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平静的葬礼
深秋的风裹着寒意,卷过殡仪馆门口的白菊,将细碎的花瓣吹得满地都是。林晚站在黑色的风衣里,指尖无意识地攥着衣角,布料冰凉的触感顺着指缝蔓延到掌心,却没让她有半分暖意。
殡仪馆的大厅里回荡着低沉的哀乐,那旋律像细密的针,扎在每个人的心上。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大多是陈默公司的同事,还有一些远房亲戚。他们穿着深色的衣服,脸上带着或真或假的哀伤,走到林晚面前时,总会递上一张纸巾,再说几句
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之类的话。
林晚机械地颔首,重复着
谢谢。她的目光掠过眼前一张张陌生或熟悉的脸,心里却像蒙着一层厚厚的雾,看不清任何情绪。她甚至能清晰地注意到,陈默部门那个平时总爱拍他马屁的经理,领带歪了都没察觉;隔壁单元的张阿姨,一边安慰她,一边偷偷用眼角瞟着大厅角落里摆放的水果篮。
这种异常的清醒,让林晚自己都觉得有些可怕。
昨天接到交警电话时,她正在厨房洗水果。手机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刺耳的铃声穿透磨砂玻璃门传进来,她擦着手跑出去接,听到
陈默先生发生车祸,经抢救无效死亡
的瞬间,手里的苹果
咚
地一声掉在地上,滚到沙发底下。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慌乱。她没有哭,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对着电话那头的交警问:请问,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挂了电话后,她蹲在地上找那个滚走的苹果,手指在沙发底下摸索了半天,终于碰到冰凉的果皮。她把苹果捡起来,用水冲干净,放回果盘里,然后才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给陈默的父母打了电话。
陈默的母亲在电话里哭得撕心裂肺,骂她没照顾好陈默,说陈默要是不加班,就不会出事。林晚握着手机,听着那头的指责,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她知道,这种时候,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
今天早上,她提前半小时起床,打开衣柜挑选衣服。黑色的风衣是去年陈默陪她买的,当时他还皱着眉说:你穿深色显老,买件红色的多好。
她没听,坚持买了黑色,没想到第一次正式穿,竟是在他的葬礼上。
她对着镜子化妆,用遮瑕膏仔细遮住眼底的黑眼圈,再涂上淡淡的口红,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过憔悴。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脆弱,更不想让别人觉得,陈默走了,她就垮了。
晚晚,你还好吧
苏晓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苏晓是她的大学同学,也是她现在唯一的朋友。昨天林晚给她打电话时,她正在外地出差,连夜订了最早的机票赶回来,此刻眼睛里还带着未消的疲惫。
林晚侧过头,看着苏晓,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却发现脸部肌肉有些僵硬:我没事,就是有点冷。
苏晓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缠在林晚的脖子上:别硬撑着,想哭就哭出来。
林晚摇摇头,目光转向不远处的灵堂。陈默的黑白照片挂在正中央,照片里的他穿着西装,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起来意气风发。那是他去年晋升时拍的,当时他还得意地跟林晚说:你看,我没让你失望吧
可林晚记得,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回来后倒头就睡,连她准备好的庆祝蛋糕都没尝一口。
哀乐还在继续,林晚的思绪却飘到了七年前。那时她刚从美术学院毕业,手里拿着几个插画比赛的获奖证书,对未来充满憧憬。陈默是她在一次画展上认识的,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温文尔雅地跟她聊起对艺术的看法,那一刻,林晚觉得自己遇到了对的人。
结婚后,陈默说:你在家专心画画就好,赚钱的事交给我。
林晚信了,她把画室搬到家里的阳台,每天沉浸在色彩和线条的世界里。可没过多久,陈默就开始抱怨她画得
不务正业,说她应该画一些能赚钱的商业插画,而不是整天对着花草鸟兽
浪费时间。
后来,陈默的工作越来越忙,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两人之间的交流也越来越少。林晚的画架上,渐渐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她把那些没完成的画稿收进纸箱,塞进衣柜的最底层,就像把自己的梦想也一起封存了起来。
林晚!
一声尖锐的呼喊打断了林晚的思绪。她抬头,看到陈默的母亲怒气冲冲地朝她走来,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眼神却像刀子一样锋利。
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发呆
陈默的母亲一把抓住林晚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林晚皱起了眉头,我儿子都走了,你就一点都不伤心吗我看你根本就不爱他!
周围的人听到动静,纷纷看了过来,目光里带着好奇和探究。林晚的脸颊瞬间变得滚烫,她想挣开陈默母亲的手,却被对方抓得更紧。
妈,您别这样。
林晚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难堪。她知道陈默的母亲一直对她不满,觉得她没工作,配不上陈默,现在陈默走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到了她身上。
我不这样难道看着你冷血无情吗
陈默的母亲越说越激动,眼泪又流了下来,我儿子为了这个家,每天累死累活地加班,你倒好,在家享清福,现在他走了,你连哭都不哭一声,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疼得她喘不过气。她想反驳,想告诉陈默的母亲,陈默加班不仅仅是为了这个家,更多的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和野心;想告诉她,他们的婚姻早就已经千疮百孔,只是所有人都被表面的平静蒙蔽了。
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对着一个刚刚失去儿子的老人,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只会让矛盾更加激化。
阿姨,您冷静点。
苏晓赶紧上前,轻轻拉开陈默母亲的手,晚晚不是不伤心,她只是把情绪藏在心里。您现在这样,让她怎么受得住
陈默的母亲瞪了苏晓一眼,又看了看周围围观的人,终于松开了手,嘴里还在小声地嘟囔着:反正我看她就是没良心……
林晚揉了揉被抓红的手腕,低头看着地面。白菊的花瓣落在她的黑色鞋子上,像一朵朵小小的雪花。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把眼眶里的湿意压下去。她不能哭,至少不能在这里哭。
葬礼的仪式还在继续,林晚跟着流程,向陈默的遗像鞠躬,看着工作人员把他的骨灰盒放进骨灰坛里。整个过程,她都很平静,平静得像一个局外人。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大厅里只剩下她和苏晓两个人,哀乐也停了下来,林晚才觉得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好像稍微轻了一些。
我们走吧。
苏晓扶着林晚的胳膊,轻声说。
林晚点点头,跟着苏晓走出殡仪馆。外面的风更大了,吹得她的头发乱舞。她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心里空落落的,却没有一丝悲伤。
回到家,打开门,一股熟悉的、属于陈默的烟草味扑面而来。林晚皱了皱眉,走到客厅,看到茶几上还放着陈默昨天早上没喝完的咖啡杯,杯沿上还留着一圈淡淡的唇印。
她走过去,拿起咖啡杯,走进厨房,把杯子洗干净,放进消毒柜里。然后,她打开冰箱,看到里面还有半盒牛奶,是她昨天买的,本来想今天早上给陈默做早餐的。
林晚关上冰箱门,走到阳台。阳台的角落里,放着她的画架,画架上还夹着一张没完成的画稿,画的是一片向日葵花田,阳光洒在花瓣上,金灿灿的。那是她去年夏天开始画的,后来因为陈默说
画这些没用,就一直搁置着。
她走过去,轻轻抚摸着画纸,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突然,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画纸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她不是不伤心,只是不知道该为谁伤心。为那个曾经温文尔雅的陈默还是为那个在婚姻里逐渐迷失的自己
窗外的风还在吹,林晚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渐渐落下的夕阳,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释然的感觉。或许,陈默的离开,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第二章:遗物里的真相
葬礼结束后的第三天,林晚终于打开了陈默的书房门。
房间里还残留着陈默惯用的雪松味香水气息,混杂着旧书的油墨味,像一张无形的网,轻轻裹住了她。书桌上的台灯还亮着,暖黄色的光打在摊开的笔记本上,上面写着几行潦草的工作记录,笔画戛然而止,像是突然被打断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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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走到书桌前,指尖悬在笔记本上方,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合上了。她今天来,是想把陈默的遗物整理好,交给公婆。昨天晚上,婆婆又打来电话,语气比葬礼上缓和了些,却还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陈默的东西你别乱动,我和他爸明天过来拿。
书桌上摆着陈默的电脑、几本摊开的专业书,还有一个黑色的皮质笔筒,里面插着他常用的钢笔。林晚记得,这支钢笔是她结婚五周年时送他的礼物,当时他拿着钢笔,笑着说:还是你最懂我。
可后来她才发现,他只用这支笔签过一次字,之后就一直放在笔筒里,成了摆设。
她拉开书桌左边的抽屉,里面塞满了陈默的工作证件、合同文件,还有一些零散的名片。林晚把这些东西分门别类地放进纸箱里,动作缓慢而机械。整理到抽屉深处时,她的手指碰到了一个硬硬的、方形的东西,像是一个信封。
她疑惑地把信封拿出来,信封是深棕色的,上面没有任何字迹。林晚捏了捏,里面似乎装着几张纸。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拆开了信封。
里面是一份折叠整齐的离婚协议书,还有一张陈默的字迹。
林晚的心跳骤然加快,指尖有些发抖。她展开离婚协议书,目光落在签署日期上
——
半年前,正是陈默晋升部门经理后的第三个月。协议书上,陈默已经签好了自己的名字,字迹龙飞凤舞,和他平时签合同的字体一模一样。财产分割部分写得很清楚:房子归林晚,车子归陈默,存款一人一半。
下面留给林晚签字的地方,还是空白的。
林晚盯着那张空白的签名处,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想起半年前那段时间,陈默总是很晚回家,每次她问起,他都说是在忙新项目。有几次,她半夜醒来,看到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眉头紧锁,像是有什么心事。她问他怎么了,他只是摇摇头,说
没事,你早点睡。
原来,他不是在忙工作,而是在纠结要不要把这份离婚协议书交给她。
林晚拿起那张陈默写的纸条,上面只有短短几句话:晚晚,对不起。我们之间好像早就没了当初的感觉,与其互相折磨,不如早点放手。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但我实在撑不下去了。
互相折磨林晚看着这四个字,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是啊,他们的婚姻,早就成了一场漫长的折磨。她记得有一次,她画了一幅星空图,兴奋地拿给陈默看,他却只是扫了一眼,说:整天画这些没用的,还不如多学学怎么煲汤,对我工作有帮助。
还有一次,她生日,提前订好了餐厅,想和陈默一起庆祝。可陈默却在那天晚上临时说要加班,让她一个人在餐厅坐了两个小时,最后只能打包食物回家,看着满桌的蜡烛慢慢熄灭。
这些画面,像电影片段一样在林晚的脑海里闪过。她以为陈默只是太忙,只是不懂得表达感情,却没想到,他早就想结束这段婚姻了。
林晚把离婚协议书和纸条放回信封,塞进抽屉的最深处。她不想让公婆看到这份协议书,他们已经失去了儿子,如果再知道陈默早就想离婚,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她继续整理书桌,拉开右边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些陈默的旧照片,还有几本相册。林晚拿起一本相册,翻开第一页,是他们结婚时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穿着白色的婚纱,笑容灿烂,依偎在陈默身边;陈默穿着黑色的西装,眼神温柔,紧紧握着她的手。
那时候的他们,看起来那么幸福。林晚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的自己,心里一阵酸涩。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温情慢慢消失,只剩下沉默和冷漠了呢
她继续翻看着相册,后面的照片越来越少,大多是陈默的工作照,还有他和同事的合影。只有几张是他们一起去旅行时拍的,照片里的她,笑容越来越淡,眼神里也多了几分落寞。
翻到相册的最后一页,林晚看到一张被夹在里面的报名表
——
是去年全国插画大赛的报名表。上面有她的名字,还有她填写的参赛作品名称《向日葵的约定》,只是签名处还是空白的。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眼眶瞬间湿润了。她记得去年看到这个比赛时,心里特别激动。那是她大学时最喜欢的一个插画比赛,当年她因为家里有事没能参加,一直觉得很遗憾。去年比赛开始报名时,她特意下载了报名表,认真地填写了信息,还准备好了参赛作品的草图。
可后来,陈默看到了报名表,冷笑着说:都多大年纪了,还想着参加这种小孩子的比赛你以为你还能当艺术家吗别浪费时间了。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林晚所有的热情。她把报名表夹在相册里,再也没敢提起这件事,参赛作品的草图也被她扔进了垃圾桶。
现在再看到这张报名表,林晚的心里五味杂陈。她想起自己曾经对插画的热爱,想起那些在画室里度过的、充满阳光的日子。那时候的她,眼里有光,心里有梦。可结婚七年,她把自己的梦想藏起来,把自己的热情磨灭了,只为了迎合陈默的期待,做一个
合格
的妻子。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林晚低声呢喃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报名表上,晕开了上面的字迹。
她把报名表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她合上相册,继续整理抽屉里的东西。
抽屉的最底层,放着一个小小的木盒子。林晚好奇地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些她大学时送给陈默的小礼物
——
她画的素描像、手工制作的书签、还有一颗用彩泥捏的小星星。
林晚拿起那颗小星星,上面的颜色已经有些褪色,边缘也有些磨损。她记得这是她第一次送给陈默的礼物,当时他还笑着说:这么可爱,我要好好珍藏起来。
原来,他真的珍藏了这么多年。林晚的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可很快又被失望取代。他既然还保留着这些充满回忆的礼物,为什么又要提出离婚呢难道他们之间的感情,真的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吗
她把木盒子放回抽屉,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的天已经黑了,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林晚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心里突然变得很清醒。她意识到,陈默的离开,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如果不是他的离世,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看到这份离婚协议书,永远都不会发现自己早已在婚姻里迷失了方向。
陈默,谢谢你。
林晚轻声说,语气里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淡淡的释然。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林晚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到苏晓站在门外,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
她打开门,苏晓笑着说:我猜你肯定没吃饭,给你炖了点鸡汤,快趁热喝。
林晚侧身让苏晓进来,心里一阵温暖。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幸好还有苏晓陪在她身边。
苏晓把保温桶放在餐桌上,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弥漫开来。她盛了一碗鸡汤,递给林晚:快喝吧,补补身体。你最近都瘦了好多。
林晚接过鸡汤,喝了一口,温热的汤汁滑进胃里,让她感觉舒服了很多。
对了,我今天整理陈默的书房,发现了一些东西。
林晚放下碗,看着苏晓,轻声说。
苏晓放下手里的勺子,看着林晚,眼神里带着关切:什么东西
林晚从口袋里拿出那张插画比赛的报名表,递给苏晓:你还记得去年那个全国插画大赛吗我当时报名了,后来因为陈默的话,就放弃了。
苏晓接过报名表,看了一眼,皱起眉头:陈默又说你了我早就跟你说过,别总听他的,你的梦想不能就这样放弃。
我知道。
林晚点点头,现在陈默走了,我想重新捡起我的画笔,参加今年的比赛。
苏晓的眼睛亮了起来,兴奋地说:真的吗太好了!我支持你!你的画那么好,肯定能拿奖的!
看着苏晓激动的样子,林晚笑了。这是陈默离世后,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
不过,我还发现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林晚的语气又低沉下来,是半年前的,陈默已经签好了字,只是还没给我。
苏晓愣住了,随即叹了口气:其实,我早就觉得你们之间有点不对劲。上次我们一起吃饭,他对你的态度那么冷淡,我还劝过你,让你多跟他沟通沟通。没想到……
都过去了。
林晚打断苏晓的话,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意义了。我只是觉得,或许我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
苏晓握住林晚的手,轻声说:晚晚,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支持你。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照顾自己,然后重新找回自己的梦想。至于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林晚点点头,心里豁然开朗。她知道,从现在开始,她要为自己而活,要重新拿起画笔,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
那天晚上,苏晓陪林晚聊了很久,聊她们大学时的趣事,聊未来的计划。林晚的心情好了很多,她不再纠结于过去的婚姻,而是开始期待未来的生活。
苏晓走后,林晚回到书房,从抽屉里拿出那份离婚协议书,看了一眼,然后把它撕成了碎片,扔进了垃圾桶。
她走到阳台,打开画架,把那张没完成的向日葵花田画稿重新夹在画架上。然后,她拿出画笔和颜料,坐在画架前,开始认真地作画。
窗外的月光洒在画纸上,也洒在林晚的脸上。她的眼神专注而坚定,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这一刻,她知道,自己终于找回了迷失已久的自己。
第三章:新生
插画比赛提交作品的前一天晚上,林晚在新租的公寓里熬了一整夜。
公寓不大,却有一个朝南的阳台,她把这里改造成了小小的画室。画架摆在窗边,月光透过白色的纱帘,洒在画纸上,给未完成的作品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画纸上,一个穿着浅色连衣裙的女孩站在向日葵花田中央,双手张开,面向太阳,背后是挣脱束缚的破碎线条,那是林晚为这幅画起的名字
——《光》。
画笔在指尖流转,林晚的眼神专注而明亮。过去的一个月里,她每天都泡在画室里,从清晨到深夜,仿佛要把这七年里错失的时光都补回来。苏晓有空就会来看她,有时带些水果,有时帮她整理画具,更多的时候,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作画。
晚晚,别太累了,先休息一会儿吧。
苏晓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来,轻声说。她看着林晚眼下淡淡的黑眼圈,眼里满是心疼。
林晚放下画笔,伸了个懒腰,接过牛奶喝了一口:没事,马上就好了。你看,这里的光影再调整一下,就差不多完成了。
苏晓走到画架前,仔细看着《光》,忍不住赞叹:真好看。晚晚,你知道吗我好久没看到你眼里有这样的光了。
林晚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经因为长期不画画而变得生疏,现在却重新找回了熟悉的感觉。她想起小时候,第一次拿起画笔时的兴奋;想起大学时,在画室里和同学们一起熬夜创作的时光;想起结婚后,看着画架上的灰尘,心里的失落与不甘。
是啊,我也没想到,自己还能重新拿起画笔。
林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以前总觉得,婚姻就是我的全部,为了陈默,我可以放弃一切。现在才明白,一个人最不能放弃的,是自己。
苏晓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能想通就好。以后,你再也不用为了别人而活了,你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林晚笑了,笑容里满是释然。她知道,苏晓说得对。陈默的离开,虽然让她经历了痛苦和迷茫,却也让她有机会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找回迷失已久的自己。
第二天早上,林晚把《光》小心翼翼地装进画筒,带着它去了比赛组委会。提交作品的时候,工作人员看着《光》,忍不住称赞:这幅画很有感染力,希望你能取得好成绩。
林晚道谢后,走出组委会的大楼。阳光洒在身上,温暖而明亮,她深吸一口气,感觉心里无比轻松。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以前常去的一家咖啡馆。咖啡馆里人不多,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拿铁,慢慢品尝着。
窗外,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林晚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平静而安宁。她想起陈默,想起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没有怨恨,也没有遗憾,只有一种淡淡的释然。她知道,那段婚姻已经成为过去,而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比赛结果公布的那天,林晚正在画室里整理画稿。手机响了,是比赛组委会打来的电话,通知她《光》获得了金奖,邀请她参加颁奖典礼。
林晚拿着手机,愣了很久,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这不是悲伤的眼泪,而是喜悦的、激动的眼泪。她终于做到了,她用自己的画笔,画出了属于自己的光。
苏晓听到消息后,比林晚还要兴奋,立刻拉着她去商场买礼服,说一定要让她在颁奖典礼上艳压群芳。林晚拗不过她,只好跟着去了。试穿礼服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穿着白色长裙的自己,林晚突然觉得,原来自己也可以这么漂亮。
颁奖典礼那天,林晚穿着白色长裙,化着淡淡的妆容,和苏晓一起走进了会场。会场里灯火辉煌,坐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插画师和评委。林晚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出汗。苏晓紧紧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别紧张,你是最棒的。
颁奖环节开始了,当主持人念到
金奖获得者
——
林晚,作品《光》
时,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林晚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裙摆,一步步走上领奖台。
评委代表为她颁发了奖杯和证书,笑着说:你的作品《光》充满了力量和希望,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女孩挣脱束缚、追求自由的勇气。恭喜你。
林晚接过奖杯和证书,对着评委代表鞠躬:谢谢。
然后,她走到话筒前,看着台下的观众,目光扫过苏晓,苏晓正对着她微笑,眼里满是鼓励。林晚的心里充满了勇气,她轻声说:谢谢大家。其实,在参加这次比赛之前,我已经很久没有拿起画笔了。我的丈夫半年前去世了,很多人都觉得我应该很伤心,但说实话,我没有。
台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她。
林晚继续说:我和我丈夫结婚七年,这七年里,我为了他,放弃了自己的梦想,放弃了自己的爱好,把自己活成了他希望的样子。我以为这样就能换来幸福,却没想到,我们的婚姻越来越冷漠,越来越压抑。直到他去世,我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份半年前的离婚协议书,还有我去年放弃的插画比赛报名表。
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一直都在为别人而活,却忘了自己是谁。
林晚的声音有些哽咽,但眼神却越来越坚定,所以,我重新拿起了画笔,参加了这次比赛。我画《光》,是想告诉自己,也告诉所有人,无论经历过多少痛苦和迷茫,只要不放弃自己,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光。
我不是不悲伤,只是我知道,悲伤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更应该做的,是带着他的遗憾,也带着我自己的梦想,好好地活下去,为自己活一次。
说完,林晚对着台下深深鞠躬。全场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比之前更加响亮。苏晓的眼睛里含着泪水,用力地鼓掌。
颁奖典礼结束后,很多人过来和林晚打招呼,有的称赞她的作品,有的鼓励她继续创作。林晚一一道谢,心里充满了温暖。
走出会场,苏晓跑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晚晚,你太棒了!我为你骄傲!
林晚笑着回抱她:谢谢你,晓晓。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到现在还走不出来。
跟我还客气什么。
苏晓松开她,笑着说,对了,我们去庆祝一下吧!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西餐厅。
林晚点点头:好啊。
两人并肩走在大街上,月光洒在她们身上,拉长了她们的影子。林晚看着身边的苏晓,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心里无比平静和幸福。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还会遇到困难和挫折,但她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退缩和迷茫了。她有画笔,有梦想,有朋友,还有重新找回的自己。
几天后,林晚收到了比赛组委会寄来的奖金和获奖证书。她把奖金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存起来,作为以后创作的资金;另一部分,她捐给了一家儿童福利院,因为她记得陈默生前曾说过,想资助一些贫困儿童。
她还去了公婆家,把陈默的遗物交给了他们。公婆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怨恨,多了几分愧疚和理解。陈默的母亲拉着她的手,轻声说:晚晚,以前是妈不对,总对你不好,你别往心里去。以后,你要是有时间,就常来看看我们。
林晚点点头:好,妈。您和爸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离开公婆家后,林晚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以前和陈默一起去过的公园。公园里的向日葵花田已经开了,金灿灿的一片,像一片金色的海洋。林晚走到花田中央,张开双手,感受着阳光的温暖,感受着微风拂过脸颊的轻柔。
她想起《光》里的那个女孩,想起自己这一路走来的经历。她知道,她的人生已经翻开了新的篇章,未来的每一天,都会充满阳光和希望。
回到公寓,林晚把获奖证书和奖杯放在书架上,然后走到画架前,拿起画笔,开始构思新的作品。画纸上,是一片蔚蓝的天空,天空下,一个女孩正拿着画笔,在画板上描绘着属于自己的未来。
林晚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眼神明亮而坚定。她知道,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为自己而活,为梦想而活,永远向着光,永远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