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离我脖子还有三寸。
刽子手的大刀刚举起来,我扯着嗓子就喊:皇上!您三日后必得急症!只有我知道解法!
刀刃停在我后颈上,汗毛都削掉一撮。
监斩官惊得站起来:妖言惑众!堵住她的嘴!
我挣扎着躲开塞过来的破布:是不是妖言,三天就见分晓!杀我容易,可皇上若真出事,你们谁担得起我眼睛死死盯着监斩台上那老头,张大人,您家小孙子昨天是不是开始发热,喉咙红肿
监斩官姓张,他脸色唰地变了。小孙子病倒,是今早才报到他跟前的私事。
你…你怎么知道
瘟疫!我声音劈了,但足够让全场听见,从城南流民窝开始,先是孩子,后是大人!发热,喉肿,起红疹!不出五日,全城蔓延!皇上就是在三日后探望染病宗亲时被传上的!
死寂。菜市口看杀头的百姓嗡嗡议论起来。
监斩官脸色青白交加,手抖着指我:胡…胡言乱语…
是不是胡言,派人去城南流民巷子看看!我梗着脖子,染病的人已经躺倒一片!张大人,您孙子是不是也去过那儿
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他孙子确实偷偷溜去城南玩过。
监斩席上另一个官员猛地起身,对旁边小吏急吼:快去!去城南看看!快!
小吏连滚带爬跑了。
刑场僵住了。砍头的时辰过了,没人敢说继续砍,也没人敢说放了我。我被重新拖回死囚牢,手腕脚腕锁上更粗的铁链。牢里又潮又臭,但我心口那块大石头,松了一点点。赌对了第一步。我知道这场瘟疫,因为我是穿过来的。穿进了一本叫《凤权天下》的狗血古早文里,成了第一章就被砍头的炮灰女配,南宫曦。原主是个傻子,被嫡母和异母妹妹联手坑了,顶了毒杀嫡母亲子的黑锅。
真正的凶手,是那个看起来柔弱不能自理的妹妹,南宫月。她这会儿,大概正躲在闺房里,等着听我被砍头的好消息,然后踩着我的尸骨,去勾搭她心心念念的三皇子。书里写,这场瘟疫是南宫月后来献给三皇子的大功劳,她无意中发现流民病情,献上家传秘方,赢得美名,也为她日后当上皇后铺了第一块砖。
秘方我脑子里冷笑。那方子,根本就是错的!书里后来写了,那方子只能暂时压住症状,却让毒素内侵,拖到后期,病人会大片大片咳血而死,死状极惨。南宫月踩着无数人命上位。现在,这功劳和真正的救命方子,归我了。
牢门哐当一声被撞开。
张监斩官那张老脸出现在栅栏外,眼珠子通红,像几天没睡。城南…真的…好多人在发热!症状跟你说的…一模一样!他声音发颤,说!你刚才说的解法是什么!救皇上的法子又是什么!
来了。
我瘫在烂草堆里,撩起眼皮看他:张大人,我现在是什么身份死囚。一个死囚的话,您敢信敢拿去禀告皇上
他噎住了,脸涨成猪肝色。
放我出去。给我一个能面圣的身份。我盯着他,否则,我一个字也不会再说。皇上若真出了事…我拖长音,后面的话让他自己琢磨。
张老头脸上的肉都在跳。他怕。怕我说的是真的,怕皇上真出事,他第一个掉脑袋。更怕我是在耍他。但他赌不起。
你…你要什么身份他咬着后槽牙问。
简单。我扯了扯嘴角,就说我是您远房表侄女,略通医术,发现城南疫情,特来禀报。至于救皇上的法子…等我见了皇上,自然会说。
你!他气得胡子直翘。
张大人,时间不等人。我提醒他,瘟疫在扩散,皇上三日后就要去探病。您孙子…烧退了吗
他像被抽了骨头,肩膀塌下来。
好…好!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放你出去!但你要是有一句虚言,老夫亲手剐了你!
沉重的铁链被卸下。我揉着发麻的手腕,走出臭气熏天的死牢。外面刺眼的阳光晃得我眯起眼。南宫曦,活了。第一步,走出刑场。
张老头办事效率奇高。大概是被瘟疫和他孙子的病吓破了胆。当天下午,我就被塞进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轿,抬进了宫。不是正殿,是一处偏殿暖阁。空气里浮动着沉水香的味道。
一个穿着明黄常服的男人背对着门口,看着墙上的舆图。身形高大,肩背挺直。这就是大梁的皇帝,萧彻。书里说他多疑、刚愎,但也算个励精图治的君主,最后是被南宫月和三皇子联手毒死的,死得挺惨。
民女南宫曦,叩见陛下。我跪下行礼。膝盖磕在冰凉的金砖上,有点疼。
萧彻转过身。目光像带着实质的重量,落在我身上。他看起来三十多岁,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得能穿透人心。难怪张老头吓得够呛。
抬起头。
我依言抬头,迎上他的审视。不能躲,躲就是心虚。
张卿说,你知晓解法能救朕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是。我答得干脆。
何法
陛下三日后是否要去肃亲王府探视肃亲王是萧彻的叔叔,书里就是肃亲王先染了瘟疫,萧彻去探视时中招。
萧彻眼神微凝:你如何得知
民女不仅知道陛下要去探病,还知道肃亲王此刻并非风寒,而是染了与城南流民一样的瘟疫。我语速平稳,此疫凶猛,通过口鼻飞沫和接触染病者之物即可传播。陛下若去,十有八九会染上。
暖阁里静得可怕。旁边的老太监头垂得更低,大气不敢出。
危言耸听!萧彻冷哼一声,肃亲王只是寻常风寒,太医署已诊治过!
寻常风寒,可会让人喉肿如堵,高热不退,浑身起红疹我反问,陛下若不信,可立即派人密查肃亲王贴身衣物或所用杯盏,看是否留有不易察觉的淡红色污迹那是病人咯血初期的痕迹。
萧彻盯着我,眼神变幻莫测。他没说话,但朝旁边使了个眼色。一个影子般的内侍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沉水香的味道似乎更浓了,压得人胸口发闷。
不知过了多久,那内侍像鬼一样又飘了回来,附在萧彻耳边低语几句。
萧彻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眼底翻涌着惊怒和冰冷的杀意。看来是查实了。
你有解法他再开口,声音里淬着冰碴。
有。我挺直脊背,但民女需要陛下信重,予我行事之权,方能控制疫情,也保陛下无虞。
说。
第一,即刻封锁肃亲王府及城南所有流民聚集区域!许进不许出!违者,立斩!我语气斩钉截铁,第二,召集太医署所有太医,及京城各大药堂主事之人,听我调配!第三,准备大量生石灰、烈酒、煮沸过的棉布!第四,陛下这三日内,绝不可靠近任何病患,所用之物必须反复以沸水或烈酒擦拭!陛下寝宫,每日以生石灰水泼洒!
我一口气说完,暖阁里死寂一片。那老太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封锁亲王府立斩这哪是一个民女敢说的话!
萧彻沉默地看着我,那目光像要把我剖开。半晌,他忽然问:你姓南宫哪个南宫
回陛下,家父南宫宏,现任工部侍郎。我心里咯噔一下。南宫宏,我那便宜爹,官职不高不低,但够得着上朝。
南宫宏的女儿…萧彻眼神更沉了,朕记得,他府上今日,似乎有个女儿因毒害嫡弟,刚被…处斩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扎在我脸上。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张老头这身份编得稀烂!或者说,萧彻的消息网快得吓人。
我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陛下明鉴!民女南宫曦,正是今日刑场上本该身首异处之人!毒害嫡弟之罪,纯属构陷!构陷我者,正是我异母妹妹南宫月!她为掩盖自己失手推嫡弟落水致死的罪行,嫁祸于我!我父…惧惮嫡母娘家威势,选择了弃卒保车!
我一口气吼完,心脏狂跳。这是赌命。赌萧彻更在意他自己的命和这场要命的瘟疫!
暖阁里静得能听到烛火噼啪声。
萧彻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东西。也许是惊讶,也许是别的。
哦他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倒是命硬,还敢在朕面前喊冤。
民女不敢喊冤!只想活命!也想救更多的人命!我重重磕了个头,陛下!瘟疫如火,片刻耽误不得!民女若真有歹心,此刻只需闭口不言,三日后陛下染恙,民女早已身首异处,又何必自寻死路来面圣民女只想证明自己的价值,换一条生路!求陛下给民女一个机会!若疫情失控,或民女所言解法无效,陛下随时可取我性命!
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我等着最后的判决。是再上一次断头台,还是…
呵。头顶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好一张利嘴。好一个…‘只想活命’。萧彻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平静,张得禄。
老奴在!老太监连忙应声。
传旨:工部侍郎南宫宏之女南宫曦,献控疫良策有功,暂免前罪。即日起,领太医署协理之职,专司此次城南疫情防治!赐腰牌,一应所需,太医院及京兆府全力配合!若有抗命不遵者,他顿了顿,声音冷下去,准其先斩后奏!
遵旨!张得禄声音都变了调,看我的眼神像看怪物。
我浑身一松,几乎瘫软,强撑着又磕了个头:谢陛下!民女…定不负所托!先斩后奏!这块腰牌,就是我的保命符和开路刀!
拿到腰牌和圣旨,我连南宫府都没回,直奔被封锁的城南。身后跟着一队御前侍卫,还有太医院派来的两个胡子花白、满脸不情愿的老太医,王院判和李太医。
城南已经乱了。官兵粗暴地用木栅栏围起大片破败的窝棚区,里面哭喊叫骂声震天。外面围满了想冲进去找亲人的百姓,推搡哭嚎。官兵拿着刀枪棍棒,勉强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封锁线。
放我们进去!我娘在里面!
我孩子还在里头啊!官爷行行好!
让开!都让开!你们想害死全城人吗!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声嘶力竭地吼着,嗓子都哑了。
我跳下马车,亮出腰牌:奉旨办差!所有人听着!
腰牌在阳光下闪着冷硬的光。御前两个字,让嘈杂的现场瞬间一静。所有人都看向我,一个穿着普通布裙,脸上还带着牢里蹭的灰,却举着御赐腰牌的年轻女子。
我是陛下钦点,负责此次防疫的南宫曦!我扯着嗓子喊,力求让每个人都听见,封锁此地,是为救人!不是杀人!我向你们保证,会尽全力把健康的人带出来,把生病的人治好!
你谁啊一个小丫头片子…
凭什么信你!
质疑声四起。
凭这个!我再次举起腰牌,抗旨不遵,就地格杀!想试试的,尽管闹!我眼神扫过那几个带头往前冲的青壮汉子,声音冷硬,你们冲进去,除了把病带出来害死你们的爹娘妻儿,还能做什么想全家死绝吗!
那几个汉子被我吼得一愣。
想救里面的人,就按我说的做!我抓住这一瞬的安静,语速飞快,第一,所有官兵,立刻用煮沸过的棉布蒙住口鼻!没有棉布的,用厚布巾浸湿烈酒捂住!接触过流民或病患的,立刻去那边,用生石灰水洗手,把外衣脱下焚烧!
官兵们面面相觑,看向他们的头儿。那军官一咬牙:听这位…南宫大人的!快!照做!
第二!我指向外围哭嚎的百姓,京兆府的人呢立刻登记所有被封锁区域内人员的亲属名单、住址!在外面搭粥棚!安置点!让里面健康的人知道,他们的家人安好,有饭吃,有地方住!别让他们绝望!
京兆府的差役被侍卫揪了过来,忙不迭地开始登记。
第三!王院判!李太医!我看向身后两个还在发懵的老头,立刻带人在封锁线外搭设临时诊棚!准备大量清热解毒的药材!金银花、连翘、板蓝根、大青叶!有多少备多少!还有生石膏!大量生石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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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院判回过神,皱着眉:南宫…协理,此疫凶险,症状前所未见,金银花连翘恐药力不逮啊…
按我说的做!我没时间解释,还有,准备大量干净沸水!煮沸的布巾!生石灰水泼洒所有可能沾染疫毒的地方!快!
我的语气不容置疑,加上旁边虎视眈眈的御前侍卫,两个太医不敢再多话,赶紧去忙活。
第四!我深吸一口气,看向那黑压压、散发着绝望和病气的窝棚区,组织人手,十人一队,蒙好口鼻,用烈酒擦手,随我进去!先区分病患!发热、喉肿、起疹者,集中安置到东边那片空棚!无症状者,集中到西边!所有死者…立刻深埋!撒大量生石灰!接触过死者的人,单独隔离观察!
你…你要进去那军官像看疯子一样看我。
我不进去,怎么知道里面到底什么情况怎么救人我抢过旁边士兵递过来的、用沸水煮过又沾了烈酒的厚布巾,牢牢蒙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找十个不怕死的,跟我来!记住,进去后,手不要碰口鼻眼!出来立刻沐浴更衣,衣物焚烧!
我第一个走向那摇摇欲坠的木栅栏门。身后沉默了片刻,响起脚步声。那个军官,还有几个年轻的士兵,默默地跟了上来,学着我用布巾蒙住脸。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腐臭、汗馊和病气的热浪扑面而来。即使是蒙着布巾,也熏得人几欲作呕。破败的窝棚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污水横流。到处是躺在地上呻吟的人,脸色潮红,脖子上有明显的红肿,裸露的皮肤上能看到暗红色的疹子。绝望的眼神,像枯井。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妇人蜷在墙角,怀里抱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男孩双眼紧闭,小脸烧得通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气声,脖子上肿起一大块。
小宝…小宝别睡…看看奶奶…老妇人干枯的手颤抖着拍着孩子的脸。
我快步走过去蹲下,手指搭上男孩滚烫的脖颈动脉。脉搏快而微弱。又轻轻掰开他的嘴看了一眼喉咙,里面已经肿得快堵死了。
高热,喉痹,疹子…是重症。我快速对身后的人说,抬到东区隔离棚!快!小心别碰他咳出的东西!
士兵们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抬上简易担架。老妇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我的裤脚:救救他…姑娘,救救我的小宝…
我会尽力。我扶起她,您有哪里不舒服吗发热喉咙痛
老妇人茫然地摇头:我…我就是没力气…
您先去西区,那里有人登记,会给您吃的喝的。您孙子我们会照顾。我示意一个士兵扶她过去。我知道,她可能已经在潜伏期了。
我们艰难地在污秽和病患中穿行,区分轻重,指挥抬人。不断有人扑过来哀求,哭喊。我的心像被泡在冰水里,又沉又冷。这只是开始。
突然,前面一个窝棚里传来剧烈的争吵和打砸声。
滚开!你们这些狗腿子!想害死我们!
别碰我娘!她没病!
官爷,官爷行行好,我儿子只是着凉了…
我们冲过去。只见几个穿着破烂但还算健壮的男人,手持木棍,护着一个躺在草席上的老妇,正和几个试图抬人的士兵对峙。老妇脸色灰败,咳得撕心裂肺,地上有暗红的血点。
怎么回事军官上前喝问。
大人!他们非说我娘得了瘟疫,要抬走!我娘就是咳疾犯了!一个汉子红着眼睛吼道。
咳疾会咯血会起红疹我指着老妇手臂上隐约的红点,声音冷厉,抬走她,是给她一条活路!留在这里,你们所有人都会被传染!你们是想看着你娘死,还是想拉着全家、拉着这一片的人给她陪葬!
那汉子被我吼得一震,看着自己老娘痛苦的样子,又看看旁边几个面露恐惧的弟弟妹妹,手里的木棍慢慢垂了下来。
哥…娘她…一个年轻点的男人声音发颤。
让开!我上前一步,盯着那汉子,想让你娘活命,就信我一次!把人抬走!你们所有人,立刻去西区接受检查隔离!接触过病人,不能侥幸!
汉子最终颓然地放下了棍子,捂着脸蹲了下去。士兵们迅速将不断咳嗽的老妇抬走。
处理完这个冲突,我继续往里走。在一个稍微僻静的角落,看到一个半大少年正吃力地想把一个昏迷的女人拖到隐蔽处。那女人症状很明显了。
你在干什么我走过去。
少年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脸上脏兮兮的,但眼神很亮,带着警惕和倔强:没…没干什么!
她是你什么人
我…我娘…少年声音低下去,带着哭腔,她没病!她只是累了!
累到浑身起疹子咳血我看着他,你想把她藏起来藏起来她就能好了还是你想跟她一起死
少年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死死挡在他娘身前。
我放缓了语气:把她送去东区,那里有大夫,有药。只有去了那里,她才有一线生机。留在这里,就是等死。你想救你娘吗
少年看着我,又看看昏迷不醒的娘亲,最终,肩膀垮了下来,默默让开了路。士兵上前抬人。
你也一起去西区,接受检查。我对少年说。
他低着头,没动。
放心,西区有饭吃。我补了一句。
少年猛地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最终还是跟着士兵走了。
整整三天三夜。
城南封锁区像个巨大的、混乱的、充满死亡气息的漩涡。我带着人,像蚂蚁一样在里面一点点清理、区分、安置。
药棚日夜不停地熬煮汤药。按照我给的方子:大剂量的生石膏打头,配上金银花、连翘、板蓝根、大青叶等清热解毒药,再加上宣肺化痰的杏仁、桔梗。这方子看似简单粗暴,但生石膏能迅速清解气分高热,阻断热毒内陷,是救命的关键。书里南宫月献的那个方子,少了生石膏这味主药,只靠其他几味,根本压不住来势汹汹的热毒,反而贻误病情。
大量的沸水被运进来,分发下去,要求所有人必须喝烧开的水。生石灰水泼洒在污秽之地。焚烧病患衣物的火堆日夜不息。
累。骨头像散了架。嗓子哑得说不出话。蒙脸的布巾下,皮肤被汗水和呼出的热气闷得发红发痒。亲眼看着抬出去的尸体越来越多,堆在深坑里,撒上厚厚的石灰,那种刺鼻的味道混合着焚烧尸体的焦臭,成了那几天最深的梦魇。
但好消息是,东区重症棚里,那些早期用上大剂量生石膏汤药的人,高烧开始退了!喉咙的肿痛在缓解!虽然身体虚弱,但命保住了!这个消息像黑暗中的火把,点燃了封锁区内外的希望。
退了!烧退了!我爹的烧退了!一个年轻人冲出隔离棚,激动地大喊,泪流满面。
我娘能喝下粥了!能喝粥了!另一个方向传来喜极而泣的呼喊。
西区等待观察的人群骚动起来,麻木绝望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活气。
王院判和李太医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从一开始的轻视、怀疑,到后来的惊愕,再到此刻的敬畏。他们捧着药碗,像捧着神迹。
南宫大人!神了!这生石膏为主药,配伍精妙!直中病机!老朽…老朽行医数十年,竟不如大人看得透彻!王院判激动得胡子直抖。
是前人智慧,非我之功。我哑着嗓子回答,心里却松了口气。赌对了。生石膏在这个时代没有被充分重视其清解大热的功效,但现代药理证明,它富含的硫酸钙在退热消炎上确有奇效,尤其对这种病毒性高热。
三天期限到了。
皇宫那边一直没动静。张老头也没派人来砍我脑袋。看来萧彻没事。
就在第四天清晨,我累得靠在一堆干净的石灰袋上打盹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圣旨到——!
我猛地惊醒,连滚带爬地跪好。
来的还是张得禄。他脸上的褶子似乎舒展了些,看着封锁区内虽然依旧忙碌但明显有了秩序的场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
陛下口谕:南宫曦控疫有方,活民甚众,特赦其前罪。赐黄金百两,锦缎十匹。擢升为太医院正七品医官,仍专司此次疫后事宜。另,宣南宫曦即刻入宫觐见。
民女…臣,南宫曦,领旨谢恩。我叩首。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回肚子里。活下来了。不仅活下来,还捞了个官身!虽然只是七品,但这是实实在在的护身符!南宫府那些人想再动我,就得掂量掂量了!
张得禄宣完旨,换了个稍微和缓点的表情:南宫医官,收拾一下,随咱家入宫吧。陛下等着呢。
我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依旧是简单的布裙,但总算洗去了脸上的污垢。坐在入宫的马车上,身体疲惫到了极点,脑子却异常清醒。
面圣,是新的战场。我要面对的不再是瘟疫,而是人心,是南宫府里那些魑魅魍魉,还有那个躲在暗处、随时可能捅刀子的南宫月。她献秘方的路被我彻底堵死了,她会善罢甘休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张得禄领着我,穿过一道道巍峨的宫门,走向那座象征着天下最高权力的宫殿。阳光照在琉璃瓦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暖阁里,萧彻依旧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份奏折。他看起来气色如常,显然没染病。看到我进来,他放下奏折。
南宫曦,你可知罪他开口第一句,就让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扑通跪下:臣…不知。
不知他冷哼一声,拿起一份奏折,你父南宫宏,今日早朝,参了你一本。说你妖言惑众,以邪术控疫,恐遗祸无穷!还说你…在府中时就性情乖戾,毒害亲弟证据确凿!如今死里逃生,不思悔改,反而仗着陛下恩宠,祸乱京城!
果然来了!我那好父亲,下手真快!
我抬起头,直视萧彻:陛下!臣父所言,句句不实!城南疫情是否已被控制百姓是否在康复此乃陛下与满城百姓亲见!若臣所用是邪术,那这活人之功,又算是什么至于毒害亲弟…我声音带上悲愤,臣是冤枉的!推弟弟南宫珏落水的,是臣妹南宫月!她为掩盖罪行,嫁祸于我!臣愿与她当面对质!
当面对质萧彻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带着一丝玩味,南宫宏奏折里还说,你妹妹南宫月,因你之事忧思过甚,病倒了。此刻怕是起不了床。
病倒了好一招以退为进!装病躲开对质!
我脑子飞快转着,绝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陛下!我再次叩首,臣妹是否病倒,臣不知晓。但臣知晓一事!臣父在奏折中污蔑臣用‘邪术’,其心可诛!他无非是怕臣得了陛下信重,查出他这些年贪墨工部河工款项、以次充好、中饱私囊之罪!
暖阁里一片死寂。
张得禄倒吸一口冷气,头垂得更低。
萧彻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冰冷,像两把淬了寒冰的匕首,直直刺向我:南宫曦,你可知,诬告朝廷命官,是何等大罪
我豁出去了:臣不敢诬告!陛下只需派人密查工部近三年所有河工物料采买记录,尤其是去年东河决口前的石料、木材、麻绳采买!再查查经手之人与南宫宏的往来账目!必有收获!臣若有半句虚言,甘愿领受千刀万剐之刑!
我赌的,就是书里一笔带过的内容!南宫宏这个工部侍郎位置,就是靠他夫人的娘家打点来的。他能力平平,胆子却不小,在河工这种油水大的项目上手脚很不干净。书里后期他因此被抄家,成了南宫月皇后路上被大义灭亲的一颗棋子。
萧彻盯着我,那目光像是要穿透我的灵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暖阁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张得禄。
老奴在。
去办。密查。朕要看到最实的底子。
遵旨!张得禄躬身退下,脚步匆匆。
萧彻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极深的探究。南宫曦,你今日所言,若为真,朕记你一功。若为假…他没说下去,但那股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臣,句句属实!我斩钉截铁。
好。萧彻站起身,踱到窗边,城南疫病,虽得控,然朕忧心未除。此疫起于流民,流民源于北境战乱与连年灾荒。若根源不除,流民不绝,疫病终将复起。他转过身,目光如电,你既能从细微处察知疫病,又能拿出有效解法,心思缜密,手段非常。朕命你,三日后随钦差使团北上,巡查北境流民安置、灾荒赈济及…边军粮饷实况!替朕,看看这大梁的北境,到底烂到了何种地步!
北上!巡查流民安置灾荒赈济边军粮饷这差事…听着像肥差,实则是架在火上烤!北境天高皇帝远,地方官、豪强、边军将领盘根错节,我一个小小七品医官,还是个女子,去查这些
这哪是奖赏这分明是把我当成了探路的石子,丢进了更深的浑水!成功了,是皇帝的刀;失败了,就是弃子。
陛下…我喉咙发干。
怎么不敢萧彻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还是说,你那些所谓的本事,只敢在朕的眼皮底下耍耍
激将法。赤裸裸的。
我看着他深邃难测的眼睛,心一横,跪伏下去:臣…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很好。萧彻似乎满意了,此行以户部侍郎周正清为主使,你为副使,有专奏之权。下去准备吧。
走出暖阁,被外面微凉的空气一激,我才发觉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刚走出不远,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太监拦住了我,脸上堆着笑:南宫医官留步。
公公有何吩咐
咱家是翊坤宫的管事,姓刘。太监笑得和气,贵妃娘娘听闻医官医术精湛,解了陛下之忧,又救了万千百姓,心中甚喜。特命咱家来请医官过去一叙,娘娘想当面嘉奖一番。
翊坤宫贵妃书里萧彻后宫位份最高的就是这位林贵妃,三皇子萧景琰的生母!南宫月心心念念想攀附的三皇子!
南宫月的手,伸得真快!我才刚在皇帝面前露了点脸,她背后的人就坐不住了!这哪里是嘉奖分明是试探,甚至是下马威!
我头皮发麻,但无法拒绝。
有劳刘公公引路。
翊坤宫奢华精致,熏香袅袅。林贵妃斜倚在软榻上,看起来三十许人,保养得极好,雍容华贵。她身边还坐着两个宫装美人,应该是其他嫔妃。
臣女南宫曦,叩见贵妃娘娘,各位娘娘。我规规矩矩行礼。
快起来吧。林贵妃声音温和,带着笑意,早听闻南宫医官年轻有为,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来,赐座,看茶。
宫女搬来绣墩。我小心地沾了半边坐下。
你在城南的事,本宫都听说了。林贵妃端起茶盏,轻轻撇着浮沫,真是菩萨心肠,手段也了得。陛下慧眼识人,赦免了你,还给了官职,这是天大的恩典。你可要好好珍惜,莫要再行差踏错,辜负了圣恩。
敲打。明晃晃的敲打。
臣女谨记娘娘教诲,定当恪尽职守,以报陛下天恩。我垂首应道。
嗯。林贵妃放下茶盏,目光在我脸上转了一圈,本宫还听说,你与你家中嫡妹…似乎有些误会
来了!正题!
回娘娘,并非误会。我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语气平静但坚定,是构陷。推臣女幼弟落水致死的,是臣妹南宫月。她为脱罪,伙同他人嫁祸于我,欲置我于死地。此事,臣女已在陛下面前陈情,相信陛下自有圣断。
林贵妃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哦姐妹之间,何至于此或许是…失手也未可知你妹妹月儿,本宫也曾见过几面,温婉娴静,不像是那等心狠之人。
娘娘仁厚。我语气不变,知人知面难知心。臣女只相信证据与事实。是非曲直,陛下已命人详查,相信不久便有公论。
我直接把皇帝搬了出来,堵她的嘴。
林贵妃眼神微冷,旁边一个穿粉色宫装的嫔妃轻笑一声,插话道:南宫医官好利的口齿。只是这女儿家的名声最是紧要,你如今虽得陛下信重,在外抛头露面,又卷入这等家宅是非,传出去,于你将来婚配,怕是大有妨碍呢。
谢娘娘关心。我面不改色,臣女蒙陛下恩典,忝为朝廷医官,自当以国事为重,以救治百姓为要。婚配之事,不敢奢求,亦非臣女所愿。
哦林贵妃重新挂上笑容,眼底却没什么温度,女子终究还是要有个归宿的。说起来,本宫那不成器的三皇子景琰,前些日子还提起,说南宫侍郎府上有位月小姐,蕙质兰心,颇为欣赏…她话锋一转,看向我,你们姐妹,倒是各有千秋。若都能有个好归宿,也是南宫府的福气。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她在暗示我,南宫月有希望攀上三皇子。如果我继续揪着南宫月不放,就是和未来的皇子妃,甚至可能是未来的皇后作对!断送自己的前程!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但我不能退。
娘娘说的是。我微微躬身,只是臣女福薄,所求不过是洗刷冤屈,凭本事立身。至于妹妹的姻缘造化,自有天定,非臣女所能置喙。
软钉子碰回去。我表明了态度:冤屈我一定要洗,但不会主动去破坏南宫月的姻缘,前提是她别再来惹我!
林贵妃盯着我看了几秒,忽然笑了:好一个‘凭本事立身’。南宫医官志气不小。罢了,本宫也乏了。听说陛下命你北上办差北地苦寒,路途艰险,你可要保重身体。
谢娘娘关怀。臣女告退。我起身,行礼,退出了这座华丽却令人窒息的宫殿。
走出翊坤宫,阳光刺眼。我靠在宫墙的阴影里,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刚才的交锋,每一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贵妃的威胁,父亲的构陷,南宫月的毒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皇帝,把我丢去北境,是借刀杀人还是真的想用我这把刀或者…两者皆有
三日后就要启程。北境,那将是更凶险的龙潭虎穴。但此刻,我没有退路。
我摸了摸怀里那块冰冷的、刻着御前行走的腰牌。这是我的护身符,也是我的催命符。
回到临时拨给我落脚的小院,刚进门,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影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大人!求大人收留!
是那个在城南疫区,想把生病母亲藏起来的倔强少年。他洗干净了脸,虽然依旧瘦削,但眼神清亮了许多。
是你你怎么在这儿我有些惊讶。
小的叫阿蛮!多谢大人救了我娘的命!阿蛮咚咚磕了两个头,我娘在东区喝了药,好多了!小的在西区检查过,没染病,就被放出来了。小的没地方去,听说大人住这儿,就…就求守门的军爷放我进来,想给大人当牛做马,报答救命之恩!
他眼神里充满了恳求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一个无依无靠的半大孩子,在这乱世,想活下去太难了。
我看着他,想到了城南那些绝望的面孔,想到了自己朝不保夕的处境。
跟着我,未必是活路。我看着他,我要去北边,很远,很危险。
阿蛮抬起头,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大人去哪,小的就去哪!小的力气大,跑得快,能吃苦!给大人牵马坠蹬,挡刀挡箭都行!求大人收留!
挡刀挡箭…我心里一酸。这孩子,是把命卖给我了。
起来吧。我叹了口气,以后,你就跟着我。不用挡刀挡箭,好好活着。
阿蛮眼睛瞬间亮了,又重重磕了个头:谢大人!阿蛮这条命,以后就是大人的!
收下阿蛮,算是意外之喜。至少,在这步步惊心的路上,多了个能信任的自己人。
出发前最后一天,我回了趟南宫府。
不是回家,是去拿回属于南宫曦的东西,顺便…砸场子。
朱红的大门紧闭。我示意阿蛮上前拍门。
门房不耐烦地打开一条缝:谁啊…二…二小姐看到是我,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像是见了鬼,你…你不是…
不是什么我冷冷地看着他,开门。
老…老爷吩咐了…您不能…门房结结巴巴。
我懒得废话,直接亮出腰牌:御赐腰牌在此!奉旨办差!开门!
门房看到那明晃晃的腰牌,腿一软,连滚带爬地把大门打开了。
我带着阿蛮,径直走了进去。府里的下人看到我,无不惊骇躲闪,窃窃私语。
刚走到前院,我那便宜爹南宫宏就怒气冲冲地带着人迎了出来,身后跟着我那哭哭啼啼的嫡母王氏。
逆女!你还有脸回来!南宫宏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在陛下面前污蔑构陷亲父!你…你简直畜生不如!
王氏更是哭天抢地:我的珏儿啊!你死得好惨啊!害你的人如今得了势,还要来祸害我们全家啊…
我看着他们拙劣的表演,只觉得无比讽刺。
父亲大人。我语气平静,您参我的奏折,陛下已留中不发。您贪墨河工款、中饱私囊之事,陛下也已派人密查。您与其在这里骂我,不如想想,该如何向陛下交代吧
南宫宏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指着我: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查过便知。我懒得跟他纠缠,我今日回来,是来取回我的东西。我娘留给我的遗物,还有我这些年攒下的体己银子。一样不少,给我送来。
休想!王氏尖叫,你一个被逐出家门的罪女,有什么资格…
罪女我打断她,眼神冰冷,陛下已赦免我前罪,赐我官身。我现在是朝廷命官!你们私扣朝廷命官财物,是想造反吗我再次亮出腰牌,阿蛮!
在!阿蛮挺起瘦弱的胸膛,大声应道。
去我原先住的西跨院,把我的东西清点清楚!少一样,砸一件这正厅里的东西!我指着旁边花厅里摆着的名贵瓷器,谁敢拦你,就是抗旨!
是!阿蛮像个小牛犊子一样,毫不犹豫地就往后院冲。
反了!反了!南宫宏气得跳脚,对着家丁吼,拦住他!给我拦住那个小畜生!
几个家丁犹豫着上前。我往前一步,挡在阿蛮身前,冷冷扫视他们:御前腰牌在此!抗旨者,死!
家丁们看着那腰牌,又看看我冰冷的眼神,没人敢再动一步。
阿蛮很快跑进了西跨院。没过多久,他抱着一个半旧的包袱出来了,身后跟着两个面如土色的婆子,手里还捧着一个小木匣子。
大人!东西都在!银子…银子她们说花了一些…阿蛮气愤地说。
我打开木匣,里面只有几件不值钱的首饰和一点散碎银子,远少于原主记忆中的数目。原主的娘是个不受宠的妾,留下的东西不多,但这点体己,也是原主省吃俭用攒下的。
花了我看向那两个婆子,她们是王氏的心腹。
婆子吓得扑通跪下:二小姐饶命…是…是夫人说…说您用不着了…就…就…
哦我目光转向脸色铁青的王氏,嫡母真是会持家,连我这点棺材本都不放过。
你少在这里污蔑!王氏色厉内荏,谁拿你的银子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外面挥霍光了!
是不是挥霍,搜一搜就知道了。我慢条斯理地说,阿蛮,去夫人房里看看,有没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比如…我娘留下的那支素银簪子
你敢!王氏尖叫。
你看我敢不敢我盯着她,阿蛮,去!
阿蛮拔腿就往正房跑。王氏想拦,被我带来的两个御前侍卫(萧彻给我配的随行护卫)面无表情地拦住。
很快,阿蛮举着一支样式简单的素银簪子跑了出来:大人!在夫人妆匣最底下翻到的!
那是我的!我的!王氏疯了似的想扑过来抢。
你的我接过簪子,指着簪尾一个极小的柳字刻痕,这是我娘柳氏的闺名印记。你也有
王氏哑口无言,脸涨成猪肝色。
还有我的银子。我看向南宫宏,父亲,是您让嫡母补给我还是我让侍卫去账房‘取’
南宫宏气得浑身哆嗦,指着我:孽障…孽障…他猛地转向王氏,一巴掌扇了过去,蠢妇!还不把银子给她!丢人现眼的东西!
王氏被打懵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南宫宏,又怨毒地瞪着我。最终,在南宫宏杀人的目光下,她哆哆嗦嗦地让人去取来一包银子,足有百两。
我掂量了一下,差不多。谢父亲、嫡母‘慷慨’。我收起银子和簪子,将包袱递给阿蛮。
还有一事。我看着南宫宏,我弟弟南宫珏落水的真相,陛下已在查。若查出是有人构陷于我…父亲,您觉得,是保您的前程重要,还是保那个真正推弟弟下水的人重要我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内院的方向,您可要想清楚。别为了一个女儿,赔上整个南宫家。
南宫宏瞳孔猛缩,脸色变幻不定。
我不再看他,带着阿蛮和侍卫,转身离开这座令人作呕的宅邸。身后,传来王氏压抑的哭声和南宫宏暴怒的吼声。
刚走出南宫府没多远,在一个相对僻静的巷口,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轿拦住了去路。
轿帘掀开一角,露出一张苍白柔弱、我见犹怜的脸。正是我那忧思过甚、卧病在床的好妹妹,南宫月。
她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声音细弱:姐姐…你…你真的要如此绝情,逼死妹妹吗
我看着这张脸,胃里一阵翻腾。就是这张脸,在原主面前装得姐妹情深,转身就把人推进地狱。
妹妹这话说的,姐姐听不懂。我面无表情,推珏儿下水的是谁买通人证物证诬陷我的是谁如今在贵妃面前摇尾乞怜、想借势压我的又是谁妹妹心里,难道不清楚
南宫月脸色更白,泫然欲泣:姐姐,你误会了!那日…那日真的是意外!是珏儿自己不小心…我怕…我怕父亲和母亲责怪,才…才一时糊涂…姐姐,我们是亲姐妹啊!你如今得了陛下看重,何苦还要揪着过去不放只要你肯原谅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三皇子那边…
闭嘴!我厉声打断她,上前一步,逼视着她躲闪的眼睛,南宫月,收起你这套假惺惺的把戏!我跟你,不是姐妹,是仇人!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我南宫曦今日把话撂这儿,属于我的公道,我早晚会讨回来!你最好祈祷你和你背后的人手脚够干净,别让我在北边查出什么来!否则…
我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说:我让你怎么爬上去的,就怎么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南宫月身体猛地一颤,惊恐地看着我,像看着一个怪物。
我退后一步,不再看她那张虚伪的脸:阿蛮,我们走。
马车驶离,将南宫月那怨毒又恐惧的目光甩在身后。北境之行,注定不会太平。但这条路,我踏上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三日后,清晨。
城门外,钦差仪仗肃立。主使户部侍郎周正清,五十岁上下,面容清癯,眼神透着精明和谨慎。他对我这个空降的副使,尤其是女副使,态度客气而疏离。
南宫大人,此行路途遥远,事务繁杂,还望你我二人精诚合作,不负圣恩。他拱手道,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
周大人是主使,下官自当全力协助,听凭差遣。我回礼,姿态放得很低。
简单寒暄后,队伍启程。我带着阿蛮,上了属于我的那辆还算宽敞的马车。掀开车帘,最后看了一眼巍峨的京城。
这一去,前路茫茫,杀机四伏。但我知道,只有走下去,走到足够高的位置,我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马车颠簸着,驶向未知的北方。