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吴秀穿书了,成为了虐文女主角林疏的恶毒亲妈。
她是寿终正寝后穿越过来的,或许是为了补偿一生劳苦的她,系统表示可以答应她一个请求。
她一直孤身一人,唯一想带走的,就是满屋陪了她一生的玩具。
没想到系统不但答应了,连居住的房子也一并给了她。
吴秀穿越过来的时候,原主已经把五岁的林疏送进了孤儿院。
书里的吴秀年轻靓丽,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就肆意妄为,怀了孩子。说好了要与她共度一生的男人,在她生下林疏之后就消失了;她被学校开除,父母也被她气死,她只得独自带娃。习惯奢侈生活的她很快就败光了家产。她一直觉得林疏是累赘,是自己苦难的源头,于是总不让林疏吃饱,泄恨般的打骂。现在有了再嫁的机会,她不想被耽误,就把林疏送到了孤儿院。
现在的吴秀正站在孤儿院门口,看到小小的林疏穿着脏旧的衣服,哭成了泪人。
妈妈,我会听话的,你别不要我……
小小的孩子就是这样,把妈妈当成全世界。无论妈妈对她多么恶劣,她都不愿意离开。
透过她,吴秀看到了幼时被抛弃的自己。
那被自己小心翼翼埋进心底的不安,委屈与恐惧,在此刻彻底破土崩塌,她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她不懂,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小孩呢
于是她上前,轻轻地抱住了哭得浑身发抖的林疏:好,我们回家。
她的态度转变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林疏有些不敢相信。她睁大了眼睛望着母亲,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的确认着:真的吗
吴秀擦掉她脸上的泪,温柔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回答:嗯,真的。妈妈也不舍得你,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林疏紧紧搂住她的脖子,再度放声大哭起来。
吴秀带着林疏回到了故事中的家里,看她穿得脏脏旧旧的,吴秀想找件干净衣服给她换上。但翻遍了家里,也只有三、四件又小又旧,勉强能穿的衣服。
不光是衣服,连孩子的绘本和玩具也屈指可数。但吴秀原主自己的珠宝首饰倒是有一大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蹲下来询问林疏:妈妈带你去买件新衣服,好吗
林疏的眼睛亮起了一瞬,但很快就灰败下去,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用蚊子一般小的声音说:我……我今天不想出门了……
看着她局促地搓动着衣角,吴秀明白,这孩子是害怕自己再把她丢掉。
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吴秀打开门,一个满脸横肉的女人正站在门口。她瞟了一眼林疏,立刻露出了不悦的神色:你怎么还没把这个小拖油瓶送走啊
报告主人。她还没来得及询问,脑内的系统便给了她提示:这是您未来的丈母娘,苗翠花。
吴秀回忆了一下书中的内容,原主要嫁的人是本地一个暴发户的儿子,叫崔山海。虽然对她很好,但是个妈宝男。崔山海本来不介意她带小孩的,但是她母亲苗翠花不同意。加上原主也不喜欢林疏,所以才把林疏送去了孤儿院。
林疏下意识地往她身后躲了躲,她回过神来,冷着脸回答:我为什么要送她走这是我的女儿。
你疯啦苗翠花指着她,一脸不可思议又瞧不上她的样子:你还真想让我们家养这个小杂种啊我告诉你,你带着她别想进我们家门!
好。吴秀回答的简洁明了。
苗翠花原本想骂出来的话被噎住,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她拉住林疏小小的手,回答地云淡风轻:我不嫁了。
你没事吧你苗翠花根本不相信她说得话,毕竟她为了嫁给她儿子那个冤大头,用尽了浑身解数:谁不知道你巴不得这小杂种早点死,这会儿在这儿装什么贤妻良母——
吵死了,闭嘴。吴秀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我不入你们家门,就不是你们家的儿媳妇,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大呼小叫的
你——你——以前总是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的吴秀,第一次敢这样和自己说话。苗翠花气得脸都绿了,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林疏哭着扑上来,挡在吴秀身前:你不要打我妈妈!
你个小杂种,我连你一起打!苗翠花说着就抬手要打她,小小的孩子害怕得闭紧了眼睛,也没有退却半步。眼看她的巴掌就要落在林疏脸上,吴秀抬起一脚就踢向了她的肚子,她被踢得滚出去了一米远,捂着肚子喊叫起来:哎呀哎呀……你、你真疯了你!
再敢动我的小孩,可不是踢你一脚这么简单了。吴秀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脸埋在阴影下看不清表情。但从她周身散发出来的威压,让苗翠花知道,眼前的吴秀已经不是那个好拿捏,可以任她打骂的女人了。
你、你是觉得我儿子不在就暴露原型了是吧苗翠花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她本想再骂两句,但被吴秀的气势震慑住,扔下一句你这辈子都别想进我们家门!后匆忙逃走。
吴秀松了口气,在脑海里默默感谢系统提供的武力值。
不用客气。系统用机械的声音回答道。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看到林疏还在惊讶地望着她。那小心翼翼又充满感动和无措的眼神,让吴秀忍不住心疼地抱住了她。或许在林殊的印象里,这是她第一次被母亲承认和保护。生活的不幸让她过早的懂事,也让她忘记了,自己是值得被爱和被保护的。
吴秀意识到,这里不是个长久的居住之所,毕竟崔山海一家说不定还会来纠缠。而且她也有系统留给她的,属于自己的房子。就像她有了新的人生一样,她想带着自己的小小孩子,离开这里,开始全新的人生。
她蹲下身来,平视着林疏,轻声询问:小疏,要不要和我去别的城市生活
林疏懵懂地点了点头:妈妈在哪,我就在哪。
好。那现在,和妈妈去买新衣服吧,我们要开始新生活啦~吴秀牵起她的小手,用温柔而坚定的语气轻声说:妈妈这次,绝对不会丢下你了。
林疏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吴秀把她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带着她去买了几件漂亮裙子。路上林疏紧紧握着她的手,似乎害怕自己随时被丢弃。穿上新裙子的林疏看起来很开心,绽放出的笑容却带着阴霾。
吴秀卖掉了现在这座房子,打算去A市重新开始生活,因为系统帮她从现实世界带过来的房子在那里。现在的房子虽然地处偏僻,但毕竟是京城,房价依然可观。她连原主那些首饰也一并卖掉,七七八八地凑了300多万,足够她们生活了。
列车里,林疏一直不肯闭上眼睛睡觉,生怕醒来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吴秀就一直抱着她,和她看窗外的风景,给她讲绘本上的故事。最后林疏大概是困极了,慢慢在她的怀里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终于到了这座新的城市。晨光熹微,为这座宁静的小城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吴秀抱着仍在熟睡的林疏,小心翼翼地下了车。
吴秀仔细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这里街道干净,行人步履悠闲,远处是连绵起伏的绿色山峦。虽然比不上京城繁华,但可以亲近大自然,游乐设施也齐全,很适合用来养小孩。
她们打车来到了系统安置的房屋所在地。那是一个带着小院的独栋房子,白墙灰瓦,看起来温馨又别致。
醒来的林疏揉了揉眼睛,好奇又茫然地问:妈妈,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吗
对,这里就是。吴秀亲了亲她的额头,一个只有妈妈和小叔的世界。
吴秀打开房门,看到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满客厅,沿墙放置着一直堆到天花板的巨大玩具展示架,沙发上、床上都放着整齐的毛绒玩具。除了客厅以外,还专门留了一个房间放各种各样的玩具……她前世所有的伙伴都在这里,被保存得完好无损。
林疏站在门口,眼睛瞪得圆圆的,惊讶得张大了嘴:妈、妈妈……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多玩具
因为妈妈很喜欢这些,所以收集了很多。吴秀笑着回答:它们陪了妈妈很久很久,以后它们也会陪着你。
真的吗林疏那双总是带着一丝惶恐和不确定的大眼睛里,第一次迸发出纯粹而炽烈的光:我……我真的可以玩吗
吴秀点了点头,微笑着目光鼓励她。得到默许的林疏,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她松开吴秀的手,像一只闯入秘密花园的小鹿,怯生生又无比兴奋地开始探索这个梦幻般的乐园。她摸摸这个,看看那个,每一样都让她爱不释手。那长期笼罩在她眉宇间的阴霾,似乎被这满室的阳光和玩具驱散了一些。
吴秀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在孤儿院的旧物捐赠日里,第一次得到一个残缺娃娃的自己。
心理学上说,囤积是一种筑巢本能,源于内心深处难以填补的安全感空洞。她近乎疯狂地收集与填补,那些堆积如山的物件,慰藉了那颗既渴望浓烈爱意又惧怕再次受伤的心。但正因为深切地懂得这种依靠外物来确认存在的惶恐,她不希望她的小孩长大也这样。她会尽自己所能的,给林疏任何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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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搬家的事情落定,吴秀选择了和前世一样在家写作的工作。这样时间相对自由,她能更好地陪伴和照顾林疏。或许是她前世积累的阅历和文笔,也或许是系统的加持,让她很快在这个世界的网文圈崭露头角。
对她而言,写作和玩具,都是她乏味孤独的人生中不可或缺的续命良药。人总是要有自己的兴趣爱好的,不然就只能把一切精力和希望压在孩子身上,一边拼命的给予着,一边计较着自己的付出,然后慢慢将自己逼疯。
就像她的母亲一样。
吴秀对自己的母亲印象很模糊,那个被流言简化为疯婆子的女人,似乎被关进精神病院没多久就去世了。
人们都说婴儿是没有记忆的,可吴秀仍然记得她。那留着卷卷的长发,穿着粉色长裙,面容模糊的女人,也曾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叫她小宝儿。
她甚至记得她身上令人安心的香味。或许,只是记忆在欺骗她,让她相信自己也是被短暂的爱过的。只是这稀薄的爱,并不足以让她撑过这孤苦无依的人生。
二
自从开始和林疏一起生活后,系统成为了她的育儿百科。毕竟她是第一次当妈妈,很多事情都要和孩子一起学习成长。
吴秀不喜欢和社交,但她知道一个开放的环境对孩子的成长至关重要。她会带着林疏主动和邻居们打招呼,让她和同龄的孩子一起玩。
偶尔会有邻居带着好奇或无意问起:小疏的爸爸呢吴秀也就坦诚地回答。她早就明白,这种事是瞒不住的,她更不愿女儿会因单亲而自觉低人一等。怯懦隐瞒的事情,迟早会成为她被人拿捏的软肋。
她比谁都清楚,这世上从不少纯粹的恶意。她经历过孩童的排挤、成人的冷眼,太知道逃避只会滋养伤害。她必须让林疏学会直面现实,哪怕会疼,也要长出坚硬的铠甲。所以她拼命写作,不仅要赚足让她们衣食无忧的财富,更要积累能保护彼此的声音与名望——那是比解释更有力的武器,是能压下流言、捍卫尊严的底气。
吴秀明白,唯有足够的爱才能弥补没有父亲的伤痛。但她不知道什么是爱,又该如何爱人。她只是时常会像她记忆中的母亲一样,抱着她的小小孩儿,亲她的额头,轻声唤她小宝儿。
平安无事的度过幼儿园的时期,林疏很快就到了上小学的年纪。
她乖巧懂事,放学后总会自觉写作业、复习功课。她很努力,但读书的天赋并不出众,成绩始终在中游徘徊。吴秀并不会逼迫她学习,毕竟上学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能在社会上生存。但她赚到的钱,足够她的女儿也生活一辈子了。比起那些知识,她更希望林疏学会如何轻松的活,以及如何爱自己。
但,或许是幼时被抛弃的伤痕根深蒂固,小小的林疏总在不自觉讨好。吴秀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绝不允许女儿活成第二个自己——在自卑与霸凌中艰难喘息,在匮乏与冷漠里仓皇长大。
她想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林疏,想满足她所有愿望。可她依然困惑:怎样才算真正爱一个人什么样的爱,才是健康的、正确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对着头脑里的系统轻声发问:系统……你说,爱到底是什么呢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那个机械却熟悉的声音缓缓响起: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但……@!%……
系统的声音忽然混入了嘈杂的电流,隐没了它未说完的话语。吴秀想,或许是爱这种东西太复杂了,才会让无所不能的系统也在分析时陷入迷茫。
三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天放学,吴秀照常在校门口等着,看到林疏低着头走出来,小辫子有些散乱,眼睛红红的,崭新的裙子裙角沾了一块明显的灰迹。
吴秀心里一沉,蹲下身轻声问:小疏,怎么了
林疏猛地扑进她怀里,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却倔强地忍着不肯哭出声,只是小声说:没、没什么……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
吴秀没有立刻追问,只是温柔地抱紧她,拍着她的背:嗯,妈妈在。摔疼了吗我们回家妈妈给你看看。
回到家,给林疏换衣服时,吴秀发现她胳膊上有一小块不明显的青紫。洗过澡后,耐心安抚了许久,林疏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实情。
班上有几个调皮的小男孩,公然嘲笑她是野孩子、没爹要。今天放学时,他们围住她,推搡她,还把她的书包扔到了地上踩。
于是吴秀直接在家长群艾特出了那几个学生家长,质问这件事。
结果,不出意外的。老师和稀泥,那几个男孩的家长有恃无恐,甚至开起吴秀的黄腔来。
我们家孩子也没说错不是,你家孩子就是没爹要的野种啊!
就是说啊,估计你自己连孩子爹是谁都不知道吧
哎呀,不会是以前做那种生意的,后来生了孩子从良了吧哈哈!
这很正常,书里的吴秀年轻漂亮,衣着不俗,又是单身。自然而然成为猥琐男人和善妒女人欺辱的对象。毕竟独身一人的美丽女人无人撑腰,很好欺负,能成为他们悲惨生活的发泄口,让他们找回那可怜的自尊。
活了这么多年,吴秀对这种人早就见怪不怪,于是她平静地打下一行字:
你们难道不知道,造黄谣是违法的
我知道啊,那怎么了,就算你报了警我就赔点钱罢了。
不如我给你钱,你直接卖我几次呗~
吴秀又叹了一口气,之后慢条斯理的输入:
那么饥渴就去找你自己的妈妈。哎呀,你不会自己没有妈妈吧所以才要骚扰别人的妈妈
她的手指飞速舞动,又迅速打下了一行字。
原来是没妈的孤儿啊,难怪天不怕地不怕的。
短暂的沉默后,群里便是污言秽语的刷屏。
吴秀平静地录屏,她爱死了这种没脑子又爱惹事的货色,简直是绝佳的素材。既然他们自己都觉得赔点钱就能了事,那就让他们看看,这笔赔偿金买的到底是什么——那必然是一场让他们身败名裂、社会性死亡的行为艺术课。
吴秀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没有打码就发布了聊天的录屏,然后用平静却极具感染力的笔触,描绘了一个单亲母亲看到女儿被欺凌后的心痛与愤怒,自己被言语骚扰围攻的绝望。最后又稍微花了点钱买了亿点推广。
这种极具煽动性的话题很快就冲上了热搜,许多人共情吴秀,强烈谴责霸凌行为;甚至因为这次事件,曾被校园霸凌伤害过的人自发组织了游行。那些污言秽语的家长很快被开除,天天被泼粪,被堵在家门口殴打和辱骂。他们开始私聊吴秀,要么是道歉,要么是威胁她要报警。不过吴秀的回答也简单:那你就报警吧,反正我也就赔点钱就行了。
那些人威胁她人身安全的话,她转头就放到了网上,于是引来了更大的骚动。
以前的吴秀只是沉迷写作,对写作带来的金钱和名气没有多少兴趣。而如今,她真正发觉到了这些身外之物的价值。
它能用来保护自己的女儿。
事件在网上持续发酵,热度不减。吴秀正在回复读者评论的时候,林疏抱着小熊,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担忧地问:妈妈,那些人又来威胁你了吗
吴秀放下鼠标,朝女儿张开手臂。林疏立刻跑过去,钻进她怀里。
是啊,吴秀轻抚着她的头发,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过他们也就只敢在电话里叫嚣了。别担心,妈妈厉害着呢,没人能威胁我们。她顿了顿,语气愈发温柔,妈妈跟你保证过,会保护好你,就一定会做到。
林疏在她怀里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试探:妈妈……其实,他们之前欺负我的时候,我用电话手表录下来了。
她说着,将电话手表摘下来,放在了吴秀的手里:您可以先把这些视频发在班级群里,告诉他们,如果他们再骚扰您,您就把这些坏孩子的视频放到网上。这样的话,以后他们人生每个阶段,这个视频都会再次出现在热搜上。
吴秀愣了一下,她从未想到那个和自己相处时总是小心翼翼,又乖巧懂事的小孩,也会如此直白的表现出对霸凌者的憎恨。她心疼林疏的早熟,却又赞许她的机智和保护自己的能力。
看见吴秀的表情,林疏慢慢低下头去,犹豫着问:妈妈,是我出的主意,太恶毒了吗
没有。她看着女儿那双清澈却带着一丝韧劲的眼睛,忍不住用力搂紧了她:只不过觉得,你不愧是我的女儿。
恶人虽已受到惩罚,但学校的反应却慢了半拍。几天后,校领导才硬着头皮亲自登门拜访,话里话外却都在暗示舆论过热影响了学校正常教学秩序,希望吴秀能顾全大局,高抬贵手,适当缓和一下,毕竟孩子还要在这里读书。
吴秀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转着手腕上那只水色极好的翡翠镯子。她冷眼扫过面前言辞恳切却句句暗藏机锋的领导,唇角的笑意礼貌而疏离:如果贵校觉得和稀泥就是教育,那这学不上也罢。毕竟,我女儿没必要在你们这所‘社会大学预科班’里浪费时间。如果你们坚持要护着人渣,我不介意把你们和那群渣滓一起打包,挂到网上供人‘瞻仰’。
校领导被她这番毫不留情的话噎得面红耳赤,冷汗涔涔,再不敢提半点缓和之意,只能连连保证一定会严肃校纪校风,加强管理,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这一次,学校再不敢有丝毫怠慢,雷厉风行地加强了校园巡查和德育管理。
林疏的校园生活,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四
初三的时候,林疏和很多孩子一样,陷入了高考的焦虑。
曾经稳定的成绩开始波动,像是不听使唤的滑梯,缓缓下行。夜深时,她对着试卷上刺眼的红叉发呆,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戳出一个又一个墨点。她似乎总觉得自己还不够好,不够优秀,配不上如今这份安稳到近乎奢侈的幸福,仿佛必须用完美的成绩单才能牢牢抓住它。
吴秀察觉到了这种无声的崩塌。她看到女儿眼底的青黑,看到她吃饭时的心不在焉,以及那种把自我价值紧紧捆绑在分数上的、令人窒息的惶恐。
吴秀不懂,要怎样让那个暴雨中的小小孩子明白,她不需要做些什么才值得被爱呢
再又一次成绩垫底之后,林疏拿着试卷胆怯地站在吴秀面前,红着眼睛努力不让泪水掉下来:妈妈……我是不是很笨
吴秀叹息了一声,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语气平静却坚定:等下妈妈给你请假,你收拾一下,我们出门。
林疏猛然抬起头来看着她,那曾被抛弃的恐惧如毒蛇一般缠绕着她,她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抖,小心翼翼地问:
我们……去哪
旅行。吴秀伸手擦掉她的眼泪,回答的平静而又理所当然。
啊林疏彻底愣住了,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可是……快考试了……
世界上没有什么考试,比我的女儿开心更重要。吴秀不由分说地拉起她,走吧,票我已经订好了。
她们去了南方温暖的海边。没有制定严格的行程表,睡到自然醒,然后踩着细软的白沙散步,看潮汐来了又退,看海鸟笨拙地掠过水面。咸湿的海风似乎能吹散心底的郁结。
她们也去了巨大的游乐园。在震耳欲聋的欢快乐曲里,坐旋转木马,挑战惊险的过山车,在最高点放声尖叫,买甜得发腻的棉花糖,笑得像两个忘了烦恼的孩子。
夜幕降临时,她们坐在沙滩边的长椅上,远处乐园的霓虹像永不熄灭的星辰。吴秀揽着女儿的肩,看着远处深蓝色的海平面,声音温柔却拥有穿透一切的力量:
小疏,你要记住,你不需要考到第一名,不需要做到多么了不起的事情,才值得被爱。你的存在本身,对我而言就是最珍贵的礼物。
成绩很重要,但它从不是衡量你价值的唯一尺度。你的善良、你的坚韧、你面对过去阴影的勇气,这些闪光点,远比试卷上的数字更让妈妈骄傲。
所以,别怕。尽情去体验人生,去尝试所有你想做的事,哪怕会失败,哪怕会走弯路。没关系,她转过头,凝视着女儿在夜色中亮晶晶的眼睛,一字一句,下下最郑重的承诺:你的人生,永远有我给你兜底。
那一刻,海风吹拂,林疏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决堤。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压力,而是一种被全然接纳、被无条件爱着的巨大安全感冲刷着心灵堤坝。她靠在妈妈温暖的肩头,像一只终于找到港湾的小船。
吴秀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眶也有些发热。她仿佛透过女儿颤抖的肩头,拥抱了那个很多年前,在孤儿院门口惶惑无助、渴望一个拥抱却无人回应的小小的自己。
她希望林疏能真正明白,这浩瀚人间,永远有比成绩好更重要、更坚实的东西——比如爱,比如无条件的支持,比如无论发生什么都等你回家的港湾。
五
度过了地狱般的高考时期,林疏如愿考上了顶尖的大学。她也出落得亭亭玉立,明媚自信,身边自然也少不了追求者。
起初无非是些送花、送奶茶的寻常套路,她大多礼貌回绝。毕竟这些事情,从她五岁的生日起,吴秀就已经在做了。她还记得每次逢年过节生日的时候,妈妈都一边塞给她鲜花和礼物,一边嘀嘀咕咕地说:仪式感不能少,省得你长大以后被别人一束花就骗跑了!
直到一个看起来干净清秀的男孩出现,他有着和林疏相似的单亲家庭背景,谈起童年缺失父爱的经历时,眼神里的脆弱轻易触动了她心底某处柔软的共鸣。同病相怜的错觉,让她以为找到了能相互舔舐伤口、理解彼此的人。
然而,这段关系很快变了味。男孩似乎从这种共同创伤中获得了奇异的优越感,开始若有若无地打压她。你虽然漂亮,但穿这种裙子是不是有点太张扬了你妈妈那么强势,难怪你也这么有主见,一般男生可能受不了吧说完,又总会迅速摆出一副我只是实话实说,你别介意的可怜模样,仿佛被冒犯的是他。
这种反复的贬低示弱,让林疏陷入困惑和自我怀疑。趁着假期回家的时候,她将和男孩的聊天记录给吴秀看,也和她聊起相处时,男孩让她不舒服的地方。最后,她略有些迷茫地问:妈妈……他总那样说话,让我觉得……非常不舒服。是我想太多了吗
吴秀沉默了片刻,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在一段畸形的感情中被打压。她在这段感情中挣扎了许久,才意识到男人给她的并不是爱,而是一种卑劣的控制。
于是她回答道:你觉得不舒服是正确的,因为那是一种隐性的操控和伤害。他在试图磨钝你的光芒,好让你适配他的自卑。
小疏,妈妈不干涉你的选择,但你必须看清楚——吴秀的语气沉重起来,一段感情若只会给你带来痛苦、否定和自我怀疑,那他早晚都会毁掉你
看着她眼中的犹豫,吴秀知道她需要时间去处理这段关系。
最终促使林疏下定决心的,是有一次她去男孩家里做客。男孩的母亲明知林疏香菜过敏,却笑眯眯地在每一道菜里都撒上了大量的香菜,言语间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哎呦,女孩子不要太娇气,吃点没事的。而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孩,在一旁只是不住地劝她:我妈辛苦做的,你就勉强尝一点嘛,别扫兴。
巨大的失望和生理性的反胃感瞬间淹没了林疏。她冲到洗手间,锁上门,哭着给吴秀打了电话。
吴秀直接开车跨城去她所在的城市接她,当她气势汹汹地按响男孩家门铃时,里面的场面却让她愣了一瞬——预想中女儿受委屈的画面没有出现,反倒是客厅一片狼藉,餐桌被掀翻,碗碟碎了一地。那个男孩鼻青脸肿地缩在墙角,他的父母则哎呦喂呀地倒在地上呻吟。
林疏站在一片混乱中央,眼圈通红,却紧握着拳头,身体因愤怒和激动而微微发抖。
吴秀悬着的心瞬间落回实处,甚至暗自舒了一口长长的气——当年送她去学综合格斗和防身术,这钱花得真是值透了。
六
不可避免的伤心后,林疏很快就振作了起来。
除了男孩每天见到她之后就绕道走,她的生活似乎没有什么不同。那些曾刻骨铭心的伤痛,在吴秀的爱意滋养下,很快就变成了无足轻重的东西。
在庆祝她二十一岁生日那天,吴秀问她:今年有什么特别的生日愿望吗妈妈一定帮你实现。
林疏稍微思索了一下,之后抬起头注视着她,眼神清澈而坚定:妈妈,我想去改一个名字。
改名字吴秀迷茫的望向她:为什么
她顿了顿,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是妈妈一个人的小孩,所以想和妈妈用同一个姓。
可是……‘吴疏’听起来怪怪的,我才不想当叔叔呢!她挠了挠脸颊,之后握住吴秀的手,试探般的问道:妈妈,你帮我重新取一个名字,好不好
是的,林疏在那场大雨里重生了,成为了她的小孩。所以,她应该给她一个名字。
吴秀微微一怔,随即无边的暖意和一丝心酸的感慨涌上心头。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个早已在她心中盘旋过无数次的名字脱口而出:
叫‘吴念’,怎么样
她伸出手,轻轻将女儿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目光柔和得像月光:不是疏离的‘疏’,是念念不忘的‘念’。妈妈会一直念着你,而你,也只需念着自己的欢喜与前程,勇敢地走下去。
吴念……像是举行某种神圣的仪式一般,她轻轻重复着这个名字。
好像在庆祝她终于离开了五岁时的那场大雨,走向了自己新的人生。
七
吴秀知道如果没有遇到对的人,还不如一个人自由的度过一生。
但当她日渐衰老,她不可避免的担忧起林疏的未来。怕她以后的人生会孤独,会无处避雨。
她总是问系统,林疏以后还会遭遇什么不好的事情吗系统也总是叹息着回答,林疏已经很久没有走过原著的剧情了。她不再是被剧情钳制住的人偶,她是她自己。
当吴秀说出对林疏的担忧时,她像小时候那样钻进妈妈怀里,忍着眼泪撒娇说:我最爱的就是妈妈了,如果没有了你,我也不想再活下去。
吴秀无比感激女儿那份毫无保留、浓郁又赤诚的爱意,这温暖了她曾冰冷坚硬的人生。
可是,我亲爱的小孩啊,你应该早些发现:一个人的光芒,首先应当照亮自己。人活着,从来不该仅仅是为了成为谁的谁,或是为了回应谁的期待。
她爱林疏,从来不是出于责任或牺牲,而是因为林疏本身——她的坚韧、她的善良、她历经风雨却未曾枯萎的心——就值得被深深地、无条件地爱着。
人生辽阔,远不止于幼年那场大雨的潮湿与寒冷。除了必须经历的痛苦,这世间还有那么多有趣的体验、未知的风景、值得沉醉的美好,都等待着被她遇见,都值得她为自己去热烈奔赴。
八
后来,已经能坦然拥抱阳光与爱的林疏,真的遇到了能够相携一生的人。
那人与她家世相仿,更重要的是灵魂同频。对方欣赏她的独立与光芒,从不试图贬低或掌控,只是温柔而坚定地站在她身边,给予她毫无保留的尊重与呵护。
林疏总说自己是妈宝女,没办法离开妈妈。她执意留在了这座城市,开了一家花店,还在附近买了房子,和妈妈做了邻居。
后来,他们很快有了自己的孩子。小家伙常常穿过开满鲜花的小院,蹬蹬蹬地跑进姥姥家,奶声奶气地喊着姥姥,然后理直气壮地蹭吃蹭喝。
吴秀总是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身,看着女儿一家吵吵嚷嚷地挤进她安静的生活里,屋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孩子的嬉笑声。那一刻,窗外阳光正好,她忽然觉得,自己穿越时空、奋力搏来的这一生,似乎终于让那个在暴雨中被抛弃的小孩,重新拾起了爱别人的能力。
九
许多年后的一个午后,阳光温暖,岁月静好。生命即将走向终点的吴秀躺在病床上,意识渐渐模糊。她的家人们围在床边,哭声压抑而悲伤。
她重活了这一世,养育了一个小孩,可直到最后,她似乎依然不能确切地定义爱究竟是什么。但那从指尖传来的温热的紧握,那围绕在她身边无法作伪的悲痛哭声,让她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
林疏的哭声渐渐遥远,像隔着一层温暖的水波。她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想:这次死亡之后,她会去哪儿呢
她会回到那场幼年时的大雨中,继续一个人走下去吗总觉得得到过爱之后,孤独就会变得格外可怕。
周围寂静无声,身体变得十分轻盈。她疑惑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纯白的空间中。
恭喜……我的……完成任务。机械的电子声断断续续的传来,是一直陪伴着她的系统。
柔和的光亮充盈着每一个角落。无数流淌的代码和闪烁的数字在她眼前交织、重组,最终凝聚成一个人形的光影。光影渐渐散去,站在眼前的女人,有着长长的卷发,穿着粉色的长裙,面容熟悉而陌生。
熟悉的、让人安心的香味扑面而来,吴秀看见她对着自己,微笑着张开了怀抱:
小宝儿,妈妈来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