中心的美术馆举办。
沈泽决定,立刻实施抓捕。
当我们赶到美术馆时,苏哲正站在自己的巨幅画作前,被一群记者和艺术评论家包围着,侃侃而谈。
我的作品,旨在探讨生命形式的边界。人类与动物,神圣与渎神,创造与毁灭……
他看到了我们,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对着我们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仿佛他等我们很久了。
苏哲,你被捕了。你涉嫌谋杀林晚。沈泽亮出证件,声音冰冷。
周围的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
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将镜头对准我们。
苏哲举起双手,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令人不适的微笑。
警察先生,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是一个艺术家,怎么会杀人呢
他被戴上手铐,押上警车,全程都表现得异常配合。
然而,在审讯室里,他却像换了一个人。
无论沈泽怎么问,他都一言不发,只是用那种悲天悯人的眼神,悲伤地看着我们。
仿佛我们才是不可理喻的罪人。
僵持了三个小时,审讯没有任何进展。
让我跟他谈。我对沈泽说。
沈泽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走进审讯室,在苏哲对面坐下。
我没有问他案情,而是开口道:你的画,构图有严重缺陷。
苏哲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子宫壁的厚度,你画错了。按照孕32周的标准,肌层厚度应该在5-8毫米,而你画的,目测超过了15毫米。这会导致胎盘血液供应不足,胎儿会因为缺氧而窒息。
我平静地陈述着,像在进行一场学术研讨。
还有,你植入的那只猫,品种是孟买猫。这种猫虽然通体纯黑,但瞳孔颜色应该是金黄色或紫铜色。而你画里的猫,瞳孔是绿色的。这是常识性错误。
苏-哲脸上的微笑,终于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愤怒。
你懂什么!他低吼道,你只是个匠人!一个摆弄尸体的屠夫!你根本不懂艺术!
我懂解剖。我看着他的眼睛,我也知道,李晓月在哪里。
听到李晓月的名字,苏哲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他第一次露出破绽。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很快恢复了镇定。
你知道。我肯定地说,你和她,是共犯。但你更自私。你把她藏了起来,自己站到台前,享受所有的聚光灯。因为在你的剧本里,你才是唯一的主角。
我观察着他的微表情,他的眼轮匝肌在不自觉地收缩,这是压抑愤怒的典型表现。
你爱她吗不,你不爱。你只是在利用她。利用她对你的崇拜,利用她在法医中心的便利,帮你完成你那场拙劣的表演。
你闭嘴!苏哲终于爆发了,他猛地站起来,双手砸在桌子上,镣铐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根本不配谈论我们的感情!晓月是我的缪斯!她是我唯一的知己!她理解我,崇拜我,愿意为我的艺术献身!
所以你就让她去杀人我冷冷地反问。
那不是杀人!那是升华!是献祭!苏哲的眼神狂热而偏执,林晚是自愿的!她是我的信徒!她渴望成为我作品的一部分,获得永生!
我感到一阵反胃。
这是我听过最荒谬、最无耻的辩解。
林晚的丈夫,可不这么认为。
那个凡夫俗子!他懂什么!他只知道柴米油盐,他根本不配拥有林晚这么圣洁的灵魂!
苏哲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他开始口不择言地咒骂,将自己的犯罪动机和盘托出。
他说,他和林晚是在一个线上艺术沙龙认识的,他用自己的艺术理论,成功地给林晚洗了脑。
他让她相信,通过这场献祭,她的身体将成为不朽的艺术品。
而李晓月,就是他最忠实的执行者。
她利用职务之便,提供了药物、工具,甚至亲自参与了那场可怕的手术。
李晓月在哪里沈泽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他已经听到了全部的口供。
我看着已经陷入癫狂的苏哲,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的下一件作品,是什么
苏哲忽然安静了下来,他看着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我的下一件作品,也是我的终极作品。他一字一句地说,叫做『殉道』。我的缪斯,将与她的偶像,一起在烈火中永生。
我的偶像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
在我的领域,能被称为我偶像的人,只有一个。
我的老师,国内最顶尖的法医人类学专家,陈清源教授。
而今天,是他的七十岁生日。
李晓月要去杀他。
而且,很可能是用一种最惨烈的方式。
快!去陈教授家!我对着空气大喊。
沈泽的车开得像一支出弦的箭。
警笛长鸣,划破了城市的夜空。
我的心,有生以来第一次,跳得如此剧烈。
陈教授于我而言,亦师亦父。是他发现了我异于常人的天赋,将我从自闭的世界里拉了出来,带我走进了法医的世界。
我无法想象,如果他出事……
别担心,会没事的。沈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侧过头,看到他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的下颌线紧绷着,显示出他内心的紧张,丝毫不亚于我。
陈教授的家在郊区的一栋老式别墅里,周围很安静。
我们赶到时,几辆警车已经先一步抵达,将别墅团团围住。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汽油味。
所有人都不要轻举妄动!沈泽通过对讲机下达命令,狙击手就位!谈判专家准备!
别墅里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灯光。
我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了起来。
顾老师,生日派对,你迟到了哦。
是李晓月的声音。
她的声音很轻快,像是在邀请我参加一场游戏。
李晓月,住手。我的声音很冷,你已经被包围了,你跑不掉的。
跑我为什么要跑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我说过,这是我的终极作品。殉道,就是要华丽地落幕啊。
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是想证明,我比你强。她的声音里透出一种疯狂的嫉妒,所有人都说你是天才,可你连身边的人都看不透。你才是最失败的那个!
你想证明自己,为什么要伤害无辜的人
无辜陈教授可不无辜。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怨毒,如果不是他,你怎么会进入这个领域!如果不是他,你又怎么会抢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我这才明白,她恨的不是我,而是创造了我职业生涯的那个人。
她的逻辑,已经完全扭曲了。
顾老师,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进来,我放了他。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用我最敬爱的人的生命,为我设下的陷阱。
不许去!沈泽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心全是汗,她疯了!你进去就是送死!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
我必须去。
因为,我是顾念。
我从不后退。
我推开沈泽的手,一步步走向那栋被黑暗吞噬的别墅。
顾念!
身后传来沈泽压抑着暴怒的吼声。
我没有回头。
别墅的门没有锁,我轻轻一推就开了。
一股更浓烈的汽油味扑面而来,呛得我几乎窒息。
客厅里,陈教授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嘴里塞着布团,他看到了我,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担忧,拼命地摇着头。
李晓月就站在他身后。
她手里拿着一个打火机,脸上是病态的潮红。
她瘦了很多,眼睛下面有浓重的黑眼圈,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根随时会断裂的琴弦。
顾老师,你来了。她对我笑,露出一口白得瘆人的牙齿。
放了他。我盯着她的眼睛。
别急啊。她晃了晃手里的打火机,我们先来聊聊天。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你动容。
她一步步向我走来,眼神像淬了毒的刀。
我本来以为,苏哲是我的同类。我们都一样,渴望被认可,渴望超越你。可他是个懦夫!他竟然把你当成了他的对手!他不配!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有资格和你一较高下!
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尖利。
所以,我设计了这一切。猫胎人案,只是一个开胃菜。我想看看,被自己最擅长的东西反噬,是什么滋味。你被关在拘留室里的时候,是不是很绝望
我没有回答她。
我在观察她。
她的呼吸急促,瞳孔放大,手指在不自觉地颤抖。
这是典型的安非他命类药物过量反应。
她不仅疯了,她还在用药物维持自己的疯狂。
现在,是你证明自己的时候了。她停在我面前,将手里的打火机塞进我手里。
点燃它。她说,点燃这里的一切,包括你自己。用一场最绚烂的死亡,来完成你的谢幕。这样,你才能成为我心中,那个永远无法被超越的顾念。
她想让我自杀。
用和我老师同归于尽的方式。
如果我拒绝呢
她的笑容变得狰狞。
那我就先点燃他。她指着陈教授,然后,我会告诉所有人,是你,顾念,亲手烧死了自己的恩师。
无论我怎么选,都是一个死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能听到自己冷静到可怕的心跳声。
我也能听到窗外,狙击手调整瞄准镜的微小声音。
沈泽一定在通过我身上的窃听器,听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他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能一枪击毙李晓月,又不伤及人质的机会。
但是,李晓月站的位置太刁钻了。
她几乎完全躲在陈教授的身后,只露出了半个脑袋。
没有十足的把握,狙击手不敢开枪。
怎么,不敢了李晓月嘲讽地看着我,你不是号称只相信逻辑和证据吗现在,逻辑告诉你,你没有别的选择。
她是对的。
从逻辑上讲,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但我,顾念,除了逻辑,还有别的东西。
那就是我对人体构造的极致了解。
我看着李晓月,忽然笑了。
你的作品,还是有瑕疵。我说。
李晓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这句话,和我在审讯室里对苏哲说的,一模一样。
这是她最在意,也最无法忍受的评价。
你胡说!她尖叫道。
我没有胡说。我举起手中的打火机,靠近自己手腕的动脉处,你知道吗如果用这个温度,持续灼烧桡动脉3.5秒,会导致动脉血管痉挛性闭锁,造成前臂肌肉缺血性坏死。但这个过程,不会立刻致死。
我一边说,一边冷静地看着她。
而更有趣的是,这种疼痛,会刺激人体的迷走神经,产生一种短暂的、类似濒死体验的幻觉。我想,这比单纯的烧死,更有艺术感,不是吗
我的话,像一个魔咒,瞬间攫住了李晓月全部的注意力。
她是一个追求极致艺术的疯子。
而我,给她提供了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更极致、更病态的艺术形式。
她的眼神,从疯狂,变成了好奇和渴望。
她下意识地,向前探出了半个身子。
就是现在!
开枪!
我用口型,无声地喊出这两个字。
下一秒,砰的一声巨响,窗户玻璃应声而碎。
一颗子弹,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精准地穿过了李晓月的眉心。
她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了那一瞬间的错愕和不解。
身体,像一滩烂泥,软软地倒了下去。
一切,都结束了。
我丢掉打火机,冲过去解开陈教授身上的绳子。
他安全了。
我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松懈下来。
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来,我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最后失去意识前,我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
鼻尖,是熟悉的,淡淡的烟草味。
是沈泽。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没有尸体,没有解剖刀,也没有冰冷的拘留室。
只有一片温暖的阳光,和我收藏室里,那具完美的骨骼标本。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单,空气中是消毒水的味道。
沈泽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应该是很久没合眼了,下巴上长出了一圈青色的胡茬,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但他看到我醒来,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瞬间亮起了光。
你醒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点了点头,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使不上力气。
别动。他按住我,医生说你精神透支,需要静养。
我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
对不起。
我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我不该让你一个人进去冒险。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懊悔。
那不是你的错。我说,那是我的选择。
我们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这种沉默,却不再像以前那样让我感到不适。
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苏哲,我问,他怎么样了
他把所有事情都招了。沈泽说,他和李晓月,都是一个极端环保组织的成员。他们认为人类是地球的癌细胞,妄图通过制造恐慌,来实现他们那套清除人类的理论。林晚,只是他们选中的第一个试验品。
真是愚蠢。我评价道。
沈泽看着我,忽然笑了。
是啊,愚蠢透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纹路很深,让他那张总是紧绷着的脸,柔和了许多。
也让他的头骨,看起来更加完美了。
我在医院住了三天。
沈泽每天都会来。
他不怎么说话,大多数时候,只是坐在那里,削一个苹果,或者看一份报纸。
但只要我一睁眼,总能看到他。
出院那天,也是他来接的我。
他开着他那辆半旧的越野车,载着我穿过大半个城市。
车里放着一首很老的英文歌,旋律很舒缓。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问我。
回法医中心上班。
我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顾念。他忽然叫我的名字。
嗯
以后,别再把自己当成诱饵了。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他把我送到我家楼下,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解开安全带,也下了车。
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
我坚持。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不容置喙。
我们并肩走进电梯,狭小的空间里,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须后水的味道。
很好闻。
到了家门口,我拿出钥匙开门。
他一直站在我身后,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谢谢你,沈队长。我打开门,回头对他说。
顾念。他又叫了我一声。
这一次,他的眼神,有些不一样。
里面有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是我看不懂的。
如果……他似乎有些犹豫,如果你需要人聊天,或者……需要一个司机,可以随时找我。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他有点可爱。
沈队。
嗯
你的颅骨形态非常标准,尤其是额骨和顶骨的连接处。如果制成标本,一定很完美。
沈泽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嘴巴微微张着,半天没合上。
我对他笑了笑,然后关上了门。
门外,传来了他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
我靠在门上,无声地笑了。
生活,好像也没有那么无趣。
重返法医中心的第一天,迎接我的是同事们复杂的目光。
有同情,有敬畏,也有掩饰不住的好奇。
赵凯看见我,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主动走上前来。
顾法医,之前的事……对不住了。
没关系。我说,你只是智商不够,不是坏。
赵凯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想反驳又找不到词,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新的助理还没有配给我,很多事情需要亲力亲亲。
我并不觉得麻烦,反而很享受这种专注的感觉。
下午,沈泽来了。
他提着一个保温桶,说是他妈妈煲的乌鸡汤,非要我喝。
我不需要。
医生说你需要。他把保温桶塞到我手里,语气霸道。
我只好打开。
鸡汤很香,也很鲜。
我喝了一口,感觉胃里暖暖的。
味道怎么样他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盐放多了0.2克,当归的年份不够,火候差了十分钟。
沈泽的脸,成功地黑了。
他气呼呼地坐在我的办公桌对面,一言不发。
我默默地把一整桶汤都喝完了。
其实,味道还不错。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新的案子来了。
城西的护城河里,发现了一具男性的浮尸。
走吧,顾法医。沈泽立刻站了起来,恢复了刑警队长的身份。
好。
我们又变回了并肩作战的搭档。
这种感觉,似乎也不赖。
护城河边的气味很难闻,混杂着水草的腥气和淤泥的腐臭。
尸体已经被打捞了上来,用白布盖着。
沈泽的队员们正在拉警戒线,疏散围观的群众。
我戴上手套,走过去,掀开了白布。
死者是一名中年男性,身体已经高度浮肿,呈现出所谓的巨人观。
皮肤是青绿色的,上面布满了腐败的纹路,像一张诡异的地图。
有身份信息吗我问身边的警员。
在他口袋里找到了钱包,身份证上的名字叫王建国,45岁,本市户口。
我开始进行初步的尸表检查。
死者身上没有明显的锐器伤或钝器伤,但他的十个指甲缝里,都嵌满了泥土和抓痕。
他死前,有过剧烈的挣扎。我做出判断。
是溺水吗沈泽问。
我摇了摇头,指着死者的口鼻。
没有溺水的典型特征,比如蕈状泡沫。而且,他的肺部按压,没有积水溢出。
我让他把尸体翻过来。
在死者的后背,我发现了一个非常不起眼的,针孔大小的伤口。
位置在第四、第五节颈椎之间。
死因是这个。我用镊子指着那个小孔,凶手用一根很细的冰锥,或者类似的锐器,从这里刺入,直接切断了他的中枢神经。瞬间致命。
这种杀人手法,精准、高效,几乎不留痕迹。
如果不是我的眼睛对细节有种病态的敏感,这个致命伤很可能就会被当成普通的尸斑而被忽略。
沈泽的脸色凝重了起来。
又是一个高手。
不。我看着他,纠正道,是一个懂得享受过程的,变态。
因为我在那个针孔的周围,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熟悉的香气。
是龙涎香醇。
和赵凯那瓶被盗的香水,是同一个味道。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李晓月和苏哲,不是两个人。
他们,还有一个同伙。
这个发现,让整个案情急转直下。
李晓月死了,苏哲被捕了。
那个隐藏在他们身后的第三人,是谁
是他们那个所谓的极端环保组织的头目还是一个独立的模仿犯罪者
沈泽立刻下令,重新提审苏哲。
但苏哲对此一无所知。
他坚称,整个猫胎人计划,只有他和李晓月两个人参与。
他甚至不知道,李晓月偷了赵凯的香水。
线索,似乎又断了。
我把自己关在解剖室里,一遍又一遍地研究王建国的尸体。
除了那个致命的针孔,和指甲缝里的泥土,再没有别的发现。
我感到了一丝挫败。
凶手像一个幽灵,他模仿了李晓月的作案特征(使用香水),却又用了完全不同的杀人手法。
他是在炫技,也是在向我传递一个信息。
我比他们都强。
晚上,沈泽又来了。
他没有带鸡汤,而是带了一堆卷宗。
王建国的社会关系,我们查遍了,他就是个普通的上班族,老实本分,不可能得罪什么人。沈泽的声音里透着疲惫。
他把一份文件递给我。
这是我们从他公司电脑里恢复的数据,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接过文件,一页页地翻看。
大多是些枯燥的工作报表和邮件。
直到,我看到了一封加密的邮件。
收件人,是一个叫夜莺的ID。
邮件的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
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把东西放出去了。尾款什么时候结
东西什么东西沈泽问。
我摇了摇头。
但我有种直觉,这个夜莺,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我们立刻让技术部门追踪这个ID,结果发现,对方的反侦察能力极强,所有的网络痕迹都被抹得一干二净。
这个王建国,我忽然问,他生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一个……沈泽看了一眼资料,一个水产公司的采购员。
水产公司
我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护城河……浮尸……水产公司……
这些看似无关的元素,在我脑中飞速地组合、碰撞。
我知道凶手为什么要杀他了。我说,也知道,他放出去的,是什么东西了。
是什么
一种病毒。我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凝固了。
王建国利用职务之便,将一种经过特殊培养的病毒,投入了本市的水源系统。而护城河,就是其中一个投放点。凶手杀他,是为了灭口。
沈泽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有什么证据
证据就是王建国本身。我指着尸检报告,他体内的腐败速度,比正常情况下快了至少三倍。这说明,他的身体在死前,就已经被某种微生物严重侵蚀了。我怀疑,他就是第一个感染者。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
是的。我打断他,我们现在,正面临一场生化危机的风险。
这个推论,太过骇人听闻。
沈泽立刻向上级做了汇报。
市里连夜召开了紧急会议,卫生防疫部门也介入了调查。
很快,我的推论得到了证实。
他们在护城河的水样中,检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变异霍乱弧菌。
它的传染性,比普通霍乱强十倍,而且,对现有的抗生素,有极高的耐药性。
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整个城市,瞬间被一层无形的恐慌所笼罩。
而我们,必须在恐慌蔓延之前,找到那个代号夜莺的幕后黑手。
我重新回到那个最初的问题上。
凶手,为什么要留下龙涎香醇的香气
他不是在模仿李晓月。
他是想通过这个线索,告诉我什么
我闭上眼,将自己代入凶手的视角。
我是一个智商超群,又极度自负的罪犯。我策划了一场完美的生化袭击。我为什么要留下一个可能暴露自己的线索
答案只有一个。
这个线索,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或者说,是一个指向标。
它指向的,不是凶手本人,而是他想让我看到的东西。
龙涎香醇……赵凯……警局……
我的心猛地一跳。
沈泽,带我去你们警局的物证仓库。
警局的物证仓库,阴暗而潮湿,空气中充满了尘封的味道。
一排排的架子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证物袋。
每一个袋子背后,都是一桩曾经轰动一时的案件。
你要找什么沈泽问。
李晓月和苏哲案的所有物证。
沈泽很快让人把相关的物证箱都搬了出来。
我一件一件地翻看。
苏哲的画笔,李晓月的电脑,那把沾着我指纹的手术刀,还有那瓶被用掉了一半的,昂贵的香水。
我拿起香水瓶,对着灯光,仔细地观察。
瓶身上,除了赵凯和李晓月的指纹,还覆盖着一层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粉末。
我用棉签蘸取了一点,放在便携显微镜下。
这是什么
花粉。我的声音有些干涩,而且,是只有在非常罕见和偏僻的环境下,才能生长的『幽灵兰』的花粉。
幽灵兰,一种没有叶子,不开花,终年生长在阴暗沼泽里的腐生植物。
它的花粉,怎么会出现在这瓶香水上
那个『夜莺』,我抬起头,看着沈泽,他不是苏哲他们的同伙。他是他们的敌人。
沈泽显然没跟上我的思路。
什么意思
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在监视苏哲和李晓月。他知道他们所有的计划。他甚至,在他们之前,就接触过这瓶香水,并故意在上面留下了这种特殊的花粉。他知道我一定会查到这瓶香水,也知道我一定会发现这些花粉。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想告诉我们什么
他想告诉我们,他知道一个地方。一个长满了幽灵兰的,阴暗的沼泽。而那个地方,很可能就是他们那个组织的,老巢。
这个夜莺,不是想制造恐慌。
他是想借我们的手,去剿灭那个他同样憎恨的组织。
他不是罪犯。
他是一个,复仇者。
根据幽灵兰的生长习性,沈泽很快就锁定了三个可能的地点。
都是本市郊区,人迹罕至的沼泽湿地。
市局调动了所有的警力,兵分三路,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
我和沈泽,在其中一路。
直升机的轰鸣声在头顶盘旋,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沼泽地里,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放弃的时候,我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福尔马林。
虽然很淡,但绝对不会错。
这边!
我循着气味,拨开一人多高的芦苇丛。
一个伪装得极其巧妙的,半地下的建筑入口,出现在我们面前。
它看起来像一个废弃的二战时期的防空洞。
洞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守卫。
沈泽没有丝毫犹豫,一个手势,埋伏在四周的特警队员们,如猛虎下山般,瞬间就将那两个守卫制服了。
我们冲了进去。
里面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组织的据点。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生化实验室。
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精密仪器在闪着幽光,玻璃器皿里,培养着各种颜色的恐怖菌株。
十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正在里面忙碌着。
看到我们,他们先是一愣,随即就想按响警报。
但已经晚了。
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迅速结束。
所有人都被控制住了。
在一个被锁死的,隔离等级最高的P4实验室里,我们找到了这个组织的头目。
他是一个看起来很斯文的中年男人,戴着眼镜,气质儒雅。
他看到我们,没有丝毫的慌张,反而很失望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还是被你们找到了。
是你策划了这一切沈泽问。
他点了点头。
我们称之为『地球净化计划』。人类,是时候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了。
王建国是你杀的吗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王建国他是我们最忠诚的战士之一。他死了怎么死的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王建国死了。
也就是说,夜莺,另有其人。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被实验室角落里的一排排档案柜吸引了。
上面贴着标签,记录着所有组织成员的资料。
苏哲,李晓月,王建国……
他们的名字,赫然在列。
我翻开其中一份,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我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
照片上的人,我认识。
不仅认识,还很熟悉。
是我的助理,那个在我发现猫胎人时,第一个发出尖叫的女孩。
那个我以为,已经死在苏哲手下的,李晓月。
不对。
李晓月明明已经死了。
我亲眼看到,她被狙击手一枪毙命。
尸体,也由我亲自解剖、火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地看着那份档案。
姓名:李晓月。
照片,也确实是她。
但下面的一行小字,却让我如遭雷击。
家庭关系:双胞胎妹妹,李晓星。
李晓月,有一个双胞胎妹妹。
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存在的,双胞胎妹妹。
我的大脑,瞬间被一道闪电劈中。
所有的疑点,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
那个被苏哲控制,参与了猫胎人案的,是姐姐李晓月。
而那个在案发后,主动联系我,用陈教授威胁我,最后被击毙的,是妹妹李晓星。
不对,逻辑还是不对。
如果妹妹是想为姐姐报仇,她为什么要用自杀的方式,来陷害我
除非……
除非,她根本就不是想陷害我。
她是用自己的死,来为我洗脱嫌疑,并且,将我的注意力,引向这个组织。
而那个留下香水和花粉线索的夜莺,也不是别人。
就是李晓星。
她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
利用我的能力,去摧毁这个害死了她姐姐的邪恶组织。
王建国,也是她杀的。
因为王建国,是投放病毒的关键人物。她杀了他,是为了阻止灾难的发生。
她不是复仇者。
她是一个,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的,孤胆英雄。
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这个女孩,她的心思,缜密和狠绝到了一种令人恐惧的地步。
沈泽。我叫他。
他走过来,看到了我手里的档案,脸色也瞬间变了。
我们都错了。我说,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还没来得及问我,实验室的警报,忽然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响彻了整个地下空间。
净化程序启动。距离实验室自毁,还有六十秒。
我们,被困在了这里。
六十秒。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扫视着整个实验室的布局。
所有人,立即撤离!沈泽大喊着,但我们都知道,六十秒根本不够跑出这个地下迷宫。
等等。我拦住了准备往外冲的众人,目光锁定在实验室中央的一台巨型设备上,那是什么
那个斯文的头目看到我的目光,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你看出来了那是我们的杰作——生物净化器。它不仅能够释放病毒,同样能够释放解毒剂。
解毒剂
没错。我们从来不是想要毁灭世界,只是想要警告人类。所以,我们同时研发了解毒剂。他推了推眼镜,可惜,现在一切都要被炸毁了。
我快步走向那台设备,发现上面有一个紧急启动按钮,标着解毒剂释放。
五十秒。电子音继续倒计时。
你想做什么沈泽问我。
如果这个组织真的已经投放了病毒,那么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启动这台设备,让解毒剂通过通风系统扩散到整个城市。
那个头目突然笑了: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密码
我没有理他,而是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李晓星留下的香水。
这不是普通的香水。我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瓶子底部,李晓星太聪明了,她知道我会找到这里,也知道我会需要这个。
果然,在香水瓶的底部,用极细的字体刻着一串数字:190423。
四十秒。
我快速在设备上输入密码。
滴——绿灯亮起。
启动成功。解毒剂释放程序激活。设备发出了机械声。
那个头目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不可能!她怎么会知道密码
我看着他,突然明白了:因为这个密码,是李晓月的生日。而李晓星,作为双胞胎妹妹,当然知道姐姐的生日。她早就猜到了你们会用什么作为密码。
二十秒。
巨大的轰鸣声从设备中传出,我能感受到解毒剂正在通过管道系统向外扩散。
所有人,现在撤离!沈泽一边喊着,一边开始清点人数。
我们冲出实验室,沿着来时的路疯狂奔跑。
十秒。
九秒。
八秒。
就在我们冲出地下建筑的那一刻——
轰!
巨大的爆炸声从地底传来,整个地面都在震颤。但我们,都安全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个组织真的投放了病毒,那么现在,解毒剂也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
三天后。
市疾控中心的报告显示,城市中确实检测到了一种未知病毒的痕迹,但同时也检测到了相应的解毒成分。两者相互中和,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
我坐在办公室里,手里拿着李晓星的那瓶香水,心情复杂。
这个女孩,从头到尾都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她知道姐姐被控制了,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也知道他们的计划。所以她选择了一种最极端的方式——用自己的死,来引起我的注意,并且一步步引导我找到真相。
她杀死王建国,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阻止病毒投放。
她留下香水和花粉线索,是为了帮助我找到组织的位置。
她甚至连实验室的密码都准备好了。
真是个可怕的女孩。沈泽推门进来,不过,也是个了不起的女孩。
是啊。我点点头,她用自己的生命,拯救了整个城市。
对了,沈泽坐下来,那个头目招供了。他们这个组织一共有三十多个成员,分布在全国各地。现在都被一网打尽了。
那就好。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
人们还是像往常一样生活着,他们不知道,就在几天前,这个城市差点面临一场巨大的灾难。
而拯救了他们的,是一个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名字的女孩。
李晓星。我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也许,这就是英雄的定义——默默承受一切,默默拯救一切,然后默默离开。
我的手机突然响了。
喂
是我,陈教授。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听说你们破获了一个大案子
是的,教授。
那就好。不过,我这里又有一个新的案子,需要你的帮助。
我笑了:什么案子
一具在河里发现的尸体,死因很奇怪。初步检查,他的血液里有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毒素。
好的,我马上过来。
我挂断电话,收起香水瓶,拿起外套准备出门。
生活还要继续,案子还要破,而李晓星的故事,也将永远激励着我。
沈泽,走了,又有新案子了。
这么快沈泽站起来,你就不能休息几天吗
休息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忘了我们的工作是什么吗
他笑了:说得也是。那走吧,看看这次又是什么奇怪的案子。
我们走出办公室,阳光正好。
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城市里,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在发生。
而我们,就是那些揭开真相的人。
就像李晓星一样,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