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色归途
暴雨砸在直升机舷窗上,炸开一片模糊的水光。林晚攥紧真皮座椅扶手,胃里翻江倒海。三年了,她终于逃离了伦敦阴冷的雨雾,却一头撞进东南亚雨季更狂暴的怀抱。机舱里弥漫着父亲林耀祖惯用的昂贵雪茄味,混合着一种更原始、更令人不安的腥甜气息——那是丛林深处腐烂植被与罂粟花混合的味道。
大小姐,坐稳,马上降落。副驾驶位传来低沉的声音,没什么情绪。
林晚抬眼,透过后视镜撞上一双眼睛。冰冷,锐利,像淬了寒冰的刀锋,嵌在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这人她没见过,寸头,下颌线条绷得死紧,穿着和父亲其他手下一样的黑色作战服,却透着一股截然不同的、近乎凝固的肃杀之气。
他是阿峰,新来的,身手不错。林耀祖叼着雪茄,含糊地介绍了一句,目光透过雨幕投向下方逐渐清晰的庄园轮廓,那眼神像在巡视自己的王国。
直升机降落在庄园后院的停机坪,螺旋桨卷起的狂风裹挟着雨水抽打在脸上,生疼。林晚刚被阿峰半扶半架着拖出舱门,脚还没踩稳湿滑的地面,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就撕裂了暴雨的轰鸣,从主楼侧后方传来!
那声音像濒死野兽的哀嚎,瞬间攫住了林晚的心脏。她猛地甩开阿峰的手,不顾一切地朝着声音来源冲去。绕过一片高大的芭蕉丛,眼前的一幕让她血液瞬间冻结!
后院角落的泥地里,一个男人被剥光了上衣,像破麻袋一样被两个壮汉死死按着。父亲林耀祖就站在旁边,手里拎着一把砍刀。刀身被雨水冲刷着,却冲刷不掉上面淋漓的、刺目的猩红!男人背上皮开肉绽,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从左肩一直划到腰际,翻卷的皮肉在雨水冲刷下泛着惨白。
爸!住手!林晚失声尖叫,声音劈裂。
林耀祖的动作顿住,缓缓转过头。雨水顺着他阴沉的脸往下淌,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属于父亲的温情,只有被冒犯的暴戾和掌控一切的冷酷。
谁让你过来的他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雨声,每个字都带着冰碴。
你在干什么!这是杀人!林晚浑身发抖,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巨大的恐惧和恶心让她几乎呕吐。
林耀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狰狞的弧度。杀人晚晚,你太天真了。这叫规矩。他手中的砍刀随意地在那人血肉模糊的背上又拍了拍,带起一阵痛苦的痉挛。吃里扒外的东西,就该是这个下场。
不!你不能这样!这是犯法!林晚不管不顾地冲过去,试图推开那两个按住人的打手。
犯法林耀祖嗤笑一声,眼神陡然变得极其危险。他猛地扬手!
啪!
一记凶狠的耳光重重扇在林晚脸上!力道之大,让她整个人趔趄着摔倒在冰冷的泥水里,半边脸瞬间麻木,耳朵嗡嗡作响,嘴里泛起浓重的血腥味。
把她给我拖走!林耀祖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气息,关起来!让她好好清醒清醒!看看她读的那些洋书,都教了她些什么狗屁道理!
两条铁钳般的手臂立刻从左右架住了林晚的胳膊,粗暴地将她从泥水里提起来。她挣扎,踢打,嘶喊,像一头绝望的困兽:放开我!爸!你疯了!你是个魔鬼!
她的反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可笑。架着她的人,其中一个正是那个眼神冰冷的阿峰。他的手臂像钢铁铸成,勒得她生疼,任凭她如何踢打撕咬,动作没有丝毫松动。他甚至没有低头看她一眼,只是沉默地执行着命令,像一具没有感情的机器。
她被粗暴地拖离那片血腥的修罗场,雨水和泪水模糊了视线。身后,父亲冷酷的声音穿透雨幕:处理干净点,别脏了地方。接着,又是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短促惨叫,然后彻底没了声息。
林晚的心,沉入了冰冷的深渊。
第二章
囚室之火
她被拖进主楼,丢进二楼尽头一间堆放杂物的房间。门砰地一声被阿峰从外面反锁。
房间里弥漫着灰尘和樟脑丸的味道,只有一扇装着铁栏的小窗透进微弱的光。林晚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脸上火辣辣地疼,半边耳朵还在轰鸣。泥水、泪水、还有嘴里破裂的血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门外传来林耀祖压抑着暴怒的声音,是对阿峰说的:看紧她!没我的话,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让她在里面好好想想,想清楚她是谁的女儿!再敢胡言乱语,家法伺候!
脚步声远去。
房间里死寂一片。林晚抱着膝盖,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刚才后院那血腥的一幕,父亲扭曲的脸,还有那冰冷眼神的男人……巨大的恐惧和背叛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门锁咔哒一声轻响。
阿峰推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白粥,一小碟咸菜,一杯水。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像一块会移动的寒冰,将托盘放在她脚边不远处的地板上。
吃饭。声音平板无波,毫无情绪。
林晚猛地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此刻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极度的憎恶,死死地钉在阿峰脸上。就是他!这个帮凶!这个冷血的刽子手!父亲行凶时,他就站在旁边,像个冷酷的观众!现在又来假惺惺地送饭
滚!她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的低吼,像受伤的母兽,带着你的东西,滚出去!我不需要你们这些魔鬼的施舍!
阿峰垂眼看着她,眼神依旧冰冷,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他非但没走,反而蹲下身,将托盘又往前推了推,几乎碰到她的脚尖。
吃了。命令式的口吻,毫无转圜余地。
这彻底点燃了林晚心中积压的所有愤怒、恐惧和屈辱!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弹起来,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向那个托盘!
哐当!
托盘被踹翻,滚烫的白粥泼洒出来,大半浇在了阿峰蹲着的小腿上!碗碟摔在地上碎裂,咸菜和水渍溅得到处都是!
阿峰的身体瞬间绷紧,肌肉虬结。被滚烫粥液泼到的地方,隔着裤子都能感受到灼痛。他缓缓抬起头,那双一直冰冷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燃起了一丝被冒犯的怒火,像两点幽深的寒星,死死锁住林晚。
林晚被他眼中骤然爆发的戾气惊得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狂跳。她以为他会动手打她,像父亲那样。
然而,阿峰只是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像是在强行压制着什么。几秒钟后,那丝怒火如同被冰水浇灭,重新沉入深不见底的寒潭。他脸上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平静,仿佛刚才的灼痛和愤怒从未发生。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大小姐脾气发够了那就饿着。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迈过地上的狼藉,走出房间。门再次被反锁,发出沉重的、令人绝望的声响。
房间里只剩下林晚粗重的喘息和粥液在地上蔓延开来的、带着米香的、讽刺的味道。她靠着墙壁滑坐下去,看着那一片狼藉,看着紧闭的门,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沉的恐惧将她淹没。这个叫阿峰的男人,比暴怒的父亲更让她感到害怕。他的沉默,他的冰冷,他那瞬间爆发又瞬间压制的怒火,都像一团无法预测的、致命的迷雾。
第三章
暗涌与冰刺
被囚禁的日子沉闷而压抑。林晚像一只被剪去翅膀的鸟,困在这方寸之地。一日三餐,依旧是那个沉默如冰的阿峰送来。他每次开门、放饭、关门,动作精准得像设定好的程序,从不与她有任何眼神交流,更无半句多余的话。仿佛那天被泼了一身滚粥的冲突从未发生。
林晚的反抗也变得消极。她不再摔东西,只是沉默地坐在角落,看着饭菜一点点冷掉。她在无声地抗议,用绝食这种最无力的武器,表达着她的愤怒和绝望。
第三天傍晚,阿峰再次端着托盘进来。他放下食物,目光扫过墙角几乎没动过的上一顿冷饭,又落到林晚苍白憔悴的脸上。她抱着膝盖,下巴搁在手臂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铁栏分割的天空。
阿峰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房间里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想饿死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命令,而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一丝极淡的嘲弄林老大不缺你这一口饭。饿死了,明天照样有人给你收尸,换个人送饭。
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慢慢转过头,那双曾经明亮、此刻却布满血丝和绝望的眼睛,带着刻骨的恨意,刺向阿峰。
那不正合你们意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纸摩擦,死了干净,省得碍眼,也不用看你们这些……畜生杀人!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
阿峰的眼神骤然一沉,像淬了毒的冰针。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蜷缩在墙角的林晚完全笼罩。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畜生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气息,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进林晚的耳膜。大小姐,你锦衣玉食,在外国念着干净的书,喝着咖啡,高谈阔论法律和正义的时候,知不知道你喝的每一口咖啡,花的每一个子儿,都沾着你嘴里这些‘畜生’手上洗不掉的血
他俯下身,距离近得林晚能看清他眼中冰冷的、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种更深沉的东西。你以为你喊几句‘犯法’,就能改变什么在这里,你爹林耀祖,就是法!他让你活,你才能喘气;他让你死,你就得立刻咽气!包括你!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她纤细的脖颈,收起你那套可笑的悲悯!在这里,它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他的话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林晚的心上,将她一直试图维持的、建立在书本上的道德壁垒抽打得粉碎,露出底下血淋淋的、属于她无法逃避的出身现实。巨大的屈辱和一种被彻底剥光的恐惧让她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屈辱和绝望,无声地滑落。
阿峰看着她的眼泪,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是厌恶是烦躁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刺痛他猛地直起身,不再看她狼狈哭泣的样子,转身大步离开。门被重重关上,震得墙壁簌簌落灰。
林晚蜷缩在墙角,将脸深深埋进臂弯,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无声的哭泣变成了压抑不住的呜咽。阿峰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打开了她一直逃避的、名为原罪的牢笼。她恨他,恨他如此冷酷地撕开真相,更恨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无法辩驳的事实。
第四章
炽火焚心
囚禁的第五天,林耀祖来了。
他推开门,脸上没了那天的暴戾,带着一种刻意伪装的、属于父亲的温和。他挥挥手让跟在后面的阿峰退下。
晚晚,他走到林晚面前,看着女儿苍白消瘦的脸,叹了口气,还在跟爸爸怄气
林晚别过脸,不说话。
那天……是爸爸不好。林耀祖在她身边坐下,声音放软,爸也是气急了。你是爸唯一的女儿,爸的心头肉。爸打拼这么多年,建立这么大的基业,不都是为了你将来能过人上人的日子
他试图去握林晚的手,被她猛地甩开。
林耀祖脸上的温和僵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阴霾,但很快又被他压下去。晚晚,你太单纯了。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那个家伙,他偷了最重要的货,差点害死我们几十个兄弟!不杀他,以后谁还把规矩放在眼里爸怎么服众他语重心长,仿佛在教导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林晚依旧沉默,只是肩膀微微发抖。
林耀祖失去了耐心,语气加重:行了!这事翻篇!爸放你出来。但你要记住,你是林耀祖的女儿!这个家,有它的规矩!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好好待着!他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阿峰会负责你的安全。别再惹事!
门开了又关。林晚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地。父亲的话,像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关于亲情和改变的幻想。
被放出来后,林晚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主楼和花园。她像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沉默地游荡。阿峰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始终在她视线可及的范围内,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执行着他保护(实则是监视)的职责。他依旧沉默,眼神冰冷,仿佛那日在囚室里激烈的对峙从未发生。
几天后,庄园举办了一场小型的庆功宴。林耀祖核心圈子的几个头目都在,气氛喧嚣而浮躁。林晚被迫坐在主位下首,如同一个漂亮的装饰品。她强忍着恶心,看着那些粗鄙的男人推杯换盏,言语间尽是些血腥暴力的事迹和下流笑话。阿峰就站在林耀祖身后不远处,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酒过三巡,一个叫疤脸强的头目,仗着几分酒意和林耀祖的纵容,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凑到林晚面前,满嘴喷着令人作呕的酒气。
大、大小姐……真、真漂亮!来……陪强哥喝一杯!他那只布满刺青的脏手,竟直接朝林晚的脸颊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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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惊得猛地后仰,厉声道:滚开!
这一声呵斥,在喧闹的宴会中显得有些突兀。周围瞬间安静了几分。疤脸强被当众呵斥,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妈的!装什么清高!谁不知道你……污言秽语就要脱口而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横插进来!是阿峰!
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闪电般伸手,精准地扣住了疤脸强那只伸向林晚的肮脏手腕!五指如同铁钳般骤然发力!
啊——!疤脸强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被扭曲,整个人痛得跪倒在地,酒瞬间醒了大半!
峰…峰哥…饶命!他疼得冷汗直流,惊恐地看着阿峰那张冰冷无波的脸。
整个宴会厅死寂一片!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林耀祖端着酒杯,眯着眼,看着场中,没有出声制止。
阿峰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疤脸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质感:大小姐面前,放规矩点。管好你的爪子。下次,断的就不是手腕了。
说完,他像丢垃圾一样甩开疤脸强的手腕。疤脸强抱着几乎被捏碎的手腕,瘫在地上痛苦呻吟,再不敢看林晚一眼。
阿峰看也没看林晚,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开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转身,沉默地走回林耀祖身后原来的位置,重新变成那尊冰冷的雕塑。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林晚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她怔怔地看着阿峰挺直的背影,看着他刚才捏碎手腕时那毫不掩饰的狠厉,看着他此刻又恢复的、拒人千里的沉默。恐惧不,这一次,除了残留的惊吓,心底深处,竟悄然滋生出一丝极其微弱、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异样。像冰冷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荡开了一圈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涟漪。他保护了她以一种如此暴烈、如此直接的方式
第五章
密林囚笼
林耀祖决定带林晚去视察一处位于国境线附近深山里的新工厂,美其名曰让她散心,实则是让她彻底认清现实,斩断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阿峰是随行护卫的头目。
车队在崎岖泥泞的山路上颠簸了整整一天,才抵达那片被原始丛林严密包裹的隐秘山谷。所谓的工厂,不过是依山搭建的几排简陋竹棚。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化学药品气味和一种更加浓郁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花香——那是罂粟正在被加工的味道。林晚看着那些眼神麻木、骨瘦如柴的工人,胃里一阵阵翻腾。
当晚,他们宿在山谷中一座守卫森严的吊脚楼里。半夜,尖锐的枪声和爆炸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丛林的死寂!
敌袭!
是‘察卡’的人!抄家伙!
外面瞬间乱成一锅粥!
林晚被惊醒,恐惧地缩在竹床角落。房门被猛地撞开,阿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一身硝烟味。他脸色凝重,语速极快:收拾东西!跟我走!这里守不住了!
枪声、爆炸声、惨叫声近在咫尺!林晚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床。阿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不由分说地将她拖出房间。
外面火光冲天!子弹如同飞蝗般在黑暗中乱窜!吊脚楼正在燃烧!林耀祖在几个心腹的簇拥下,正狼狈地朝一辆吉普车撤退。
爸!林晚下意识地呼喊。
林耀祖回头看了一眼,火光映着他那张扭曲的脸。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停顿,对着阿峰的方向吼了一句:阿峰!带她走小路!分散目标!
说完,一头钻进了吉普车,引擎轰鸣着冲入黑暗的密林。
林晚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她被父亲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当成了一块吸引火力的诱饵!
阿峰咒骂了一声,猛地将林晚扑倒在地!噗噗噗!几颗子弹擦着他们的头皮飞过,打在身后的竹墙上!他拉着林晚,猫着腰,在燃烧的断壁残垣和密集的弹雨中亡命穿梭!爆炸的气浪不断将他们掀翻,尖锐的木刺和石块划破皮肤。林晚的裙子被挂烂,手臂和腿上全是血痕,恐惧让她几乎窒息,只能死死抓住阿峰的手臂,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混乱中,阿峰带着她冲出了火光范围,一头扎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原始丛林!身后追兵的叫喊声和枪声依旧紧追不舍!
黑暗的密林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盘根错节的藤蔓,湿滑的苔藓,尖锐的荆棘,每一步都充满致命的危险。阿峰拉着她,在黑暗中凭借着惊人的方向感和求生本能,跌跌撞撞地狂奔。林晚早已体力透支,肺部像火烧一样疼,脚下一滑,重重摔倒在地,脚踝传来钻心的剧痛!
我……我跑不动了……她绝望地喘息着,眼泪混着汗水往下淌。
阿峰停下脚步,蹲下身,二话不说,一把将她背了起来!林晚惊呼一声,趴在他宽厚坚实的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下蕴含的惊人力量和他剧烈奔跑后同样急促的心跳。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混合着硝烟和血腥的味道,还有一股属于他本身的、强烈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
抱紧!别松手!阿峰低吼一声,背着她,如同负重的猎豹,再次加速冲入更深的黑暗!
追兵的叫喊声渐渐被甩远。他们在一条湍急的溪流边停下。阿峰将林晚放下,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林晚瘫坐在冰冷的溪石上,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脚踝肿得老高,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疼痛。她看着阿峰同样狼狈的身影——他的手臂被流弹擦伤,鲜血浸透了衣袖,脸上也有几道血痕,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不断滴落。他靠在树干上喘息,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却依旧锐利地扫视着黑暗的丛林。
死里逃生的巨大冲击,身体的极度疲惫和疼痛,以及被父亲抛弃的冰冷绝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林晚再也控制不住,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溪流边响起,充满了无助和劫后余生的委屈。
阿峰回头看了她一眼。火光下,女孩蜷缩在冰冷的石头上,头发凌乱,脸上沾满污泥和泪痕,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那双总是带着倔强和恨意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破碎的光。这脆弱的样子,与他记忆中那个在囚室里对他张牙舞爪、在宴会上清冷疏离的大小姐判若两人。
他沉默地走到她面前,蹲下。没有安慰,没有言语。他扯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衫下摆,撕成几条,又从旁边一种不起眼的灌木上扯下几片叶子,放在嘴里嚼烂。然后,他抓住林晚受伤的脚踝。
林晚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想缩回脚。
别动!阿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动作却出乎意料地放轻了。他用溪水小心地清洗她脚踝上被荆棘划破的血口,将嚼烂的草药敷在肿胀处,再用布条仔细地包扎好。
他的手指粗糙有力,带着薄茧,动作却异常专注和轻柔。溪水冰冷,草药带着辛辣的清凉感,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条传递过来。林晚怔怔地看着他低垂的侧脸,火光跳跃在他紧绷的下颌线和专注的眉眼上,驱散了平日那层冰冷的寒霜。一种奇异的、从未有过的暖流,混合着草药的气息,悄然流淌过她冰冷恐惧的心田。
他包扎好,抬起头,正好撞上林晚凝视他的目光。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清澈得如同溪水,里面映着他的影子,带着一丝茫然和不易察觉的依赖。
阿峰的眼神微微一动,像平静的深潭被投入了一颗石子。他迅速移开视线,站起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休息一下,天快亮了,这里还不安全。
他走到溪边,捧起冰冷的溪水用力搓洗脸上的血污和汗渍。林晚抱着膝盖,看着他挺拔而沉默的背影,感受着脚踝处传来的清凉和被他包扎过的温暖,劫后余生的心悸和一种陌生的、微妙的情愫,在寂静的溪流声中无声地蔓延。
第六章
暗夜微光
阿峰背着林晚,在危机四伏的原始丛林里跋涉了整整两天一夜。
饥饿、干渴、疲惫、无处不在的毒虫和可能潜伏的追兵,每一刻都在挑战着他们的极限。林晚的脚踝伤得不轻,大部分时间只能趴在阿峰背上。这个曾经让她无比憎恶的冰冷男人,此刻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她清晰地感受到他每一次沉重的喘息,每一次肌肉的绷紧发力,每一次淌过溪流时小心翼翼的沉稳。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混合着泥土和草药的味道,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为了躲避可能的追兵和野兽,他们昼伏夜出。白天,阿峰会寻找隐秘的山洞或浓密的树丛让她休息,自己则警戒四周,寻找食物和水源。他像个天生的丛林猎手,总能找到一些可食用的野果,甚至用削尖的木棍叉到溪流里肥美的鱼。
夜晚的丛林更加恐怖,各种诡异的叫声此起彼伏。一次宿营时,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游向熟睡的林晚。就在蛇信子几乎要触到她裸露的脚踝时,一道寒光闪过!阿峰手中的匕首精准地将蛇钉死在地上!林晚惊醒,看到那条还在扭动的毒蛇和他冷峻的侧脸,吓得心脏几乎停跳。
没事了。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拔出匕首,将蛇尸挑开。
还有一次,他们误入了一片沼泽。阿峰背着林晚,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泥沼的吸力巨大,好几次他都险些陷进去,全靠惊人的臂力抓住旁边的藤蔓才稳住。当最终踏上坚实的土地时,两人都成了泥人,精疲力竭。林晚看着他被泥浆糊满却依旧坚毅的脸,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这个男人力量的敬畏。
沉默,是两人之间最多的交流。但在这沉默中,一些东西悄然改变。林晚不再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看他,阿峰那冰封般的眼神深处,偶尔也会在她疲惫沉睡时,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是监视者的审视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容
第三天清晨,他们终于看到了盘山公路的影子。阿峰联系上了林耀祖派来的接应车辆。当坐进干燥温暖的车厢时,林晚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看着身边闭目养神、依旧沉默的阿峰,他脸上的泥污和血痕还未完全洗净,侧脸的线条在晨光中显得异常冷硬。然而,林晚的心境却完全不同了。那些在生死边缘的依靠,那些笨拙却有效的照顾,那些无声的守护,像一颗颗微小的火星,落入了她心底那片被仇恨和绝望冰封的荒原。
回到庄园,林耀祖对林晚的历险只是敷衍地安慰了几句,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他的生意上。阿峰依旧是那个沉默的护卫,保持着距离。但林晚开始不自觉地留意他。
她发现,这个看似冷酷无情的男人,并非完全的铁石心肠。有一次,她看到阿峰在后院角落,将一块偷偷藏起来的面包屑,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只瘸腿的野猫面前。他蹲在那里,看着小猫警惕又急切地吃着,那张冰封的脸上,竟有一瞬间极其柔软的、近乎温柔的线条。虽然那线条很快又消失无踪。
还有一次,庄园里一个负责洗衣的哑女佣人,不小心打翻了林耀祖一件昂贵的衬衫。管家正要发怒责打,是阿峰恰好路过,冷冷地说了一句:一件衣服而已,林老大不缺。
管家忌惮阿峰的地位和身手,悻悻地骂了几句走开了。阿峰甚至没有看那个瑟瑟发抖的哑女一眼,径直走开。但林晚看到了,那个哑女望着阿峰背影时,眼中流露出的感激。
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晚心中漾开一圈圈涟漪。她开始思考,这个男人,这个她父亲最得力的冷血爪牙,是否真的像他表面那样,只有冰冷和残酷在那层坚硬的外壳下,是否也藏着不为人知的柔软一个疑问如同藤蔓,在她心底悄然滋生: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在这里
第七章
甜蜜陷阱
林晚开始尝试着靠近阿峰,用一种极其笨拙和小心翼翼的方式。
她会在他巡逻经过时,不小心遗落一方手帕。阿峰会面无表情地捡起来,递还给她,动作标准得像完成一项任务,眼神依旧没什么波澜。
她会在他执行完任务回来,看似不经意地让厨房多准备一份解乏的汤水,放在他房门口。第二天,她会发现空碗被整齐地放回厨房,没有只言片语。
她甚至鼓起勇气,在一次午后花园独处时(阿峰在远处警戒),故意弄伤了自己的手指(用花刺轻轻扎了一下),然后发出低低的抽气声。阿峰果然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她指尖沁出的小血珠,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依旧沉默,却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片干净的、叠得方方正正的布(像是从衣服内衬撕下来的),递给她。林晚接过那带着他体温的布片,指尖的刺痛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心跳如鼓。
阿峰的反应始终是克制的,甚至是冷漠的。但林晚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他递东西给她时,指尖偶尔会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停顿。他避开她探究目光的速度,似乎比以前慢了零点几秒。他那双冰封般的眼睛深处,在她靠近时,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困惑和挣扎的暗流。
最让她心跳加速的,是一次暴雨后的傍晚。林晚独自在花园的凉亭里看一本诗集,阿峰在不远处的回廊下警戒。天空突然又毫无征兆地砸下豆大的雨点。林晚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合上书想跑回主楼。
一件带着体温的、宽大的黑色外套突然兜头罩了下来,挡住了倾泻而下的雨水。是阿峰!他不知何时已冲到了凉亭边,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她身上。动作快得林晚都没反应过来。
快走!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他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背心,雨水瞬间将他精悍的上身淋得湿透,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
林晚裹着他带着硝烟和汗味气息的外套,呆呆地看着他被雨水冲刷的脸。他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甚至有些严厉,仿佛在责怪她没及时避雨。但那一刻,林晚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胀得发疼,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她忘了道谢,只是裹紧了他的外套,在滂沱大雨中,跟着他沉默而挺拔的背影,跑回了主楼。
回到房间,她脱下那件湿漉漉的外套,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残留的体温和气息。窗外的雨声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她那颗悸动不安的心。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危险而冰冷的男人,产生了某种无法言喻的、致命的情愫。这份情愫,如同在悬崖边盛开的罂粟,美丽而绝望。
第八章
致命乡音
日子在一种微妙的、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中滑过。林晚的心像被分成两半,一半沉溺在阿峰偶尔流露的、转瞬即逝的温情里,另一半则被巨大的不安和对未来的恐惧所啃噬。
一个闷热的午后,庄园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守卫拦下了一个衣衫褴褛、满脸风尘的中年男人。那男人操着一口浓重的、带着特殊尾音的地方话,激动地嚷嚷着要见林老大,说自己是来投奔老乡的。
林耀祖正巧在院子里,被吵得心烦,皱着眉走过去:吵什么你找谁
那男人看到林耀祖,噗通一声跪下,涕泪横流:林老大!您行行好!俺是来投奔俺老乡的!俺叫王老六,是黑石坳村来的!俺老乡阿贵!俺听说他跟着您发达了!求您收留俺吧!俺啥都能干!
阿贵林耀祖眉头皱紧,阿贵前几天再一次交火中已经死了。。
就在这时,阿峰正好从主楼里走出来,准备去换岗。他听到黑石坳村这个词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死死盯住那个跪在地上的男人!
王老六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抬头,目光与阿峰冰冷的视线撞个正着!
时间仿佛凝固了零点一秒。
王老六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大!他死死盯着阿峰的脸,那张脸虽然布满风霜,眼神也完全不同,但五官的轮廓,尤其是那道深刻的眉骨和紧抿的薄唇……像!太像了!像他记忆中那个穿着崭新警服、意气风发离开村子的陈家小子!
陈……陈默!王老六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变了调!他指着阿峰,手指都在哆嗦,是你!陈默!你……你不是考上警校当警察了吗!你怎么会……会在这里!还跟着林老大!
轰——!
王老六这石破天惊的一嗓子,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响在死寂的院子里!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聚焦在阿峰——不,是陈默身上!
林耀祖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极致的阴鸷和暴怒取代!他猛地扭头,那双毒蛇般的眼睛死死钉在陈默脸上,里面燃烧着被愚弄的狂怒和冰冷的杀机!
林晚站在不远处的回廊下,手里端着的茶杯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粉碎!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摆,她却浑然不觉。她脸色煞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她以为熟悉的冰冷男人。陈默警察这个如同晴天霹雳的消息,将她心中刚刚筑起的情愫堤坝瞬间击得粉碎!巨大的欺骗感和冰冷的恐惧瞬间将她淹没!
空气死寂得可怕,只有王老六粗重的喘息声和远处传来的几声蝉鸣。
陈默,或者说阿峰,站在原地,身体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里,此刻掀起了惊涛骇浪!震惊、难以置信、被识破的绝望、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对命运的嘲弄!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被一个千里之外的、几乎遗忘的乡音揭穿!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暴怒的林耀祖,扫过惊骇的守卫,最后,落在了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林晚脸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无法言说的歉意,有诀别的痛苦,还有一丝……深沉的、刻骨的眷恋。
仅仅一瞬。他猛地动了!
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孤狼,爆发出最后的凶悍!他没有冲向大门,更没有束手就擒!他的目标,是离他最近的林晚!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陈默已经如同鬼魅般冲到了林晚面前!他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扣住林晚纤细的脖颈,另一只手猛地从后腰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冰冷的刀锋瞬间抵在了林晚白皙的颈动脉上!
别动!陈默的声音嘶哑而冰冷,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响彻整个死寂的院子!都别动!动一下,我立刻杀了她!
林晚被他冰冷的刀锋抵着脖子,身体瞬间僵硬!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扣着她喉咙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和喷在她耳后滚烫急促的呼吸!他身上的硝烟味和汗味从未如此清晰!
阿峰!你他妈疯了!林耀祖目眦欲裂,咆哮如雷,放开晚晚!
周围的守卫如梦初醒,纷纷拔枪,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对准了陈默和林晚!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一触即发!
把枪放下!后退!陈默厉声喝道,手上的力道加重,刀锋在林晚细嫩的皮肤上压出一道浅浅的血痕!林耀祖!让他们放下枪!退后!否则,我立刻拉她陪葬!
林晚痛得闷哼一声,泪水瞬间涌出。她看着父亲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看着周围那些冰冷的枪口,巨大的绝望感攫住了她。她成了他的人质这个她刚刚交付了真心的男人,用刀抵着她的脖子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中,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他为什么不直接逃跑为什么要挟持她他明明有机会独自冲向大门!他是在……给她制造机会还是……把她当成了真正的挡箭牌
林晚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感受着颈动脉上冰冷的刀锋和身后男人紧绷的身体。她看到了他握刀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但……那刀锋,似乎并没有真正用力压下去只是虚虚地贴着他扣着她喉咙的手,虽然有力,却巧妙地避开了气管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猜测在她心中成型!
爸!救我!林晚突然爆发出凄厉的哭喊,身体配合地剧烈挣扎起来,仿佛真的惊恐万分,阿峰!你放开我!你混蛋!我那么信你!你竟然……
她的挣扎看似激烈,实则巧妙地用身体挡住了陈默持刀的手臂,同时脚下一个慌乱的趔趄,身体猛地向后一撞,正好撞在陈默的胸口!
陈默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暗示意味的撞击弄得身体一晃!但他瞬间就明白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震惊和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他顺势踉跄后退一步,手上的力道却不自觉地松了一瞬!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
林晚像是被吓破了胆,猛地挣脱了陈默的钳制(或者说陈默配合地松开了手),尖叫着朝着林耀祖的方向扑去!爸——!
晚晚!林耀祖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想接住女儿。
所有的守卫,包括林耀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一瞬间被扑过来的林晚所吸引!枪口下意识地随着她的身影移动!
就是现在!
陈默眼中精光爆射!他等的就是这一瞬间的空隙!他没有任何犹豫,将手中的匕首猛地掷向离他最近的一个守卫!同时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与大门相反的方向——庄园深处、靠近后山悬崖的侧门,亡命冲去!
拦住他!林耀祖接住扑过来的林晚,同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
砰!砰!砰!枪声瞬间炸响!
子弹如同雨点般追着陈默狂奔的身影!他凭借着惊人的速度和敏捷,在花丛、假山和廊柱间疯狂地做着规避动作!子弹打在他身后的地面上、墙壁上,溅起碎石和泥土!
林晚被林耀祖紧紧抱住,她浑身冰冷,身体还在因为惊吓而剧烈颤抖,泪水模糊了视线。她透过父亲的臂弯,死死盯着那个在枪林弹雨中亡命奔逃的身影。他中弹了!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带起一溜血花!但他只是身体晃了一下,速度丝毫未减!
别让他跑了!死活不论!林耀祖的咆哮声充满了狂暴的杀意!
更多的守卫从四面八方涌来!子弹编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陈默的身影在冲进侧门通往悬崖的小路时,猛地顿了一下!他后背爆开一团血雾!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后背!
唔!一声压抑的闷哼传来!
但他没有倒下!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撞开那扇通往悬崖的小门,身影消失在门后陡峭的山路和茂密的灌木丛中!
追!给我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林耀祖推开林晚,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亲自带着大批守卫,朝着悬崖方向疯狂追去!
林晚瘫软在地,脸上泪水纵横,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中枪了!他还能跑多远悬崖下……是奔涌的沧澜江!
第九章
沧澜诀别
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脸颊,带着沧澜江特有的、浓重的水腥气。林晚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摆脱混乱的人群,又是如何跌跌撞撞地找到那条通往悬崖下江边的隐秘小路的。尖锐的藤刺在她手臂和腿上留下无数道火辣辣的血痕,掌心更是血肉模糊。她重重地摔在江边一片嶙峋的乱石滩上,尖锐的石块硌得她骨头生疼。她挣扎着爬起来,浑身湿透,冷得牙齿都在打颤,却顾不得这些,踉跄着扑向江边浑浊翻涌的水流。
阿峰!陈默!她朝着悬崖上方那依旧传来喧嚣和零星枪声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被江风吹得七零八落,带着哭腔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没有回应。只有江水永无休止的、沉闷的咆哮。
就在她几乎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压垮时,距离她十几米远的一片被江水冲刷得异常光滑的巨石后面,传来一阵压抑的、极其痛苦的喘息和身体拖过碎石的声音!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她像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
陈默!他正背靠着那块巨大的岩石,身体一点点地往下滑。他身上的黑色背心几乎被鲜血浸透,颜色深得发黑。左肩下方靠近心脏的位置,一个狰狞的弹孔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出更多的血沫。后背还有一处枪伤,同样血流如注。他脸上毫无血色,嘴唇灰白,额头上全是冷汗,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却依旧死死咬着牙,用意志力强撑着不让自己彻底倒下。
陈默!林晚扑到他身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冲入鼻腔,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颤抖着手想去按住那个可怕的伤口,却又怕弄疼他,手指悬在半空,不知所措。
陈默艰难地抬起眼皮,涣散的目光聚焦在她惊恐万分的脸上。看到她还在,他紧绷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像是想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却只牵动伤口,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更多的血沫涌出。
你……没事……就好……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被江水声淹没,气若游丝。
别说话!别说话!林晚的眼泪瞬间决堤,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他染血的胸口。她慌乱地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裙子下摆,想为他包扎止血。布帛撕裂的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没……没用了……陈默费力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按住了她颤抖的、沾满血污的手。他的手冰冷刺骨,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碎的温柔。他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了枪林弹雨中的狠厉,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和一种深深的、无法言说的眷恋。听我说……林晚……
他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像破旧的风箱在拉动,眼神却异常明亮,像要燃尽最后的光:我……对不起……
林晚用力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别说对不起!是我……是我害了你……
不……陈默艰难地打断她,目光越过她泪流满面的脸,投向身后那如同墨色绸缎般、在暗夜中奔腾咆哮的沧澜江。江水翻涌着,撞击着岸边的礁石,发出沉闷而永恒的巨响,像大地的心跳。
林晚……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带着千钧的重量,如果……有下辈子……你想……做什么
林晚猛地怔住。她看着他灰败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抹奇异的光亮,看着他身上不断涌出的、象征着生命流逝的鲜血……她明白了。一股巨大的、撕心裂肺的悲恸瞬间攫住了她!她紧紧抓住他冰冷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他正在飞速流逝的生命。
她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却努力扬起一个凄绝而美丽的笑容,像风雨中最后盛开的罂粟。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江水的轰鸣,带着一种斩断所有过往、义无反顾的决然:
当警嫂。
这三个字,像投入死水中的巨石,在陈默濒死的眼眸里激起了剧烈的涟漪!震惊、痛楚、难以置信的狂喜……复杂的情绪如同风暴般在他眼中翻涌!他灰败的脸上,竟因这短短的三个字,浮现出一种近乎神圣的光彩!
林晚的笑容更深了,泪水却更加汹涌地滑落。她凑近他,气息拂过他冰冷的耳廓,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带着刻骨的温柔和嘱托:
告诉我的警察哥哥……下辈子……别太早认出我……让我……干干净净地……走到他面前……
陈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死死地回握住她的手,用尽生命中最后残存的所有力气!他想说什么,想喊她的名字,想回应她这惊天动地的告白……然而,喉咙里只涌上大股大股腥甜的血沫。他只能深深地看着她,那双曾锐利如鹰隼、此刻却盛满千言万语的眼睛,在黑夜中亮得惊人,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她的话,永远烙印进灵魂深处!
我……他终于艰难地挤出一个字,带着血沫,带着无尽的不舍和承诺,下辈子……还当……警察……等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身后,悬崖上方,刺眼的手电光柱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刺破黑暗,交织着锁定了他们依偎的身影!林耀祖狂暴的咆哮和守卫杂乱的吼叫如同雷霆般滚落下来!
在下面!抓住他们!
开枪!别让他们跑了!
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再次响起!打在岩石上,溅起刺目的火星!
林晚猛地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恐惧彻底消散,只剩下玉石俱焚的决绝!她用尽全身力气,将陈默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猛地架起!
抱紧我!她对陈默嘶喊,更像是对命运发出最后的挑战!
她拖着他,踉跄着冲向那翻滚着无边黑暗的、咆哮的江水!冰冷的浪花已经拍打上他们的脚踝!
在即将被浊浪吞噬的前一刹那,她猛地回头,望向那片被光柱撕裂的黑暗。她似乎看到了父亲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看到了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她的嘴角,竟勾起一抹极致凄美、极致冰冷的、充满嘲弄和诀别的笑意!
下一秒!
冰冷的、如同无数钢针扎刺的江水瞬间将他们彻底吞没!巨大的冲击力和漩涡的撕扯力传来!黑暗!窒息!刺骨的冰寒!
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在沧澜江狂暴的浊浪中一闪,如同被巨兽吞噬的微光,彻底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轰鸣之中。只剩下奔腾的江水,依旧永恒地、冷漠地、咆哮着向南奔流。
第十章
勋章无言
三十年后。滇南。一个名叫青石坪的偏远山村小学。
初秋的雨淅淅沥沥下着,敲打着教室老旧的瓦檐。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潮湿木头的气息。教室里,几十个穿着朴素、脸蛋红扑扑的孩子,正襟危坐,乌溜溜的眼睛全都一眨不眨地望着讲台。
讲台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布衫,身形瘦削,背脊却挺得笔直。岁月的刻刀在她脸上留下了深深的沟壑,但那双眼睛,虽然蒙上了一层时光的薄雾,却依旧沉静,像经历过无数风浪后归于深邃的湖泊。
她的胸前,端端正正地别着两枚勋章。金色的星芒锐利而内敛,边缘被无数次小心翼翼的摩挲打磨出一种温润的光泽,红色的珐琅部分依旧鲜亮如血,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沉甸甸的、穿越时光的光芒。
阿婆,坐在最前排、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指着那两枚勋章,这个亮闪闪的,是金子做的吗真好看!是谁的呀
老妇人——林晚,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极其淡、极其温柔的笑意。她微微低下头,枯瘦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抚过那两枚冰冷的金属,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
这不是金子,孩子。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岁月打磨过的痕迹,却异常清晰,这是……一个缉毒警察的命。
窗外,雨丝织成细密的网。远处,隐约传来沧澜江水亘古不变的、低沉的奔流声,如同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涌入教室。
孩子们安静下来,懵懂的眼神里,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沉甸甸的东西。
林晚的目光越过孩子们乌黑的发顶,投向窗外迷蒙的雨幕,投向那看不见却永存于心的滚滚沧澜。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教室里,带着穿越三十年时光的平静与沧桑:
他啊,叫陈默。是个警察,一个……很了不起的缉毒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