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噩耗那天,我正被催债电话逼到绝路。
亲戚们哭天抢地骂我冷血动物,却抢着在放弃遗产继承书上签字。
一周后讨债集团砸开老宅大门,才发现房产证早变成我的名字。
当保险公司将理赔金打入账户,当侦探传来他们在拾荒的照片
他们才惊觉那个被当作血包榨干半生的女儿
早已把他们的
新生,变成了永无天日的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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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指尖还残留着十块钱奶油蛋糕的甜腻。四十岁生日的烛光在眼前摇曳,门却在这时被推开,冷风裹挟着昂贵的香水味灌进来。
哟,还真买蛋糕了。
路红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针,她身上那件香奈儿套装的标签还没撕掉,是我去年打三份工给她买的生日礼物。
林建国站在她身后,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曾经最宝贝的牛皮腰带,此刻正系在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名牌裤腰上。
而林路北,我的好弟弟,穿着限量版球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挂着施舍般的笑意:姐,辛苦你了。
我手里的蛋糕

地掉在地上,奶油溅到裤脚。
大脑一片空白,喉咙里像是堵着滚烫的沙子,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们不是应该死在青峰山的深谷里吗
那具被野狗啃得残缺不全的骸骨,警察明明说是林路北啊!
怎么不说话
路红走过来,用涂着蔻丹红的指甲戳了戳我的额头,不会是傻了吧也是,被我们骗了这么多年,换谁都得疯。
林建国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路南,看在你这些年把债还完的份上,我们不怪你。现在祖宅保住了,债务清了,你也算有点用了。
有点用
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我打三份工,累到胃出血住院,你们拿着我赚的钱在国外逍遥快活!我四十岁了,没结婚没存款,一身病痛,你们回来就为了说这个
林路北不耐烦地皱起眉:姐,你怎么说话呢爸妈养你这么大,你为家里做点贡献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了,那钱我们也不是乱花,是投资!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投资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投资你们的新身份投资你们的高定西装林路北,你推我下楼梯那次,就没想过我会死吗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青峰山的浓雾,爸妈和弟弟兴奋的笑脸,原来从一开始就是骗局,他们早就计划好了假死脱身,把巨额债务和烂摊子全扔给我!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林建国板起脸,我们回来是想告诉你,祖宅现在归路北了,你收拾东西搬出去吧。以后别再联系我们,丢不起这个人。
林路北突然伸手,轻轻一推。我身后就是陡峭的楼梯,失重感瞬间攫住心脏。
下落的瞬间,我看到他们三人站在楼梯口,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冷漠与得意。
你们不得好死!
这是我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诅咒。
再次睁眼,刺眼的阳光让我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熟悉的天花板,墙上贴着早已过气的明星海报,桌上的日历赫然显示着,2015

6

18
日。
我猛地坐起来,环顾四周。这是我结婚前住的房间,书桌上还放着大学毕业照,照片里的我笑得一脸傻气,爸妈和弟弟站在我身边,其乐融融。
这不是梦!我重生了!回到了爸妈和弟弟准备去青峰山旅游的前三天!
心脏狂跳不止,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狂喜。前世的痛苦和绝望还在骨髓里灼烧,复仇的火焰瞬间点燃了四肢百骸。
林建国,路红,林路北,这一世,该换我送你们上路了。
姐,你醒了没妈叫你吃饭!
门外传来林路北不耐烦的叫喊声,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语气。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用尽量平静的声音应道:知道了,马上来。
镜子里的我,才刚大学毕业,脸上还带着青涩,眼神却已经淬满了寒冰。
我对着镜中的自己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容,拿起梳子慢慢打理着头发。
餐桌上,路红正给林路北夹鸡蛋,满脸慈爱:北北多吃点,爬山需要体力。
林建国喝着粥,头也不抬地说:路南,下午去银行把你毕业实习的工资取出来,我和你妈还有你弟去旅游,需要买点装备。
又是这样。
前世我就是这样,把辛辛苦苦攒下的五千块实习工资全给了他们,自己啃了一个月的馒头。
而他们拿着我的钱,买了昂贵的户外用品,转头就去买了假死用的道具。
我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恨意,轻声说:爸,我工资卡还没激活呢。不过我同学给我推荐了一个意外险,说爬山很危险,要不我们先买个保险
路红立刻瞪起眼睛:买什么保险不吉利!我们去烧香拜佛过的,肯定平平安安。
就是,
林路北撇嘴,姐你就是乌鸦嘴,我们好端端的去旅游,买什么意外险咒我们死啊
来了,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说辞。我心里冷笑,脸上却装作委屈的样子: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安全点好。而且那个保险很便宜,万一真有什么事……
呸呸呸!
路红打断我,不许说这种话!钱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和你爸还有积蓄。你把工资取出来就行,其他的别管。
林建国放下碗筷,抹了抹嘴:你妈说得对,别瞎琢磨。下午把钱取回来,我们明天就出发。
我低下头,装作顺从的样子:好吧。
吃完饭,我借口去银行激活工资卡,直奔保险公司。前世我对保险一窍不通,这一世却因为被逼着给他们还过保险债务,对各种险种了如指掌。
您好,我想给我父母和弟弟买意外险。
我对保险顾问微笑着说,保额越高越好,最好是那种即时生效的。
顾问有些惊讶:保额高的话,保费也会比较贵,而且需要被保险人签字确认。
钱不是问题,
我拿出手机,我现在就给他们转钱,让他们过来签字可以吗就说有个免费的旅游意外险,需要本人签字领取。
顾问虽然觉得奇怪,但看我态度坚决,还是给我办理了手续。
我选了最高保额的意外险,受益人写的是我自己,然后给路红发微信:妈,银行说有个免费的旅游意外险,你们过来签个字就能领,还有赠品呢。
果然,没过半小时,路红就拉着林建国和林路北匆匆赶来。
什么保险还要本人签字
路红一脸不耐烦,是不是骗钱的啊
妈,是正规保险公司,你看这大楼多气派。
我拉着她的胳膊,把她往柜台推,签个字就行,不要钱,还有米和油送呢。
一听有赠品,路红的态度立刻缓和下来,催着林建国和林路北赶紧签字。
他们三个急着领赠品,根本没看保险条款,大笔一挥就签了字。
看着他们拿着大米和食用油兴高采烈地离开,我站在保险公司门口,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林建国,路红,林路北,你们的死亡保险,我买好了。
这一次,不会再有意外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
路红塞给我一张纸条:这是我们住的民宿电话,记得每天给我们打电话报平安。
知道了妈,
我接过纸条,顺手塞进兜里,你们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
知道知道,
路红不耐烦地挥手,你在家好好看家,记得给阳台上的花浇水。
林路北背着昂贵的登山包,哼着小曲走在前面,林建国跟在后面,手里提着路红的化妆品箱子。
他们三个说说笑笑,完全没注意到我眼中冰冷的杀意。
对了爸,
我突然开口,你们身份证和户口本放哪儿了我昨天收拾房间好像看到了,要不要带在身上
林建国愣了一下:放抽屉里了,带身份证就行了,户口本带了没用。
哦,
我点点头,那你们路上注意保管好身份证,别弄丢了。
他们走后,我立刻冲进他们的房间,从抽屉里翻出户口本和房产证。
看着房产证上林建国的名字,我冷笑一声,把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地收进我的背包里。
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按时给他们打电话,听着他们兴奋地描述青峰山的美景,假装关心地叮嘱他们注意安全。
姐,我们明天要去那个未开发的山谷探险,听说风景特别好!
林路北在电话里得意洋洋地说。
是吗那一定要小心啊,
我柔声说,听说那里很危险,你们千万别乱跑。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是啰嗦。
林路北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我放下手机,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就是明天了。
第二天,我一整天都没有打电话。直到晚上八点,我才拨通了民宿的电话。
您好,请问林建国一家在吗我是他们的女儿,他们今天没回民宿吗
我故意用焦急的语气问。
哦,你是他们女儿啊,
民宿老板的声音带着担忧,他们今天一早就去山谷探险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我们正准备报警呢。
什么!
我拔高声音,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他们怎么还没回来那个山谷很危险的啊!老板您快报警!求求您了!
挂了电话,我立刻拨打了报警电话,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警察同志,我爸妈和弟弟在青峰山探险失踪了!他们去了未开发的山谷,到现在还没回来!求求你们快去救救他们!
接下来的几天,我配合警方做笔录,跟着搜救队去青峰山附近等候消息,每天以泪洗面,扮演着一个焦急万分的女儿和姐姐。
亲戚们也都赶来安慰我,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路南啊,你别太担心,建国他们吉人天相,肯定没事的。
二姑拍着我的肩膀说。
就是,北北那么机灵,肯定能照顾好爸妈。
三婶附和着。
我低着头,用袖子擦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可是搜救队说那个山谷特别深,还有野兽……
我好怕……
呸呸呸,小孩子家别乱说!
奶奶拄着拐杖,瞪了我一眼,他们肯定能平安回来的。
三天后,搜救队传来消息,没有发现尸骨,但是有掉落的衣物,通过衣物和随身物品辨认的确是他们几人。
对不起,林小姐,我们尽力了。
搜救队长一脸沉痛地说。


地一声哭出来,直接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时,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亲戚们围在床边,一个个面带愁容。
路南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奶奶握着我的手,老泪纵横。
奶奶……
我虚弱地开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我爸妈和弟弟……
他们真的……
好孩子,节哀顺变。
二姑叹了口气,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好好活着,才对得起你爸妈。
我点点头,心里却在冷笑。
好好活着我当然会好好活着,用他们的命换来的钱,好好活着。
处理后事的时候,亲戚们开始议论遗产的事。
建国他们还有一套祖宅呢,现在路南还小,这房子该怎么办啊
三婶搓着手,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就是,还有他们的存款什么的,得找出来啊。
二姑附和着。
我躺在病床上,听着他们的议论,心里冷笑。
存款早就被他们转移到国外了。
祖宅那是他们留给我的
礼物,一个绑着巨额债务的礼物。
我能说什么哭吗
像上辈子那样,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几次晕厥在灵堂上,然后被这群眼泪还没擦干的亲戚围着,签下那一沓厚厚的、足以把我未来四十年都拖进地狱的债务承担协议
胃里一阵翻搅。
我闭上眼,深吸了口气,空气里都是出租屋陈年霉味和绝望混合的味道。
灵堂就设在老家那套快被掏空的祖宅里。
白布挽联,烟雾缭绕,三张放大到近乎狰狞的黑白照片挂在正中央。
我一脚跨进去,那一片嗡嗡嗡的哭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骤然一低。
十几双红肿的、或真心或假意的眼睛齐刷刷钉在我身上,探究的,谴责的,等着看戏的。
我妈那边的老姨第一个扑过来,几乎要把鼻涕眼泪抹我身上:路南啊!你可算回来了!你看看你爸妈和你弟……这以后可怎么活啊!
我侧身避开,没让她沾着我。
目光扫过灵堂,那几个平时恨不得把我家门槛踏破的舅舅姑姑们,此刻都完美地扮演着悲痛欲绝的角色,只是眼神飘忽,时不时瞟向里屋
大概是在琢磨我爸那些早就抵押得七七八八的古董,或者这套虽然破旧但地段还成的老房子。
路南,不是二舅说你,
一个干瘦的男人皱着眉开口,语气是沉痛的,可眼底那点精光藏不住,你爸妈养你这么大,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电话里也冷冰冰的,这像话吗
就是!养条狗还知道叫两声呢!大姑立刻帮腔,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
我没理会他们,径直走到遗像前,抽出三炷香,点燃,插进香炉。
青烟笔直地上升,模糊了照片上那三张我曾掏心掏肺对待,最终却将我推入深渊的脸。
哭有用吗我转过身,看着这一屋子演技浮夸的亲戚,哭了人能活过来还是哭了,他们欠下的那些债就能一笔勾销
债这个字像颗炸雷,扔进了伪装的悲池里。一瞬间,所有人的表情都僵住了,哭声卡在半道,脸上是猝不及防的惊慌和尴尬。
债……什么债建国他们什么时候欠债了老姨的声音有点发虚。
不多,我语气没什么起伏,零零总总,小几百万吧。高利贷。追债的说,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既然各位叔叔姑姑舅舅阿姨这么心疼我们林家,不如……
我话没说完,刚才还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像是避瘟疫一样,唰地一下散开半米,眼神躲闪,没人再敢接我这个孝女的话茬。
真可笑。上辈子我就是被这群吸血蛀虫用亲情和责任绑架着,跳进了火坑。
这辈子,同样的戏码,才露个苗头就被债务吓得现了原形。
心里那片冷硬的冰原,又加厚了一层。
戏台子拆了,我也懒得再陪他们演。
上辈子,那些债务像附骨之疽,一点点啃噬掉我的人生。
每一笔债,债权人是谁,利息多少,还款期限,逼债手段……都像用烧红的烙铁烫在我记忆里,清晰得可怕。
我刚醒来的时候,打开电脑,新建一个文档。标题就是冰冷的两個字:【债务】。
然后,我开始一条条回忆,键入。
【债权人:鑫隆财务公司。本金:捌拾万。月息:百分之五。担保:祖宅房产证复印件(已抵押)。联系人:彪哥。电话:13XXXXXXXXX。最后期限:X年X月X日。备注:手段狠,泼油漆、砸门、跟踪是常事。】
手指在油腻的键盘上敲击,冰冷的触感却仿佛带着上一世那些深夜砸门的闷响、油漆刺鼻的味道、还有那些混混不怀好意打量我的黏腻目光。
胃里下意识地抽搐,但我面无表情,继续输入。
【债权人:王老板(建材)。本金:叁拾伍万。欠条:父亲林建国签字按手印。口头约定利息:三分利。最后催缴日期:上辈子我接到电话求饶的那天。备注:看似和气,实则笑面虎,法院有关系。】
【债权人:李姨(母亲路红的牌友)。本金:拾伍万。借条:路红签字。声称无息,但需人情偿还。备注:嘴碎,会发动所有亲戚舆论压力。】
一条,又一条。
昏暗的仓库里,只有老旧电脑风扇的轰鸣和针式打印机吱嘎吱嘎的噪音。打印出来的纸张带着浓厚的墨粉味,上面罗列着密密麻麻的罪证,是我上辈子血泪斑斑的青春和健康。
足足列了十七笔。
总额比我记忆中最终偿还的还要多出一些,因为有些隐藏的、后来才爆出来的利息和手续费,我也一并算了进去。
看着那叠越来越厚的纸,我甚至古怪地想笑。林建国啊林建国,你可真能借。路红啊路红,你的牌打得可真贵。
整理完毕,下一步是包装。
我之前联系了一家街边最不起眼的打印小店,要求制作一批格式标准、看起来非常正式的《遗产及债务清单确认函》。
函件措辞严谨而模糊,只列出了已查明的遗产项目(寥寥无几且价值存疑)和对应的债务项目(详尽无比),并附有一句关键说明:根据《继承法》相关规定,继承人有权选择放弃继承,则无需承担相应债务。如需详细了解具体债务情况,可联系债权人核实。
然后,我找到了上辈子帮我处理债务协议、后来因为看不下去而暗示过我两次其实可以再考虑的张律师。
他现在还很年轻,没那么多顾虑。
我戴着帽子和口罩,在他下班路上偶遇了他,直接用一个厚实的信封和那份冰冷的债务清单,请他帮一个小忙。
张律师,不需要你做任何违法的事。只需要在公布那天,作为‘受邀’的法律顾问出现,出示这些文件,确保每个人都清晰理解‘放弃继承即无需承担债务’的法律规定,并‘指导’他们在您带来的标准版《放弃遗产继承声明书》上签字即可。剩下的,您就不用管了。
我的声音隔着一层口罩,有些发闷,但条理清晰得可怕,这份是您的辛苦费,事成之后,还有一份等额的答谢。
张律师捏了捏信封的厚度,又快速翻看了一下那份债务清单,脸色变了几变,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他显然明白这绝不是简单的家庭遗产纠纷。沉默了片刻,他最终还是把信封和文件收进了公文包。我只负责法律文件的解释和签署见证。
足够了。我点点头。
所以今天,一切按计划上演。
我的悲恸麻木,亲戚们的虚伪和贪婪,都被张律师那张公事公办的脸和一份份文件衬得无比清晰。
当我说出债务二字时,当张律师适时地补充放弃继承则债务与各位无关时,我看到他们眼中一闪而过的庆幸和急于撇清的迫不及待。
签了吧。
离得最近的二舅伸脖子一看,嗓门立刻拔高:放弃遗产继承声明书!林路南!你这是什么意思!人刚没,你就想着独吞家产!
这一嗓子又把散开的人心嚎了回来,一双双眼睛瞬间充满了被侵犯利益的愤怒,死死盯着我。
独吞我几乎要笑出来,你们是不是对‘家产’有什么误解这套房子,产权是我爷爷的名字,暂时没过户。我爸银行账户里剩不到五千块,还有一堆刷爆的信用卡等着还。车是贷款买的,还没还完。外面欠了多少,我刚才说了。这些‘遗产’,谁想要现在站出来,签了声明,债务也一并继承,我立刻拱手相让。
我拿起一沓文件,朝他们递过去。
刚才还义愤填膺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一个个眼神乱飘,脚下不自觉地又往后退了半步,生怕那叠纸沾到自己手上。
大姑嘴唇哆嗦着,还想强撑:你、你胡说!建国那么能挣钱,怎么可能……
我直接打断她,从帆布包底层抽出一个厚厚的旧笔记本,摔在桌上,灰尘四溅。每一笔借款,流水,签字,按的手印,都在这里。要不要我念给你们听听最早的一笔,五年前,为了给路北买他那块破表。
人群中,不知道谁极小幅度地摇了下头。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角落里劣质音响播放的哀乐还在不知疲倦地呜咽。
最终,二舅第一个走上前,脸色铁青,手指有些抖,几乎是抢过笔,在声明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扔下笔就走了出去,没再看任何人。
有了带头的,剩下的人互相瞅了瞅,也磨磨蹭蹭地围上来,飞快地签下名字,按了手印,仿佛那纸张烫手。
每个人脸上那点虚伪的悲戚都剥落了,只剩下生怕走慢一步就被债务缠身的仓皇和庆幸。
不到十分钟,刚才还挤挤挨挨的亲人就走得干干净净,灵堂里空荡下来,只剩下我和台上那三张带着嘲弄意味的黑白照片。
空气里残留着香火和劣质烟卷的味道,混着一种人去楼空的凉。
我收起那摞签满名字、按满红印的声明书,仔细叠好,放回包里。
他们抢着签字的模样,像极了闻到腥味的秃鹫,生怕晚一秒,那巨额债务就会沾到自己手上。
他们以为签了字,放弃的是那点微不足道的遗产,摆脱的是天大的麻烦。
他们丝毫没注意到,那份《确认函》下方极不起眼的一行小字:签署本确认函即视为对上述债务明细已知悉且无异议。
更没有意识到,张律师带来的《放弃声明书》是特别优化过的版本,条款极其宽泛,几乎涵盖了所有可能存在的债务追索风险,放弃得彻彻底底。
而他们签好字的声明书,由张律师当场密封归档,实则第一时间就到了我的手里。
然后,我走到爸妈和弟弟的遗像前。
照片上的他们,穿着最体面的衣服,笑容是经过精心算计的。
我记得上一世,他们王者归来那天,就是穿着同样款式的衣服,料子却不知高级了多少倍,脸上的倨傲和施舍,像鞭子一样抽在我因过度劳累而提前衰老的脸上。
做得不错,现在你有资格做我们林家的长女了。
林路北那轻轻一推,背后是山谷般的寒意。
看着看着,我慢慢扯出一个笑,无声无息,冰冷刺骨。
这一次,我对着照片,轻声道,遗产、债务、还有这烂到根子里的‘亲情’,都给你们,打包,捆结实了。
千万别客气。
我把三炷刚刚燃了一半的香,拔了出来,扔在地上,抬脚,碾灭。
最后一点火星熄灭的瞬间,心里某个地方,也彻底陷入了永夜。
最后一步,是引爆。
我不需要亲自去找那些债权人。那太明显了。
我通过王侦探,摸清了几个最主要、最凶悍的债权人手下马仔常去的网吧、台球厅。然后,我雇了几个街边无所事事的小混混,给了他们一点钱,让他们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无意中把几句话散出去。
听说了吗欠了彪哥一大笔钱那姓林的,好像死了
死了那钱找谁要他好像还有套老房子在XX街
房子早不是他的了!好像被他家那群亲戚抢着分了!啧啧,抢遗产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快,不知道债主找上门的时候……
真的假的那些亲戚叫啥住哪儿啊
那我哪儿知道,好像有个叫什么XX(二舅名字)的,还有个挺泼妇的女的(大姑)……
流言像滴入水面的油,迅速扩散,扭曲变形,但核心信息——欠债人死了,亲戚拿了房子——却精准地传递了出去。
同时,我用那种一次性的、不需要身份登记的电话卡,模仿着惊慌失措的女声,给几个笑面虎类型的债权人打了匿名电话。
喂……是、是王老板吗我、我是林建国他们家以前的邻居……我听到他们家那些亲戚在吵,说……说已经把房子分了,签了什么协议,债务他们都不管了……还、还骂你们这些债主傻……说反正人死了债就烂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做完这一切,我销毁了电话卡,结清了王侦探和小混混的尾款,切断了所有可能指向我的线索。
剩下的,就是等待。
我知道,那些追债的,尤其是彪哥那种手段狠辣的,绝不会放过任何线索。
他们有的是办法核实消息,找到那些签了放弃声明、自以为高枕无忧的亲戚们。
债务,从来不会因为欠债人的死亡而消失。
它只会转移,寻找新的宿主。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高效地处理所有后续。
注销户籍和身份证。
派出所的工作人员抬头看了我好几次,眼神里带着怜悯,大概觉得我是悲伤过度才会如此冷静麻木。
我配合地垂下眼,做出强忍悲痛的姿态。
交上死亡证明和那些签好的放弃继承声明,手续办得异常顺利。
当剪子咔嚓几声,将那三张身份证从中剪断作废时,一股奇异的电流顺着脊椎窜上来。
结束了。法律意义上,这三个人,彻底消失了。
然后是最关键的一步
保险理赔。
材料准备得充分到无可挑剔。
我独自坐在保险公司窗明几净的会客室里,对面穿着合身西装、妆容精致的经理仔细核对着每一份文件。
她看我的眼神同样充满同情,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林小姐,请节哀。资料我们都审核过了,没有问题。这笔赔偿金数额巨大,我们会尽快走财务流程,预计三个工作日内就会打到您指定的账户。
谢谢。我颔首,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疲惫和哀伤。
没有人知道,我垂下眼睛时,看的却是手机屏幕上银行APP的登录界面。
也没有人知道,我放在桌下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的不是悲伤,而是全力压制住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重生的战栗和巨大的讽刺。
一个亿。
买断我上辈子所有愚蠢的眼泪和熬干的性命。
值吗太值了。
钱到账的那一秒,手机屏幕亮起提示。
我没有点开查看详情,只是沉默地起身,离开保险公司。
外面阳光刺眼,车水马龙,整个世界喧嚣而真实,晃得我有一瞬间的眩晕。
指尖冰凉,紧紧攥着手机,那冰冷的金属外壳触感,猛地将我拽回了另一个时空。
……是催债电话的铃声,尖锐得像钢丝,一下下剐蹭着耳膜。
我缩在祖宅冰冷的水泥地上,怀里死死抱着爷爷留下的泛黄的地契。
门外是沉重的、一下下砸门的闷响,还有男人粗野不堪的咒骂,唾沫星子仿佛能穿透门板溅到我脸上。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林建国死了,你就得扛!砸!给老子砸开!把那破房本抢过来!
胃里像塞了一团浸透冰水的钢丝球,又冷又硬地绞痛着。
恐惧像藤蔓勒紧喉咙,喘不上气。不能开门,绝对不能。
这是爷爷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是我仅剩的、还没被那些人掏空的东西。
我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和无声淌下的眼泪混在一起,又咸又涩。
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窗外汽车尾气混杂的都市空气,将那几乎要窒息的记忆压回心底。
我去最大的银行,重新开了户,办妥所有手续。
穿着熨帖制服的大堂经理笑容可掬,引我进入VIP室。
松软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环境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平稳的心跳。
……心跳从来不是平稳的。
在凌晨三点冰冷的流水线上,机械的轰鸣震得胸腔都在发麻
在同时打着三份工、连续三十六小时没合眼后爬上天台发传单时,风吹过来都像能把我刮下去,心脏在肋骨下疯狂地、虚弱地撞击
在为了省下两块钱公交费徒步穿过大半个城市去下一个打工地点时,它沉重地、一下下拖拽着我的脚步。
身体像一架被过度使用的机器,每一个关节都在呻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疲惫。
镜子里的人,眼窝深陷,皮肤粗糙蜡黄,不到三十,眼角已爬满细密的纹路,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洗头时水池里黑乎乎的一团,看得人心惊。
那不是我,是某个被生活榨干了汁液的空壳。
柜员恭敬地递上单据,钢笔沉甸甸的,握在手里有一种不真实的实在感。
我签下名字,笔尖流畅,没有一丝颤抖。
……签下名字。
在那沓厚厚的债务承担协议上,在无数张工资微薄却足以续命的临时工合同上,在催缴房租水电的通知单上。
每一笔,都像在抽干我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手指因为长期浸泡在清洁剂里而开裂红肿,握笔时钻心地疼。
冬天在餐馆后厨洗堆积如山的油腻碗碟,热水停了,就用刺骨的冰水,一双手冻得像胡萝卜,布满血口子,夜里痒得睡不着。
吃的是什么
便利店过期打折的饭团,菜市场收摊时论堆卖的烂菜叶,白水煮面条滴两滴酱油就是一顿。
生日那天,咬着牙给自己买了个十块钱的小蛋糕,指尖那点廉价的甜腻奶油味,能让我偷偷开心好几天,仿佛生活还有那么一丝微不足道的盼头。
......
太过于痛苦,我把视线放回到现在,然后开始冷静地规划资金流向,一部分换成硬通货,一部分投入短期稳健的理财,另一部分,则通过数个隐秘渠道,开始流向海外几个不同的账户。
所有操作,快、准、冷静,像演练过无数遍。
事实上,在重生回来的这两个月里,我确实在脑子里演练了无数遍。
期间,几个热心的亲戚不死心地打来电话,旁敲侧击遗产处理得怎么样,债务有没有惹麻烦,假惺惺地表示有困难一定要说。
我对着电话,语气依旧是那种过度悲伤后的平淡:在处理了……很麻烦……嗯,我知道……谢谢关心。
挂断电话,我能想象出他们在那头撇着嘴,幸灾乐祸地议论林路南这辈子算是完了,肯定要被债拖死的样子。
笑吧。很快你们就笑不出来了。
一星期,时间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我坐在新租的高层公寓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华灯初上。
这套房子用现金短租,没留下任何我的身份信息。
手机嗡嗡震动,是一个陌生号码,来自老家那边。
我接起来,没说话。
那边瞬间爆炸,背景是疯狂的砸门声、粗野的咒骂、还有女人尖利的哭喊和争吵,几乎要掀翻屋顶。
……闯进来了!那群人闯进来了!要债的!林路南!是不是你搞的鬼!他们说这房子现在是你名下了!债务也得我们还!怎么回事!你说清楚!是二舅的声音,破了音,裹挟着极致的恐惧和愤怒。
签放弃声明的时候,律师没说吗我声音平静,甚至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放弃了继承权,自然也就跟遗产相关的一切权益都无关了。当然,债务也无关。
可这房子!房子怎么到你名下的!
爷爷生前立的遗嘱,公证过,产权直接归我。只不过之前我爸一直拿着,没给我而已。
我淡淡道,你们签的文件里,有一条是确认知晓并放弃对这套房产的一切权利主张。忘了
电话那头死寂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更加疯狂的吼叫和咒骂,混合着追债人凶狠的少他妈废话!今天不拿出钱来,谁也别想好过!的背景音。
混乱中,电话似乎被抢了过去,大姑凄厉的哭嚎刺穿耳膜:路南!路南!你不能这样!我们是亲戚啊!你快来跟他们说!你会还钱的对不对!你会救我们的对不对!
我轻轻挂了电话。
然后把那个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世界清净了。
我从之前联系过的几个备选里,挑了一个口碑最好、要价最高也声称最守规矩的私家侦探事务所。
见面地点约在一家嘈杂的网咖包间,烟雾缭绕,键盘声噼里啪啦。
来的侦探姓王,是个面相普通、扔人堆里找不出来的中年男人,只有一双眼睛异常沉静。
目标三人,目前应该在西南边境一带,这是他们最后已知的落脚点信息(我根据前世模糊的记忆和近期新闻推测的)。
我把一个薄薄的信封推过去,里面有林建国三人的高清生活照和基本信息
当然,是他们生前的。
我需要知道他们的详细行踪,接触了什么人,最重要的是,经济状况和消费水平。每天汇报,钱不是问题。
王侦探掂了掂信封,没看,直接塞进怀里,点点头:明白。有消息会通过加密渠道发您。
接下来的几周,我一边冷静地处理资金转移和投资,一边接收着王侦探发来的简报。
最初的报告充斥着一种暴发户式的喧嚣。
【目标一行三人于X月X日抵达Y市,入住当地最豪华的温泉度假酒店总统套房,连续一周。】
【目标林(父)在本地玉石市场一掷千金,购入高价原石数块,声称要收藏。】
【目标路(母)频繁出入高端购物中心,购买大量奢侈品服饰、珠宝、手提包。】
【目标林(子)租用顶级越野车,雇佣当地向导,日夜流连于夜店及高档娱乐场所,消费阔绰,多以现金结算。
附照片:林路北搂着两个网红脸女生,举着酒瓶大笑,桌上堆满了果盘和洋酒。】
照片上,他们三人的脸被南国的阳光晒得微红,洋溢着一种毫无阴霾的、恣意的快乐,那种甩脱了所有负担、尽情享受人生的松弛感,刺痛了我的眼睛。
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出入高档场所,用着我死亡赔偿金换来的现金,挥霍得理直气壮。
王侦探的文字很冷静,甚至带点职业性的嘲讽:【他们有大量现金,目前看来生活极尽奢侈,并未对身份问题表现出任何担忧。似乎认为资金源源不断。】
我关掉报告,走到窗边。
城市的灯火在脚下铺陈开来,冰冷而遥远。
他们当然不担心。
在他们预设的剧本里,我这个重感情、傻透顶的女儿,肯定正一边为他们死亡痛哭流涕,一边拼死拼活地打工偿还那笔巨债,替他们保住最后的祖宅。
等他们玩够了,考验结束,回来就能看到一个被债务磨平了所有棱角、恭顺懂事的合格长女,以及一个被清理干净的烂摊子。
多完美的算计。
又过了一周,报告的语气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目标开始尝试使用银行卡,在多家高档场所刷卡失败。情绪表现略显焦躁。】
【目标林(父)多次拨打本地银行电话,长时间沟通,面色不豫。】
【目标一行更换至次一级酒店入住。购物频率明显降低。】
我能想象出那个画面:林建国拿着那张本该无限透支的副卡,在收银员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注视下,一次次尝试,一次次被提示失败,额角冒出细汗,强装镇定的笑容开始僵硬。路红在一旁小声抱怨催促,林路北则不耐烦地踢着地上的购物袋。
最后的报告来得很快,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意味。
【目标所有银行账户确认无法使用,包括境外账户。通过某些渠道查询(额外收费),确认其名下所有身份信息已于两周前正式注销。目标三人现处于法律上的死亡状态。】
【目前目标情绪极度不稳定,多次发生激烈争吵。林(父)砸毁了酒店房间部分物品(已赔偿)。现已搬入一家廉价家庭旅馆,现金似乎已消耗殆尽。】
【他们购买了最快返回的巴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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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销身份。这是我送给他们新生的第一份大礼。
他们终于反应过来了。
那个他们以为会乖乖跳进火坑的女儿,不仅没有替他们背债,反而以最快的速度、最决绝的方式,把他们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掉了。
他们不再是林建国、路红、林路北,只是三个没有身份、没有来历、揣着最后一点现金惶惶如丧家之犬的黑户。
巴士真是委屈他们了。
上一世他们穿着高定出现在我破旧的出租屋里时,可是连门口的垫子都嫌脏不肯踩。
我知道,他们要回来了。
像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红着眼睛回来找那个他们以为稳赢的、可以随意拿捏的庄家算账。
果然,一星期后,那通来自老家的、充斥着砸门和哭嚎的电话打来了。
我平静地听完二舅和大姑的崩溃,挂断,拉黑。
我在江南水乡的老街上买下那栋带庭院的小楼时,正是深秋。
白墙黛瓦浸在濛濛细雨里,墙角的桂花树落了一地碎金,空气里飘着甜丝丝的香。
搬家那天,我只带了一个行李箱。
里面没有昂贵的衣物,只有几件舒适的棉衫、一本翻旧的诗集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瞬间,门轴发出轻微的
咔哒
声,像是在为我开启一段全新的时光。
往后的日子过得像檐角滴落的雨珠,缓慢,却清澈。
清晨被巷口包子铺的蒸汽香唤醒,踩着青石板路去河边买刚捞起的鱼
午后坐在庭院的藤椅上晒太阳,看猫蜷在桂花树下发盹
傍晚就着昏黄的灯光做饭,窗外是邻里间模糊的谈笑声。
手机早就换了新号码,旧手机被我锁进了抽屉最深处。
偶尔想起前世那些催债电话的尖锐铃声,只觉得像上辈子的事了。
王侦探的消息依旧按时发来,像一份冷静的月报。
【10

15
日:目标三人滞留老家县城,租住城中村地下室。林建国在工地搬砖时被砸伤小腿,无医保,只能买廉价膏药涂抹。路红尝试在菜市场捡烂菜叶,与摊贩发生争执被推倒,林路北在场未上前。】
我看着信息,指尖划过屏幕,没有丝毫波澜。
窗外的雨还在下,打在油纸伞上沙沙作响,有孩童举着风车从巷口跑过,笑声清脆。
【11

3
日:目标三人辗转至邻市。林路北试图用假身份证找工作被识破,遭老板辱骂驱赶。路红在小餐馆洗碗,因动作慢被克扣工资,夜里在桥洞下哭骂
白眼狼。】
那天我刚学会酿桂花酒,正将玻璃瓶密封好放进储物架。
阳光透过木窗棂落在瓶身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我对着酒瓶笑了笑,这酒要等到来年春天才能喝,日子还长着呢。
他们确实来找过我。
王侦探发来一张模糊的照片,是在我之前住的高层公寓楼下拍的。
林建国穿着不合身的旧夹克,头发花白了大半,正对着保安亭嘶吼;路红妆容花了,指着小区大门哭哭啼啼;林路北则缩在一旁抽烟,眼神浑浊得像蒙了灰的玻璃。
【他们向保安打听
林路南,保安称查无此人。林路北试图硬闯,被保安用电棍拦了回去。】
我把照片删了,继续给新买的绿萝浇水。
这栋小楼的前任主人留下了很多花种,我学着松土、施肥,看着种子破土而出,慢慢爬满院墙。原来生命真的可以这样,不需要依附谁,也能自顾自地生长。
【12

20
日:目标三人沦为拾荒者。在垃圾站分拣废品时与其他流浪者争抢,林路北被打至鼻出血。现金耗尽,靠捡拾过期食物为生。】
冬至那天,我包了荠菜饺子,给隔壁独居的阿婆送了一碗。
阿婆拉着我的手絮叨家常,说我这姑娘看着冷清,心却热。
我望着她满是皱纹的笑脸,突然想起上辈子四十岁生日那天,掉在地上的那块奶油蛋糕。
原来甜可以有很多种,不止十块钱蛋糕的廉价甜腻,还有此刻饺子的温热,和人心的暖。
开春后,桂花酒能喝了。
我倒了一小杯,坐在庭院里慢慢品。酒液微甜,带着草木的清香。
王侦探的最新消息躺在手机里:【目标三人被收容所遣返至边境,因无身份证明无法入境,滞留在荒僻小镇打零工。林建国咳疾加重,路红手指关节变形无法伸直,林路北染上赌博恶习,欠了当地混混的钱,被打断两根肋骨。】
我没有点开看照片,只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远山含黛,近水含烟。
巷子里的樱花开了,粉白的花瓣飘落在青石板上,像一场温柔的雪。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花瓣,转身回屋。
抽屉里的旧手机依旧安静,像一个被封印的过去。而窗外的世界,正铺陈开无限春光。
这一世,我终于不再是谁的血包,不再是谁的累赘。
我只是林路南,一个在江南水乡酿酒、种花、认真生活的普通人。
至于那些在泥泞里挣扎的人,他们的结局,早在他们把我推下楼梯的那一刻,就已经写好了。
而我的余生,只需要向暖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